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合了扇子握在手心,“当初教主为什么会让你来做副教主?身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慕容家的后人,你又为何会来水仙教?”
慕容白思量半刻,道:“实不相瞒,我本无心再参与江湖之事,但为着我一个未完成的心愿,教主答应以圣水仙作交换,让我三年内将水仙教发展成江湖第一大派。至于教主为何如此信任于我……”慕容白意味不明地一笑,“大约是因为我慕容世家的名声罢。”
元芳听他言语间尽是诚恳,渐渐也就卸下了防备之心。但元芳心里终究还是觉得,晋磊才该是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毕竟教主常年不在教中,这么多年来都是晋磊操持着教中事务,常常忙得夜不能眠,后来李马入教,晋磊才有了点时间休息。论功劳论苦劳,元芳都替晋磊不值。
如今晋磊非要亲自带人找少主,教里也就剩慕容白主持大局了,元芳自然不能完全放心。
不过听上去,教主对慕容白也算委以重任,不如就静观其变,等着看慕容白到底有多大能耐好了。
两人一路上又聊了些其他事宜,走走停停眼看快要走回小梅屋子。慕容白忽然又道:“元芳,其实我明白你想保全正义的想法,但毕竟事关教中生死,想必你也不希望小梅的伤白受。所以,我想请你帮助我们,里应外合将真正的赃银运出来。但你放心,我们只要把赃银送到目的地,销毁走镖凭据,再之后尚书府也可第一时间抓捕张世冲,到时人赃并获岂不更好?”
元芳惊道:“赃银不是已经在泥土教找到了?”
“那是假的。”慕容白道,“真正的赃银,只怕在尚书府。我想小梅应该也是猜到这一点,才会亲自夜潜尚书府。”
元芳愣愣地点头,应道:“好。我明白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贺小梅门口,慕容白站定,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事不宜迟,大概今晚便行动吧。”
元芳答应下来,行了个礼便转身进屋,慕容白自去享用早饭。
贺小梅本在房中用没受伤的左手翻看戏折子解闷,抬眼见元芳回来,又低回头去看戏文,边道:“都说了?”
元芳愕然,又看贺小梅仿佛知晓一切的神情,自嘲一笑道:“你早知道我们要说什么。”
贺小梅咂咂嘴,“我是说不动你,但你也不见得就是块冷冰冰的白玉。”手里牛皮纸又翻过一页,“少主和龚罄冬还没找到?”
元芳“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今晚,我要回府了。”
贺小梅手上一顿,目光在那一行戏文上盯了许久,方才应道:“挺好的,什么时候回来?”
元芳垂下目光,手里不断摆弄着扇子,却不吭声。许久许久,久到贺小梅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元芳方才往前踏出一步,从怀里拿出一个冰蓝色丝帕包裹着的物什递给贺小梅。
贺小梅愣愣地看了看面前的东西,又疑惑地瞧瞧元芳。元芳一手拿着东西,示意贺小梅用左手自己打开。等他一层层打开丝帕,却见里面包裹着的是十几支银镖和一把扇子。
“这……”贺小梅的长指慢慢抚过一支支光亮如新的银镖,拿起旁边横放的扇子,只见那木制扇骨上的纹路熟悉非常,却在扇骨尾端被刻了一个“梅”字。贺小梅“唰”地挥开扇子,见扇面却是一片雪白,毫无瑕垢。
元芳道:“镖是我捡回来擦干净了的,扇子破得只剩扇骨了,我找人做了新的扇面——扇骨上的字,是我亲手刻的。”说着把扇子和镖都放回原位,将丝帕叠好整个塞进贺小梅枕头下,“都是你的东西,你好好收着,莫再丢了。”
贺小梅看着他动作,一句话也没说,眼睛却突然红了半圈。贺小梅忍了忍,将满腔感动又咽回心底,冷道:“王元芳我告诉你,我的伤你也算有一份功劳,你最好办完事情早点回来服侍我!别说什么心里乱得很要回府冷静一下要去找真相的混话!我贺小梅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大不了、大不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贪财……”说到最后贺小梅竟流出泪来。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在面临生死的时候都没有觉得心酸,却在想到要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王元芳的时候感到孤寂——尤其是在经历过生死之后。
而王元芳,一边惊异于贺小梅居然总是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边却也因贺小梅的眼泪而红了眼。
他的确是想回府之后就不再来教中,一是觉得没脸做出这种事还要放下父亲一个人面对,二是想搞清楚尚书府究竟有什么秘密——或者说,父亲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可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心思,却被贺小梅一语道破,无端端让元芳生出些罪恶感。
见贺小梅红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元芳躲不开那目光,只好答应道:“好,我回来服侍你。”
贺小梅这才破涕为笑,一边捡起扔下的戏折子继续看,一边撇嘴道:“还想吃粥。”
元芳忙不迭地又往厨房跑,正好与从厨房出来的慕容白擦肩而过。
慕容白带了些糕点和汤水回到青竹斋,一进门便瞧见慕容青站在铜镜前发呆。
他把食盒搁在桌上,走到慕容青身旁,“在干什么?”
