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心所向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blueskytofly
blueskytofly  发于:2017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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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人看了看陆玄青,见慕容续并不忌讳,吞吞吐吐地说,“他们……他们要离开神仙府……”
“离开?”慕容续问,“所为何事?”
“他们说……是因为本门投靠东厂,他们不屑于与东厂阉狗为伍,因此请辞……”门人战战兢兢地禀报道。
他看了一眼那门人,仿佛是为了确认对方说的话。良久,他说,“也罢,把他们历年来的赏钱结了,让他们去吧。”
“是……”门人一低头,退了出去。待门扉合上,他脸上终于泛起一抹苦涩的微笑,“陆兄见笑了。”
陆玄青注视着他,开口道:“门主为何不辩解?”
“有何可辩?”他叹道,“那一日,我终究还是误会了那孩子……如今一切种种,只当是我的报应罢了。”
“我不是说你们误会他的事情……”
慕容续注意到,他用了“你们”而非“你”。
“那日,门主于盛怒之下曾说出了这个秘密……当时,房中还有另一个人在场。这件事,门主为何不提?”
他默然不语,这件事情,只是天知地知,还有他和苏伶两人知道,但他却忘了,只要陆玄青在神仙府中,这件事情多半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陆玄青凝视着慕容续,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口中说出的答案。许久,慕容续说,“两人知道这个秘密,也没有任何证据,也就是说,谁都有可能做这件事……即使说了,又能如何呢。”
“可是,即便这样,门主也不必坐实了自己的嫌疑……”
“……这件事情,站在我当时的立场,也可能会去告密,说实话,我那时候心里正是有类似的打算……更何况,伶姐她是看着异之长大的……对方想要的,正是以此强迫神仙府合作,这次洗刷了冤屈,也会有下一次。既然早晚要来,不如就由我背了这投靠东厂阉狗的骂名吧。”
慕容续平静地说着,好像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玄青语塞了,好半天,他喃喃自语道,“这样子……门主是会被天下英雄唾骂的……”
“子继……”沈殊轻唤了一声,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知道,慕容续是为了救自己才背下这骂名的。今天的事情只怕以后只多不少,慕容续如今新掌神仙府,本来就是立足未稳之际,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而他自己,此刻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他是被抬着回到神仙府的——杨洪第二天并没有来,而寻常的大夫又断难治好这经脉尽断的伤。若非如此,他也不需要让陆玄青来替他抄写。多年来仗剑江湖,鲜有败绩,而这一次败绩,却让他永远站不起来了。
“异之……我那时,真的以为那孩子立功心切弃你不顾,所以我一气之下……”慕容续说,“你要是怨我,就怨吧。”
“说什么怨你……”
身体虽是不能动弹,他心中却陡然涌起一阵愤怒。自从樊顺被杀后,谢准就一直下落不明,就连神仙府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出身东厂,对于神仙府的行事风格又太过熟悉,若是真的想藏,是很难有人找得到他的。
他试图设想谢准的处境,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敢再往下细想。
“你也好,伶姐也好,阿准也好……人被逼急了,都是别无选择的……这一切种种,难道不是应该怨恨那操纵这些事情的人吗!难道不是应该怨恨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
他想站起来,想做点什么疏解心中的怒火,但身体已经接受不到他的意志。他突然对这样的处境无比痛恨——奸邪横行,正是应当提三尺青锋去路见不平的时候,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瘫痪在床的命运。
“沈兄,你说那位杨前辈是用蛊术救治你的,承蒙你将这五毒宝典托付给了我……”陆玄青说,“我一定会从中找出那位前辈所用的方法。”
他虽没了记忆,但关于杨洪的事情,他多少也听元廷秀说过一些。他现在的处境,正是杨洪一手造成的,元廷秀每次提起后者之时,无不是咬牙切齿。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对那个人产生恨意——那个人走火入魔,容貌尽毁,正邪两道竟是都容不得他。终其一生,他求的也只是因为命运捉弄而失去的那一份尊重罢了。
虽然作恶多端,虽然手段残酷,但他既然在最后一刻愿意救治沈殊,在陆玄青心目中,就不再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这件事,恐怕难了……”沈殊苦笑道,“五毒宝典全本你也看到了,里面并没有他那天说的那个法子……这个手法,恐怕是杨前辈自创的。”
“既然有一个人能想到,”陆玄青说,“那就一定会有第二个人。”
他性子温和,但在这些事情上却总是异常固执。沈殊虽听他这么说了,毕竟不抱什么希望,“若是如此,便多谢陆兄了。”
外面忽然又传来了敲门声,“进来吧。”慕容续问,“可是又有人请辞?”
“不是……门主……武林盟的人来了,”门人说,“说带来了朝廷的赏赐。”
“来得正好……”慕容续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让他们在客厅稍坐吧。”
“启禀门主,我家老爷命我等带来了朝廷给门主的赏赐。”
客厅里,武林盟的使者恭恭敬敬地俯首道。他知道慕容续必不愿意见他,所以抢先一步用了朝廷的名义来压对方。但慕容续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劳烦万盟主了,只是不知为何朝廷的赏赐要通过武林盟发放?”
