影听我指派任务给寻思禅,极是不甘的指着自己,嘀咕道:“我呢?”
我淡笑蹙眉道:“你近来整日被烟支去帮忙,还嫌自己不够忙碌?”我轻拍他肩头沾染的尘灰,展眉笑说:“你得空就在神武替我看着,切莫那时的状况。有事别逞强,凡事都有婉娘担着,你从旁协助一二即可。”
除轩弈尘外无人不知我口中所言的状况,苏兮月被劫走迄今宫里头与我都心有余悸,只怕此事轩弈尘应该也有所耳闻。
影郑重地点头应下,嘴巴一动,我猜他是要立军状发毒誓,忙开口:“此行看似简单,前途沿路风光也不知是怎么个光景。仔细行事总不会是错的,从前便是我太骄,如今是不敢了。”
寻思禅垂眸若有所思,忽而轻声呢喃,“我倒觉庆幸。”
话音轻细如蚊吟,却没逃过我耳力,我愣了片刻琢磨他话中意思,旋即而笑。“说得也是,我亦是庆幸。”寻思禅的话说的轻,旁人并不曾听清,故我开了口后个个面色疑惑,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倒是坐在寻思禅另侧的轩弈尘神情复杂,双唇微动没说话。
近来神武与邻国关系逐渐改善,镜月起初有些不冷不热,又冷观翔云有意与神武交好,强硬的态度终是有所松动。两国多番派使臣前来修好,苏兮月身为国君没不接见的道理,本就国事繁重,如今又要参和进三国邦交的事,愈发脱不开身。平日里往往都是初更后回的王府,今日又添轩煌寿宴的事,竟过二更才乘御车回府。
苏兮月进府后神色木讷,回寝卧的一路始终寡言。依往日惯例,福安盛扶着苏兮月回到寝卧外,朝我福了福身,神情心安的离开。
我逗趣道:“皇上果真身份金贵,都要我服侍了。”
苏兮月微抬眼眸,许是太累,连带笑的神情都显得有些木。未开口先捂嘴打了个哈欠,他耷拉眼皮,有气无力道:“你别来招惹我,我可没力气与你扯拌嘴。”他越说越轻,最后几字近乎是气出无声。
我帮他稍稍抬高腰肘后的绣金蚕丝垫,又唤小夏子端来事先备下的桂圆莲子汤,“这时辰回来,想你必是在宫里进了膳才回来。太医曾叮嘱睡前不宜多食,你就少吃点甜羹垫肚子,亦有助睡眠。”
苏兮月囫囵吞枣般吃了几口,头微侧表出心思。我淡笑让小夏子撤下,挥手灭去床边大多红烛,又走出寝卧几步观察府里暗哨的情况,确认无误适才回屋。
“怎还没睡?”我将薄被拉到苏兮月肩头,脱鞋上床斜倚在他身旁。
苏兮月歪斜脑袋,絮絮说起我出使镜月的事。他知我脾气不喜与生人相处,便安排顾常发沿途护送,又恐顾常发官位不高无信服力,格外降旨升了顾常发的官位。托此事的福,顾常发如今品级与孔修是平起平坐了,至于他手下带的兵更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皆是顾常发自己提的名单,都不是庸人。
“你此行前去少不得服侍的人,小夏子尚算机灵,跟去服侍你日常可好?”
夜半的风比日头高照时要大许多,我微曲的指一弹动,四周隐蔽的窗皆敞开了些。忙完闲事,我伸臂让苏兮月靠枕,淡笑道:“远途不比近郊游赏,我是没什么意见,就怕他打小宫里精养惯了,受不住。”
苏兮月扭捏了下,微侧身伸手环上我腰,低喃:“他自己毛遂自荐想跟去,说是要历练历练,随他去吧。”
我抬手轻拍他后背,有下没下地哄他入睡,“你明日还要早朝,趁早睡吧。”
忙碌整日连午休都没机会合一会儿眼,苏兮月仿佛累得很,没了平时精力同我抗议,他乖觉的闭眸养神。尚不及半盏茶的时间,苏兮月已然沉睡,平稳缓慢的呼吸中偶有鼾声。我生怕自己起身的动作会闹醒他,干脆放弃起身冥想,略收紧臂膀紧搂他亦浅眠整夜。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明日便是要出使镜月的日子。准备轩煌的寿礼仅用半月着实仓促,亏得福安盛与纪非明干练,倒是丝毫不差的整备齐全。我不过是带副有身份的皮囊出使,诸事不管倒是落个清闲。
我应下苏兮月话的第二日清早,小夏子就被安排到王府里来办事,虽不是日夜跟在我身边伺候,多半时候会跟在影或寻思禅身旁有样学样。如今跟学半月,办起事来已是有模有样,几乎摸透了我性子。他性子机敏做事尚算老实的,没仗自己是宫里人的身份在府上摆脸色,对人客气,短短数日时光,府里没个见他嫌恶的。
出发前的最后一晚,苏兮月有意早早回了王府,大家围桌谈天吃酒。只是不知怎的,今晚大家仿佛都有心事压着,皆闷闷不乐的,池羽显得格外明显,偷瞄我的眼神里满是不舍。
难得烟等全在,我不想沉闷气氛扫了兴,强颜欢笑道:“左不过是去镜月转悠月余就回,何必表现的如斯低落,我又不是只去不回。”
沉寂许久的屋里兀然传来“呸”一声,池羽唬脸瞪我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成心叫人不好受是不?”
