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免力支撑了半盏茶的功夫,忽听“叮当”两声脆响,各自手中的佩剑与佩刀居然生生被孟澈的攻击从中斩断。同时,亦感胸腔犹如被巨石碾过,当即一口鲜血自嘴角流出。
师徒两人竟在短短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同时败在一个人手下,还被伤了脏腑。
吕湄捂住心口,极力支撑着不倒下去,毕竟之前宣逸给她下的水火合符的威力仍在,又与孟澈一番狠斗,此时她实在是无力在与对方继续拼杀交手了。
岳冀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身修为就和孟澈差的太多,两人的仙力有天壤之别,此刻他被伤得极重,顷刻间便跪倒在地,扶着胸口大口大口的猛喘气。
吕湄与岳冀涯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甘心。
面对孟澈与宣逸的联手,实在是——智斗不过、也武斗不过!
别无无法,只能先撤了。再斗下去,孟澈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方才他将目光凝在吕湄身上时,眼中的寒意已透露杀心。
吕湄索性一把拉住岳冀涯,手中一晃,乍起扔出一枚黄色□□。两人不消片刻便趁着浓烟消失无踪了。
孟澈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毫无追击之意。大步走到坐在一旁、脸色发白的宣逸身边,蹲下身,一手搭上他的脉息,查看他的伤势。
“你伤势如何?”声犹冷,意却暖。
“咳咳……不碍事。”宣逸扶着胸口,勉强从土中爬出,坐于一旁回答道。
孟澈探其脉象知宣逸受伤不浅,眉头微蹙,心下不由心疼。
若是自己早点赶来就好了……孟澈如画眉眼黯然几分。
宣逸从孟澈抿紧的薄唇看出,孟澈肯定是在自责,赶紧说话想阻止他胡思乱想。
“孟澈!你可真厉害,方才我好担心你敌不过他们师徒二人。”
孟澈眼眸陡然凝满寒霜,语气冷硬道:“若有人胆敢伤你,我便不会手下留情。”
宣逸:“……”莫非我看错了?孟小郎君此时颇为倨傲霸道呢?果然为了心上人,脾气再好、涵养再好的人,也是会生气的啊。
念及此,宣逸嘴角不由上翘,觉得心里有点得意、又有点甜丝丝的味道。可是忽又想起方才吕湄骂孟澈是挡路的狗,顿时又觉心头火起。
“可恶!那恶贼竟然骂你贬低你!”宣逸气得鼓起腮帮子,脸涨得通红。
孟澈见他为自己不平,心中一软,抬手轻抚上他细瓷一般的脸,淡然道:“我岂是他人一句言语便能贬低的。”
宣逸一想,深觉他说的有理!
口舌之争,最是低级,不理也罢。他只是心里不想别人说孟澈任何不好。此种想法,从他的眼神直接传递给了孟澈。
孟澈深深看宣逸一眼,嘴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
一时之间,宣逸觉得似乎连这暮春的春、色,与他此刻温柔含情的眉眼相比,都不免逊色几分。宣逸盯着孟澈清冷昳丽的侧颜,登时傻眼。
熟料孟澈突然单膝一跪、一手托住他肩膀、一手伸向他的膝弯处,微微一发力、将他打横抱起,不让他再劳累半分。
“哎?!孟、孟孟澈你快放我下来,这样好难看!”
