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晗从苏辰身后绕出来，笑着问：
“回什么家？”
“回我们的家呀，”陆乾安以为他的话还像从前那样有用，乘胜追击又上前去拉她的手，“宝宝，我们回家。”
凌晗却往后一躲，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那是我的家。”
陆乾安浑身一振，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凌晗继续她的话：
“房子是我买的，家具是我添的，连地板都是我亲自找人铺的，陆乾安，你哪来的‘我们’？”
“……”
凌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对他说：
“就算我一把火烧了那里，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陆乾安，我们结束了。”
※
苏辰开车载凌晗回到住处，看她一路沉默不语，停车时拉住人，语带歉意地说：
“对不起……”
他本意是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可现在看来好像适得其反了。
“没事，”凌晗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她摇摇头，重复了一遍，“没事，我……我也不想在自欺欺人下去了……”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懂得趋利避害，所以在早就察觉到这件事以后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现在是撕开了表面，把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由不得说半句不是。
但是这样也好，至少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苏辰不再多说，沉默着看她下车站在路边冲他摆手，然后启动车子离开，从后视镜里看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收回视线，心里忽然觉得不是滋味儿，于是拿出手机随手拨通了一个号码：
“今晚来我家。”
第十六章
苏辰是独生子，从小到大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没体验过和弟弟妹妹抢玩具的心塞，也没感受过被哥哥姐姐爱护的自豪，累的时候只能叫保姆，想玩就自己去游乐场，身后跟着几个不显眼的保镖，防止出什么意外。
父母都很忙，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忙工作，打电话也总是敷衍几句就挂了，随后再打就是已经关机。
他在更小的时候还会哭闹，问爸爸妈妈为什么不陪着自己，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是父母送去学校而他只有司机和阿姨……
父母的回答永远是：“宝宝，对不起，我们在忙，你要听话，乖。”
无关痛痒，仿佛他们生下他只是为了让他听话懂事。
长大一点，他开始明白撒娇和哭闹对他们毫无用处，而自己的孤独只能由自己化解。
他开始试着去结交朋友，通过父母和朋友之间偶尔的互相走动认识了年纪相仿的顾子棽，两人相同的性格也为这段友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然后便是凌家兄妹。
凌家家庭成员的构成比较特殊，他们一共三个孩子，大儿子凌若轩是收养的，二儿子凌翊辰和女儿凌晗是双胞胎。
凌晗是最小的那个，又是女孩儿，所以几个人相熟以后，最受宠的就是她。
没有人会不喜欢漂亮乖巧的小女孩，他们自然也一样。
几个男孩以哥哥自居，从小到大没让她受过半点儿伤害，想要什么都给——前天提出一句喜欢的，隔天东西就出现在耽美文库里；女孩子爱美，但吃的本性改不了，于是就专门搜罗热量少又好吃的东西给她当零嘴，每时每刻都停不下嘴；衣服从来不带重样的，生日礼物年年都能翻出花来……
他们几个是奔着把人宠坏去的，可就这种宠法儿，也没有把她宠到无法无天——小时候那个牵着衣角细声细气叫哥哥的小公主，长大后还是举手投足优雅得体的淑女，没有恃宠而骄，只在面对他们时会露出本来模样，张牙舞爪嘻嘻哈哈得没个正形，但也就这样的她才算是真实。
这样的人被伤害了，更让人心疼。
※
他是真心实意拿她当亲妹妹看，可现在妹妹受伤了，哥哥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苏辰心里有些烦躁，下意识就拨通了洛彦的号码，让他晚上过来陪自己，随后想到陆乾安，又给凌若轩打了个电话。
凌若轩是凌家那个被收养的大儿子，处事比他们几个都要沉稳淡定，他在自己即将抑制不住想要违法犯罪的冲动时拨通他的号码，为了寻求一个更为文明的回报方式。
铃声响了十几秒，电话被接起，那头的人声带着微微的喘息，问他：
“怎么了？”
他话里带着几分难耐，似乎这个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难得在这个时候苏辰还有空调侃：
“听您这声音不对啊，怎么，我打扰你们办事儿了？”
那边沉默半晌，隐约有衣物摩挲的声音，凌若轩的声音再次传来：
“有事？”
苏辰耐心地等他收拾好，这会儿收了玩笑的语气，正色道：
“你让凌翊辰去安慰安慰他妹妹，我可能办了件错事儿——”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重点集中在凌晗离开时故作坚强的神态。
那头没怎么出声，等他全部说完后有个人声透了过来：
“卧槽陆乾安他找死吧！”
这么直白的话，只有凌翊辰说得出来。
苏辰没想到是他们在一起，登时忘了言语，仔细回想在自己住院这段时间到底出了多少事儿。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那头凌翊辰已经气炸了：
“我妹妹我他妈都不舍得怎么欺负，他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她？！”