我原是想玩笑调节下气氛,没料有心人听去,成了我咒自己的坏话。我闻得池羽这般顶真的开口,一时倒无话能答,憋下满腹想说的调侃。
烟平静的面上不知想起什么,忽而朗声大笑,“你想要倒插门,且得看轩煌依不依。”
寻思禅轻笑道:“轩煌的意见是其次,先得看六殿下作何想法。否则怎般都是徒劳。”
轩弈尘险被他俩的话惊吓呛到,捂嘴连连轻咳,平日里人多时冷若冰霜的脸涨得霞红,投射出嗔怪的目光没半点震慑,反让人怜爱。
“六皇子巴巴的前来,心思还不够一目了然?”文锦久不现身,利嘴早寂寞多日。
烟摸着下颚哼声连连,那模样直令我气得倒仰,半晌他坏笑开口:“当局者迷,我们旁观看得再清有什么用。”他的视线不时端倪我会儿,见我始终平静淡然,脸上没半丝愠恼,略有些失望,“瞧苏璃木讷的模样,怕是要辜负六皇子一片心意了。”
我闻言越说越离谱,不得不出声道:“你们说我也罢,反正平日被你们揶揄惯了。但别牵扯上六殿下较好,免得毁人清誉,损两国之谊。”
烟逮机会讥我,哪里肯依饶,可我始终性趣乏乏,说几句觉无趣就收了口。沉默只有俄顷,他斟满自己酒杯,高举过头顶,笑道:“等你镜月归来,多事都将结束,这杯酒我就当提前为你庆功的酒罢。”说完,烟仰头一饮而尽,我晓得他这是故意讨彩头。
我同举杯饮尽杯中酒,不过相比他的喜庆期许,我多了半点毅然决然,当然我掩藏的极好,别人难看出异样。其他人见状纷纷举杯而饮,许是酒入腹暖身亦暖心,大家神色比之先前要明朗许多,胃口纷纷好了起来。
次日拂晓,王府上下不似往昔宁静,偶有窸窣杂声惊梦。各院服侍的小厮陆续奔走在前院后堂,我盘坐在窗边逐次收回冥想灵力,耳边充斥的满是寝卧外的吵闹。
第78章 预行镜月
七月盛暑到哪都如同蒸笼,让人热的慌,再闻喧吵便如火上浇油,叫人越发不得静心。我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影仍旧在灵咒加持中沉睡,素来贪凉的他蹬了盖身的薄被,大半个身子□□在外,放眼望去一览无遗。
我不禁觉口干咽了唾沫,伸手拉起散乱在影膝上的薄被,小指贴着他肌肤一路游上,顺便帮他解了燥热。
刚出了门就碰见在外干等的轩弈尘,我抱臂对他挑眉淡笑:“偌大的王府,厢房别苑不少,你怎就猜着我在这里?”
“昨晚离席时,我无瞥见你看影的眼神非同寻常,所以来试试运气。”轩弈尘低垂眼眸不敢直视我。
我随他偷瞄的眼神往下看,这才发现自己衣冠不整,中衣松散的耷拉在双肩,胸前无衣物遮蔽。早前我刚与影鱼水之欢完,身上慵懒魅惑的气息未散尽,这般懒散见人未免太失礼。我尴尬的轻哼,双手匆忙整了整胸前衣襟,“你在这等会儿,我取件外衫就出来。”
不等轩弈尘应声,我转身进屋披上影睡前放在边柜的外衫,回身发现轩弈尘仍旧乖巧的站在屋外。我轻声磕上身后的门,淡笑道:“平时你在轩弃弥那是怎办?也是这般礼貌疏离?”
