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喜欢他,那自然是可以的了。”
只要靳长荣喜欢,那就可以吗?
怎么不问问他的意见呢。
风透过大开的窗户吹了进来,一个黑影与风同行,进入房间后便跪在了谢盏身前。
“主子,您交代的事,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北狄那边情况怎么样?”
“三天前他们跟明部联系过一次,谢老也没有明确拒绝他们的合作要求,正等您的指示。”
北狄……
谢盏目光一闪,嘴角勾勒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容。
“先吊着,以后有用。”
第48章 霸道王爷靳小尧13
四个月前北狄在与大韩相交的绍城战败,不仅一万北狄骑兵丧生在地势险峻的幽谷之中,就连领兵的大王子也在交战中被靳尧一箭穿胸当场丧命,数万士兵丢盔弃甲奔走逃跑,战场上到处都是他们丢下的战旗和数不清的战马,血流成河哀鸿遍野,乌鸦在黑蒙蒙的天空上方盘旋着不肯离去……
三天后,北狄五王子亲自携带单于令请见靳尧并奉上降书,两国通过整整三个月的谈判正式签订了绍城之约,定下了每年北狄都得给大韩纳贡的规矩。
四个月后,北狄使者团来京当晚,皇城内水榭中。
靳尫身着黄袍坐在高位,遥遥敬给了五王子乌维一杯酒,乌维起身鞠躬,而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五王子乌维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从外貌上来看他不太像是眉眼深邃的北狄人,反而更像中原住民,身上衣着也和北狄使团中的随行官员并不相同,长身锦袍头顶玉冠,若由不知情的人来看,大概会误以为他是大韩的贵族。
靳尧不禁想起在几个月前他和乌维曾见过一面,那时候乌维身着狼皮大衣头上带着五彩的羽毛装饰,一身的粗犷与沧桑中透露出些许外族的精致,当时他看到坐在主位、穿着战袍的靳尧后深深俯首行了一礼,奉上了北狄单于亲手写下的降书。
这是一个很会入乡随俗的男人。
靳尧浅浅一笑,在他对面的王子感应到这目光,偏头看了靳尧一眼。
两人目光相撞,乌维对靳尧露出了一个笑容。
靳尧见状歪了歪脖子,举高手上的酒杯在虚空中和乌维碰了一下,仰头将酒全部倒进了嘴里。
乌维……
靳尧和他相交不深,但彼此都很意外的熟悉了对方的本质。
就好像乌维从第一眼见到靳尧开始,他就知道这个被人称作大韩战神的昭王殿下其实是厌恶杀戮的,就像是靳尧第一眼看到乌维,就知道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主和派王子,实际上在心中隐藏了极大的野心和暴力。
几日后,昭王府中。
靳尫一身富商装束,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乔装打扮过的侍卫,和靳尧一起走在王府的花园里。
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袍,浑身残存着的帝王气势使别人很轻易就能得出“此人身居高位”结论,靳尧偷偷摸摸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的笑道:“真是难得,这身行头,皇兄得有几年没穿过了吧?”
靳尫一脸大义凛然:“微服私访,为生民计而已。”
“当真是为生民计?”靳尧笑得意味深长:“我以为皇兄在宫外藏了什么美人要去瞧呢,不然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做什么?”
“……”
敢用花枝招展来形容当今帝王的,除了靳尧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靳尫闻言气的白了靳尧一眼,“啪”的一声推开折扇,理也不理他的就往远处的凉亭走去,却等走近了才看到凉亭里竟然有人。
靳尧奇怪的“咦了一声:“是龙先生和阿盏?怎么跑这儿上课来了。”
靳尫感兴趣的停下脚步,目光落到了凉亭内:“穿黑衣的就是龙江?”
凉亭里龙先生穿着黑衣站在谢盏身后,一脸严肃似乎是在看他的文章。
靳尧点头道:“他现在是阿盏的先生了。”
“他能同意教,证明这孩子确实是个好苗子。”
“哪里的事。”靳尧解释道:“他本来是看不上阿盏的资质的,还嫌弃阿盏年龄太大,我先让管家去说了两回自己后来又亲自说了一回,他就是死也不答应,倔得很。”
“那后来怎么又同意教了?”
