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不愧是行军打仗之人,懂得占据战略要地,对一场战役胜负的重要性。他刚一提问完,却又不等房玄龄回答,苦笑道:“现如今李密占据兴洛仓,开仓放粮,尽得民心,又当如何?”
房玄龄不慌不忙地听完李世民的话,笑道:“大都督莫急,或许事态还没有那么糟糕。”他领着李世民走到大沙盘前,指着那广阔的中原地域,冲称心道:“直儿,你来看看,哪儿是最有利的地方?”
称心走上前去,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沙盘,全都是各股割据势力的交锋,真正听命于隋炀帝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了。”
称心瞥了一眼同样紧盯着沙盘的李世民,欲言又止。李世民见状,竟然忽然俯下身去,将六岁的称心轻轻松松地扛上肩头,打趣道:“小子,你怕我?”
称心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被李世民那样亲昵地扛在肩头。少年明明已然心跳如鼓,却还强撑着道:“你胡说,我才不怕。”
李世民看着少年涨红的双颊,朗声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停下笑声,就发现肩上的少年抿紧了唇,一副生着闷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忙安抚道:“好啦,不逗你了,你要是知道问题的答案,就教教我吧。”
称心被他刻意放软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只好伸手朝某处指了指:“就是这儿。”
这一次,李世民却沉默了,过了好一阵子,李世民才直视着称心明亮的双眸,正色地问道:“为什么是长安城?”
称心皱了皱鼻子,默默地移开了视线,用实际行动拒绝与李世民对视:“这里是都城啊,阿耶教过我,擒贼先擒王,攻城也是一样的道理啊,长安又靠近中心,调兵遣将都很便利,偏偏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去占,真是枉费了这么好的地理位置。”
李世民虽然仍旧扛着称心,却早已收起了笑脸。他琢磨了片刻,转头问一旁站着的房玄龄:“令郎所言,可有道理?”
房玄龄颔首道:“直儿所言,也就是我心中所想,只是直儿年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李世民挑了挑眉,起了兴致,索性搂着小孩儿盘腿坐了,仔细听房玄龄分析。
称心被有力的臂膀禁锢着,不自在极了,无奈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向房玄龄投以求救的眼神,房玄龄却视若无睹。
这也实在怪不得房玄龄,他正一门心思给李世民分析夺取长安的重要性。
“都督请看,长安原本就是都城,只是近些年,由于皇帝陛下营建洛阳,又久居江都,才渐渐变得不如往昔,可这并不代表长安城不重要,恰恰相反,长安城是皇帝的老巢,抄了长安城,皇帝就丢了一个家,无论到哪儿,都是窜逃。再来长安经济富庶,交通便利,粮草布匹都不缺,占据长安,就具备了别人所不具备的优势。”
李世民听得很认真,称心已经放弃了挣扎,恹恹地靠在他怀里,却听见李世民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还有,都督方才说,李密开仓放粮得民心,的确没错,可李密的做法,和那些劫富济贫的草寇有什么两样?兴洛仓存粮再多,也总有耗尽的那一天,我说句实话,如果我是李密,一定会将这些粮食留给自己的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李世民看着面前的房玄龄,越发觉得他的笑脸,就像一只狐狸,李世民轻咳一声,问道:“你叫房乔是么?”
