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尫点头道:“上次江南水患成灾,是长安亲自带人去查看治理的,而后又休整了水坝以绝后患,那石头大抵就是那时候得的吧?”他说着从座椅上站起来,王德顺忙上前扶着他,嘴里道:“陛下小心。”
“嗯。”靳尫往前走了两步,而后挣开了王德顺的手自己出了勤政殿往承天殿去,王德顺见此也不坚持要扶他,片刻后等出了殿门,却听靳尫问他:“昭王和太子的位置,你安排好了吗?”
王德顺“哎”了一声:“安排好了,两个位置远着呢,保管谁也碰不到谁。”
靳尫这才点头,心事重重的继续往前走。
王德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看靳尫愁眉不展,估摸着他是在为昭王和太子殿下的关系而忧心,思虑了片刻后劝慰道:“陛下您放心,昭王殿下自小是和您一起长大的,您还不知道他吗?殿下就是嘴硬心软,若他真的对太子殿下有什么意见,早眼不见为净的自请回长城线上了,之所以还留在京城,可不就是心里还念着您跟他说的那些话吗?我听说上次太子殿下在兵部遇到难题解决不了,求到昭王殿下府上,殿下虽然当时将太子殿下赶了出去,不过几天后那些为难太子殿下的官员就都软化了,仔细想来,其中该是殿下在使劲儿吧?”
靳尫摇了摇头:“不过上次兵部的事情朕也知道,但昭王肯帮长安,那是因为长安提出的改革政策确实利于我大韩军队,至于其他……”靳尫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现在朕还在,还能看着他们俩,等有朝一日朕去了,却害怕他们反目成仇……”
王德顺慌忙道:“陛下可千万别这么想!陛下千秋万岁,只要养护得当……”
他说的真诚,靳尫却听的好笑,嗤笑一声道:“谁还能真的千秋万岁吗?你也不必宽慰朕,这些朕都清楚的很,朕就只盼着他们有朝一日能和平共处,不要再一见面就脸红脖子粗罢。”
这一边靳尫正担忧靳尧和谢盏的关系日后该怎么缓和,那一边他们两人却已经狭路相逢了---虽然王德顺有意将两人的位置安排开,但人有三急,他再是大内总管,也管不了王爷和太子正巧都想更衣出恭去。
靳尧从茅厕里出来后往前走了几步,正要走出院门时便听到有人在叫他,他一转头,便看到穿着淡黄色太子服的谢盏。他本来还好的脸色一下垮了下来,转身就要走,身后谢盏却几步走到他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笑盈盈看着他道:“王叔,好久不见,你怎么看到侄儿就要走啊?”
靳尧冷笑一声,讽刺道:“不走难道还要扑到你身上去?”
谢盏眨眼:“若真是如此,自然最好了,侄儿求之不得呢。”
“你!”他这般厚脸皮,直气得靳尧往后退了一步,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有没有别人,等确认这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后方压低声音对谢盏咬牙切齿道:“你真是越发放浪了!”
谢盏笑,丝毫不以为耻:“是吗?侄儿只对王叔一人放浪,王叔喜欢么?”
靳尧闻言冷笑:“本王不喜欢!刚好陛下最近正为你选太子妃,你的放浪,还是留着去跟太子妃倾露吧!”
谢盏“咦”了一声,更往前一步离靳尧更近了一些:“王叔这是吃醋了吗?王叔且放心,你若不喜欢,侄儿便不会娶太子妃,侄儿心里只喜欢王叔一个……”
他笑,看着靳尧的脸被气红,整个人好像随时都会冲上来揍他一顿,心中因为皇后被放出来而产生的烦闷终于一点点消失殆尽……这样就挺好的,逗弄他惹他生气,也比他一年前对自己不理不睬来的要好。
谢盏想到这里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正要继续说下去,却看见靳尧脸颊上的红慢慢褪去,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谢盏心里突然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靳尧果然说:“你要娶太子妃,我会有什么意见?不过这些很快都与我无关了----自上次我从北边回来,已经过去一年多将近两年了,这一年多呆在太后膝下尽孝也算全了她老人家的心愿,所以等陛下寿诞之后我会自请离开长安,重新回到长城线上。”
谢盏脸上的笑容一滞:“你要走?!”
