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睡。”陈麟困乏地睁大眼睛,“睡着了要罚钱。”
“什么钱?”孔家宝问。
“……说了你也不懂。”陈麟拍了把自己的颊面,“坚持上课不睡觉,这个月就能拿到生活费。”
“谁给你订的规矩?”阮肆笑。
“啰嗦老头。”陈麟叹着气栽进卷子里,“烦……数学课上得老子一脸懵逼……”
阮肆起身伸了个懒腰,趴窗边往外望。雨湿濛濛地遮挡,如同纱布一般朦胧了一切可见之景。操场上没人,今天也没班级出来上体育课。他嘴里含着芒果味,说,“这才开始,还有一学期要轮。”
“背不完的知识点,写不完的模拟卷。”孔家宝打开自个的政治书,“我昨天问黎凝想考哪儿,她说想去北京。我算了下我自己,估计挨不着边。”
“那就不考一块,离近点就行了。”阮肆说,“剩下的看造化。”
“你这话说得我好慌。”孔家?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λ担霸旎獯省一故窍敫豢椤!?br /> “那怎么办?”阮肆回头,“别浪费时间了,背书。陈……”
陈麟已经就着刚才的姿势睡着了。
阮肆透着气,无精打采。
一头扎进学海中,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得特别快。阮肆拿到十一月的约稿函时,已经开始下雪了。他最近被卷子纠缠得心神恍惚,收到信才总算提了点劲。
早上又堵了雪,阮肆跟秦纵走路去学校。两个人戴着条同色围巾,这是李沁阳买的。下溜溜坡的时候秦纵去买早饭,阮肆看见一群小学生排队滑冰,他非常淡定地挤进去,跟着一群小鬼滑了个爽。
“看见没?”他姿势炫酷,“教你们怎么滑,酷到没朋友!”
“你走开,”小鬼推他腰,“大人不给滑!”
“我不是大人啊。”阮肆滑着坡,“我还是个宝宝!”
小朋友一齐嘁声,跟弹球似的挨个撞他,推着他走。阮肆弯腰抱起来一个,一股脑塞雪地里,把雪盖了人家一脸。小鬼爬出雪堆,坐地上捏雪球丢他,边丢他边喊,“我要告你们班主任!”
“你怎么不告我妈妈。”阮肆躲闪,“小鬼还爱……”
“打他!”一群小鬼抄着雪球追着他砸,阮肆躲闪不及,背上中了好几弹。他的回击在众怒之下显得非常脆弱,他一溜烟跑秦纵后边,秦纵正在付钱,被人扳着肩膀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脸一胸的雪球。
秦纵:“……”
“我叫人了啊,”阮肆从秦纵后边冒头,“我也要告老师!”
“略略略。”一个小鬼吸溜着鼻涕对他吐舌头,“还告老师,告状鬼没朋友!”
“我朋友多着呢!”阮肆挥手,“不滑了行不行,快走快走。”
“下次再见你一次,”带头的小鬼擦着鼻涕,“就砸你一次!这块冰我们承包了!”
“……好害怕哦。”阮肆说。
“你没听见什么声音吗?”秦纵悲伤地问。
“什么声音?”阮肆不解。
“心碎的声音。”秦纵抖掉他的手,把豆浆塞给他,“大冬天的也不给我一点温暖。”
“你好意思?”阮肆吸着热豆浆,“我天天晚上都在送温暖。”
“好感动。”秦纵说,“天天被踹地上醒过来。”
“那都是小问题。”阮肆安抚道,“清醒的时候我就不会啊!多疼你。”
“别说了。”秦纵忍无可忍地塞他一嘴油条,“简直闻者落泪。”
“今晚上要去酒吧吗?”阮肆吃着油条问。
“去吧。”秦纵说,“十二月有个演出,陈麟准备挺久了,这段时间赶着练习。”
“他晚自习敢翘吗?这会儿抓得严,苏老师盯他盯得也紧。”阮肆咽下油条。
“打个招呼就行了。”秦纵呼着热气,“也不能指望他突然爆发考个高分,乐队还是他的重心。况且苏老师在上海给他联系了个新老师,他得争取机会。”
“噢。”阮肆都进教学楼了才问,“他要是去了上海,乐队呢?”