房玄龄闻言,眼睛亮了起来,他起身郑重地向李世民行礼道:“正是。”
李世民点点头,终于放开了怀中的少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屁股,冲外头喊道:“段志玄,领他到外头耍去吧。”
称心经过这么一折腾,心里头对李世民的恐惧也不剩多少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轻声道:“我不去,我要听阿耶分析时局。”
段志玄刚想将称心强行拉起来,却被李世民抬手止住了:“算了,由着他吧。”
第十章
称心就因为这一句话,得以继续留在军帐内旁听。
他看见李世民指着一旁的段志玄道:“玄龄,你也看到了,我的麾下,不缺像段志玄一样以一当百的悍将,却缺少如你一般智计无双的谋士。”
房玄龄在隋为臣时,何曾受过这般礼遇,此刻听了李世民的话,也是满心激动,哪怕李世民开出的是空头支票,他恐怕也会卖力地为他谋划。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房玄龄哽咽道:“都督,这长安还有最要紧的一个好处。”
李世民见房玄龄压低了声音,连忙附耳过去,一旁的称心只能隐约听见“杨侑”二字。
称心反复地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名?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郑芫醯谜飧雒窒袷窃谀睦锾从衷趺炊枷氩黄鹄础?br /> 正纠结间,他忽然听房玄龄道:“若是拥立幼王为新君,则天下可尽入囊中。”一瞬间,称心想起来了,房玄龄口中的杨侑,就是那个懵懵懂懂被李渊拥立为帝,却又惨遭废黜的隋恭帝。
没有人留意到称心略显惊愕的表情,李世民沉吟片刻,冷声道:“玄龄此话何意?”
房玄龄笑了笑,并不在意李世民的态度,他从容道:“李密开仓放粮得民心,可到底是草寇的做派,那杨侑可是当朝正儿八经的皇子,也是最正当的幌子,拥立新君,诛杀暴君,岂不更得民心。”
称心愣住了,的确,长安除了经济和地理优势之外,最要紧的是,它的镇守者是年仅十二岁的代王杨侑。
那可是隋炀帝杨广的亲生儿子,隋王朝的合法继承人。
房玄龄见李世民不说话,干脆又往火堆里头添了把柴:“古有曹孟德携天子以令诸侯,现成的先例,不就是为了让后人效仿借鉴的么。”
称心听着这一字一句,只觉得满手冰凉,他到底还是把事情想得太单纯,兵法读的再多,也都是明面上的计策,哪比得上房玄龄对人心的洞悉。
这一回,李世民亲自为房玄龄斟了茶:“得玄龄一人,我李家如虎添翼。”房玄龄只是将那加了少量盐巴的煎茶一饮而尽。
两人正聊着,忽然外头进来一人,乍一看是一名戎装的兵士,可当她将胡麻饼等吃食端到案上时,房玄龄却忽然起身向那兵士行礼。
称心一怔,赶忙也随父亲一同起身,原来那兵士是身着戎装的长孙氏,也就是李承乾的生母。
大业九年,长孙氏嫁与李世民为妻,她贤惠能干,知书达理,与李世民很是恩爱,此番也是随军到了渭北。
称心在一旁听得入神,忽然见长孙氏朝他招了招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用布包裹着的樱桃毕罗递给称心:“拿着吃,甜的。”
称心点点头,乖巧的模样逗得长孙氏满心欢喜。称心的眼睛,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长孙氏的肚子,再有两年,李承乾就会来到这个世上。
称心抬头,看着亲昵地唤李世民作二郎的女子,虽然一身戎装,却掩盖不住欢喜的神情。
这是个幸福的女人。
从那之后,房玄龄便成为了李世民的幕僚。李世民派专人给李渊传信,详细叙述了攻打长安的战略。
太原城晋阳宫内,此时的李渊,已经不再是那个终日胆战心惊,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纨绔的晋阳宫监了,他坐在宫殿正中的宝座上,下首坐着的,是他最信任的手下——裴寂。
李世民派去传信的人,是一位死士,所有的消息,均没有留下半点书面的痕迹。李渊沉声道:“玄真,世民所言,你怎么看?”
裴寂思索了半晌,应道:“世民的计策妙极,且应及早实行。”
李渊淡淡地瞥了裴寂一眼,神情中看不出喜怒:“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确是好计策,兴兵之事,最怕的就是师出无名,他倒是计划得周全。”
饶是裴寂,也摸不清李渊的心思,只能附和道:“世民办事,一向是深思熟虑的。”
李渊许久没说话,裴寂只好偷着打量他的表情,冷不防听到一句:“你倒是事事向着他,玄真啊,你是真的在做好人,还是已经成了世民的人了?”