靳尧漠然点头。
谢盏怒极,猛然上前几步就抓住了靳尧宽大的袖子,冷冷质问道:“你要走,就将长荣留在京城?!”
“长荣我会带走。”或许是因为即将离开了,靳尧没有刻意去挣脱谢盏手上的束缚:“我会请陛下封我为镇北亲王,日后我这一脉的靳家后人将会世代居住在北方重州以威慑外族,除非陛下召见,否则永不回京。”
……什么?
谢盏茫然,被从靳尧嘴里吐出来的“永不回京”这四个字给砸蒙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问:“你疯了?你以为靳尫会答应你!”
“皇兄为什么不答应?你手段高超,日后势必会继承皇位,我却与你不和,见面必要吵架冷脸。”靳尧冷笑,伸出一只手一点点抽开了被握在谢盏手中的袖子:“这一点皇兄也非常清楚,所以为了我的安危,我自请去北方拥兵镇守,他不会不答应。”
“这不可能!”
“不可能?”靳尧笑的古怪:“靳长安,你动动你的脑子仔细想想吧,就算我自己不这么请求,皇兄也会这么做的!”
作为靳尫最宠爱的弟弟,靳尧想做的任何事情,不管有多荒唐奇怪,也从来没有受到过太大的阻碍,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你现在是太子,等皇兄百年之后就会成为这天下的主人,而等你坐上那至高之位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皇兄自己都不敢保证!但我不同,我永远都是皇兄的弟弟,皇兄也非常清楚,就算我拥兵北边也不可能背叛大韩,所以镇北亲王就只是他送给我的一个护身符而已。”
哥哥送给弟弟一个保命的护身符,很不可能吗?
靳尧退后一步,看着谢盏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很不显眼的悲戚:“靳长安,谢阿盏,以后山水虽有相逢,我们却不必再见了。”
他说完便不再看向谢盏,越过他直接出了院门。
谢盏留在原地显得有些呆呆的,直到他身边的伺候的小太监找到他他才恍然回神往四周看去,靳尧却早已经走的不见了。
要走?
走去哪里?
这不可能!
谢盏心里一阵惊涛骇浪,眼眶赤红如血,翻腾在其中的是能惊痛人的执念----
他绝对不能走!
谢盏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周身气场明显不对。
平日里的彬彬有礼和谦谦君子通通都不见了,整个人好像刚从冰里出来,看谁都好似带着杀气,甚至之后为靳尫献礼时也只是勉强露出笑容……
“太子殿下怎么了?看起来……”
“嘘,你看昭王……”
“昭王?昭王看起来没什么啊,跟武将喝的还很开心的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每次昭王殿下一开心,就意味着太子殿下要不开心了,每次太子殿下一笑,你去看昭王,保管黑着脸!不过太子殿下这回看起来像是被气的很了……”
宴席上的官员小声讨论着,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混合着丝竹歌舞之声,使谢盏烦躁的又喝了一杯酒,酒杯空了后他身边的小太监又给他满上,递过来时却看见谢盏盯着昭王殿下眉头狠狠一皱,小太监吓的手一抖,酒杯里的酒瞬间撒在了谢盏身上。
小太监一惊,吓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忙跪下跟谢盏请罪,谢盏烦躁的一脚踢开他,摇晃晃的一个人离开了承天主殿。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便跟着一个宫女到了一间暖阁,那宫女将门关上请他在这里休息片刻,她为他备好茶后躬身行礼,说要去为他拿干净的换洗衣物,请他稍候。
谢盏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暖手,示意那宫女快去拿衣服。
一盏茶后暖阁的门被悄然推开,一个穿着蓝衣的小宫女悄悄接近谢盏,跪在了他的脚下,她低声道:“是皇后的人。”她看了一眼谢盏手上动都没有动过一口的茶,松了口气道:“这茶里放了春药,过不了片刻林才人也会来暖阁这边换衣服……”
保险起见,皇后在林才人的酒里也下了药,如此一来,可想而知随后在这暖阁之中会发生什么。
谢盏没有睁开眼,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道:“她想我死,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皇后被靳尫禁足了将近一年,还不知道现在的后宫早不是当初她把持过的那个后宫了吗?