“我停了他两天酒,”靳尧纯良一笑:“然后他就捋着胡须走马上任了。”
“……”
两坛酒就让龙江屈服了?
靳尫只觉得这事略有一点荒谬,毕竟他登基之后先后跟龙江伸出过三次橄榄枝,每一次附带的条件都比上一次要好,别说是几坛子酒了,就算是当朝一品大员之位也是垂手可得,但龙江却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说辞——
龙某志在市井,不愿入朝。
简而言之,劳资不稀罕当这个官!
好在靳尫也不是小气之人,要不然单单凭借着龙江这股不分人胡乱喷射的傲气,他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靳尫想到这里也懒得继续看龙江再增添几层心烦,跟靳尧告别之后就准备离开昭王府微服私访去,靳尧笑着应了,一边指了指凉亭示意他要在这边观看他徒弟的功课,就不送他了。
靳尫一笑,转身正准备跟侍卫一起离开,余光却看到靳尧脸色一变,上前就猛然撞开了他——
咻!
利箭破空之声响彻在耳边!一根细长的红羽箭穿过靳尫刚在站的地方,直直的扎到了他背后的树上!
本来静谧美好的后花园瞬间多出了十几个身穿黑衣脸蒙黑布的杀手,气势汹汹的就朝靳尫扑了过来!
靳尫见此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被靳尧护着往后退出几步,两名侍卫以及隐藏在暗中的五名暗卫全都开始迎敌,一时间并没有人能近两人的身。
他们退到了凉亭中。
凉亭里谢盏和龙先生也都震惊了,因着龙先生会武,便由靳尧和龙先生护卫在前,保护靳尫和谢盏的安危。
凉亭外十几名杀手和靳尫的暗卫战在一处,昭王府中的府兵以及他身边跟着的两名暗卫也很快加入了战斗……
靳尫吐出一口气,靠在了凉亭的柱子上。
他一放松下来便看到眼前站了一个人,却原来是谢盏紧张的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的身体甚至因为害怕而有些微的抖动。
靳尫心中一暖,往前伸出手拍了谢盏的肩膀一下,谢盏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看着靳尫结结巴巴道:“陛、陛下?”
“我没事,你不用……”
他话还没有说完,从荷塘里突然窜上来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蒙面人,拿着湿漉漉的刀就刺向了靳尫!
这一击突如其来,包括靳尧都没有反应过来,靳尫往后一躲却没有躲过,眼睁睁看着长刀近在咫尺,立马就要刺进他的心口——
噗呲一声,刀尖与肉体相撞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凉亭,杀手浑身戾气,看着挡在靳尫身前的谢盏爆射出了满眼的怒火,他猛一下抽出长刀就要再次刺过去,却被靳尧一脚踹中,重重往后跌了过去!
谢盏脚一软,直直的就倒了下去……
一盏茶后,王府主院。
太医院判吴太医将参片压在谢盏的舌下,又一层层剥开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很快露出了他胸膛上那个不停出血的伤处。
吴太医皱眉,用干净的白布擦拭伤处四周,一团团的血布很快被丢弃在铜盆里,靳尫脸色苍白,见此情形差点站不住。
靳尧扶着他,小声劝道:“皇兄先出去坐着等吧……你身体受不了。”
“朕没事。”靳尫无奈一笑:“活了三十几年竟还需要一个少年来救……”
他心跳有些不齐,便将身体泰半的力量压在了靳尧身上。
靳尧见他如此坚持也就不再劝说,只吩咐下人上一盏热水上来,让靳尫喝了少许。
将茶盏递给靳尧,靳尫又往床上昏迷着的少年身上看过去,发现谢盏脸色已经苍白到不行了,吴太医抖着手大量给他撒上止血的药粉……
少年的皮肤白皙,裸露出来的胸膛上这样一个伤口便显得格外狰狞,还有他伤口上方的红色胎记——
红色……胎记?
