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逸看着瑾姬的眼珠子里全是白仁、鼓鼓地凸出眼眶几乎要掉落下来,猩红的舌头拖得奇长,无力伸到锁骨之下。
陡然看清女鬼的模样,宣逸心里被惊了一跳,在心里骂了句粗口,抬手擦了擦额头冷汗,硬着头皮笑道:“果然啊,阴邪之物、躲在水里这种阴气最盛之处确是让人难寻,你这鬼魅,还不速速给本道士束手就擒!”
瑾姬白仁直勾勾地盯着宣逸,自湖心直挺挺飘了过来,血红的嘴唇向脸两边一扯,露出一个恐怖至极的鬼笑,声音尖尖细细:“小道士,你这点道行,怕是不行的。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岂是你们这些无情之人能懂得?你倒是有点本事,居然能见我生前诸事。劝你早点回去,我亦不伤你性命。”
“呸!你已身死,万不该眷恋阳间恩怨,更不该怨愤难平使用禁术夺人性命。我来收你,便是要你早日归去,消了这身孽债!”宣逸嘴下不停,给自己壮胆。手里抓了一把驱鬼灵符,只待女鬼靠近便要给她兜头撒下。
瑾姬听完,阴森一笑,有点点黑色血迹,自她嘴角下滑低落地面。
“我爱他如此,他竟背弃我对他的情与信任,花丛贪欢过得好不快活,苦了我日盼夜盼,落尽眼泪、肝肠寸断。我!要他今生今世都再无子孙延绵、所想所爱皆要命丧黄泉、下来陪我!哈哈哈哈哈……”瑾姬戾气本就极重,不说几句已然失去理智,满口吐出的都是阴毒怨言,再也听不进其他的声音,只顾将自己囚困在深深的怨念中。
宣逸见她白仁中陡然血丝满布,知她怨念四起、理智全消,遂飞快无比掷出一把驱鬼灵符,灵符轰然燃烧,将瑾姬原本轻飘飘的身体固定不动。
瑾姬想不到这看似寻常的道士居然能有如此功力,愣了一下后突然尖声厉喝、尖利刺耳的声音响彻天际,只见她戾气陡增、五指成爪、指甲暴长,倏地飘到宣逸面前便要掏他的心。
宣逸料到她没这么好对付,抽出身后的桃木剑一把刺入她身体。
瑾姬看着桃木剑嗤笑一声,长长的舌头被她的笑晃得抖动起来。
——区区桃木剑,怎可能伤我分毫,瑾姬心中如是想,嘴里便发出张狂的尖笑。
待笑过一阵,她再想抬手,突地见已刺入身体的桃木剑泛出耀眼的冰蓝色剑光直冲天际,胸口一时滚烫、烧便全身仿佛置身火海。
瑾姬万万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道士、这仿佛孩童玩闹的桃木剑有如此威力,明明……之前来捉他的仙家道士都是不堪一击的,她都不用现形便能吓跑他们。
为何……为何这个人会……
他是什么人?!
瑾姬口中黑血狂喷,心中的怨恨比胸口的剑更让她疯狂。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猩红的舌头想要卷上宣逸近在咫尺的脖颈,怨气冲天地尖声哭喊道:“我只是想要他一心一意!为何他做不到!为何他不能如我一般!”眼看鲜红血舌陡然伸长、离宣逸脖颈只差分毫。
宣逸在心中扼腕,抽出随身短刃想要割断已至眼前的猩红长舌。
恰在此时,忽地脆铃轻震、犹如天外传来,瞬间又传入耳中。空中陡现浮光掠影,一袭黑衣在头顶利落划过、冰寒白光乍然一闪,瑾姬的舌头已然断裂掉落在地。
黑影复又消失于黑暗里,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电光火石间,尘埃已落定。
瑾姬愣愣地看着胸前桃木剑的冰蓝色的剑光闪亮耀眼,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来不及悲鸣便化为点点黑灰飘散在黧黑夜色中。
这……不是桃木剑……
盛传仙家名剑于鬼魅乃是至阳利刃,刺入鬼体犹如三昧真火,能燃尽怨气魂魄。
原来……这是真的……
施了障目术的洗心剑名动天下,就算是仙力卓越的仙家都难敌其一剑,更何况是区区一只怨鬼。
第50章 情说
上好的松山银针捧在手中,茶香阵阵传入心脾。
乔鑫坐在书房内,微笑着,抬手一作了个“请用”的姿势。
宣逸化作的柳辰像是受宠若惊,战战兢兢端着手中的茶杯小小抿了一口:“谢、谢大人赐茶。”
乔鑫展颜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莫要客气,若不是柳道长,我这案子还结不了,你可是帮了乔某一个大忙。”
宣逸憨厚一笑,有些着急地直白道:“那……那赏银……”
“柳道长看来日子颇拮据啊。”乔鑫一副胸中了然之态,笑着安抚道:“莫慌、莫慌,师爷已上账房领去了,不消片刻便送过来。”
“嘿嘿”宣逸搔了搔梳得不甚齐整的头发,傻里傻气的尴尬笑道:“最近确实手头颇紧,别无他法、只好来碰碰运气了。此次也是托大人洪福,小道我才能顺利了结那女鬼。”
“唉!不能亲见柳道长出手,实属惋惜啊。不知柳道长这些厉害的招式有没有什么名堂?”