简直是愚蠢。
小宫女接着道:“属下已经将林才人控制起来了。宴席上昭王殿下好像发现了些什么,正往暖阁这边走过来。”
谢盏眉头一动,一下睁开了眼:“谁?”
小宫女头低的更深了:“昭王殿下。”
“靳尧……”谢盏一笑,醉眼蒙眬的朝暖阁外看了过去。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端起手上的茶就一饮而尽,小宫女心中一惊,强行忍住了没有说话,却听谢盏吩咐她道:“去……把昭王引过来,皇后那边你去解决,不要让她过来打扰。”
“属下遵命。”
第55章 霸道王爷靳小尧20
暖阁里很安静,谢盏偏着头,竭力想听清楚门外的动静。
这对他来说很困难,之前喝过的酒溶解在血液里,身体又因为药物的原因泛起一阵阵的情潮,这些东西阻碍了他的听觉,甚至视觉,耳边只有缥缈的风声,眼前一阵阵模糊……
呼……
很热啊……
靳尧呢,他为什么还不来?
谢盏伸手抓开胸前的衣襟,却咬牙不让自己倾泻出难堪的呻吟,心底涌起来的除却那怪异的热感之外,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
太可笑了……他竟然想通过这种卑鄙的手段留下那个人?这样和那些可怜的后宫女人有什么两样……
什么时候,他竟然卑微到这种地步了?
谢盏想到这里不禁哈哈笑出了声,弓着身抓着自己的前襟开始激烈的喘息起来,眼眶红着像是随时会落下眼泪。
错了错了,这根本就不是卑微,而是他的卑鄙才对。
靳尧想走,他就该砍掉他的臂膀,将他捆起来关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面,不许任何人接触他,什么靳长荣靳尫通通都该在他眼前消失,只剩下他自己留在他的眼中!
这杯催情的茶,是他对靳尧最后的忍让,如果这都不能留住他,那……
谢盏从胸腔里发出低低的笑声,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厚重的门在此时突然发出吱呀的一声,谢盏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蓦然抬头红着眼看了过去——
推开门后靳尧一眼就看到了宫室内的谢盏,见他呈半跪的姿势趴地上后也是心中一惊,忙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却惊觉谢盏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艹,催情药?”
“皇后下的手。”
眼前的谢盏衣衫和头发都已经乱了,整个人都贴在靳尧身上,他似乎终于发现了一片足够清凉的乐土,便喘着气难耐的在靳尧身上小幅度的蹭着。
靳尧无奈,伸出一只手架着他,一时也没有想到这是谢盏自己设的一个局,只当他真的是不慎中了皇后的暗算,便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半托着要带他离开暖阁。
他怀里的谢盏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只知道往靳尧身上靠,他半仰着头伸出柔软小巧的舌尖舔上了靳尧的下巴,靳尧一颤,忙推开他:“别闹。”
谢盏不理,单手就要往靳尧衣服里滑进去,靳尧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匆匆行往另一处无人的宫殿,打开殿门后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不对劲啊……
靳尧脑子一下转过弯来了,要说之前在暖阁里谢盏不小心喝了有料的茶,那也算是情有可原,但没道理他带着失去意识的谢盏从暖阁走到这里却还没有人发现他们吧,谢盏身边那些暗卫去哪儿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低头看着迷蒙一片的谢盏。
谢盏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胸前大片胸膛暴露在空气中,又伸出两只手死死的抱着他,像是生怕他跑掉似的要来吻他的唇……
靳尧喉结上下滑动,眼神暗了些许。
……
……
春风不相识
春风不相识
春风不相识
……
夜半。
谢盏睁开了眼睛。
身体上的异感还没有消除,他呆了一会儿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却有些不敢转头。
身边还睡着人吗?
