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完本[古耽]—— by:冢祭
冢祭  发于:2017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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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先兆托梦
池羽喂得仔细,纵然轩弈尘吃着急,自己手上的动作始终慢条斯理的,嘴上不忘提醒道:“小心噎着,六殿下要是还饿,我再叫小厨房做些来。”
我开口阻止道:“稍晚些太医会熬药送来,你且让他留些肚子。”
霞昭阁外伺候的人不少,确实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响,仿佛所有的窸窣声都被乌墨般的黑夜吞没。忽有一脑袋在门外横出,寻思禅旋即发现我的身影,温和莞尔地入了屋。
注意到床上面色灰白的病人,寻思禅原本不响的声音是愈发轻柔,“影忙着帮你惩戒两个不知好歹的魔将,只由我前来探瞧了。”在醉香楼两人也算有半面之缘,寻思禅冲斜倚在床栏上的轩弈尘淡笑,关切道:“有好些没?”
越多的人来探病,轩弈尘是越愧疚,加之打小孤零惯了,忽有多人关心自己是他过去不敢奢望的。轩弈尘轻扫我们,微有哽咽地说:“我没事,叫你们担心了。”
寻思禅见状张口要劝,我蓦地拉他手拦下,神情肃重道:“你心里清楚就好。”
池羽闻出我厉声训斥意味,直飞我个白眼,轻声轻气嗔怪:“别理苏,人都病倒了,还不知安慰两句。”
“璃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他表面镇定,心里都不知心疼成什么样了。”
轻拍寻思禅垂在我身旁的手背,我淡笑道:“你也是奔波多日的,怎么不早些去休息。”
寻思禅嘴角微咧,“我又没病着,身子骨哪有这么孱弱。倒是池羽可是真比不上你我,他白日里又要助苏兮月协力朝堂的事,你怎就忍心留他守夜。”
闻言我略有苦笑浮上唇角,叹息道:“池羽的脾气倔得很,人既然来了,要赶回去并不容易。”
池羽淘气地微抬下颚,得意地开口:“明白就好,省的我花力气耍赖。”
寻思禅瞧我身边有人照理,也不客气,松散的伸了伸懒腰,浅笑开口:“你身旁有人照应,难得给了我机会躲懒,我没不领情的理。”他略对轩弈尘施礼,寒暄了两句便回房冥想去了。
夜色越加浓重,天色倒是清朗,星辰满布叫人缭乱眼花。池羽强撑精神在旁料理,多时皆是微闭眼半眠。
轩弈尘有我的灵力相助调养,先前又已服下太医送来的滋补汤药,人已快好全。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多有贪睡,或是睡多的缘故,现下的轩弈尘精神极好。他小心帮池羽盖上锦缎斗篷,和软轻声道:“池羽睡在风口,仔细会着凉的。”
我轻笑摇头,悄声无息的放下遮挡在池羽身旁的帷幔,莞尔揶揄:“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守夜,结果头一个睡下的是他。”
“原是我自作受,哪还能麻烦旁人守着。”话里颇有自怨自艾的意思,轩弈尘偷瞄了我眼,没敢多话。
我恭肃严整了许多,附和道:“今夜确实闹得王府上下鸡犬不宁了,连宫里头怕是都没了安静。”轩弈尘的面色刚有些润色,听闻我一言又花容失色,低垂着眼睑望地。我瞧了心生怜惜,没舍得下重话,无声喟叹道:“绝没下次了,下次我必是撒手不会管的。”
轩弈尘迟疑半晌,轻声开口:“今日瞧见你脾气,哪里还敢有下次。”说话间,轩弈尘倒了杯凉茶递到我唇边,乖巧道:“你喝杯茶消个气,怒久伤肝。”
“哪敢生你气,我还怕吓着你,眼下是泪眼婆娑的,转眼就要死要活。我没法对轩弃弥交代。”
轩弈尘朝里微挪了些,似是在邀我同榻,“他是最了解我性子的,就算有真事都绝不会怪罪到神武。何况此次我是真没寻死的心思。”
我妥善安置好酣睡的池羽,大方地躺在轩弈尘身边,苦笑道:“轩弃弥还不是镜月皇帝,要怪罪神武轮不到他。我是担心他私心怪我,好端端的伤了两人的情义。”
“他是个明事理的,不会迁怒旁人的。”
我微侧身直盯满脸自信的无双花容,淡笑开口:“对你的事,怕他从来都不曾明智过。”