“雕虫小技、雕虫小技耳。”宣逸连连摆手。
“对了,柳道长灭瑾姬那晚,听王家家仆说,曾闻得一阵铃音?莫非柳道长除了那柄桃木宝剑,还有其他法宝吗?可否叫乔某开开眼界?”
宣逸一听,眸中一黯,心里警觉道:莫非这乔鑫也是修仙之人?当晚有去王府偷窥他捉鬼?孟澈那晚身手极快、初霭铃音控制的甚是稳妥,普通人根本无法听见,更何况王家人都在自己屋子里呢,除非修仙之人耳力极佳,否则是绝对听不见初霭的声音的。
宣逸悄悄将一手食指和中指捻起,伸入衣襟中摸索一阵,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铜制小铃铛,在乔鑫面前晃了几晃,“叮当”铃声清脆悦耳。
“大人,可是问此物?”宣逸心内暗哂:雕虫小技,不过是变个物件,哪里难得倒我?!你若想问,我便给你亲眼见见。
“哦?便是这么个小东西吗?”
“是、是的,这是我师父给我的,说是驱鬼的时候用上一用,便可使厉鬼的怨气稍减。”宣逸小里小气的将它捧在胸前,看样子是谁都不让碰。
乔鑫身体略微前倾,还待再问,忽闻“叩叩”两声敲门声,便止了话头应门。
“进来。”
书房门被慢慢推开,师爷毕恭毕敬地端着一个盖着靛蓝布头的方盘走了进来。
“回大人,银两取来了。”
乔大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师爷将方盘递到宣逸眼前。
宣逸像是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似的,两眼发直、膝盖颤抖,抖着手将银两逐一清点,又拿起一块放到嘴里用牙齿啃了啃后,方才和捧宝贝似的装入胸前的钱囊里,完全一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的模样。
又与乔鑫寒暄了一阵,有衙役来报,说是州里发来的紧要公文。乔鑫不便再留宣逸,便请了衙役将他送出衙门。
待宣逸走后,乔鑫坐在檀木椅上出了会儿神,抚摸着手里价值不菲的翡翠扳指,对旁边一直静立待命的师爷道:
“发急函至丹阳,告诉岳宗主,镇子里有能破连生咒的能人了。只不过这相貌么……并非他画中之人。另外,需提及他身边似有同伴,身手极不简单。请他自行定夺吧。”说完,乔鑫便闭口不言,陷入沉思。
“是。”
师爷预待转身去办事,忽闻身后乔鑫又开口道:“找人去青楼、赌场和酒肆里放话,就说……咱们镇子里出了个茅山奇人,道法高强、身手了得……”说到最后几个字,乔鑫的语速慢了下来,似乎在回忆什么。
师爷听出乔鑫话没说完,耐心等待他再次开口,站在原地垂首听命。果然不消片刻,乔鑫又说道:“听闻数月前邵阳那个出了春宫活图的青楼很是受人追捧,那画者好似也姓柳?”
师爷点头道:“是的,大人。”
“甚佳。”乔鑫满意道:“无论是不是这柳辰,亦将此事安在他身上一并宣扬出去吧。”
师爷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乔鑫的意思。
乔鑫挑起嘴角,邪邪一笑,道:“让灵水镇的草莽英雄们,帮咱们一起留一留这位茅山奇人,岂不妙哉?”
