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止是木系的妖怪,天生就被火焰所克制,这时候更已几乎动弹不得。纵然不愿小哥哥这样挡在自己身前,却也什么办法都没有,急得咬紧了牙关,眼泪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别怕,先生在。”
真到了这个时候,穆羡鱼却已彻底冷静了下来。转过身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温声安慰了一句,便接过了他手中的那一柄竹叶剑,仰头望向那只已逼近了众人头顶的毕方,眼中的光芒终于一寸寸化为决然。
他是知道该怎么做的——那些记忆一直都存在于他的血脉里,只是从不曾被他想起过。可真到了这个当口,那些极端陌生的记忆居然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墨止,听话,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温和依旧,目光却坚定清冷得仿若冰凌。几乎在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他手中的剑竟忽然反转,毫不犹豫地没入了自己的心口,点进半寸扬手轻挑,便有殷红温热的血液汩汩流下,滴在了那个玄武形状的印记之上。
“三弟!”
太子望着他的动作,只觉胸口竟像是被巨锤猛地砸了一下,眼中蓦地泛起一片血色。浩瀚的威压叫他寸步难行,才喊出了两个字便再难开口,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哽咽着用力摇着头,冲着那个弟弟不住地无声道:“走,快走……”
他是知道玄武血脉真正的力量的,如果不管他们,就算是那只毕方就这么冲下来,穆羡鱼一个人也定然能够有办法活下去。可如血脉尚未全然觉醒,一旦在此时强行用出那些禁忌的手段来,只怕会后患无穷……
穆羡鱼仿若未闻,只是定定地望着那一只毕方,面色愈发苍白,目光却依旧是一片决然。
毕方离众人越来越近,灼烫的气息几乎已逼得人喘不上气来。可仿佛就在瞬息之间,有清凉的水汽将众人包裹在内,一头玄武虚影缓缓成形。
蛇首龟身的异兽慢吞吞地向前爬了几步,不紧不慢地抬了头。只是朝着半空中眨了眨眼睛,毕方便忽然惨叫了一声,不迭地向后扑闪着翅膀,飞回了那一片火海之中。
“小哥哥!”
毕方一退开,那一份浩瀚的压力却也随之退去。墨止急惶地扑上去,扶住了穆羡鱼的身子,仰头望向他胸口的那一处伤口,脸色便骤然苍白。慌忙想拿衣袖去压住,却被穆羡鱼轻轻握住了手臂,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不要紧的,只是皮肉伤……”
那头玄武的虚影慢吞吞地转过身望向他,细细打量了半晌,才终于微微颔首。龟足踏云而起,朝那一只毕方逃走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追了过去。
二者一追一逃,那玄武分明动作极缓,却只是一步便跨出近百丈去,毕方只能拼命奔逃,转眼便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之中。
随着毕方的退去,四周的火焰也终于渐渐熄灭,穆羡鱼这才极轻地舒了口气,只觉浑身上下冷得刺骨,身形不由微晃,便无力地跌跪在了地上。
“三弟!”
太子急声唤了一句,挣扎起身同既明一起将他扶住,声音已带了隐隐颤抖:“不要睡——三弟,千万不要睡着,听见没有!”
“我没想睡……”
穆羡鱼冷得不住打着哆嗦,连声音都仿佛带了些轻颤,语气却依然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二哥,你不要老是弄得一副好像我要死了的样子,我的命大着呢……”
“人家墨止都说了别老提死字,就不长记性是不是!”
太子眼中已尽是水色,哽咽着尽力笑斥了一句,示意众人一起将他扶回了屋里去。穆羡鱼连疼带冷原本就已觉晕眩不已,望着眼前围着的一群人,便觉愈发头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二哥,你先让我们家墨止进来,他人小,挤不过你们……”
他的面上几乎已不带半分血色,眼中光芒也已近乎黯淡。太子只觉心中几如刀绞,面上却仍尽力浅笑着,点了点头耐心地哄着他道:“好好,二哥这就叫他们出去,你千万别睡着,知道吗?”