靳尫一愣,下意识的往自己胸口看了一眼,再往谢盏身上看过去时,果然还是看到了那个红色的太阳形状胎记。
他手指一抽,偏头问靳尧:“谢盏的母亲是谁?”
靳尧一愣:“怎么问这个?”他疑惑道:“皇兄不是查过吗,青楼女子,艺名彩蝶,本名已经不可考了。”
是啊,他查过的,谢盏的母亲是青楼女子……那为什么在谢盏的胸膛之上,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胎记?!
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其他他不知道的事情,在暗处悄然发生了?
谢盏……谢盏……
他的眉眼——
靳尫目光一缩,狠狠的扼住了靳尧的手!
靳尧被他捏的一痛,还来不及说话就被靳尫拉出了房间。
“怎么了?”
靳尫的脸色看起来更白了:“你去查,当年,谢明仪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怎么突然要查谢明仪?她不是这位谢家谋反而被牵连斩首,当年……”
是啊,她分明已经死了。
但有没有可能她根本就没有死,而是带着他们的孩子流落青楼,在青楼中生下了他……
那个孩子,有没有可能就是谢盏?
第49章 霸道王爷靳小尧14
在靳尫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曾有过一个爱人。
那时候靳尧还没有参军,先帝走路生风一点病态也看不出来,靳尫的手上也没有握着大韩的天下——
他是太子,国之储君。
然而太子这名头听起来甚是好听,实际上在大韩的皇权框架下就像是一件华而不实的衣服,先帝在上,靳尫虽然已经过了十五岁的生辰,但还是连稍微重要一点的政务都接触不了。
天佑一十二年三月二日花朝节,靳尧在给皇后请过安后大摇大摆的进了东宫,透过窗口给正在上课的靳尫表演了一个“无缘无故肚子痛”的节目,一刻钟后,靳尫效法,突然就捂着腹部有气无力的跟太傅请假……
太傅无言,转头看着窗外还来不及逃走的靳尧皱了一下眉。
半个时辰后,太傅提前结束了今天的授课,板着脸离开了东宫,靳尧笑嘻嘻从窗口翻进来,替他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宝蓝色衣物,非要拉着他一起去离京城三里外百花林里看百花。
后来……
靳尫想到这里,只觉得好像连心口都隐隐疼了起来,他用力抓住靳尧的手,道:“谢盏的胸膛上……”
他伸出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靳尧眼色一沉。
“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胎记。”
靳尧惊讶,扶着靳尫往前走了几步,从门口看向门内,床上谢盏袒露胸膛,其上的红色胎记果然非常明显……
靳尧忍不住往前再走了两步,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的胎记。
靳尫喘了口气道:“还有,我之前就觉得他面善,今天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眉眼间跟明仪有四分相似……当年的事……”
靳尧反握住他的手,理智分析道:“一块胎记并不能说明什么,至于脸长的和谢小姐像……皇兄,你大概是太敏感了。当年谢家因为谋反而被株连九族,你是亲眼看到……”
他顿了顿,忍住了没有说下去。
“我没有亲眼看到!”靳尫反驳道:“当时我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可她的脸被头发遮住了,现在想来当时刑场上的那个人虽然身形和明仪相似,却分明不是……”
靳尫眼神坚定起来:“她不是明仪。”
“谢家被满门抄斩是先帝亲自下的令,谁敢阳奉阴违偷天换日?”
“谢家的那些死士敢!”
那些死士很有可能救下了明仪对吧?之后明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流落青楼……
靳尫咬牙:“查!给朕往底查!”
靳尫疯魔了。
当年谢明仪卷入谢王谋反案中时他还只是太子,手里一点权势也没有,唯一能想到救爱人的方法就是跪在殿前苦苦哀求先帝放她一条生路,但那又怎么可能?