万一这小道士这几日要离开,如此多的人来追着他,想必也没那么容易就消失无踪了。
师爷拍掌叫好:“大人此计甚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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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晨光耀眼而柔和,东风虽寒,却透着融融春意,有黄鹂自空中悠然而过,鸣声清脆婉转,尤似春日河畔少女吟唱的佳曲。
捧着手里沉甸甸的银两,宣逸走出了县衙的大门,街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赶早的小贩已推着沉重的板车在春日的晨风中缓缓前行。
明明是一派兴兴向荣、春回大地的景致,可宣逸的心情却高兴不起来。
他理了理衣襟,将收入蕴宝囊的银两放进前襟里,也顾不得欣赏街边风景,便闷头一路疾行回了自己的宅子。
甫一进屋,宣逸便警觉地关上屋门,打了个响指布了隔音术并撤去自己一身的幻颜术。维持伪装的样貌并不简单,是要消耗灵力与体力的,在金丹有损的情况下,如此耗费本就受限的灵力并不容易。宣逸平日在屋子里,都会消去伪装恢复真身调息一番。
孟澈正从灶间用铜壶烧了热水,见他回来便拎过来给他倒了一杯。
“天还冷,喝杯热水暖暖。”
“嗯。”
“赏金拿到了?”
“嗯。”
见宣逸心不在焉,面露郁色,孟澈盯着他瞧了片刻,将铜壶放回灶台,过来静静坐在他身旁。
“何事烦扰?”语气缓慢,声音犹如冷泉冲刷山石,却莫名使人宽心。
宣逸见孟澈清明的双眸内布满温柔,心头一松,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无他,我只觉得,瑾姬一生痴恋,到头来却换不了王慕之一心一意,往日浓情俱化为东风流水。心里不是滋味罢了。”
孟澈听罢,静默不语,伸出一手轻轻将宣逸的手执起,放在手掌中轻柔摩挲。他思索片刻,方道:“情爱一事,岂能强求。若爱的那人也同样爱自己,那许是世间奇迹,少之又少。”若没遇见你,可能我亦不懂情滋味。心之所系,岂是世上三言两语便能说清。孟澈如是想,却并未说出口,知他心情不佳,何必在此时再增其烦恼。
宣逸听了孟澈这样少见的一番对感情的言谈,心下感触,虽然他话只说了一半,宣逸却分明能感觉出他之后的言语之意,念起他痴心一片,自己却不能全力相报,心内顿感戚戚。
他们此时虽在一处,却也尤似分离。世间情爱,果然各有各苦。
望着眼前之人,宣逸一双桃花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手掌上彼此温暖的触感慢慢传进两人心里。孟澈被他瞧得心里一阵情动,一手将他搂进怀里,一手抬起他下颚,温柔而坚定地将薄唇覆上。
四片唇瓣轻柔相碰,两人呼吸都是微微一滞,随后孟澈便不停变换着方位挤压摩挲着宣逸双唇,唇间交换的呼吸越来越炽热。
三月的春风卷起篱笆院外还未落尽的几片梅花瓣,透过窗棱随风飘舞进小屋,不小心落在两人的头发上。
宣逸被孟澈的亲吻弄了个措手不及。孟澈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宣逸觉得头脑登时一热、脑中一片空白。
阳光穿破云层,从窗棱外斜斜洒落进来,投在两人浓密的眼睫上,为彼此动情的双眼更添一抹春、色。
孟澈见宣逸眸中一片迷离流光,不禁喉头滑动,原本扶着他下颚的手忽地转到他后颈处,将他拉近自己又吻了上去。
滚烫的唇瓣一碰到一处便难分难舍,宣逸想推开孟澈,奈何后颈被他按住无法躲开,想要开口让他离开,谁知唇瓣刚启,孟澈温热湿润的舌头便轻巧地钻了进来。
好不容易尝到那抹日思夜想的芬芳,孟澈心头一荡,吻得更加缠绵。
情动之时,孟澈两片柔软唇瓣紧紧贴住宣逸的唇辗转吸允,唇齿相缠的滋味直叫两人目眩神迷,孟澈眷恋的灵舌在宣逸嘴里不停翻搅、卷过每一寸芳泽仍觉不够。
宣逸虽想抗拒,可已经被他吻地气喘吁吁、手脚发软、恍惚失神犹如置身云端,哪儿还有多余气力,反倒是为了防止自己手脚无力滑坐下去、将置于孟澈肩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他衣衫。
当那人的手指带着星星之火,触碰上他微凉的侧颜时,宣逸的理智总算被惊醒了。
——我在做什么!?