慕容青看见镜子里忽然多了一个人,目光便上移些许,盯着镜子里的慕容白看。
见他不说话,慕容白也没在意,想起衣裳的事情,便又拿了个包裹过来,递出去道:“这是我方才出去给你买的衣裳,你要的颜色。”
慕容青这才将视线从镜子里挪开,接了包裹,随即径直在慕容白面前脱衣穿衣。慕容白坐回桌边,一一打开食盒,等着慕容青换完衣服过来吃。
岂料慕容青换完衣服之后又呆在那儿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晌,忽然转头对着慕容白笑了。
他问:“哥,你为什么要穿那么丑的衣裳,不如我们一起穿这样的?”说着大张双臂转了个圈。
慕容白实在不懂他对衣裳颜色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便问:“你为何如此讨厌白色?”
慕容青只摇头道:“太白了,不喜欢,脏。”
慕容白面色一惊,也不知道他说的“脏”是暗指什么,忽然又想起这是失了记忆的慕容青,而不是那个魔气深重的心魔。
慕容青见慕容白皱眉,忙上前坐到桌边,伸出纤长嫩白的手指去抚他眉间。慕容白吓得一退,伸手挡开慕容青的手,转移话题道:“先吃吧,不吃会饿。”
慕容青被他阻止了动作也不生气,却也不看那些吃的喝的,仍旧愣愣地看着慕容白的眉眼。
“哥,为什么你连皱眉都那样好看。”话虽是个问句,却没一点问的语气,仿佛是在笃定一件事实。
慕容白忽然想起曾经在石牛镇的时光,那些所谓的“慕容白全球粉丝后援会”,那些所谓的“迷妹”,她们也曾无数次觉得他不管是喝水还是皱眉都好看得紧,到最后也不过将他慕容白尽数忘了个干净。
忆及此,慕容白凄冷一笑,推了两个盘子到慕容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青面前,道:“快吃。”
慕容青闻到食物的香气,终于低头看了看,拈起一块糕点端详了半晌,然后一口咬掉,塞了满嘴。
慕容白暗暗叹了口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晨光洗礼过的山野里传出一长串震天吼声。
龚罄冬无奈地躺在床上,好不容易解放的手死死堵住耳朵,死鱼一般翻了个白眼。
方兰生这一声声大叫早把房子主人叫过来了——昨日两人随那小姑娘回了家,小姑娘名叫苏乔,其父母都是好客的人,见龚罄冬带着伤便留两人借宿。
此刻苏父苏母全都跑到房门前,听着惊天叫声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却只见到方兰生一脚横压在龚罄冬两腿上,上身还压着龚罄冬半边身子,两手撑在龚罄冬胸前往后仰着头闭眼尖叫。
苏父苏母堵着耳朵站了一会子,想插话又插不上话,等到方兰生停下来方才抚着心口担忧问:“两位公子怎么了?”
