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原来还没有化形的时候偷偷跑出去玩,也很担心被先生养的仙人掌给抓回去,墨止便瞬间理解了玄武前辈的心情。眨了眨眼睛轻轻点了头,跑过去替他将外头的门也打开。玄武显然对这个颇为上道的小妖怪十分满意,点了点头缓步爬出了门,便化作了一道暗淡的光芒,直奔北极星而去。
“墨止,外头有什么吗?”
向来都是清楚小家伙对他家小哥哥的紧张程度的,见着连墨止都不着急,太子也总算放下了心。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却才走到门口,眼中便不由闪过些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眼前,原本该是房子的房屋庭院竟已只剩了一片荒芜,惊疑之下回过头,才发觉这间屋子的家具摆设竟也已悉数变成了凌乱的石块。
既明也被吓得不轻,从化成了石头的椅子里猛地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惨呼道:“闹,闹鬼啊——”
“别鬼哭狼嚎的了,都和你说了章家只不过是个祭坛——这里面的东西就没一样是真的,都是早就为了祭祀准备好的,我们只不过是误入了一片幻境而已。”
小青懒洋洋地应了一句,蹲在石头上朝窗外看了看,倒是半点儿都不觉有什么可吃惊的:“真的章家早就不知道被弄到哪儿去了,一定是那个老太医捣的鬼,居然丧心病狂到把毕方给招引了过来……怪不得这里的灵气一点儿都不顶饿,原来都被用去祭祀那只一条腿的火鸟去了。”
“你不要说得这么理所应当,我们人族对这种事接受得可没你们那么好……”
既明拍了拍胸口,尽力将心绪平复了下来,面色却又忽然一变,匆忙向里屋赶了过去:“糟了,那殿下不是躺在了石头上——”
太子却也才反应了过来,忙跟着快步向里屋走去。两人还不及进屋,穆羡鱼却已自己推开了门,便险些与自家的小厮撞了个正着:“怎么回事,不是说幻境还有一阵子才解开么?”
“三弟——你不要紧了?”
太子惊喜地唤了一声,快步过去扶住了他的手臂,却又不由蹙了眉道:“身上怎么还是这么冷?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到处乱跑,还是好好歇着——”
“二哥,不是我不想好好歇着,那床榻都变成石头了,换了谁也难躺得下去啊……”
穆羡鱼不由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反握了自家二哥的手臂浅笑道:“放心吧,我已不妨事了。先祖的显影帮我治了伤,身上还冷是因为——因为白虎星君的力量还留在我身上。”
才煞有介事地说了几句,他自己却也觉着实在诡异得要命,摇摇头苦笑道:“在不久前,我还坚信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才过了几天,居然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装神弄鬼了……”
“不可胡说,怎么能说先祖是装神弄鬼?”
见着这个弟弟总算已经脱险,太子也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来,毫不留情地屈指敲在了他的额顶:“要不是看在你受了伤的份儿上,早就想揍你一顿了……臭小子,血脉复苏是多大的好事,别人盼都盼不来呢,哪儿来这么多可抱怨的?”
“我可没盼着过,我不久前还子不语——”
“行了行了,全天下就你一个人还信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样总满意了罢?”
穆羡鱼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子给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扶着额重重叹了口气,只觉这一辈子都不曾向现在这样心累过:“快走快走,不要再留在这种地方了,我现在都忍不住在想——咱们之前吃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怪不得殿下说什么都不肯吃章家的东西——原来是这么回事!”
既明忽然醒悟了过来,痛心疾首地低呼了一句,愕然地望着显然早就已经将这一切给猜透了的自家殿下:“不是——殿下,您既然什么都猜着了,为什么就非不肯说出来?”