轩弈尘猛地抬头见我贴近,俨然抽了口气,鸦翅般睫毛随眨动的眼皮子飞舞,半张的朱唇半日说不出只字。屋里的烛火被我几乎灭尽,只余边门一盏羊角灯挂在烛架上,只是绣缎帷幔,一重又一重,完全投不进半点烛火光。仅有清冷的月色做光,照在轩弈尘白皙胜雪的肤上,莹莹透白。我手肘撑着床垫,与轩弈尘贴的很近,两唇亦是毫厘的间距,我连连吞咽唾沫,缓慢移身稍离轩弈尘远些。
一时尴尬无话,轩弈尘侧身朝里,良久轻声飘来句,“我累了,有话明早再说。”
我擤鼻轻哼当是回应,心里亦知轩弈尘如斯反应实因羞赧,绝无半点弃厌的意思,若此时起身反叫他伤心,干脆一夜无话陪他同卧。
黎明前的天是最漆黑昏暗的,廊下守夜的小厮此时都在偷懒打盹,连鸟雀啼鸣都闻不到半声,安谧的万籁俱寂。我算着快到苏兮月洗漱去早朝的时辰,冥想既做完,便打算绕道去瞧上一眼。
我走到自己的寝卧外尚不到时辰,想着悄声进屋给苏兮月个惊喜,倒不料先被苏兮月惊吓到。寝卧里半盏烛灯都不曾点燃,我借屋外微薄的光就瞧到有人正坐在床上,上前几步方看清是苏兮月,也不知他怎的。苏兮月坐在床沿出神发闷,神思恍惚,惊惧忧愁满布眉眼间。
“怎起的这么早?”我轻抚苏兮月面颊脖颈,触及处皆是潮腻,他似乎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我忙绞干不远处金盆里的帕子,边擦边道:“梦魇了吗?”
苏兮月闻言微回神,但没先答我话,伸手在我身上摸索,恨不得每根发丝都瞧个仔细。过了半晌,苏兮月适才徐徐停下,许是后怕的缘故,话音里略有抖颤,“近些日子,我时常会梦见你,梦到你忽然被人一掌打死。”苏兮月说话间,猛然紧搂我,抽泣道:“方才在梦里,我还看到新的情形,那是茫茫冰雪一片,就你孤身在其中行走,似是在寻些什么。我发疯似的在呼喊,一声声绝望的呐喊。我想去陪你,可怎么都到不了你身边。”
我听了手脚顿觉发凉,怀疑苏兮月的梦是先兆。不想苏兮月更为感伤,我恬静而笑道:“你啊!是久不见我,忧思过度的缘故。我好端端的在你跟前不是么,放宽心吧。”
“果真吗?”
我轻捏苏兮月脸颊,强装淡然说:“前朝事多心烦,下朝又如此多疑,如今连我话都不信了,如何能安寝。”静静思索半晌,只闻门外叩击声不断,愈发搅得人心烦。“进来!”
福安盛捧着龙袍小心步入,他素来都是机灵的人,光从我口气便能听处异状。福安盛身后跟着一排小宫女,皆是老实的,从头至尾都不敢抬眸偷瞄一眼。福安盛帮苏兮月穿戴着繁杂的朝服,绾发冕旒皆不在话下,手艺灵活且精巧。
苏兮月环顾左右两旁木讷宫女,清了清嗓子,道:“别和泥塑似得站在这。”转头招来小夏子,嘱咐说:“你领人去小侯爷那伺候,顺道去小厨房置喙声,朕今日早膳在霞昭阁用。对了,和我哥说不必换上官服了,在王府好生休息一日吧。”
自数月前在宫里领教过苏兮月的脾气,宫女没再敢造次,行事规矩唯命是从。我陪苏兮月一同行回霞昭阁,才进门我立刻注意到池羽极不自然的神色。
彼时府上家奴正服侍轩弈尘穿衣,池羽笑迎上来先与我们围坐在案旁,“怎么面色这般难堪?让小福子请太医来把个脉,许是近来操劳,身子不舒服了。”
苏兮月摆摆手,忙拦下就要夺门而出的福安盛,打一哈欠回道:“梦魇罢了,不碍事。”
池羽听罢眼眸忽一睁,若有所思半晌,目光不时偷游离到我面上。我分毫不落地注意池羽异常举止,隐约觉得有些不祥。
轩弈尘披了件轻薄的锦缎披风慢步走到圆桌边,软声从容道:“身子不爽,做起事来比不得从前利索,让你们久等了。”
苏兮月对小福子使了眼色,屋外久候的奴婢捧食盒整齐入屋,匆忙而有条理的摆完碗筷盆器,来去悄然。“六皇子本就神武贵客,等会儿是应该的。”
“甚少见你说话这么正经。”我盛了碗八宝糯米粥推到苏兮月面前,不忘调笑说。
苏兮月勺了口粥轻吹,“纵然你俩关系匪浅,客套话总要说的。”
轩弈尘刚咽下奶酥险被呛着,连咳嗽数声,面色绯然也不知是呛的还是羞的。“皇上说笑,小王与苏王爷绝无……”话说一半,恰逢对上我双眸,轩弈尘吞了吞口水,连同想说的话一起吞进肚里。
苏兮月并不理会,兀自快速填饱肚子,起身就要回宫,“朝前事多,我就不陪你们瞎侃了。”
“你早些去吧,路上小心。”我撇下屋里两人,送苏兮月到府外车马上。王府与宫里一路虽格外安全,我扔是不放心的多叮嘱了几句,直到苏兮月受不了赶人,才转身回霞昭阁。一进霞昭阁只见池羽四处张望,我不解问:“你在找什么?”