“你身上有伤不便行动,我们御剑回去。”孟澈柔声道,在他额前轻轻印上一吻:“抱紧我。”说完,也不等宣逸再开口,便迅速将洗心剑置于地上、一声轻语,洗心剑御风而起,孟澈抱着宣逸直接御剑向友来村飞去。
宣逸窝在孟澈怀里,久违地飞在半空中,有流云不停自眼前飘过,心里有些迷茫地想,看来这个镇子……是没法再呆下去了。
这种颠沛的生活,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可是将身边紧紧搂着自己的人牵扯进来,他除了无可奈何,却又于心不忍。
第55章 再逃1
吕湄和岳冀涯已身受重伤,宣逸不怕他们短时间内会追上来。可也明白此时自己租住的民宅并不是合适的藏身之处了,不说宣家可能还有人在寻他,就算是坊间,也不时总有人来叨扰求灵符。
果不其然,在御剑离自己租的房屋相隔一里的小街上,宣逸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便知道钟夫人的爪牙也寻来了。看来岳氏和宣氏之间,都互相安插了人手监视对方,否则消息怎么可能走漏的那么快。
宣逸和孟澈赶回了小屋,简单为宣逸处理了外伤,两人便迅速开始收拾细软,他们随身之物本就不多,很快便打包好行囊。
一阵叮铃哐啷,也没能吵醒躺在床上正呼呼大睡的那只胖猴子。可能是最近日子过得比较安稳,原先只是微圆的松子,眼下已呈现圆滚滚之态。通观其浑身上下,除了大尾巴像松鼠尾一样毛茸茸蓬松松的,其他地方无一不是滚圆滚圆的模样。
宣逸见躺在床上睡成一个大字、无忧无虑好梦正酣的肥猴儿,忍不住扶额叹气。
明明是在逃亡,可这小家伙竟过得如此滋润,让他这整日东逃西窜的主人情何以堪。
两人收拾妥当,坐了下来略微调整气息。孟澈看着宣逸苍白的脸很是心疼,默然起身,去灶台上还温着的锅里舀了一碗热水,端了过来,取出怀里的一个小药罐,倒了一粒暗红色的丹丸入水,慢慢将其化开调匀。
“把这丹药就水喝了。对你内伤有益。”
宣逸看他一眼,费力挤出一丝笑容,端起碗来凑到嘴边。
“小心烫口。”淡淡的话语,却听出那人从心底泛出的关切与温柔。
不知是热气熏的,还是被孟澈透着关心之情的叮嘱臊的,盛着热水的碗中袅袅雾气蒸腾,宣逸的脸不由有些发烫。
原以为自母亲去世、身世被揭开后便会孤苦无依、一生颠簸坎坷。
可偏偏就是这般高贵清冷的昔日友人,居然长伴自己身边,不畏风雨、不畏拼杀,时时刻刻护着自己。这如何不是灰暗人生中莫大的惊喜。
宣逸口里喝着热乎乎的药汤,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心下不免生出几丝旖旎之情。
如果自己不是这般倒霉的命运,是否就能无忧无虑的和他在一起厮守?春天看鸟语花香,夏天游湖赏荷,秋日观夕阳西下、冬日依偎在一起看漫天飞雪、围炉夜话。
药汤不知在何时已饮尽,宣逸的眼神却定在一旁静默不语、泰然端坐的那个俊俏人儿身上。
“孟澈,我很感激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我……”
孟澈抬手打断他,眸里显出一丝慌乱,生怕他要说什么再也不见之语。
“你不用谢我,你不欠我,这些本就是我心甘情愿。”孟澈说到此处眼神微闪,眸中光彩尤似夜空星辰:“何况,如若不是为你,我此刻也未必能有这番修为。”
因为知你不易,因为知己不足,只盼能日夜修炼、拼尽所有、换来能护你一生平安的惊世仙力。有了此种想法,才能摒弃尘世繁华喧嚣、闭关两年而丝毫不觉委屈。
孟澈见宣逸放下药碗,便靠近他身边坐下,一手握住他的手,源源不绝的将自己的灵气输送给他,助他调整体内四散的灵力、将灵力围绕他的灵脉进行调息,并开始助他修复体内金丹。
宣逸感受到自他手上传来的绵延不绝的灵力,不禁惊讶地睁大双眼,本想要制止他的行为想抽出手,用力一拉却发现孟澈握得很紧。
宣逸对修复自己的金丹一直心存芥蒂。
修复了又如何,自己的灵力是在宣氏修得、一身武学亦是在宣氏习得,可是宣伯熙图谋南宫瑛门派的金丹传承术、而宣瑞又间接害死了南宫瑛。然而养育之恩、手足之情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说清。这些恩恩仇仇纠缠不清,让宣逸自己也心生茫然。恩不恩、仇不仇的情感,使得他从心理上排斥再与宣家有瓜葛。不可避免的,于修炼上亦不愿与宣氏有所关联了。
可若不修复呢?孟澈始终不肯离去,看来是要一直陪伴自己左右了。自己若一直维持现状,就无法使用上乘的灵力修炼高阶符箓,比如隐身符、镇妖符此类,都需耗费大量灵力。金丹受损、灵力输送受阻,是无法好好操控这些符箓的,而且当真遇到凶狠的对手时也势必会拖孟澈后腿。
宣逸细细思量一番,便顺从地让孟澈为他修复体内金丹了。
人不能独活于世。原先一直钻牛角尖的抵触想法,有了身旁之人日夜陪伴时,便不知何时逐渐打开了心结。
也罢,待修复金丹后,恢复了上乘灵力,便将精力都放在茅山古术的修行上便可。
阳光大道不能走,还有那旁门左道可以另寻出路不是?