望着自家小厮心痛到泣血的目光,穆羡鱼却也不由生出了些心虚来,紧了紧披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那时还没有太过确认,心里也实在没什么底。毕竟我——”
“你要是再说一次子不语,回去就把这句话给我抄上一千遍,不准叫墨止帮你。”
太子瞪了一眼这个动不动就没什么正形的弟弟,没好气地叱了一句。穆羡鱼立时住了口,轻咳了两声,生硬地转了话题道:“二哥,咱们还是先离开吧——这场火烧得不小,过会儿定然会有人来查看。万一再撞上官府,怕也不好解释……”
“罢了罢了,反正你也已没什么事了,这地方也实在叫人待不下去。”
太子向来拿这个弟弟没什么办法,却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窗外挥了挥手召出暗卫,领着众人连夜出了这一处死寂得叫人胆寒的祭坛,回到了赤风的那一处小院。
折腾了这大半宿,一行人都已累得昏昏沉沉,纵然仍有诸多死扣尚不曾解开,却也各自找了屋子倒头就睡,再有什么事也打算等到天亮了再说。
穆羡鱼拢着自觉钻到自己怀里小家伙躺在榻上,虽已觉疲惫不已,一时却仍难以睡得着,只是静静思索着往后的安排。墨止又往他怀中挪了挪,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的身子,仰了头小声道:“小哥哥,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墨止的体温仿佛确实比平日里高出不少,穆羡鱼不由微讶,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道:“确实暖和了不少——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新的术法吗?”
“这是玄武前辈临走时传给我的心法,说是可以依照五行相生来彼此转化。因为我是木系的妖怪,所以就可以把妖力转化为火系,给小哥哥取暖用!”
小花妖目光亮晶晶地应了一句,眨了眨眼睛又好奇道:“前辈说,如果是五行恰好相生的两个人,还可以用它来双修……小哥哥,双修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星君的矛盾起源于玄武反应得太慢了!╰(*?︶`*)╯
第40章 上街了.
“双修——”
穆羡鱼一时语塞, 望着眼前清亮澄透的眸子,只觉着愈发难以把真相说出来, 憋了半晌才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双修就是两个很亲密的人在一起,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修炼——不过你现在还不可以, 得再长大一些才行。”
“哦……”
小花妖失落地点了点头, 无精打采地把脑袋埋进了小哥哥的怀里:“玄武前辈说只有双修之后我才能算长大了, 可是又要等我长大才能双修——那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穆羡鱼被呛得止不住地咳了起来,半晌才总算缓过了劲, 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前辈说得倒也没错,只是——只是此长非彼长, 这原本就是两回事……”
没想到自家那位说句话都能喘三口气的老祖宗居然还知道这一回事。穆羡鱼既不敢和墨止说得太透, 又怕一旦编了瞎话糊弄过去, 将来小家伙出去乱用那些词闹出笑话来。一时只觉纠结不已, 原本的寒意都仿佛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倒是生生憋出了一身的薄汗。
幸好墨止向来听话, 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 只是老老实实地靠在小哥哥的胸口, 尽职尽责地充当着小暖炉, 好叫小哥哥觉得暖和一些。望着他总算恢复了往日血色的脸庞,穆羡鱼也不由浅笑,耐心拍抚着小家伙的背,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了个吻:“睡吧,天都快亮了——等天亮了,我们就又有事情要做了。”
这一宿过得实在太过惊心动魄, 众人沉沉地睡了一夜,到了天色大亮才终于各自起了身。穆羡鱼原本是不打算睡的,支撑着熬到了天色破晓,却也再抵不过浓浓倦意合眼睡去,次日一醒过来,心里就骤然凉了半截:“糟了——墨止,我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小花妖原本睡的正香,被他一声招呼了起来,揉着眼睛打量着不知为什么忽然紧张起来的小哥哥,茫然地轻轻摇了摇头。穆羡鱼却依然放不下心来,跳下床榻快步到铜镜前照了照,见着大面上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才终于拍着胸口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来前辈确实替我解了反噬。要是我一早起来发现自己背了个龟壳,我还真未必有信心再活得下去——”