凌若轩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别太冲动，而后对苏辰说：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让翊辰去把她接回家，你别太担心。”
“嗯。”
他开口就代表一定会做到，苏辰放下心来挂了电话，又给李秘书发了一条消息：
把陆乾安接下来的工作行程发给我。
李秘书在这一行做了很久，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收到信息之后尽管有疑问也没有说出口，尽职尽责地去做他交代的事。
※
交代完要做的事儿，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傍晚，苏辰知道这件事没法儿急于一时，于是启动车子慢悠悠地往家赶。
车速慢，适合思考问题，一路上他把陆乾安的死法儿都想了个遍，结果在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人
离得老远，那人又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苏辰莫名觉得——那就是洛彦。
一下午的烦闷似乎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他没去深究原因，加快了速度向那人走去。
车子在面前停下，洛彦抬头，面上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惊喜。
苏辰打开车窗，笑着问：
“怎么这么早？”
洛彦摸摸鼻子，没告诉他自己是听见他电话里的情绪不太好，挂了以后就立刻赶了过来，此时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他也报之一笑：
“我也刚到。”
苏辰没跟他寒暄下去，打开车门：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辰说带他走，就算刀山火海也得跟着去。
洛彦眉眼含笑地上了车，自觉地为自己系上安全带。
苏辰伸出的手又缩回去，“啧”了一声没再说话——他原本是想帮他的。
这股冲动来得毫无缘由，似乎一见到他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甚至会有微微的欣喜。
这种感觉让苏辰觉得陌生又熟悉，他不喜与生人接触的习惯在这里也完全失了效用。
抛之脑后的疑问再次冒出头，他在想——他们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十七章
苏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把脑子给撞坏了，要不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觉得洛彦跟自己之前有过什么。
他不记得自己见过他，可这人又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无论是说话走路还是做爱，都默契得像是专门演练过，可偏偏他又说不曾熟识。
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开口时把脑子里的想法全塞了回去，自己的事儿可以先缓缓过段时间再查，反正这人又跑不了，但凌晗的事得快些解决，不然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车在路上行驶，他的手虚搭在方向盘上，出声问道：
“你认识陆乾安吗？”
洛彦闭目养神结束，趁他专注开车时做贼似的侧眸偷看，冷不防听到这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开口道：
“啊？”
苏辰停在红灯前，转头重复自己的问题：
“你认识陆乾安吗？”
这回听明白了，洛彦点头：
“认识。”
“你觉得他怎么样？”
红灯过去了，车继续向前行驶。
“我觉得……”
洛彦斟酌着用词，他和陆乾安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是凌晗的男朋友，年纪轻轻就成了影帝这些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们没有私交，见过几次，最多也只有点头示好，现在让他评价……
陆乾安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媒体风评也都不错，为人表面是风度翩翩的模样，又兼是凌晗的男朋友……他惯性把人往好处想，略一思索便脱口而出：
“我觉得他还……”
“不错”这两个字在看到苏辰紧皱的眉头时被小心地吞了回去，他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因为开车的人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是普通的询问那么简单。
“我跟他不太熟，只见过几次，”洛彦老老实实地说，“他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一般人这么说，很像是在撇清关系，可是洛彦……
苏辰瞥了他一眼，觉得他没这个胆子骗自己，况且那事儿发生在下午，他已经上了楼，下面的响动连保安都没引来，他自然不可能听到风声。
他自信是自己的推理毫无破绽，却不想洛彦根本不会骗他。
※
手表上显示已经到了七点半，苏辰的车也开到了目的地——超市。
“……”
苏辰熄了火，面无表情地问：
“会做饭吗？”
洛彦一愣：“会。”
他一个人住了挺久，时间长了熟能生巧，也做得出几道能吃的菜。
但这个意思……是让他来做饭吗？
苏辰接下来的话给了他答案。
“会做就好，”他拿出一个口罩递给洛彦，“住院的时候家里的人被遣散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今天不想在外面吃，我不会做——”
“我可以做！”
洛彦这回反应过来，主动请缨。
“我可能有点儿挑，”苏辰笑道，“你确定？”
“嗯。”
洛彦点头。