“不知道。”秦纵说,“就是他敢坚持玩这个,谢凡和李修也不敢。尤其是谢凡,这段时间挺纠结的。”
“我知道,听语文组的老师们说了。”阮肆上着楼,“都说他要是不上,太可惜了。”
“我倒是觉得他放弃更可惜。”秦纵站到了分道口,“他架子鼓很酷。”
两个人相对,阮肆说,“去吧,进教室。”
“今天的。”秦纵垂眸看他,“我想要。”
阮肆目光扫了眼走廊,没什么人,他才压低声音道,“今天也很爱纵宝,去吧皮卡纵。”
“么么哒。”秦纵心满意足地转身。
阮肆上课的时候把约稿函拿出来翻看,想了挺久,在十二万字的规定上犹豫。他最近资金告罄,旧稿也都退干净了,正寻思要不要动笔。可是时间紧张,每天能跟秦纵接个吻都是挤出来的,除了午休课间和自习,几乎没什么空闲时间。
没空闲。
但很想写。
阮肆看了眼课表,最近年级又在早读课前开了个早早读,每天早上起得早,晚上的晚自习也延后了半个小时,回去再背背书就差不多该睡了。白天题量大……不好抽时间。
“看什么呢?”孔家宝在后边小声问。
“未来。”阮肆深沉地回答。
“哇靠,”孔家宝说,“快别提这词,我最近听得反胃。”
“那就好好做你的题。”阮肆盖上信,靠回椅背。
写吧。
说不写也控制不住啊。
第45章 谢凡
耳机里随机放着后摇, 窗帘紧闭,台灯橘亮。桌子上有一沓稿纸、一只笔、一杯水以及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和一个笔记本。阮肆开了空调,就穿着一件T恤和一条短裤, 面对空白的稿纸坐了二十多分钟。温度调得有点高, 让转着笔的指尖发燥。
每一篇的开头并不容易。对阮肆而言,只有问清楚自己, 才能避免毫无逻辑的满篇废话。灵感的全称是灵通感应,它像是条模糊地、不受束缚地丝线, 贯穿在一个人所有的感官回馈与过往积累。它是最自由的风, 牵着身体和灵魂共造的巨兽, 偶尔途径过荒芜,偶尔停驻在草野。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响,阮肆觉得迫切地写的欲望在推搡着他, 他只差那么一点就能尽情爆发。然而不行,他坐了很久,无数词汇在眼前闪烁再熄灭。他仿佛贴着一线之隔,需要一个“刹那”的闪现。
阮肆尝试在空白的稿纸上书写, 随意地写,可以写一个字,也可以写一个词, 围绕着已定的核心不断发散,寻找着开始。
翌日还在下雪,阮肆打着哈欠站楼底下等秦纵。
“怎么没戴围巾?”秦纵下楼,看见他脖子上空空, 雪细碎地往里掉,秦纵抬手把自己的围巾绕在他的脖子上。
“忘了。”阮肆说话间寒气白雾,他往秦纵的围巾里缩了缩,两个人一起走,“今天好冷啊,下雪天还这么冷。”
“今天还要降温,”秦纵抬手碰了碰他额头,“别感冒了。”
“哥身强力壮。”阮肆踩着雪,“再过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学期我没什么假,你要回军大院吗?”
“夏天没回去,冬天总要去陪陪爷爷。”秦纵和他出了小区门,“今天吃包子还是油条?”
