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心所向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blueskytofly
blueskytofly  发于:2017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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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顺大笑道,“驾帖是没有,令尊的口供倒是有一份……正好是今天上午刚刚拿的,还热着,既然你要抓人的凭据,就让你看看吧。”
说罢,樊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抖开,他一把抢过去,扫了一眼,供状上白纸黑字的“窝藏钦犯”四字让他吃了一惊,逐字逐句地看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何?这下你总是心服口服了吧?”樊顺盯着他微微颤抖的右手,得意洋洋地说,“逍遥法外了十几年,如今也该伏诛了!”
对方还在说着什么,但是他已经听不见了,因为他注意到了按在那份供状最后那褐色的手印——那不是朱砂,而是凝固的血。
“你们……究竟把我爹……怎么样了?”
“谢英?哼,那老东西不仅不识时务,还顽固得很,死也不肯画押,所以我只好用点手段让他画押了……要我说,早晚也是死,还不如痛痛快快画押,一家团聚呢……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把他拿下!”
樊顺一声令下,手下的番役各持兵刃,上前就要拿人。但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谢准一跃而起,跳上城门,一路沿着房梁跑得无影无踪。
“档头……小的们无能,让那小子跑了……这下怎么办?”
“一群饭桶!”樊顺怒喝,“算了,督公说了,有一个地方,他是一定会去的。”
第二十章
趁卫兵换岗之际,他从围墙上落下来。自幼在东厂长大,虽然没有真的进过诏狱,但是这里的班房岗哨他却多少有所耳闻。那份口供的内容虽然于他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但此时此刻,他最为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件事,而是父亲的安危。
三拷六问之下,谢英已被定为窝藏钦犯之罪,而他也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了。既然为父亲翻案已然无望,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最后一条路。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巡视的岗哨潜入牢内,诏狱里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和血腥味,不时有逐着腐臭而来的蚊蝇飞舞,发出嗡嗡之声。钉凿斧锯之声伴随着犯人的哀号声声传入耳中,听得人脊背发凉。他强忍住内心的忐忑,在牢房中耐心地寻找父亲的所在。终于,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咳嗽声,那声音他从小到大听了十几年,是断然不会听错的。他急忙循着那声音的来源一路小跑过去,或许是他的动静有些大了,守卫觉察到了不对。
“谁……”
守卫的声音还没发出就被他扼在了喉咙里,“御马监的谢大人关押的牢房是哪一间!”他厉声问。守卫露出惊惧的眼神,指了指他身后的某个方向,“在……在刑房……”随后便被刀柄击中后脑晕了过去。
他顺着那守卫所指的方向推门进去,终于看到了那个镣铐缠身,坐在椅子上的身影,虽然模样已经大变,但那坐着的姿势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他屏住呼吸走上前去,看到父亲浑身血迹斑斑,露在衣服外的左腿几乎只见白骨。“爹!”他一时情急,低声喊了出来。
“阿准?”谢英虽身处黑暗之中,却还是立刻分辨出了他的声音,“你……你怎么来了!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是来带你走的!”他边说便试图打开谢英身上的镣铐,正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
“只怕你们今天都走不了!”
刑房中忽然冲进十余个人,手中举着的灯笼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一般。他这才看清,谢英布满伤痕的脸上,右边的眼眶已经凹陷了下去。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突然凝固了,好半天,他终于缓缓转过身去,看着樊顺的眼神里混杂着愤怒和哀求。“樊档头……我已经来了,你们放过我爹吧。”
“这么说,你是打算束手就擒了?那样也好,省了我许多麻烦……不过在那之前,督公还想问你要一样东西,”提起东厂督主,樊顺的语气里免不了多了几分趾高气扬,“你身上可是有潞王的账册?”
连日来,那本账册他多少也看了几眼,满朝文武的名字几乎都在那账册上,而程沐恩和樊顺的名字也自然是少不了的。他心知对方想要毁灭罪证,自然不肯把账册拿出来。樊顺见状,冷笑一声,使了个眼色,便有手下人端了一个碳炉上来,里头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你若是不听话……我便让你爹尝尝这烙铁的滋味。”
“不要!”
“那就乖乖听话,把东西交出来!”樊顺喝道。
他伫立在原地,看了看樊顺,又看了看那炭炉里的火光,心中想起那日沈殊的样子。好半天,他浑身颤抖着将手伸进怀中,掏出那本账册。“还不快拿来!”樊顺见他磨磨蹭蹭,厉声催促道。
谢英尚未失明的左眼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儿子眼中的犹豫,他虽然身在诏狱,不知道樊顺口中说的账册是什么,但也知道那事关重大。“阿准!别管爹!快走!走!”
“老东西,死到临头还敢多嘴!”樊顺大怒,抄起火钳将烧红的烙铁按在谢英背上。谢英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呻吟,但那烙铁触碰在人身上的焦糊味却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住手!”谢准大喊,“你们要的东西,我给你们便是了!”说罢,他将账册递出去。樊顺抓过来,他捏得死紧,最终却还是被对方拿了过去。樊顺翻了几页,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手下人:“赶快拿给督公!要是敢偷看,便挖了你们的眼睛!”