龚罄冬在下面叹了口沉重的气,没有说话。
方兰生转头一看苏父苏母站在门口,先是一愣,然后迅速从龚罄冬身上弹起来,一咕噜往墙角挪,离龚罄冬远远的。
龚罄冬仍旧平躺在床上,仰天长叹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苏父苏母还是一头雾水,还欲再问,龚罄冬忽然又转头,一字一句道:“我们没事,他早上起来吊吊嗓子,打扰你们了。”
苏父苏母愣愣地看着龚罄冬眼里那缕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的忧郁,又愣愣地点了点头,关上房门走了。
待苏父苏母一走,龚罄冬又转回头,绝望地望着房顶。
“你你你你、你怎么睡得离我这么近?!”方兰生哆嗦着手指指着龚罄冬。
因为苏家房间数实在有限,想着两人都是大男人,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便让两人同睡一张床。两人也都同意了。
睡前还好好的,也不知方兰生抽什么疯,夜里把龚罄冬压得死死的不说早上起来还一副失贞的小媳妇模样。
龚罄冬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你睁睁眼看清楚,我昨晚睡的就是这位置!是你自己靠过来的!”龚罄冬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方兰生闻言看了看龚罄冬睡的位置,又瞧了瞧自己这边空出来的一大半床,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又道:“那、那我为什么压在你身上?!”
“啊——”龚罄冬仰天长啸,“你压在我身上你还有理了?”
“你为啥不躲?!”
“……”龚罄冬实在无话可说了。也不想想他一个伤者,腿都快瘸了,路都走不了,一只胳膊一条腿都横在他身上,要他怎么躲?
方兰生本来也只是诡辩,见龚罄冬这模样也不好再继续无理取闹下去。他慢慢悠悠爬回龚罄冬身边,看看他的腿,道:“喂,你腿没事吧?”
龚罄冬不说话。
方兰生也知道自己把他气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和他靠这么近睡觉很尴尬,甚至觉得有点……难为情?
兰生甩甩头,甩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反正小时候不也经常这样……”
方兰生还在想着,却听龚罄冬带着无限怨念道:“我就不懂了,你作个什么劲儿?就因为看我长得帅,你就这样?”
方兰生一听这话,转头一看,果然见龚罄冬躺在那儿举着一方小铜镜照来照去,还时不时皱个眉。
“……臭不要脸!”方兰生啐了一口。转念一想,两人这边算是在外过了一夜,也不知道水仙教里是怎样一番乱,方兰生也收了玩闹的心思,只仍坐得离龚罄冬远了点,问他:“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什么时候才回得了教啊?只怕我们这次让晋磊费了好一番功夫来找,回去指不定怎么被骂呢……”
龚罄冬收了镜子,撑着身子慢悠悠坐起来,一边检查腿上的伤,一边摆手道:“欸,你可别带上我,要挨骂也是你挨骂。我那是奉命行事,你倒好,自个儿跑来添乱。”
方兰生转头,双目圆瞪努嘴道:“我这不是担心贺小梅担心你们吗!我不管,我要是回去挨了骂,你们得帮我说情!”
龚罄冬笑了,一手撑着头斜倚在床头,佯作疑惑皱眉,戏谑道:“欸,小兰兰,我就不懂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少主,居然这么怕一个护法?”
“谁谁谁怕他了!”方兰生转回头,不让龚罄冬看到他的表情,“我才不怕,只是看他为我教劳心劳力,教主大人又这么看重他,所以我敬重他而已!”