“来点胡辣汤吧。”阮肆动了动鼻尖,“我的天,我怎么都闻着味了。”
“隔了得有五百多米,你这什么鼻子。”秦纵说,“那就配葱油饼。”
众所周知,胡辣汤是河南省的名汤食。阮城以前出差去过周口,用带回来的料包做汤,味道一直让阮肆念念不忘。今天天冷,胡辣汤的稀稠暖胃。羊肉丁夹在稀稠的微辣中,酱红色带麻的薄辣裹上热烫的葱油饼,在口齿舌间滋香生暖。阮肆没尝过地道的胡辣汤,不过溜溜坡下边这一家已经足够他喝个爽。
喝完再出门,冷风一刮,他才觉得自己清醒点。昨晚睡得晚,前先有点昏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想事儿,他今天话不多,秦纵知道他晚上在干什么,临上楼的时候给他了一瓶风精油。
“两眼发直。”秦纵偏头看他,“醒醒了我的哥。”
“你的哥醒着呢。”阮肆笑,接了风精油,还没开盖就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还有一个多月,不急这一会儿,晚上差不多就睡吧。”秦纵指尖扫了扫自己眼眶底下,“都成熊猫了。”
“总觉得差一点,找不到不甘心,不甘心也睡不着。”阮肆说,“快上楼吧你。”
“晚上我在坡上等你。”秦纵转身,“练完萨克斯你也该下晚自习了,记着啊。”
阮肆应了声,捏着风精油进教室。上午确实没什么精神,听历史课的时候竟然睡过去了,睡过去就算了,心里还惦记着笔记,一节课下来再看书,都是鬼画符。
“我上个课,就看你俩脑袋跟啄米似的一直点。”孔家宝晃着椅子,“你俩昨晚都干嘛去了,别给我说背书。”
“写谱。”陈麟已然活在梦里,“写谱,不停地写谱……怎么他妈的这么多谱……啊……”
阮肆在纸上倒了点风精油,一把贴陈麟鼻尖。
“我靠!”陈麟半昏的眼睛倏地清醒,摘了纸捂住鼻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是不是想我死?!”
“一块死吧。”阮肆往手背上沾了点,凑鼻子下边闻了闻,“这周放不放假?”
“周六不放,但晚上没晚自习。”孔家宝说,“你打算干嘛。”
“去酒吧。”阮肆别开头,离手背远一点,“好久没看秦纵吹萨克斯了。”
“圣诞节有一场。”陈麟说,“都来呗。”
“求我啊。”阮肆说,“之前不是不稀罕我去吗?”
“给脸上头。”陈麟翻开课本,里面干净得跟他脸似的。约摸几分钟,他才说,“演完这场谢凡就滚蛋了。你爱来不来。”
“卧槽。”阮肆和孔家宝同时道,“滚蛋了?”
谢凡捧着泡面,蹲在电暖气前吸溜。袜子就晾在跟前,他也不嫌弃。脚边的老干妈就剩一点了,他用筷子刮干净,拌着面一起吃了。吃完还挺饿,可是出租屋存粮告急,剩下的得留给李修和陈麟。
手机在一堆曲谱里响,来电铃声是《Can't Complain》。响了一早上了,他也没接,就在音乐里边哼边洗他的内裤,时不时还唱几句。来电人坚持不懈,不断地打,李修从卧室里出来,摸着脑袋说,“一大早放个鬼的歌。”
“调整心情。”谢凡摇晃,“快乐的一天又开始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哦,还剩两包面了。”
“我知道。”李修放了水出来,“我想去酒吧里打工。”他头发理得平,摸起来扎手,他说,“前几天秦纵给商量的,老板也说行。我想了一下,总不能一直靠麟子。”
陈麟现在一周里有三天会住苏伯喻家,苏伯喻跟他爸打了招呼,当他暂时的监护人。上海那事陈麟一直没正面回话,李修跟谢凡都知道什么缘故。陈麟组建乐队不容易,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怕自己走了之后这两人流落街头。当人累赘的滋味……其实也不好受。
“我跟我爸也打电话了。”李修避开他的内裤,洗着手,“他不计较我打他那事儿了……想要我回家。马上都过年了,我想着总不能再让麟子耗这儿,就答应了。不过回家也没什么,每天打工之后还是能回来。”他顿了顿,抬头对谢凡说,“只要乐队还要贝斯手,我就不会走。”
“恭喜恭喜,”谢凡拖着人字拖去晾他的内裤,蹲回电暖炉前守着,“那就回呗,过年了嘛。”
“你怎么办啊。”李修狗熊似的蹲边上。
“我就这么办。”谢凡无忧无虑地哼歌。
李修看着他整天没忧愁的样子,难得叹气,“你这家伙真是乐观派。”
“开什么玩笑,”阮肆坐食堂边角,说,“你跟他爸妈联系了?”
“是他爸联系到了苏伯喻。”陈麟皱眉。
“说什么了啊?”孔家宝急道,“他爸妈骂你了?”