裴寂悚然一惊,他慌忙站起身来,诚惶诚恐地应道:“我此生,只效忠李家。”
李渊却嗤笑了一声,并不买账,直到冷汗缓缓地从裴寂脑门上滴下来,他才开口道:“玄真,你要记住,就算有一天,这天下真的姓了李,那也只有建成是嫡长子。”
裴寂的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着,李渊在上首看见了,轻笑道:“你还记得这座宫殿么,那个时候,我还是晋阳宫监,你是副监,皇帝不来,我们便终日守着这宫殿。天下四处都反了,可太原却风平浪静,晋阳宫内,又养着多少貌美的宫娥。”
裴寂知道李渊要提及的是什么事,自从那件事以后,裴寂每一次与李渊相处,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行事,生怕一不留神就激怒了李渊。
如今李渊问起,他不得不答,只好应道:“记得。”
李渊似是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一晚你设宴,我多饮了几杯,你领来一众女子,我分明记得你说是乐伎前来助兴,我也没多想,一夜春风过后,你却告诉我那些女子并不是乐伎,而是晋阳宫的宫娥。”
裴寂两股战战地听着,他知道这事在李渊心里,从来就没有翻篇,在李渊眼中,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全心信任的知己了。
“后来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世民授意的,他和他的部下,早就想掀翻杨家的天下,可又怕我不同意,这才出此下策。玄真,我体谅你的一片好心,也要你记着,这样的事情,下不为例。”
李渊的语速很慢,对裴寂来说,就是一种漫长的煎熬。终于,他听见李渊道:“打不打长安,我自有决断,至于你现在应当做的,是去查一查,给世民献计的那个人是谁。”
裴寂松了一口气,当他走出晋阳宫的大殿时,后背已经完全汗湿了。
家国天下,在皇位面前,亲兄弟算不上什么,亲父子,也算不上什么。
第十一章
李渊的心思,就连裴寂都不敢妄加揣测,所有人都在等李渊的命令。
最终,李渊同意攻打长安,大举挥师南下。他的军队,是隋王朝最精锐的部队,本来应当北御匈奴,可如今却将矛头对准了隋的君主——杨广。
李世民军中,称心出神地盯着战争沙盘,连房玄龄走到他身后都没有察觉。
“直儿,今天的功课可背好了?”身后突兀的声音,让称心吓了一跳,他连忙回头道:“背好了。”说着他便等着房玄龄来考他。
在教学一事上,房玄龄绝对是一个严师,要是称心因自满而有所懈怠,房玄龄的藤条,就会一点都不客气地抽到儿子的小腿上。
称心吃过一次那藤条的苦,就再也不敢糊弄了事了。难怪上辈子,房玄龄会教出一个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房遗直。
房玄龄看了一眼那庞大的沙盘,又瞥了瞥紧抿着唇的称心,沉声道:“直儿方才在瞧什么?”
称心一顿,小声应道:“我在看突厥。”
“突厥?”房玄龄有些诧异:“为什么看突厥?”
称心指着长城之外的一大片土地,再指了指太原,疑惑道:“我在想,他们为什么不乘机进犯,太原守军一撤,明明就是大好的机会,他们觊觎中原那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房玄龄盯着称心若有所思的神情,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直儿,在你看来,突厥屡屡进犯,为的是什么?”
称心蹙眉道:“难道不是为了鲸吞国土,取隋而代之?”
房玄龄笑道:“并不见得。突厥世代居于草原大漠,子民大多无拘无束,他们进犯中原,为的是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却并不一定想要那最高的宝座。”
称心迟疑道:“可即便是这样,如今也正是可趁之机,中原纷争,突厥难道就不想坐收渔翁之利?”
房玄龄反问道:“谁说突厥没有坐收渔翁之利的?”
称心愣住了,房玄龄见状,低声道:“你瞧瞧如今突厥对中原秋毫不犯的模样,显然是已经和中原的某一方谈妥了,这渔翁之利也有许多种收法,不用自己出手,静待他人送上门来不是更好么,毕竟突厥与长安,相隔甚远,纵然始毕可汗再厉害,也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称心难以置信地望着房玄龄:“阿耶的意思是,李渊他......”