“账册给你了,不要再为难我爹了……”谢准的声音仿佛是在嗫嚅着,“不要再为难我爹了……”
“哼,难得儿子倒是比老子要识相,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的刀解了!”樊顺一声吩咐,一个东厂番役上来解了谢准腰间佩刀,连他全身上下也一块搜了一遍。他木然配合着对方,好像灵魂出窍一般。
“你今天省了我不少事,要我不再为难你爹,倒是容易……”樊顺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突然抬高了音调,“只是有一件事想到就让人光火,你小子平日里最会招督公的欢心……也不知你是使了什么手段,我等请客送礼好话说尽,你却三言两语就引得督公另眼相待!你……”
他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谢准缓缓抬起头,略带嘲讽的眼神让他如芒刺在背。
“那樊档头你说……怎么办?”
樊顺定了定神,喝道:“跪下,给我叩头!”说完,他像是长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带着折辱对方的快感冷笑着注视着谢准。
“原来只是叩个头而已,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罢,谢准便屈膝跪了下来。此时此刻,他心中却没有多少屈辱感,只觉得十分好笑。樊顺方才的一番话让他无意中得知了对方的心思——那个人,不过如此而已。
膝盖接触地面的一刹那,袖中突然有什么小东西晃了一下,那是方才东厂番役搜身时没有摸到的地方——是在进聚贤庄之前,沈殊给的烟幕弹。他瞬间回过神来,视线落到了方才被解下的佩刀上——那把刀,现在正静静躺在桌上。
“快给我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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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上方传来樊顺的催促声,他面对着对方的方向俯下`身去,趁对方不注意之际,突然扔出袖中那颗烟幕弹。烟幕弹扔在地上,滚了两滚,紧接着,屋内浓烟四起,呛得人咳嗽不已。
烟雾弥漫间,樊顺只听到斩断铁链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见。好半天,刑房内的烟雾终于逐渐散去,他一边怒骂着一边往那椅子上看去,谢英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爹,路上有些颠……你忍忍。”
他紧了紧扎在身上的布条,一路策马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京畿道上。沿途并不是没有人阻拦,但都被他强行闯了过去。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上什么伤人不伤人了,背上背着的仿佛不是谢英,而是整个世界。
辜负了沈殊的嘱托,也成了朝廷的钦犯,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有余裕去考虑这些事情,他只想让父亲活下去。
“阿准……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谢英的声音微弱,夹杂在一阵咳嗽声里。几滴血沫溅在他肩上,他却浑然不察。
“不累,若是休息了,怕樊顺的人一会儿追上来……”
神经高度紧张之下,连草木被风吹动的声音都像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此刻正是命悬一线之际,撞上追兵,纵使他有能力逃出生天,但以谢英的状况却是连行走都困难,他不得不小心处事。
“休息一会儿吧……爹想休息一会儿。”谢英说。他闻言慌忙勒住了马,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放在道路边的草垛上。记忆中高大强壮的父亲此刻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他看在眼里,鼻子一酸,“爹,你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镇子上,我们去找大夫。”
“好……找大夫……”谢英的语气与小时候哄着他的时候别无二致,“阿准,来,你也来坐一会儿。”
他本想说追兵随时回来,但谢英口气坚定,他寻思着樊顺的手下一时半会也追不到这里,便挨着谢英也坐了下来,见谢英衣衫褴褛,便脱下外袍给父亲披着。
“你小时候总想学骑马,但是那时个子小,踩不着马镫,总也学不会……后来从凉州回来换了相王殿下送的那一副,才会的。”谢英说着,伤痕累累的脸上泛起微笑,“你十三四岁那时候上房爬树调皮得紧,一会儿没盯紧,还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一转眼,已经这么大了,那时候的事情,还像是昨天才发生的……”
听谢英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他内心泛起酸楚,“阿准一直都给爹惹了不少麻烦……这回还……”
“别说了……”谢英注视着他,仅剩的左眼中流下泪来,“你是个好孩子……爹都明白……不用说,爹都明白……阿准,来,坐近一点。”
他只当谢英想要找个靠着的地方,便又挪近了一点,让谢英靠在自己肩上。“爹瞒了你十七年……”谢英说,“阿准,你怨爹吗?”
“说什么呢……”他觉得父亲这话说得奇怪,“爹,我是你儿子啊,除了你,我再没有别的亲人了。如今我们一家团聚了,正好可以远走高飞,爹……下半辈子,我再也不惹你生气,好好孝顺你……”
谢英听罢,已是老泪纵横,“有你这句话……爹这辈子,算是值了……”
他忽然觉得腰间一凉,谢英抽出了他的佩刀,趁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刀抹在自己颈上,霎时间鲜血如注。
“爹!”他撕心裂肺地大喊,一把抱住谢英的身体,“你为什么……”
“爹……没办法再……保护你了……”谢英断断续续地说,“阿准……你一个人……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走……”察觉到谢英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爹不在,我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别……别那么说……阿准……你的日子……还长……”谢英抬手,轻轻抹了抹他脸上的泪痕,“别辜负了爹当年……在夏家……藏了你回来……阿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爹从来不后悔……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谢英的手滑落下来,他怀中的身躯渐渐变冷,直到没有一丝温度。
当樊顺终于找到了京畿道时,那里已经竖起了一座新坟,谢准抹了一把沾着泥水的脸颊,持刀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不知何故,他的模样竟让樊顺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樊顺试图以一声冷笑来掩盖内心的不安:“老子总算是断气了,现在换儿子来归案?”