“没有。”陈麟吃着面前的小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捡着谢凡的时候,他给我说他是被家里赶出来的。这话是骗人的,他不是被赶出来的,他是自个出来的。”
“噢,自由奔跑。年轻人一时冲动,我懂。”孔家宝说。
“所以?”阮肆说,“接着说。”
“他爸找了好久。要不是他每周都用公共电话打过去给家里老人报声平安,他爸都该报警了。”今天的小炒有点酸,陈麟扒得慢,“他爸想他回去上课。”
“那也得问问他的意思。”阮肆说,“你一句话滚蛋,不太仗义。不过这家伙想家是真的,上回喝醉了一直喊妈。”
“就这事。”陈麟抬头,“……他妈妈前年就去世了。”
桌子上忽然寂静。
“不……”半晌后孔家宝看着两个人,“……这真……我一直觉得他挺快乐的一个人。”
“他外公,他妈妈都是医生。他成绩又好,据说之前的志愿一直是考个医科,出来当个医生。”陈麟吃不下去了,他把筷子搁碗上,说,“我不是替他做决定,我只是送他回该回的地方。我们都是自由的,但绝不是肆意浪费人生的。他也许喜欢架子鼓,但架子鼓并不是他的梦想。”
他说得很慢。食堂里有很多人,从他们边上来来回回,但那都是别人,无法明白这里面一丝半点的难过。
“我不要违背自己的人。”陈麟说,“架子鼓不是他的道路。”
“'Cause I know that pleasures gotta come with pain……”谢凡坐在楼顶,寒风吹得他黄毛蓬乱,他手机还在响,他跟着唱,俯瞰这一片的破烂。
雪覆盖在台沿,平方的屋顶白皑皑。他轻轻地唱着,握着鼓棒的手在虚空敲打练习。
他的衣服还是秋装,外套薄,裹在身上并不能保暖。他其实很怕冷,但是还穿着陈麟的人字拖脚趾在空中摇晃,冻得僵硬。
手机终于停了,他看也没看一眼。过了片刻,突然又响起来,却不是之前的歌。他愉悦地接了电话,“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带瓶老干妈行不行!晚饭告急。”
“等会儿。”阮肆让秦纵往袋里多装点巧克力,“懒死你啊!出来干活!”
没听到谢凡回话,就听陈麟的声音穿破凛风,“谢凡!回去!”
“什么事?”阮肆在那头问。
陈麟已经撒腿从破巷里往上跑,五楼爬得飞快,踹开楼顶门的时候谢凡还正给阮肆讲笑话。陈麟从后边拽住他衣领,直接拖下来扔地上。
“你想干什么?!”陈麟扯起他衣领,“屁大点事说清楚不就行了!”
谢凡被吼得懵,半晌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队长……我就是吹个风……你不觉得坐这儿高歌特别酷吗?”
“神经病!”陈麟松开谢凡,心口还在剧烈跳动。他刚才在底下看,只能看见谢凡露着腿,他以为这家伙要干什么。
“妈的!”陈麟喘着气,提回来的盒饭掉了一地,“你怎么不蹦出去高歌?疯子!大冬天神经病啊!吓得老子腿要断了!”
“放轻松嘛。”谢凡弯腰捡起雪地上的塑料袋,盒饭还是热的,他感动得一把鼻涕对着陈麟,“红烧肉盖饭!队长!我要以身相许!爱你爱得感天动地!”
陈麟照他屁股上一脚,“爱你爸去吧!”
第46章 医生
下晚自习阮肆出了校门, 还没到溜溜坡,就看见必经之路的路灯底下站着秦纵。个高腿长,背着萨克斯的包, 站路边老惹得人看。
“愣什么呢?”阮肆走过去。
“想事。”秦纵拿了一小兜给他, 里边装着烫手的烤红薯。
“想什么事儿啊。”阮肆掰了一半,金黄色的烤香味甜甜地飘进鼻子里, 他隔着纸袋递给秦纵一半,两个人边哈着气吃烤红薯边往溜溜坡走。
“谢凡那事。”秦纵说, “陈麟今天背了包过去, 里边有你们前几次的模拟卷, 谢凡翻出来全做了。”
“他这么爱学习早说啊。”阮肆笑,“我这还有一堆。”
“我估算了一下分。”秦纵侧头。
“多少分?”阮肆问。
“还可以。”边上有车,秦纵伸臂揽了阮肆肩头, 拉近说,“就比你们年级的状元高十几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