池羽如实道:“等了半日不见影与寻思禅,你不找人去请么?”
我拉池羽手回到桌旁坐下,笑道:“他俩不来想是有事,办完必会出现。况且都是无需进膳,把人叫来了干坐在一边,就为欣赏你狼吞虎咽的模样么。”
池羽连捶我左臂数下,嗔怪开口:“我就问句,你都不忘数落我。”
轩弈尘捂嘴低笑,“总觉池羽和从前不同了,还有寻思禅,全然不是醉香楼那时的样子。”
“怎能还是一样的,有爵位的人了,气派大着呢。”
池羽闻言双唇微抿,耍起小性子嚷道:“亏我成日忧心在你身上,连做个噩梦都后怕。你倒好,没良心的只知玩笑我。”
我正头疼怎开口让池羽老实说出心事,眼下恰逢时候,机不可失。我略收敛笑意,镇定而好奇地开口:“什么梦竟使得你如此不痛快,不如说出来,或许能好受些。”轩弈尘不明我意图,只是心善不忍见池羽难受,连忙帮腔安慰。
池羽犹豫了片刻,考虑再三,还是如实相告梦境里发生的事。我闻言心下大骇,未免他们为我担心,寒意逼人却是佯装无事。池羽的梦大致与苏兮月不久前告知的相似,并且是更为细致清晰,梦中场景的描述与九重天极为一致。而他口中诉说的常年落雪的地方,绝非是人界可见的,也只可能在上三界发生,近来的九重天正在下一场为期十年的大雪。
轩弈尘脸色本就缺失血色,眼下是愈发惨白,双手直抓我手腕。我轻笑拨开他十指,不以为然地笑道:“已说是梦境,如何都当真了呢?近来发生众多变故,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都别自己吓自己,安心吃了早膳,我还有事找婉娘去商量。”
池羽乖觉地说:“说的也是,最近发生的事真的太多了。我整天胡思乱想,必是因为这个缘故。”
轩弈尘微微颔首,含笑劝慰道:“是了,我前些年夜半时常都有梦魇,也是自己成日忧心造成的。”顿了斯须,又说:“只是经常如斯有损身子,还是请太医把个脉,吃些药调理下比较好。”
有轩弈尘安抚,又见他说的有模有样,池羽也不再多想,只做是自己多心。吃完早膳,我陪他们坐了会儿,心思却全然不在这儿。我瞧日已上三竿,想起今日就苏兮月独自一人处理朝政,借着去宫里相助的理由,匆忙脱身。
我这人是直奔宫里头去的,找的却是婉娘。
我刚拐进无解阁的如意门里几步,只闻阵阵襁褓婴儿的哭声,在稍远的墙边就如斯清晰响彻,可想在旁是多聒噪了。我前到殿门外,里头人是忙里忙外的,连我到来半日都没人发现。
“不中用的东西,叫你们找奶娘来,怎么都半日了还没到?还不去催催,这孩子成日哭的没完,听了就烦。”盛夏的暑热令人烦躁,婉娘本对孩提无多少好感,遇到吵闹的时,是越发头大。
我无声制止注意到我的小宫女请安,指了她手中捧的茶送到角落,无声无息的落座在不起眼的一角。宫女抱着的婴孩哭了足有半刻之久,险些烦的我要出手,好在奶娘及时出现。婉娘见人来照顾,赶忙将烫手山芋送走,一个劲的嘱咐她们即刻带离无解阁,越远越好。
难得见婉娘憋气无处撒的模样,想起她平日凡事都好似掌握在手,眼前状况真是新鲜了一回。“你分明可以暗里下个灵咒,不就什么事儿都搞定了。”
婉娘挥手退下一屋子人,哼笑道:“给你多看会儿戏,你却不领情了。”
我咂嘴深表不然,从袖口暗袋里掏出灵石扔给她,是我偷窃取池羽和苏兮月的梦境。我悠悠然饮了口茶,揭穿道:“你的脾性哪肯叫自己出笑话,摆明没想到,偏偏嘴硬不肯承认。”
婉娘接过我递去的灵石,没有丝毫怀疑的启灵窥探。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慢慢收回灵力,面上的神色不大好。神色怔忡发愁,沉吟半日才开口:“你怀疑他俩梦是先兆?”