宣逸心下打定主意,暗道:孟澈,你可知,你说衷情于我,我亦心悦于你。可是现下,前路未明、险象重重、我无法对你说出口,我不能害你,即使你不在意,可我在意、我也心疼。
孟澈见宣逸眼睛含情脉脉,心里微微动情,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抚上他后颈,将他缓缓拉了过来,嘴唇便温柔却坚定地覆了上去,宣逸想要推开他,可又不想让他有丁点儿的伤心,思忖片刻,只好妥协顺着自己的心意了。
两人先是浅尝辄止、薄唇轻触两下便稍许分开,继而再贴到一处时,仿佛彼此心意相通,唇齿的交融陡然变得挑逗缠绵起来。两人不自觉越吻越深,交缠的唇舌一时缠绵悱恻,逐渐染上了情、欲的味道,而此时宣逸却发现孟澈输送的灵力竟然成倍的被自己融入体内、进而吸收。
这种情况让宣逸猛然意识到,他和孟澈的体质以及修行的仙法,可能就是传闻中的天作之合。想到这点,宣逸心跳砰然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个吻极其缱绻浓烈,两人直吻得气喘吁吁、绯红皆爬满两人面颊,才恋恋不舍的彼此分开。
孟澈很可能也感知到他们之间的合拍,此刻看着宣逸的眼神里仿佛燃着簇簇火苗,往日的清冷尽皆消失殆尽,那双能看透尘世的眸子里是无限的爱恋和明显的情、欲。犹如丹青一笔一笔描慕出的精致眼尾处,泛出浅浅桃色,宣逸见之不免心荡神驰。若不是怕走了火,宣逸真恨不得此刻再搂过那人狠狠亲个够。
想不到金丹的修复,竟是在这般让人脸红心跳的情形下完成的。宣逸勾唇一笑,风流情致若隐若现,孟澈心头一动,忍不住又将他搂进怀里、不住的亲吻他的嘴角好一阵,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唧唧唧!!”
一阵嘈杂的猴子叫声突兀响起,宣逸转头一看,才发现松子不知何时已睡饱醒了过来,此刻正不停晃动着肥肥的身体在床上蹦跶,问他讨吃的。
宣逸嗤笑一声道:“你这猴头,睡醒了便来讨要吃食,你真的是猴子吗?你确定你不是小猪?”一边嘲笑,一边去灶台给它找了五六种不同的瓜果堆放于桌案上。
松子虽肥,动作却极轻盈,咻地一下从床上跃至桌上,捡起瓜果大口啃了起来。
宣逸刮了刮它皱巴巴的小鼻子、又摸了摸它圆圆的脑袋,好笑道:“快吃,吃完我们好赶路。”
孟澈见他如此,亦是轻轻一笑,道:“你有何打算?”
宣逸笑眯眯看了他一眼道:“当然,逃跑我还是很有经验的。我们去雁州,桃花遍开之处!”亦是南宫瑛曾提及的她最喜欢之处。
孟澈听他说到“我们”,心下一甜。
“好,你说去哪,便去哪。”孟澈轻轻执起他手,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话语里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孟澈澄透眼眸中忽然闪现一抹光彩:“正好,雁州是我叔父家镇守的地界,我给他去封信,请他帮忙安排一二。”
宣逸闻之,心下稍安。这感情好,不是岳氏也不是宣氏的地界,打探他的消息也就并非易事了。
“孟澈,你灵力修为这般高,不若,我教你符箓如何?先学障目符、隔音符和幻颜术?”