“我本来就没想睡——若是我嫂子哭成了这样,你还有心思睡觉么?”
人群一散开,小家伙就扑在了榻前,用力地抱着他的胳膊不放,脸上已是一片泪水,抽噎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穆羡鱼轻笑着摇了摇头,耐心地替自家的小花妖擦着眼泪,低声回了一句,又一本正经地冲着太子摇了摇头:“二哥,我要是你,现在肯定不站在屋里碍事……”
“都已折腾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少损你二哥两句?”
太子无奈地应了一句,替他将被子盖好了,又半蹲了身子冲着一旁的小花妖耐心道:“墨止,听二哥说——你要盯着你们家小哥哥,在他缓过来之前,绝对不准他就这么睡过去。他现在的血脉还没有完全觉醒,却强用血脉激发禁术,一旦睡过去就会遭受反噬,身上就会有一部分被玄武给同化的。”
穆羡鱼原本都已近乎昏沉,听见他这一句话,却是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只觉着自己立时精神百倍,一点儿都没了倦意:“就不能是睡着了就醒不过来吗——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反噬……”
作者有话要说: 实力嫌弃祖宗长得丑(つДT)
第39章 认亲了.
“再这么胡说八道, 小心先祖回来打断你的腿。”
没想到这个弟弟到了这当口关注的居然还是这一回事,太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轻声训了一句,眼中便又带了些忧色:“三弟, 你本来应该在祭祖的时候才能彻底觉醒血脉, 如今强行用出禁术来, 难免会受到反噬……今夜怕是要难熬些。二哥就在外间守着你,若是难受得厉害就喊我们, 千万不可强忍着,知道吗?”
“其实我现在除了冷, 别的倒是都还好……”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 穆羡鱼已连开口都带了寒气, 打着哆嗦轻笑了一句, 又止不住地咳了几声。他身上确实冷得厉害,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给小家伙心中留下什么阴影, 所以才兀自强忍着与众人说笑如常。刺骨的寒意仿佛顺着血脉缓缓蔓延, 针扎似的疼痛叫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只觉得几乎要比数九寒天被扔进冰窟窿里还要难熬。
太子是最熟悉这个弟弟的性子的, 见着他眉眼间隐忍的痛楚颤栗,只觉心中愈发痛楚难抑,却还是将要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只是小心地替他包扎好了伤口,遣散了众人各去做事,又带了剩下的人在外间歇下。既明依然觉得不放心,本想留下守着自家殿下, 却还是被太子不由分说地支了出去带路,原本人满为患的屋子里头总算是渐渐清静了下来。
小花妖左右望望无人,便过去将里间的门仔仔细细地合上,也爬上了床榻,钻进了小哥哥的怀里。穆羡鱼身上散逸开来的寒意已叫窗棂上1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都结了霜花,一见小家伙居然自己钻了进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温声道:“墨止听话,太冷了,会把你冻伤的——”
墨止用力摇了摇头,不由分说地抱紧了他的身子。却还是止不住地轻声抽噎着,断断续续地低声道:“要不是我被盯上,小哥哥就不用受伤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一会儿眼泪都该冻上了……五行相生相克是自古至理。木生火,你对毕方的吸引力本来就是最大的,又怎么能算作是你的错呢?”
穆羡鱼浅笑着哄了一句,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顿了片刻又轻笑道:“我忽然想到——踏雪一见面就要吃你,鹅也追着你不放,如今毕方居然也打你的主意,看来你大概是真的很好吃……”
墨止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了淡淡的血色,本能地想要往他的怀里躲,却又怕碰到了那个好不容易裹好的伤口。连忙又往后挪了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哥哥心口裹着的纱布:“是不是很疼?”