轩弈尘略窘迫,轻声嘀咕:“从小待大的地方,自是不会拘束,只是这……。”
我轻笑出声,携上他慢步前往外院探进展,迈步前和气说:“我说过王府你待到哪时都可以,随你高兴。”
轩弈尘轻挽我手臂,脑袋低垂紧盯自己鞋面,“总有一日,魔族苏璃会回到上三界,我常住又有什么意思。”
我双眸倏然微睁,迈出的步子停顿斯须,“你愿意跟我回去?”
长久的无声,是比暗夜更深沉的静寂,我俩犹信步往前院慢行,谁都没再说话。我心中升起的期许,渐渐埋没在无尽失落里,幻化成自嘲的笑,如新月桥悄然挂上嘴角。
将跨垂花门时轩弈尘忽止住脚,战战兢兢地问:“我可以去吗?”轩弈尘的呼吸浑浊,薄衣遮不住他起伏的胸口,他仿佛是鼓起极大勇气相问。话音未落,人微微脱力,若非我支撑倒地都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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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里吵闹不断,我一观才知原来不止是小厮搬箱所起,顾常发早带了人进府守卫操练,我放眼望去多是熟识的面孔,吴平与巨虎竟也被派来。
“苏王爷身边总有美人相伴,真要羡煞众兄弟了。”我身边敢肆无忌惮揶揄的,除却烟就只有顾常发,天地不怕的脾气,出口的话从来都是直白而无所顾忌。
从前轩弈尘心藏野心的几年,替他出面办事的都是轩达、轩才两兄弟。后来看穿无争时,甚少与人接触,造就他寡淡的性子,多少不善与人相处。轩弈尘往后挪了小步微侧,大半身子都躲进我背后。
我故意板脸看向众将士,严肃道:“玩笑过了可会让人厌的,你调侃我倒罢了,镜月六皇子跟前不可失礼。”
顾常发并不蠢笨,做事知轻重,善观大局。他虽知我没怪罪之意,依然抱拳以军人之礼给轩弈尘赔了不是。认真的神情没撑过半盏茶的功夫,顾常发恢复嬉皮笑脸,道:“皇上派我为将领护送给轩煌那老头的寿礼,当真是折磨我这粗人。我刚偷瞧了几箱,那可都是宝贝,送那老头太可惜了。”话刚说完,他忽然顾及到轩弈尘,忙不迭挠头解释:“六皇子别误会,我没轻慢轩……镜月皇上的意思。”
轩弈尘淡然莞尔,只道“无事”二字,好像顾常发嘴里不屑提的人与他无关。
“六皇子好度量。”声音是从最末传来,开口有如斯的傲骨的人,除魏子嵇还能有谁。
从我认识魏子嵇以来,就发现他一柄折扇从不离身,如今正是三伏天,他打扇缓步上前。比起身份魏子嵇可要贵重多,偏偏他仍是执意向我施礼,顾常发从来是没规矩惯的。
我颇为惊异地打量魏子嵇一番,不解道:“前阵子听孔修提起你,他告诉我,你近来见三国平静,辞了官职云游去了。怎得突然出现在王府?叫人意外啊。”
“是我请他回来,同你一起去镜月,生防有事时能想助你。”我右眼余光飞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真不多时瞧见婉娘从府门外进来。
魏子嵇颔首笑道:“苏王爷对在下可是不信任?”