龚罄冬张了张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王元芳为贺小梅捡银镖的一幕,再乍一联系方兰生方才涨红的耳朵,龚罄冬心里一抽,没把话题继续下去,只道:“你快收拾收拾,扶我起来,方才你嚎成那样也不知道把别人吓成啥样了,咱去道个歉,好歹让人赏两口早饭吃去。”
一大早的荒唐总算结束。山村里的生活格外清闲,吃穿也极简朴,方兰生有些吃不惯,便只略略尝了尝。龚罄冬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只自己多吃了几个窝窝头,还露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用过早饭已将近巳时,水仙教中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需为晚上的事情做准备。
慕容白自然也得不了闲,慕容青便又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
其实慕容青不确定慕容白是不是在骗他——他觉得慕容白不像他的哥哥,他甚至无法回忆起自己的曾经。
慕容青觉得,这是一件可怕的事。
可没来由地,他就是愿意去相信慕容白,甚至从慕容白跟他说第一句话开始时,他就已经无条件相信这个人了。
所以慕容青很想了解慕容白,了解有关他的一切。
即便慕容白没有设结界,慕容青也不会出院子去,因为他想了解他,就想从他住的地方开始。
他屋里的陈设,他穿过的衣裳,他用过的毛巾,他睡过的床榻,他翻过的书,他握过的笔……慕容青全都一一看过,也一一尝试过。
可是他房里的摆设简单得无趣,他衣裳的颜色他不喜欢,他的毛巾永远整洁得让人忍不住想弄乱,他的床榻上早没了余温,他的书上竟是些他不认识的字,他的笔他也根本不知道怎么握……
慕容青脊背僵直地坐在外室,目光空落落地望向对面紧闭的房门,忽然有些迷茫,慕容白究竟有什么好呢?
他的哥哥究竟有什么好呢?慕容青愣愣地,仿佛魔怔了一般,陷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谜境。
直到房门被推开,外头的阳光照进来,晃了晃慕容青的眼。慕容青下意识抬袖挡了挡阳光,还没来得及遮挡门却又已关上。
慕容白满脸疲惫地进来,一抬眼对上慕容青的目光,神情忽然一凝——他似乎从慕容青眼里看到了魔气喷涌而出。
然而只是一瞬间的事,慕容青见到慕容白,便将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全忘光了,又觉得这个人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啊。
于是他对着慕容白微微一笑,“哥。”
慕容白再一看,慕容青的眼里还是空的,没有什么魔气也没什么怨气,只虚虚映出了自己白色的影子。
慕容白“嗯”了一声,点点头,径直走向内室。
慕容青便跳下椅子跟在他后面,慕容白脱了外袍挂好,又转回头要出内室,恰好撞上尾随其后的慕容青。
慕容青的额头撞上慕容白胸膛,慕容白迅速伸手推开他,“跟着我做什么?”
慕容青揉着额头退开,隔着帘子指了指外间,道:“想学笔,想学字。”
慕容白心头暗忖:本想等镖局这件事过了再慢慢教他这些,没想到他倒是个好学的,自己先提出来了。
慕容青等了一会子没见慕容白反应,便摇着他衣摆道:“教我好不好,哥?”
慕容白回过神来,点头答应了,又领他移步至外面书案旁。
慕容青乖巧坐下,慕容白便站在他身后手把手教他握笔,然后教他如何研墨。
砚台墨香阵阵,浓墨化开,笔尖儿柔柔地触上两三遍,于浓墨中心顿一顿,轻易便饱蘸了一肚子墨香。
慕容白握着慕容青的手,慕容青握着笔,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取势铺毫,笔走龙蛇,末了冷淡一收,“慕容”两字便劲骨丰肌地立于纸上。
慕容青倒也机灵,一见这两字便猜出是“慕容”二字,兀自先念出了声。
慕容白便又握着他的手往下转,在“慕容”二字下面又写了个“青”字和“白”字,让他猜哪个字代表哪个人。
慕容青见“青”字写在前,便指着它说是“白”字,半侧过身子微微仰头望着慕容白,眼睛睁得大大的。
慕容白笑着摇摇头,一拍他脑袋叹道:“‘慕容’二字你倒猜得准,却分不清谁是谁了。这是‘青’字,是你的名字。”说着他又指着旁边的字道:“这才是‘白’,我的名字。”
慕容青捂着被慕容白拍的脑勺,转回头认真地盯着“青”“白”二字看。
慕容白见他有心要学,便又拿来一张宣纸铺上,又握着他的手写了一遍这四个字,这一次写得极慢,每写一笔还要一边教导他笔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