“小哥哥——你后面有尾巴……”
身后传来墨止小心翼翼的声音,穆羡鱼的脸色瞬间便白了下来,连忙朝着身后摸去,摸了几下却都只是摸了个空。见到小家伙眼里藏着的笑意,愕然了半晌才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半蹲了身子点了点居然学会了使坏的小花妖:“好啊,居然敢开先生的玩笑了。小心今晚趁你睡着了,先生在你脑门上画个玄武星君,让你顶着出门去。”
墨止被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摇了摇头,不迭认错道:“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开小哥哥的玩笑了!不要给我画玄武前辈……”
“前辈要是知道咱们这样嫌弃他,也不知会不会把咱们这些个大逆不道的晚辈清理了门户。”
穆羡鱼不由摇头失笑,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扶着他的肩站起了身:“快收拾收拾,今天咱们还有个地方要去——总归咱们现在手里也有钱了,不如顺道逛逛街,也看看这扬州城里都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一听要出去玩,小花妖的眼睛就蓦地亮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兴奋不已地跑去打水洗脸。穆羡鱼也换好了衣服出了门,用清水洗了两把脸,只觉神清气爽,这才发觉原本的萦绕不散的寒意仿佛已尽数淡去,身上的痛楚疲累也半点儿不剩,倒是比受伤之前还要舒坦上几分。
“殿下,您起得可真早……”
既明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头出来,见着自家殿下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却也总算是放下了心。正要再问问昨晚的事,院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一个乌漆墨黑的人影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诶呦,可是幸好您没事,可真是吓死我了……”
“赤风?”
穆羡鱼记得他的声音,单手将险些扑倒在自己身上的人给搀住了,诧异地打量着他这狼狈至极的模样:“这是怎么了,有人欺侮你么?”
“不是我——小人昨天趁夜出了个城,本来是打算去看看城郊那几家庄子,挑一个送给您几位住着,好歹比这小破院子住得舒服。谁知道今早一回城就听说章家起火,一大家子人烧得什么都没剩下。吓得我赶紧上里头去翻,可也什么都没能翻着……想着万一您几位没留在那儿住呢,就回来碰碰运气,幸好几位大人都安然无恙,万幸万幸……”
见着这几位祖宗都还好好的活着,赤风只觉喜不自胜,抬手不住地抹着眼泪。既明看得忍不住直皱眉,拖着他到了院角的水缸边上,抄了个水瓢递给他:“赶紧先把你身上的灰冲一冲,也不怕弄脏了我们师弟的衣裳——我看我们几个有事没事还是次要的。你真正害怕的,大概是万一我们出了什么事,你身上的毒没人给你解开吧?”
“您看您说的,那不都是一回事吗——小人现在就是您几位手里那根绳上头扯着的风筝。您抻一抻,我就得往下动一动,可您要是撒手了,我也就只能等着一头扎到地上去了……”
赤风讪笑着应了一句,接过水瓢狠狠洗了两把脸,又快步去了后头换衣服。既明摇摇头嗤笑一声,回了身正要开口,却见着了自家殿下仿佛尤其凝重的神色,心中便止不住地跟着一紧:“殿下,您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来了?说真的,您要是想到了什么,就赶紧痛痛快快说出来吧,管他对不对的呢,可别再回回都马后炮了……”
“倒不是想起了什么,只是觉得他方才的话有些耳熟罢了。”
穆羡鱼无奈失笑,摇了摇头沉吟着缓声道:“我不知究竟是不是巧合,但是——当年商王府大火的时候仿佛也是这个说法,你可还记得么?”
“对了——当时也是皇宫内外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整个商王府都烧干净了,什么都没剩下……”
既明忽然打了个冷颤,忍不住裹紧了衣服,匪夷所思地压低了声音道:“莫非上一回也是因为毕方吗?那只毕方是不是在追着那两只蛊虫在跑,蛊虫到了哪儿它就烧到哪儿?”