“不瞒门主说,”使者嘿嘿一笑,“我家老爷昨天被授了六品衔,今后,江湖上的事情,由武林盟一应管辖。”
“原来如此,潞王一死,盟主就又攀上了更大的靠山,”慕容续微微一笑,“潞王人虽然难以成事,但他的金银,倒是十分管用的。”
使者听出他话中的挪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也不好发作,只得客客气气地说,“此次门主通报有功,朝廷赏了神仙府一千两白银,已经给门主抬上来了。”
“辛苦各位了,”慕容续颔首道,“一会请各位在这里稍事休息,喝口茶水……因为神仙府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劳烦诸位。”
使者见他态度有所转缓,心下大喜,“多谢门主,门主何必那么客套呢……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就是了。”
“这件事,却是非让各位稍事休息不可……”慕容续说,“待一会,请各位把赏赐原封不动地抬回去,还给盟主,就说无功不受禄,这些赏赐神仙府受之有愧,盟主心里明白。”
“什么?”使者大惊,“这……这可是朝廷的赏赐,门主的意思是不受吗?”
“我已经说了,神仙府受之有愧……你们原话转告盟主即可,我想……盟主他心里自是清楚得很。对了,还有一句话也请阁下转告盟主,”慕容续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管万盟主背后的靠山是谁,潞王,森罗教还是其他人……只要在下还在执掌神仙府,神仙府便永远不会和万盟主合作。”
使者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气急败坏地开口道,“恕小人直言……神仙府主人这个位置可不好做,门主您年轻气盛,不懂得凡事低调的道理。在下见了三代神仙府主人,却没有见过门主您这样处事的。”
“那阁下最好还是习惯起来,”慕容续说,“因为苗疆蛊王已死,而且……只要万盟主还在,我是不会去君山的。”
第二十二章
山脚下的泰安镇上,今天依旧是炊烟袅袅。
一个多月来,叶天佑已经习惯了在太清观的生活。道观之中虽是粗茶淡饭,但却比王府有另一番好处。他代帝出家,观中上上下下对他皆是礼遇有加,而远离人烟的深山之中,朝廷也是料定了他作不出什么乱子,那些往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眼线终于消失了,让人感到心情无比轻松。
泰安镇人烟稀少,只稀稀落落那么十几户人家。太清观毕竟是远近的名观,前来朝拜祈福的香客不少,便有人家于耕种之余开开客栈,做些卖零食的小买卖。
他从摊主手中接过油纸包着的桂花糕,道了声谢就往回走去,不经意间和一个行人擦身而过。对方戴着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楚长相,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看到对方马不停蹄地向前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眼熟,但细看之下,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又不太相似。
——或许是错觉吧。他想。
太清观虽然在深山更深处,但京城里的消息,想要打听也总是能打听到的。更何况,接连出了那么多大事,他想不听说只怕也难。
他听说了谢英的死讯,也听说谢准目前下落不明。东厂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找他,却总也找不到他……每当听说这样的消息,他便在心里暗自庆幸。
——就那样躲着,永远不要被人找到才好呢。
他正出神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及至近了,才发现那是几个鲜衣怒马的税使。在这荒山野岭里呆得久了,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这样的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只见那几个人跳下马便来到那挂着客栈招牌的民居门口,举着马鞭吆喝道:“掌柜的,店税交了没有?”
掌柜见了这些人,不敢怠慢,连连拱手作揖道:“几位官爷,前几天不是来收过吗?”
“前几天?”那税使冷哼一声,“你是交给宁公公他们了吧?我等不管什么宁公公的人,皇上派了我等来征税,要么给银子,要么跟我们走一趟。”
“这……”掌柜的哪里知道还有这些曲折,“这不都是皇上派来的税使吗,怎么还有交了不算的道理……”
“少废话,我等来征税,你说把税银给了他们,回头他们来了,又把我等推出来,这样一来二去的,你是想抗税不成?”那税使作势要用马鞭抽打,吓得那掌柜的一迭声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只是我这刚给了银子,这会子再拿,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
“拿不出?”那税使狞笑道,“拿不出钱也成……听人说,你女儿颇有姿色,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若是带出来陪我们喝杯酒,便宽限你几日。”
“这……几位官爷,莫开这样的玩笑啊,我女儿还是个黄花闺女……”
“哟,这会倒拿黄花闺女说起事来了?”税使若有所指地说,“开客栈的迎来送往不是常事……少废话,你不让女儿出来,我们可就自己进去了!”
说罢,那税使作势便要闯进去,但他一只脚刚刚踏进房门,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又是你们这些黑罗刹!这些日子以来城里到处都是黑罗刹,如今竟连这荒村野店也不放过吗!”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听见“黑罗刹”这样的京师俚语,着实令叶天佑大吃一惊。那税使回过头来,只见方才匆匆过去的那斗笠客此刻已停下了脚步。税使大怒,几步上前,喝道:“你是什么人?我等奉皇命征税,你可是想阻拦吗!”