“还好,其实已经冻得没什么知觉了。”
穆羡鱼含笑摇了摇头,忽然想起那时情急之下从小家伙手里抢来的竹叶剑,忙带了歉意地柔声道:“那时候实在没得用,秘法传承里面还非要说不能以铁器自伤,先生也是情急之下拿了你的剑……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那不是我的剑,是心竹哥哥临下山前送给我的。”
小花妖心思单纯,轻而易举便被转移了注意力,摇了摇头小声应了一句,迟疑了片刻才又道:“其实我总是有一种感觉,心竹哥哥好像并没有把所有事都忘掉,他只是忘记了舅舅——可我觉得如果这样告诉舅舅,舅舅也许会很难过……”
“舅舅一定会很难过,换了我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才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只一条腿的大鸟把你给抢走。毕竟我最多就是长个龟壳,再惨也就是舌头变成蛇信子,你万一出了什么事,说不准就把小哥哥给忘了。”
穆羡鱼含笑应了一句,有意打着趣逗墨止开心。见到小家伙的眉眼间重新带了细微的弧度,眼里便也带了些笑意,正要再说些什么,背后却忽然莫名一凉,支撑着坐起了身,就迎上了传说中那位自家老祖宗的注视。
“前——前辈,晚辈只是随口一说,绝无诋毁您相貌之意……”
也不知这一个玄武星君的虚影究竟听见了多少,又和本体有没有什么联系。穆羡鱼本能地觉事情只怕不妙,情急之下只得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正搜肠刮肚地想要再编出来些好听的话来,那虚影却已望着他缓声开口:“那只猫呢?”
它说得虽然极为缓慢,咬字却很精准。穆羡鱼不由微怔,仔细想了一圈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花鸟鱼虫,也没想出自己身边什么时候有过一只猫来:“前辈,您是不是找错人了,晚辈不知道什么猫——”
“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不过已很淡了。”
玄武望着他,沉吟了半晌才又自语一般低声道:“他会庇佑我的子孙,莫非已不生我的气了……你知道那只猫在哪里吗?”
穆羡鱼心中已隐隐有了个猜测,却还是不大敢相信自家这位老祖宗会把另外一位四圣兽之一的白虎叫成猫,略一迟疑才轻声道:“还请前辈见谅,晚辈也只是知道那位白虎神君曾对晚辈施以援手,只是年深日久,恕晚辈已记不得他老人家的样子……”
“你刚才是说,没有诋毁我相貌之意?”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玄武打断,龟身上连着的蛇首若有所思地偏了偏,许久才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连我自己都觉得我长得不好看,那只猫也总嫌我的龟壳太硌了。”
穆羡鱼张了张口,只觉这话几乎已没法再接下去,只得苦笑着放弃了客套搭讪,直奔了主题道:“前辈,您若是有意,不知可否帮晚辈驱散这寒意——”
“他果然救过你,那是很久之前了吗?有多久,一千年还是两千年?”
玄武再度打断了他的话,望着这个晚辈脸上近乎绝望的无奈之色,却也不觉受了冒犯,只是继续慢条斯理道:“你要慢一点说话,我一次只能想一件事。你说得太多了,我没有办法反应得过来。”
“是,晚辈知道了……”
穆羡鱼无力地轻叹了一句,却也只得随着他又绕回了上一个问题:“晚辈也不知有多少年,不过肯定没有这么久——最多也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光景,毕竟晚辈自身也才活了二十来年罢了。”
“你只有二十岁?”
玄武这一次终于跟上了他的节奏,仔细地打量了他半晌,才又摇了摇头道:“那你长得实在是太着急了……”
即使知道这情形原本是该紧张的时候,小花妖却还是忍不住轻笑起来,又连忙捂紧了嘴不敢出声。穆羡鱼的脸上止不住地带了些尴尬之色,轻咳了一声,无奈地扯了扯小家伙的衣服:“墨止,墨止——先不要笑,好歹再忍一忍……”
墨止愧疚地眨了眨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尽力忍着眼中笑意。玄武尚不知这两个小辈究竟在笑什么,迷茫地看了一阵,才终于理顺了方才自家后代的那一句话:“你方才是说——让我替你驱散寒意?”