“这些秘法能教于旁人?”孟澈见宣逸桃花眼中墨瞳似点漆,不自觉伸手搂了他靠在怀里,用手指轻轻摩挲他劲瘦紧窄的腰身。
“为何不能?既然茅山先祖记录此书,便是希望它能被世人所传承。我们一不作打家劫舍之恶、二不行鸡鸣狗盗之事,只求自保,想来就算茅山宗的前辈们从坟墓里爬出来见了,亦是乐见其成的。”
孟澈听完,被他这一番理所当然、洒脱恣意的说辞给逗乐了。
宣逸从小便与众不同,无论好事坏事,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做。常人如遇他眼下境况,怎么也要愤世嫉俗的消沉好一段时间、甚而不免走了歪路也未可知。而他却不然,接受命运坦坦荡荡,几乎在知晓无力改变的瞬间便已做好迎难而上的准备。如此性格,使他更是不自觉被他吸引。
宣逸被搂了好一阵儿,直到脸上感觉到孟澈温温软软的唇又贴了过来,才意识到两人这姿势实在是……
于是他略有几分尴尬的从椅上站起,在屋子里来回度着步子想该怎么逃。
外出逃亡,孟澈此等身形容貌实在太过惹眼,也不可能随时都带着帷帽,还没逃肯定就被人给堵在半路上了。再说他自己,也不能再以“柳辰”之貌现身。
不若趁此,借着孟澈的强悍灵力,将幻颜术改造一番给两人都换换容貌?
宣逸摸摸下巴,心里止不住有几分期待。
第56章 再逃2
灵水镇这两日不知为何,坊间街头很是骚动,或者该说是热闹。
各大小镖局、妓院、赌坊无论白天黑夜,总有人来来往往,在街头来回走动,似是在寻什么人,甚至还有人堂而皇之地举着一副人物的画像,穿梭于各店铺、酒肆和菜饭、小贩之中询问是否有见过此人踪影。
奈何得到的回答,无疑都是让人失望而归的。
在晴空中云层之间,若有人抬头细看,亦会发现有人正御剑而行,往复来回亦是在寻人。然而,空中之人几番御剑,除了层层叠叠的云朵,和投射于云朵间忽隐忽现的霞光,再无其他发现。
往日仙家的翩翩少年郎、今时坊间眉眼平凡的茅山奇人,自两日前便在灵水镇凭空消失了。
任你天上人间搜寻个遍,却无论如何都寻不着此人身影。
与此同时,与灵水镇相隔百里之外的泉州热闹的街市上,一对粗布衣衫的小夫妻正慢悠悠的东游西逛。
打眼一瞧,两人皆十分年轻。男子身量高挑挺拔、皮肤白皙,只是五官生得平平无奇,面色清冷,眸子却似深谭一般高深莫测。女子梳着妇人髻,相貌属中下等,身材比寻常姑娘家要挺拔高挑些许。此时她眼角眉梢隐隐含着一缕春、色,让人一瞧便知刚成亲不久,拉着相公出来游玩的。
近几年来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民众们生活逐渐宽裕起来,心态便也开放不少。时有刚成亲不久的小夫妻好的蜜里调油,在街头偶有牵手之举,路人早已见怪不怪。
观这对小夫妻的言行举止便能轻易瞧出是外地来的。
小娘子此刻左看右看,见了路边模样讨巧的糕点和小零嘴儿,便忍不住要上前找小贩买上几个。小相公一脸淡漠,却仍然紧紧抓着小娘子的手,跟在小娘子身后不停地掏着钱袋付钱。
两人随后不紧不慢朝前比肩同行一阵儿。小相公的视线便被一个小摊吸引住。摊子板车上钱袋、绢帕和各种络子、各类编织品并排而放,品种繁多,款式从普通到精美不胜枚举。小相公轻轻拉住正要往前走的媳妇儿,抬眸朝摊主微一点头:
“劳驾,敢问此钱袋如何卖。”
正低头专心摆放编织品的老大娘听到这么个温文有礼、又冷冽清澈的声音,浑身一个机灵,赶忙停下自己手里的活儿,抬头打量眼前问话之人。
嗯,长相普通、衣着平常,但周身散发出的气韵却很高贵。
老大娘笑眯眯打量完这年轻的小相公,咧开嘴和蔼笑道:“小相公好眼力呢,这钱袋可是最好的一个,也最贵,您瞧瞧这料子,可是用金丝缎做的的咧!今天开门第一单生意,我给你算便宜些,只收两百文。”
小相公挑中的钱袋呈宝蓝色,颜色虽沉、面料却上品,虽然这小相公穿着寻常,可这钱袋子却莫名的很衬他。可是……为什么不是身旁的小娘子给自己的夫君操心这些?
老大娘思及此处不由怔愣片刻,便将自己多操的闲心给丢一边儿去了,心道:嗯!还是准备好这小娘子开口和她砍价的说辞吧,其余多想无益。
在这对小夫妻不知情之时,老大娘一颗玲珑心已经转了好几回了。
老大娘先是笑而不语,将脸颊两边的零散头发往耳朵后一捋,眼巴巴等着小娘子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