我回了个和善的笑,玩笑说:“若有半丝不信,你魏子嵇还能安然站在摄政王王府前院么。”
魏子嵇爽然一笑,深以为然道:“若是那般,我岂敢随意前来。”话毕,他微收敛笑意,似是无意瞟眼婉娘,转身对轩弈尘和气开口:“不知六皇子是否得空?院里小厮正巧在搬运你的行囊,我怕万一有所疏漏,不如你同我前去如何?”魏子嵇寻的借口合情合理,轩弈尘当然没拒绝。
顾常发瞧出端倪,忙不迭抱拳带手下识相离开。近来事忙,我甚少有机会与婉娘相处,加之年岁渐大,再不是从前小孩心性,自然不比从前亲近。
院中家仆来回熙攘,我与婉娘站在院落稍有碍事,婉娘左右环顾瞧有厢房空置,遂道:“时候尚早,我们先坐等会儿。”
私下无人,我便不摆虚的那套,随意斜倚在罗汉床上,目光紧盯着在院里监督的魏子嵇,“我不过是去镜月送个寿礼,你似乎反应有点过了。”
“有人摆设鸿门宴请你去,我能不心焦吗?”婉娘说得轻松,面色却沉凝得格外难看,“你心中没半点怀疑么。”
我淡然开口:“总有狭路相逢的一天,早晚又有什么区别。怀疑的再多不过是平添愁,况且眼见才为实。其实婉娘是知道,你说任何话都阻止不了我,不如省点力气。”我目光逐渐透出一丝凌冽的杀意,冷哼道:“神族其他的人命运怎般,我是丝毫不关心的,但那女人……姑姑,帮我留着那条小命。”
婉娘神色亦冷淡下来,“莫说你是不会饶过她,我也是不肯的。”
我冷笑一声,狠戾道:“小心她自戕。”
婉娘摸着手腕上的珊瑚手串,看着像是宫里库房的珍品,“放心,她要敢自戕,我就算从翻天都会把她魂魄找回来。”
“天还没破晓,你怎么匆忙赶来了?”我困惑的望向门边的寻思禅,他面上倦意犹在,而跟在他身后的文锦却精神的很。“有话要对我说?”
文锦顾及婉娘在场,唇齿轻咬没敢开口。婉娘冷眼旁观许久,神色中稍稍有了些和善,笑道:“好似有人因我在场有些不自在了。”婉娘心知文锦来意必然有事相求,故与我随口说了两句嘱咐的话,便不多留离开。
东方渐露鱼肚白,我支手撑侧脸没做声,双眸盯着屋外往来人群。文锦平日里说话大胆,无非是张口的皆是不紧要的事,真有事相求时,原来他仍旧是个胆小的人。
“都坐下吧。”我瞥了眼刚进屋的影,语气淡然道:“你们三个像约定好似得,大清早成群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有时开口是需要一股子勇气的,文锦先被我晾在旁,心中又因万分胆怯而迟疑,如今沉默地不敢张口了。寻思禅在旁干着急,连连用细碎动作提醒,仍不见效。寻思禅兀然重叹口气,干脆帮文锦相求。
原来是料到神魔恩怨快结果出所以然,文锦在神族战殿生活多年,那儿虽有不少讨人厌的存在,却也不乏可怜人。他清楚倘若我胜湮濑,定会高坐神位掌权,希望我能到时放过那群无辜神族。我目光扫过跪在我跟前的两人,启口只叫他们起来,并没松口答应。寻思禅许是以为自己前来,我必会答应,不想我是如斯反应,当下面色有瞬息的阴沉,郁郁埋下头生了闷气。
影本有意开口相帮,见状忙咽下话,倒不敢多说了。一屋三双眼齐刷刷向我投来,都是摸清了我的脾气,自然不敢多说。
我无心要多伤性命,就觉这等小事自己管太麻烦。我紧闭双唇想了想,一抹淡笑悄然浮上嘴角,“迷魇府上的那些人,我从不接触,更不了解心性。既然你们今日说起,这事我干脆交给文锦去管,该留该杀,你斟酌决定,不必报告给我。但记住一条,留下的切莫有麻烦。”
寻思禅也不顾他人在场,直扑我怀里,嘴上不忘夸我几句好来讨我欢心。与他比较,文锦则是个克制的性子,眼眸底泛出激动与感激,仍在极力掩饰。
说了半会儿的话,寿礼装车眼看已快完毕,我遣了小夏子去请迄今未出现的池羽和苏兮月。我带了一干人盘点,足足三车的寿礼,这还是特意精简择贵重稀罕挑出的,偏还是勉强才能塞进三车。
顾常发亦在做最后的整顿,刚巧进来与我商议今日路程。他一看到整车的寿礼,眼里瞬息闪出精光,双掌一松一紧地捏着,没顾忌地说:“这年头当山贼比当兵痛快。苏老弟不是看你的面子,这几车寿礼,我或许半路会夺了,自己抢个山头做贼子头去。”
魏子嵇闻言当场脸都绿了,忙喝道:“顾常发,你放肆了。”
我挥挥手,不以为然地笑道:“他说话向来如此,再说会说出口的话,必然只是玩笑,由着他吧。”笑说罢,我目光顿停在珠玉镶嵌的百子贺寿屏风上,每一处雕琢皆是栩栩如生,百子含笑的面容各不一。我依稀记得是庞龙寿辰的贺礼,果然世间无二,我无奈叹息,又道:“这一趟,不会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