见着这位祖辈总算是绕了出来,穆羡鱼却也不由长舒了口气,只觉着当初在御花园见到父皇都没这么难熬过:“正是,不知前辈——”
“要我替你驱散寒意,到是并无不可。”
玄武缓缓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才又道:“只不过——这寒意是那只猫的力量,我不舍得就这样把它驱散掉。你现在觉得难熬,是因为我的力量被你用了一些,没有东西可以制衡那只猫。不如你忍上一宿,只要你能扛得过去,大概就能将这一份力量运用自如了。”
在听到玄武说出头半句的时候,穆羡鱼就已猜出了后头准定还会跟上一句“只不过”。耐着性子听这位老祖宗把话讲完,却又觉仿佛也不算太差,正要点点头应下,墨止却忽然壮着胆子小声道:“玄武前辈,小哥哥他很难受,还受了伤,您能不能帮帮他……”
“唔?”
玄武迟钝地将头扭转过去,认真地研究了墨止半晌,才终于轻轻点了点头,一双蛇眸中竟仿佛带了些许笑意:“可以,但是要有等价交换才行。我先帮他解开反噬,你要帮我去找一种叫猫薄荷的草,应该就生长在你们药谷的某个地方。以我的力量破不开药谷的禁制,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我知道这种草……”
小花妖犹豫着轻声应了一句,却又心虚地抿了抿唇,半晌才轻声道:“可是——玄武前辈,要是我找到了这种草交给您,白虎前辈会不会生我的气?”
“只有这一种交换条件,你想要让我替他治伤,就要去找那种草。”
相比于自家思绪过于跳跃的后辈,玄武同墨止的交流反倒要顺畅得多,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句便不再开口,只是耐心地等着小花妖纠结出一个答案来。
“墨止——”
虽然不知这草有什么蹊跷,但只听着两人的话,却也不难猜出去找那猫薄荷显然不是什么易与的差事。穆羡鱼不由微蹙了眉,正要拦住小家伙不叫他答应,身上却忽然被一股玄妙的力量所笼罩,连半分都动弹不得,更没法说出半个字来。
墨止不知他身上变故,下意识咬了咬下唇,却只是略一犹豫便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道:“好,我去给前辈找药,但是您一定要先把小哥哥治好才行。”
“成交。”
玄武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仿佛又多了几分笑意。冲着穆羡鱼略一颔首,便有一片柔和的水汽将两人一并笼入其中,不光将穆羡鱼身上的伤口瞬息复原,连墨止损伤的本源竟也一并被填补了完整。
原本难熬的寒意仿佛瞬间被某种力量所冲淡,虽然依旧没能暖和过来,却已不再叫人那般绝望煎熬。穆羡鱼讶异地按了按自己心口上原本的伤处,连忙撑起身子行了一礼,正要道谢时,玄武却已转了身慢吞吞朝着门口爬去:“毕方已经被我封印了,这里的幻境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你们最好在那之前离开。小花妖,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三百年之内,你一定要找到猫薄荷交给我,记住了吗?”
穆羡鱼一颗心已提到了胸口,只想着一旦这位老祖宗说出什么太逼仄的期限来,还要尽快陪着小家伙回一趟药谷才行,却没料到居然听到了这么个宽限到极点的要求。再转念一想自己说很久没见白虎星君时对方曾问出的几千年,却又觉得仿佛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不得不尽力忍着笑意,痛苦地咳了两声,总算是体会到了方才小家伙想笑又不敢笑的煎熬。
相比之下,墨止的反应倒是还算正常。回头望了望小哥哥,便用力点点头认真道:“前辈放心,您治好了小哥哥,我一定会履约的。”
说了这一阵子话,玄武才终于爬到了门口,探着脖子想要开门,光滑的蛇身却怎么都没办法把门打开。墨止连忙跳下榻跑了过去,踮着脚将门闩拉开,才一推开门,外头的太子就猛地望了过来:“墨止,三弟他怎么样了?”
“小哥哥没事……”
被太子的反应吓了一跳,墨止下意识低头看向玄武,却发现外屋的人仿佛谁都不曾看到他。本能地想要开口,却发现仿佛被某种极玄奥的力量阻住了不能出声,耳旁就又响起了玄武慢吞吞的声音:“不要声张,青龙家的小蛇在这里,我要是被发现了行踪,会被抓回神殿轮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