谢家三个儿子已经在谋反中死掉了,谢明仪虽然明面上看起来和谋反案无关,但毕竟是谢家唯一的血脉,不管是出于哪种考量,先帝都不可能留下谢明仪——
当朝太子甚至为了她第一次和自己的父皇顶嘴,这根本就成了她最大的罪过。
先帝无动于衷,任由靳尫跪在殿前就是闭门不出,当天午时谢家众人被问斩,靳尫匆匆赶到刑场,只来得及看一个模糊的人影。
漫天的血雨落下,像是几个月前在花朝节里那场缤纷漂亮的桃花雨,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衣,看到了一身翠绿色衣衫的谢明仪。
一瞬间心动。
少女巧笑倩兮,一颦一蹙皆是动人心神,靳尫呆呆的看着她,好像看着什么了不得的人间珍宝,直到视线太过直白,引起了人家姑娘的注意。
谢明仪转过脸,便看到一个过分漂亮的少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羞红了脸。
那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的岁月,靳尫同谢明仪就这样简单的相爱了,而在三个月后的皇宫大选,谢明仪作为秀女入宫。
三百秀女入宫,留到最后环节的一共有三十人,谢明仪也是其中之一。
她心悦靳尫,自然是不想嫁给帝王的,于是托人传给了靳尫一方手帕,帕子上写着——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尫郎,我想嫁的人只有你啊!
当晚两人在皇宫的夜色里相见,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互诉衷肠,很快跨过了那条不该跨过的线,第二天一早,靳尫就去了皇后寝殿,希望他能娶谢明仪为太子妃。
这次秀女采选一部分是为了皇帝,一部分是为了即将成年的太子,因此靳尫在秀女中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这本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太子妃一事事关重大,皇后并未答应靳尫,只说要跟皇帝商量。
却不成想这一商量没有商量出结果来,因为就在三天之后,谢家长子领兵回京述职,由于言行不当而冲撞了帝王,当场就被押往了刑部等候处理,一天后,谢王两家联合谋反,十万将士扎营城外——
谢家功高,在朝中文武百官中至少有一半和他们都沾亲带故,军队中有谢家长子,文臣中有谢家三子……
其势力盘根错节,在大韩已经功高震主太久了,皇帝也一直防着他们,却没想到一朝兵变,谢家联合王家立断谋反,逼宫而来。
只可惜,他们到底是太过心急了,想要改朝换代却没有找准时机,虽然大韩那几年国力稍弱,和北狄打仗输掉了好几个州府,内里又有各种天灾人祸作乱,但仅仅是这样的程度,选没有动摇到大韩的国本。
第二天,苏元老将军亲自出马搞定了城外的十万士兵,谢王两家重要的人物都被当场斩杀,一场逼宫就此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谢明仪不仅失去了秀女的身份,甚至在当晚就被压入了大牢,第二天就被推出午门斩首……
就是那样的快,那样的猝不及防。
她死了,靳尫也生了一场大病,身体比从前更弱了几分,一年后他娶了太子妃,像是完全忘记了谢明仪这个人。
只是每年春日,却总要穿着宝蓝色的衣裳,去城外的花林里走一走。
那段往事近些年靳尫已经不会再想起了,因为那代表着的不仅是他死去的爱情,同是还证明了他的无能,现在他却突然知道,他有可能错过了某些他绝对不应该错过的真相……
靳尧叹了口气,无奈的应下靳尫的要求。
查就查吧,很明显,查出来的解决绝对是有利于谢盏的。
毕竟他的母亲确实是谢明仪,而他的年纪也确实跟当初谢明仪和靳尫偷尝禁果的时日相合。
靳尧已经可以预见到在不久的将来,靳尫将谢盏接回皇宫的场面了。
这也正是谢盏想要的。
第50章 霸道王爷靳小尧15
“当年在刑场上被砍头的确实不是谢明仪谢小姐,而是一个身量与其相似婢女。”
而救下谢明仪的,果真是谢家那些残存的死士。
那毕竟是谢家唯一的血脉,死士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着她身首异处,因此费尽心机将人救了出来,本来准备带着人一起逃出京城以图谋后策,却不知道中间哪里出了差错,谢明仪被迫和死士分开,被人迷晕卖入了青楼。
暗卫单膝跪地,对靳尫陈述这几天他们查到的消息:“当年皇后也参与了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