明明想要远离他的,明明不想将他牵扯进来的,然而现在,自己又在和他做什么?
思及此处,宣逸心里一阵冰凉,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将他迷失的神智彻底激醒。
宣逸用力一把将孟澈推开。
离开了孟澈环着自己的手,宣逸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大口大口猛喘起来。待好不容易恢复呼吸,宣逸才尴尬地抬眼望向孟澈,见他的衣衫不知在何时被自己揪得微乱,更是心绪难平。
宣逸的脑袋垂得很低、心跳如雷,他此刻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愧疚和羞耻让他无法抬头直视孟澈那情火未熄、又有些受伤的深情双眸。
“我、我去外面买点吃食回来。”
“……嗯”
宣逸躲闪着那人的眼光,侧身从他身边仓促走过,慌慌张张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孟澈见宣逸这般躲自己,眼神一黯,心里闪过一丝抽痛,却绝不后悔。
——不管你是否接受我,我这次追来,就没打算再离开。
第51章 故人1
自那日之后又过三日,宣逸还没从和孟澈两人突然的亲昵中恢复过来。这三日里,几乎不敢看孟澈的双眼,只要一面对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眸,宣逸就立刻移开视线。可是,出了瑾姬的事儿,宣逸心里却不知不觉更想日夜与孟澈相守,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几乎动摇自己原本的打算。
孟澈似乎对宣逸的迷茫和不时出现的漠视毫不在意,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打水劈柴,几乎包揽一切重活。
相处点滴,宣逸能清楚感觉到他沉默的体贴。心里既欢喜、又纠结,既无奈、又心疼,日子竟比之前缺银两的时候难熬得多。
想要用力拥有,却偏偏胆怯畏缩。
毕竟,拉着爱人一起去死这种事儿,非常人能做的出来。虽然目前风平浪静,可宣逸也还没放弃警觉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夜里,宣逸望着窗棱外如墨般的夜色胡思乱想。月色和星辰在渐渐入梦中淡去,却抹不掉心中对未来的忧虑,以及对身旁之人愈来愈深的向往。
暮春时节,不时淫雨霏霏。透过清凉的空气望去,眼前景致被细密春雨蒙上一层如烟水雾,晓风一吹,水雾便似是一只温柔的手,抚平内心的焦躁。
瑾姬之事让宣逸反反复复地想了好几日,这日出来散心的宣逸瞧着眼前的迷蒙□□,似是幡然醒悟。
——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既然参不透,便随它去吧。孟澈痴心一片,并无过错。自己又何必纠结于一时的结果、徒增二人尴尬,倒叫孟澈误会心伤了。
做不到的便罢,做得到而不去做的,却叫人心寒。孟澈克己惯了,面上不动声色,可不代表心里同样无知无感。想到这里,宣逸心里难免愧疚。
撇下孟澈独自出来散步已有一阵儿,宣逸想着再不回去,那人又该担心了。
等回去后,一定不能再假装漠视他、刻意躲避了,至少该说的、该做的都要弄个清楚明白,叫那人心里也好想些。
宣逸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朝来路走去。
南方比北方温暖许多,有些桃花开得早,此刻被风一吹,竟是轻轻飘落。
粉色花瓣随风而舞,飘过眼前,带起情思缈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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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口,宣逸骤然觉得如芒刺在背。似乎有什么阴鸷的东西,躲在不知名的角落正在窥窃他。
宣逸放慢脚步,猛地一回头,见一个肥头大耳、酒糟鼻的矮胖男人正跟着自己。
见宣逸回头看他,那人也不躲,穿着一身油腻腻的葛布短打、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大嗓门得说道:
“嘿!可是柳辰柳道长?”
“你是?”
“哦哦!俺是这镇子上的张屠户。听说柳道长的灵符特别灵验,可以驱鬼辟邪,俺家的婆娘刚死了不久,俺怕她在下面不安生来找俺晦气,想来和柳道长求道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