谢准没有答话,他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生寒意。
“樊顺……我一直不明白……”他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阴郁,“你这么差的武功,是怎么在东厂当上掌事的?”
樊顺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连谢英也不过是我手下败将,你却在这里充什么英雄好汉?”
“哦?”谢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谢家的刀法。”
话音方落,绣春刀突然出鞘,樊顺只见寒光一闪,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谢准,后者瞥了他一眼,眼中的冷酷令他不寒而栗。
“第九式‘从云’,破你的那招苍天有极真是再合适不过……你是不是从来没见爹使过这一招?”谢准一边说,一边接二连三地出刀,“还有第十式‘怒涛’……第十一式‘奔流’……这些,你也都没有见他使过……还有……”
那少年手起刀落之下,他带来的随从被一一斩杀殆尽,终于,当最后一个随从被一刀毙命之后,那流着鲜血的刀身终于横在了他脖子上。他想要呼救,但锋利的刀锋抵住了他的喉咙,好像动一动就会被割断脖子。
“还有……第十二式,‘破风’。”
视线模糊之前,樊顺见到的最后一幕是谢准浑身染血地站在面前的身影,温热的液体从那个少年脸颊边划过,不知是血水,还是泪水。
第二十一章
“多谢门主招待了这么些日子,明日我们姐妹便要告辞了,”卫竹君的语气客客气气,但声音中却带着掩藏不住的冷淡,“愿门主日后好生保重。”
慕容续扫视了一眼房中的几名月华宫弟子,卫竹君虽是谦恭地低着头,话语中却任谁都听得出来味道不对。祝纤尘看到他正望着自己,板着脸扭过头去,他知道,她昨天晚上已经吵着要走,说什么都不肯再呆在神仙府。
——我不要住在这里!那位门主和那些东厂阉狗勾结,还害死了臭小子的爹!我不要住在他的地方!
卫竹君不让她在主人面前失礼,她便闹得更凶,这些动静自然是传到了慕容续耳中。“伶姐呢?”他问卫竹君,“怎生不见伶姐?”
“回门主,护法师妹见沈公子已无大恙,已经先行一步回月华宫了。”卫竹君说。
手心触到那块羊脂白的扇坠,那是前年生辰,苏伶送给他的贺礼。月华宫众姝中,苏伶向来与他是最亲厚的,如今要走,她断然没有不告而别的道理。
——或许,今后想见伶姐,也是难了。
“……我明白了,”他心中感慨万千,但面上却仍是没有什么表情,“诸位姑娘一路顺风。”
就在万府家丁造访之后的第三天,沈殊突然被送回了神仙府。紧接着,江湖上都知道了神仙府与东厂合作的消息——当年那个应该已经被满门抄斩的夏家竟然尚有人在逃,全赖神仙府发现了线索。
一时间,武林中沸腾起来,发现了钦犯的行踪,朝廷自然是会有所表示,想来神仙府主人自此也将平步青云了。只是素来以打探消息见长的神仙府被东厂招安,未来的日子更要小心谨慎不可。
有人艳羡,有人鄙夷,有人自危……在这一片沸沸扬扬声中,处于漩涡中心的慕容续却从未出来表态过,他始终沉默着,沉默得一如往日。这也难怪,东厂的名声在江湖上向来不怎么好,成了厂卫的走狗,虽然好处是不少,但多少在武林中有些抬不起头来,想必是不好大张旗鼓地承认的。
隔着窗子,他听到沈殊口述的声音,那些句子诘屈聱牙,沈殊竟流畅地一股脑背了下来。他推门进去,看见陆玄青正坐在躺椅前抄写。见慕容续进来,他放下毛笔,站起身来,“门主既然来了,沈兄,今天就到这里吧……时候也不早了,你和门主好好说说话,在下就不打扰了。”
说罢,陆玄青收拾起案上的笔墨纸砚。沈殊回到神仙府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交待把陆玄青找来。连日来,他便一直坐在沈殊身边,抄写他说的每一句话。他是写惯了的,因此进展也很快,案上的笺纸已经堆了厚厚一摞,篇幅虽长,笺纸上的字迹却都工工整整,也没什么涂改之处。
他们二人一个口述一个抄写,竟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不去想那些已经发生的事。
陆玄青把笺纸整齐地垒好,正欲出去,忽然有个门人慌慌张张进了来,“门主……出事了……外面聚了十几个门人……”他话说到一半,瞥见陆玄青也在屋内,慌忙咽了下去。
“外面聚了十几个门人……然后呢?”慕容续不动声色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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