称心语塞了,虽然贞观年间,他久居深宫,可是也曾听闻太宗大举征讨突厥的事迹,李渊“勾结突厥”反隋,这是他从未料到的。
房玄龄看着称心的表情,便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轻叹道:“直儿,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如果此番我们不联合突厥,有突厥的大军进犯边境,即便我们的兵将再神勇,也不可能兵分两路,这是兵家大忌,必败无疑。”
听着房玄龄话中的意思,称心也不知道此计究竟是他献给李世民的,还是李渊早已想到,提前部署的。
但是,李渊和突厥联手,却是不争的事实。作为联合突厥的代价,李渊答应突厥,待攻下长安后,除了城池百姓,一应财物通通归突厥所有。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李渊,很快就凭借着手中的兵力,一路势如破竹,直奔长安。眼看着一切的进展都十分顺利。这一日,称心正在校场看兵士们操练,却忽然瞧见段志玄急匆匆地朝他走来。
“段军头。”称心放下了手中的弓,问道:“怎么这般急匆匆的,出什么事了?”
段志玄抹了把汗,急道:“遗直,你父亲现在何处,大都督有要事找他商量。”
称心领着段志玄前去见房玄龄,此刻的房玄龄正坐在帐中,手边是一叠竹简,兵士们的操练声丝毫没有打断他工作的进度。
见称心和段志玄进来,房玄龄丝毫不意外地道:“可是都督寻我有事?”段志玄和称心对视了一眼,只能佩服地点头。
房玄龄也不推辞,起身便随段志玄往李世民的军帐走,刚走两步就听称心道:“阿耶,我今日的功课已经背熟,把我也带上吧。”
房玄龄有些迟疑地看了段志玄一眼,却见他笑道:“都督说了,遗直聪慧,将他带上也无妨。”
房玄龄回头看着一脸高兴的儿子,轻声道:“快跟上吧。”
房玄龄进入帐中,却发现军帐里,除了李世民,还有正在替李世民敷药的长孙氏。
长孙氏看见房玄龄身后的称心,眼神一亮,笑道:“遗直也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这是又长高了吧。”
房玄龄蹙眉盯着李世民的患处,沉声道:“都督,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要保重身体才是。”
李世民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老毛病了,这征战沙场,哪有不受伤的道理,玄龄不必在意。”
房玄龄见状,也不好再劝,只是开口道:“都督此番找我,可是为了李密调兵之事?”
这一回,不止是李世民,连长孙氏也面露惊讶之色。李世民感叹道:“玄龄真乃神人也,我这都还未开口,你便猜到了大概。”
房玄龄笑道:“都督别看我终日待在军帐中哪也不去,这前线的情报,可是一点不落地全存在我脑子里。”
李世民也跟着笑了一阵,才正色道:“李密如今派人驻守着洛仓,我瞧着他的意思,是要直奔长安来,两军交战,还需早做准备为好。”
房玄龄不慌不忙地与李世民对坐在桌几两侧,从容道:“都督怎么能肯定,李密就是冲着西京长安来,而不是朝着东都洛阳去呢?”
李世民一怔,疑惑道:“玄龄何出此言?李密如今屯兵洛仓,先取长安,待人马休养生息后,再发兵东都洛阳,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么?毕竟皇帝经营东都洛阳日久,即便如今人在江都,洛阳的兵力也不容小觑。”
房玄龄笑着听完,转头冲一旁坐在长孙氏身边的称心道:“直儿,你认为呢?”
第十二章
称心冷不防被问到,他看了眼李世民和长孙氏,小声道:“我觉得,李密会先取东都洛阳。”
李世民蹙眉道:“却是为何?”
称心应道:“李密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势力,依靠的是瓦岗军,瓦岗军初建于兖州东郡,有相当一部分兵士都是东都洛阳的周边人士,即便是李密想要先取长安,兵士们也会更加倾向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