“我确实动过这个念头,可二哥又说商王府的事是父皇派遣暗卫所为,究竟孰是孰非,我直到现在也没能理得清楚。”
穆羡鱼思索着摇摇头,轻声回了一句。既明只觉这里面的事复杂得叫人头痛欲裂,苦思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道:“殿下,您不说出来倒还好,现在您这一说,我原本想清楚的事好像又都全乱了……”
“我本来就不想说的,谁叫你偏偏非要我说出来?”
穆羡鱼又好气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用扇子打在他的头顶:“去看看他收拾得怎么样了。如果收拾好了,就叫他跟着我们出去一趟,我想去找找那个卖拨浪鼓的。这件事弄不清楚,我始终都放心不下。”
“三弟,你又要出去?”
太子今日也起得晚了些,才一出门就听见了自家弟弟的话,快步上前拉住他道:“你身子怎么样了,全好了没有,有没有长出什么尾巴龟壳之类的东西?”
“二哥——听你的语气,好像尤其盼着我长出这些东西来似的。”
穆羡鱼不由失笑,无奈地应了一句,又点了点头温声道:“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我想去看看那家卖拨浪鼓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出去一趟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也好,那我派两个暗卫陪着你去,每天就只见你带着一个既明到处乱绕,不知道的还当皇家有多苛责堂堂皇子呢。”
太子也听他说过了之前的事,闻言便点了点头,又不由分说地补了一句。
穆羡鱼被他堵得一时无话,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不是我只带着既明一个——二哥也不看看宫里给我拨的那些人,除开大哥跟老六塞进来的,还有老国公派过来看着我,不准我跟你过多来往的,哪还有些什么人?好容易出了宫,还没等我来得及培养两个心腹呢,就被老国公连打带追地轰到了江南,我能保住既明不被他们做掉,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说你一句,你恨不得有十句在后头等着。”
太子心中不由黯然,轻声叱了一句,却也不忍再说他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罢了,总归如今你已出宫开府,养几个死士暗卫也算不得什么。等回了京城,就叫跟着我的这些人拆开一半给你——少跟我哭什么养不起,没钱了就说话,二哥一个东宫还供得起你。”
“不瞒二哥,我是打算替墨止盘个药铺来着——先前给的钱还不大够,二哥手里还有钱吗?”
穆羡鱼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句,毫不客气地朝着自家二哥伸出了手。太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说不客气就不客气的弟弟,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抢过了他手里的扇子,毫不客气地敲在了他的头顶:“少在这儿跟我耍宝,回京了再跟我提钱的事,在江南你自己想办法!现在连章家都没得住了,我还得想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二哥二哥,这是墨止的扇子,你留神别给我弄坏了。”
穆羡鱼连忙探手把扇子给抢了回来,小心地用袖子拭了拭,还特意吹了两下上头根本不存在的浮尘。原本忧心忡忡的小花妖见到他的动作,便不由红着脸低下头,唇角也勾起了个小心翼翼的清浅弧度。
太子看着这两个人,只觉秋风忽然就带了几分凄凉萧瑟的寒意,痛心疾首地重重叹了口气,连话也说不出来,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塞进这个彻底养歪了的弟弟怀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回了屋子。
“二哥是不是生气了……”
墨止从小哥哥身后探出了个头,歉疚地望着太子头也不回的背影,担忧地小声问了一句。穆羡鱼却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含笑摇了摇头道:“不妨事的,叫他自己生气去——当初他有了我嫂子的时候就是这么气我的,如今天道好轮回,又能怪得了谁呢?”
他的声音不算低,太子显然已听见了这个弟弟的话,脚下不由打了个跌,便若无其事地快步回了屋里去。小花妖忍不住轻笑出声,又连忙捂住了嘴,眨了眨眼睛才要说话,身后就传来了既明的声音:“殿下,他已经差不多收拾完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这就走吗?”
“这就走。”
穆羡鱼点了点头,又俯身凑到墨止的耳旁说了几句话。小家伙的眼睛转了转,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快步朝着太子的屋子里头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