我耸了耸肩,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烟不知几时进来的,手快拿起婉娘放在肘边的灵石,一观究竟后亦沉默良久,“梦境里的事不想是作假,不过……”
我见烟有所顾忌没敢开口,遂插嘴笑道:“梦里的我像是魂体分离,说不准死活。”
“呸!”婉娘咂舌打断我的自嘲,朝我瞪来的眼神凶狠中透了几分慈爱,嘴上嗔怪:“说什么胡话,也不个忌讳。整天把生生死死挂在嘴上,都什么时候了,怎还开的出这样的玩笑。”
烟吹了声口哨,双眉稍稍上挑,“这回我可帮不上你了,活该你挨骂。”
“注定要发生的事,我逃脱不了。成日呜呼哀哉,岂不是活得更苦闷么。”
烟缄默片晌微点头赞成,只道:“总之事情尚没查实,想太多也无益。这事我会让人着手去调查,魔尊就先放宽心些。你瞧苏璃当事人都和个没事人似得,我们干着急是没用的。至于苏璃,你自己多加小心防范,没被人暗害了才懊悔。”
一席话说完,烟没多有耽搁。话音刚落,他前脚已迈出无解阁,行色匆匆的离去。
我目光扫过窗外,瞧到奶娘正抱着半酣的婴孩在檐下庇荫,笑问:“宫里几时多了个孩子,哪儿来的?”
“得问你吧,突然叫我去救个死婴,转瞬就送我这儿来了。”
我恍然想起翔云那会儿的事,卒然击掌而笑,呢喃道:“是苏兮月的小皇侄,可给起名字了没?”
婉娘干脆道:“今晨皇帝小二刚进宫就让福安盛来宣了旨,说赐名为苏毅清。”
毅清?忆亲……确实是适合的名字,亏苏兮月费功夫了,才一晚的时间就想出个好名字。
“对了,你匆忙来宫中就为给我看梦境么,不像你懒散的性子。”
我手指无聊地卷曲腰际玉佩下的流苏,耳边满是风戏谑树叶声簌簌,像夏日浇灭炎热的细雨,仿佛带走了些许的暑意。也不是故意要惹得婉娘不耐烦,我只是没太大把握,踯躅犹豫了片刻,遂道:“王府里找不着三国的地图,我猜想应该是放回到宫里的藏书阁,所以想去走一趟,亲自去取。”
婉娘身着轻薄的晴水色纱衫,凤舞云腾的花纹皆是用银线绣出,在日光照耀下令人炫目。银线不比金线金芒,却是愈发高华冷艳,衬的婉娘在举手投足间更让觉得寒冷疏离。为避耳目,婉娘低声开口:“你府上不正有幅你父亲执笔的地图吗?何必多添麻烦,来宫里跑一趟。”
我缓慢起身背朝婉娘,直愣愣地望向窗外艳阳天,略有伤怀回答说:“父亲的手笔……我哪里舍得添上几笔。”
纵然背对婉娘,我亦能觉到婉娘苦闷的叹息,无言片晌犹不语,良久幽幽道:“过三刻就午膳时分,你现在就赶去或在午膳前能拿到。错过时辰,恐怕是要在宫里吃个饭,耽误个把时辰到午后了。”
我浅笑一应,颔首就打算赶去藏书阁,“亏你提醒,不然我有的要磨蹭了。”
实在是受不住人界的炎炎夏季,我一出门便用灵起障,屏障内凉爽宜人,纵然如此我仍能感到头顶烈日的威力。我人刚出无解阁,小夏子即刻从古树绿荫下迎笑上前,见我就是个深揖大礼。
“皇上让你来的?”我手附在背,从小夏子身旁缓步走过,没半点停步的意思。
小夏子不如福安盛灵力,没法当即推断出我喜怒,讪讪赔笑:“王爷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奴才们不敢简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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