他侧耳,听到一声声绵长的呼吸。
是靳尧吗?
他心跳如鼓,缓慢转头后首先看到的是那长长的睫毛和一双闭上的眼睛,最后出现在脑袋里的才是一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谢盏一滞,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却又在突然在中途一顿,而后收回了手乖巧的放在肚子上。
被子很暖,身后隐秘的位置虽然还有些不舒服,但能感觉出已经被清理过了,昨晚的事情恍然在脑海中如走马一般重复了一次,想起那个温柔到过分的靳尧,谢盏几乎以为自己确实是在做梦了。
他指尖一颤,最终还是没能伸出手。
靳尧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他睁眼后便觉得脑袋有些痛——在靳尫的寿宴上他跟一名武将喝了许多的酒,之后又跟谢盏胡闹到了半夜,此刻醒来难免有些不舒服……
靳尧想到这里突然一愣,转头看向他身边的位置。
空的。没人。
榻上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身影,靳尧下意识的伸出手摸向那个空位,触手果然一片冰凉。
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门外的人好似听到动静,轻叩了一下门小声道:“殿下?”
靳尧皱眉:“我怎么在这儿?”
谢盏呢?
门外小太监道:“殿下您昨晚喝多了,不知怎么跑到这处无人宫室睡着了,还是巡逻的侍卫偶然发现宫室门大开着,进来查看后才发现了您,上报给王总管后王总管命奴才在外头伺候着等您醒过来。”
靳尧脑袋一转,皱眉抓了抓头发。
一刻钟后靳尧收拾好从那处无人宫室离开,小太监在前面引路带他出宫,路走了一半靳尧却突然停下来了,道:“改道,去东宫。”
小太监没反应过来,茫然的“啊”了一声,靳尧不耐烦的转身,自己去了东宫。
东宫外很安静,好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靳尧甩开那小太监自己在宫外站了片刻,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而在东宫内,黑衣暗卫单膝跪地道:“昭王殿下在东宫外徘徊一刻钟了。”
谢盏睫毛一颤,却没有将目光从书上挪开。
半个时辰后。
“昭王殿下还没走,跟小林子聊起来了。”
一个时辰后。
“在树下站着,还是没叫人通报。”
谢盏一顿,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看了暗卫一眼。
暗卫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神。
靳尧在东宫外徘徊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来谢盏贴身太监的一句话。
小太监胆战心惊,身体好像都是抖着的,也不敢看靳尧,只低着头道:“昭王……昭王殿下您请回吧……太子殿下说……说他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您也别……”
被狗咬了一口?
靳尧闻言呆了一瞬,随后瞪大了眼,怒极反笑的一把推开小太监,不仅不依言离开东宫,反而怒气冲冲就要往里面硬闯!
第56章 霸道王爷靳小尧21
靳尧毕竟是习武之人,又兼身高位重, 东宫里持刀的侍卫们并不敢真的拔刀去阻拦他, 因此不过片刻, 靳尧到底是带着一身怒气闯到了东宫书房, 忍了片刻后没有忍住,一脚就将房门踹开!
两扇木门和靳尧的鞋底接触,被迫发出“哐当”的响声, 靳尧双脚迈开,一步就踏进了里面。
他转了转头。
房门的右手方向, 谢盏苍白着一张脸, 穿着淡黄色的太子常服坐在书桌前, 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那一声巨大的声响。
这是打定主意要欲擒故纵啊?以为本爸爸会吃这一套吗!
靳尧心里哼哼一声,很没有骨气的抬脚就往书桌那边走,在他身后,书房的门终究被人缓慢的拉上了, 房间外有人小声的驱赶侍卫离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快从门口散到很远的地方, 直到再也听不见了为止, 片刻后不仅书房里安安静静,就连书房外也一点声音都听不着。
谢盏这才翻了一页书,双眸仍看着手上那泛黄的古籍, 问:“王叔来本宫的书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