苏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打开车门：
“走吧。”
“好。”
洛彦忙不迭地戴上口罩，跟上他的脚步。
※
两个人都不经常亲自采购，更别提一起来，好在苏辰的气场在，洛彦的口罩在，就算绕了几分钟才找到二楼的入口，也没有人说什么不是。
洛彦跟在苏辰身旁走了一会儿，落后半步走去取了个推车，又连忙跟了上来。
苏辰也不知道具体要买什么东西，他跟外界脱节太久，此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归现实生活，首当其冲的，就是先把家里的冰箱填满。
只是这件事似乎有点儿难度。
在苏辰把第三个拣好的菜拿出去以后，洛彦终于忍不住发声：
“苏总，这些……”
苏辰又把一袋葱拿出去，理直气壮地说：
“我不吃这个。”
“……”
“那个可以调味的……”
洛彦企图做个垂死挣扎。
苏辰看他两眼，犹豫了一下——从刚刚的一捆里取了两根放回去。
“……”
以前他们在一起时一直是阿姨做饭，况且那段时间实在也不算长，洛彦没来得及了解完他的全部喜好，这会儿才总算明白了他的那句“有点挑”是什么概念：
不吃葱不吃姜不爱蒜味，芹菜不要白菜勉强，香菜绝对不能沾，豆角不吃，胡萝卜可以吃但不很喜欢，白萝卜一眼都不想看……
他们在蔬果区走了一圈，挑挑拣拣一轮下来也只略微拿了几样。
洛彦对着车内的西兰花金针菇和土豆行了个注目礼，心说你们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才能最终走上餐桌的精英。
对于蔬菜的要求极为严格，苏辰对水果的态度则恰恰相反。
他把目前还在的所有水果——除了榴莲和菠萝蜜，每样都拿了几个。
他乐此不疲地从头挑到尾，手一直不停歇，到最后洛彦不得不提醒他：再拿下去可能得一直放到下个季度都吃不完，才堪堪停手。
他这副模样全然不像平日那样高不可攀，多了几分烟火气息——虽然显然一点儿生活经验都没有。
天道好轮回，刚刚苏辰拣东西的劲头又转移到了洛彦身上。
他弯腰扫视了一下手推车里的东西，皱着眉把一些不太新鲜的水果拿出来，又把重复的放了回去，如此一番下来，购物车里明显少了大半。
苏辰看起来不太赞同他的举动，他只好边拿边解释：
“现在是晚上，这些水果有些都不新鲜了，而且买太多您一个人也吃不完。”
苏辰不语，算是默许了他的动作。
洛彦记得苏辰喜欢吃海鲜，整理完后就拉着他去了生鲜区。
苏辰颇为意外地看着他熟练地买了一堆海鲜，抿抿嘴没说话。
两个男人逛超市逛不久，买完需要的东西后就直奔收银台，苏辰半途停下来走向了另一边，洛彦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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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辰“啧”了一声，把两盒都扔进了手推车，又顺手拿了一盒润滑剂。
洛彦低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直到付完账才敢抬眼。
第十八章
洛彦那句“会做”大概和苏辰所说的“有点儿挑食”水分相当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直以来纯粹是个摆设的厨房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了用武之地，凭空添了那么几分生气。
苏辰自己不会做饭，加上隔了那么久没有回来，连冰箱里有什么东西都不是很清楚。从超市回来以后，洛彦把买的东西拿过去，打开冰箱门一看，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那么多闲置的食物——理所当然地都过期了，全被扔进了垃圾桶。
他紧随其后跟了上去，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了冰箱里，换来的是洛彦轻笑着摇头的动作。他转身把里面的东西又拿了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好，一连串的动作做得苏辰微微挑眉，熟稔到仿佛这里是他自己的家。
什么都不会做，站在旁边也只会添乱。苏辰很自觉地在他拿东西去操作台时让开了路，坐到沙发上安静地打开电脑。
李秘书的工作效率很高，刚打开电脑，陆乾安的全部资料和工作安排已经躺在了他邮箱里。他点开略略扫了一眼，影帝看来的确很吃香，通告安排得满满当当，从街拍到电影，每分每秒的时间都安排得十分紧凑，就是不知道怎么能抽得出时间去偷情的。
苏辰对他的工作没什么兴趣，但看得出来，很多资源明显是经了凌晗的手才得到的，合适是合适的，就是有点儿浪费。
他可以不顾公司的损失直接封杀陆乾安，想让一个人身败名裂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是当事人没说出口，他也不好做什么太大的动作，只能慢慢来。
大致估算了几个还没谈好的合约的价值，他把它们从陆乾安的名下剔除，其中包括了一部业内赫赫有名的导演计划中的电影。
没法儿快刀斩乱麻一下子把人整垮，那就细水长流一刀一刀慢慢地划，温水煮青蛙这招他比任何人都擅长，有的是时间跟他玩，只看他陆乾安能不能招架得住。
苏辰把做了修改的文件给李秘书发了回去，抬头发现面前多了一杯水。洛彦在不远处忙碌，低头露出一段儿白玉似的脖颈，他专注于手上的活计，这杯水不知是什么时候倒好端过来的，竟也还温着。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听到洛彦百忙之中传来的话：
“苏先生，你可不可以帮我拿一条围裙？”
当然可以，只是……围裙在哪儿？
苏辰应了一声，环顾四周，脑子里没有关于这种东西的印象。
洛彦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可以探知他的行为一样，接着说：
“应该就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
苏辰眨了眨眼，不疑有他地伸手拉开抽屉，果然发现了一条围裙和零散的一些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