“皇命……”那个人冷笑道,“我看那不是皇命,倒是高隆的命令吧!这里一带原是派宁公公前来征税,高隆见有油水可图又兴出这店税的法子,把宁公公的手下已经征过的税又征了个底朝天,还招来你们这等地痞流氓充作税使惊扰四邻,征来的银钱十成有九成,都是进了高隆的口袋!”
“你!”那税使被他这样一说,恼羞成怒,“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高公公的名讳,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几名税使扑上来便要捉那斗笠客,然而对方的动作比他们快得多,凌空一跃,飞起一脚踢到其中一个税使的下巴上,顺势踩着他的肩膀在空中翻了个身,刀柄重重击在另一个税使的后脑将后者打翻在地。尚未落地,他刀已出鞘,只见寒光一闪,为首那税使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杀猪似地嚎叫起来。“你你你……你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哦?那你要不要见识一下……”那斗笠客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掉在地上那半只斩下的耳朵,冷冷地说,“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是怎样一副光景?”
税使看到他手中兀自淌血的刀,七魄已经掉了六魄,方才的凶相一扫而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好汉饶命!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给我滚出泰安镇,”斗笠客一字一顿地说,“马上。”
“是……是……”税使忙不迭地答应着,见对方转身欲走,突然凶相毕露,从怀中掏出一柄尖刀向那斗笠客刺去。谁料他还没到斗笠客近前,冰冷的剑身便抵在了他腰上。“兄台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叶天佑说,“毕竟……一只耳朵和没有耳朵,还是有区别的,不是吗?”
话音未落,那斗笠客忽地停下了脚步。只见他慌慌张张地回过头,瞥了一眼,又慌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匆匆往前。见此情形,叶天佑长叹一声,跟上前去。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叶天佑叫住了他:
“阿准,是你吗?”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将斗笠压了压,“王爷认错了。”
“绣春刀,京师口音……”叶天佑径自上前,一把揭下了他的斗笠,斗笠下面的脸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而且还管我叫王爷。”
斗笠揭下的一刹那,他吃了一惊,因为那的确是他预期的那张脸,却不知何故竟有些认不出来了。成日里东躲西藏之下,他比原来憔悴了许多,原先眉梢眼底的稚气和漫不经心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好像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支撑他活下去的仅仅是对生命最原始的渴望似的。
谢准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直到叶天佑突然上前抱住了他。
任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竟会以这样的形式相见——一个成了道士,一个已经成了钦犯。两人在一起时的喜怒哀乐,恩怨纠葛,以及此时此刻的处境……所有或喜或悲的事情一时间在心头混杂起来,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阿准……我没想到今生今世,还有再见到你的日子。”
谢准的肩颤抖了一下,紧接着,突然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灶台里燃着跳跃的火苗,火舌滋滋地舔着水壶。后山有一处茅屋,原本是守林人居住的地方,后来不知何故被废弃在这里。他来这里之后不久便发现了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又没什么人来,此时此刻,让谢准在此落脚却是再合适不过。
他回了一趟太清观取来了饭菜,看着谢准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猜想对方或许已经很久没有太太平平吃上一顿饭了。
“观中的菜色清淡,难为你不挑剔……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从怀中拿出方才买的桂花糕递给谢准,“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谢准怔怔地看着那块油纸裹着的桂花糕,没有伸手去接,手上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他一惊,知道对方或许是想起了伤心事,慌忙说,“你若是不喜欢就别吃这个了……我……我再去找找别的……”
他起身想出去,却被谢准一把拉住了。“别走……”谢准的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惶恐,“天佑,别走。”
谢准抓得很紧,好像生怕一放手,他就真的会就此离去一样。他难以想象将对方变成这个样子的究竟是多么大的惶恐不安,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紧,连忙好言安慰道,“你别怕,我不走……等你睡了我再回去。”
听到他这么说,谢准眼中的不安淡了些,但没过多久便再度蒙上了一层阴云,“对了,那件事情……十六年前那桩案子……我现在知道了……”
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他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叶天佑见状,轻轻叹息道:“如今这一切种种,皆是因为我当日托神仙府去查这件事而起……该过意不去的人是我才对。”
“你真的不介意?”谢准像是不敢相信似地确认道。
“那起案子,和夏北异有关,和你却是毫无关系的……”叶天佑轻轻摇了摇头,“可惜,我那时候并没有想明白。”
“那……”谢准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一样……”时移世易,两人的身份处境都已经今非昔比,但他还是郑重地答道,“和以前一样。”
灶台上的水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他站起身,从灶台上取下铜壶,取了脸盆,把水倒在里面端给谢准:“擦一擦吧,你看,脸都哭花了。”
太清观比不得王府,虽然他代帝出家辈分极高,有些事亦需亲力亲为。做熟了之后,他反倒是觉得这样子比有人伺候更加自在。谢准瞥了一眼水中的倒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他挽起袖子的那一刻,叶天佑瞥见他手臂上有一道血痕,“这是怎么回事?”他拉过谢准,在灯下仔细地端详着,“我这儿有药,一会给你上……受伤有些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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