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他从来这番做派,刘朝宗并一干幕僚先生无人想到要防着自己人。刘阔又用上了十二万分心思,就把后头书房里发生的事摸得七七八八。
很快,他偷看了一封石祥的密信,得知那个投诚太子的匪寇,要设套让宗靖龙与顾青去往三水镇,只等时机到了就动手。
刘阔拆信当日就什么也顾不得,拿上银钱,骑了宝马就从京城一路飞奔三水镇。
幸好,让他赶上了。
只是老父与太子在家合谋顾青性命,刘阔还真说不出口,只能道:“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只告诉你,是太子这回横了心要你的命,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刺客就要赶到。你即刻跟我走,我先寻个安全的地方把你藏起来。”
两人还在扯皮,楼下传来响亮喝问:“你们这儿可有住着个姓顾的俊俏公子?”
刘阔惊得跳起,口中道:“怎么办,怎么办。”
顾青问:“你骑马来的?”
刘阔点点头。
顾青拉着刘阔就从二楼后梯下去,他住了几日早摸熟了客栈的门道,果然见后院马厩里有匹毛色油亮的栗色宝马,正嚼着料草。
刘阔已经反应了过来,当即轻手轻脚牵出马来,尽量不惊动任何人。两人翻身上马,开始不要命地跑起来。
追进客栈的人很快察觉,为首之人功夫极好,从二楼窗口直接跃下,大喝一声“追!”翻身就上了马背,率先追出镇去。
刘阔与顾青虽占了先机,又骑的汗血宝马,到底马儿是驮着两人在跑,后头的几人紧追不舍,两队人马始终遥遥在望。
转上了官道,刘阔问:“能逃哪儿?”顾青道:“先往冶城。”
至少那儿有左靳的人驻守,且明面上石祥不能见死不救。
不想胯下宝马从京城一路跑到此,此刻又要负担两个人的重量,渐渐有些撑不到冶城的迹象。
后头的人却越追越近了。
顾青本身不会骑马,原主也就是个半吊子,此时只能勉力维持姿势不掉下去。
刘阔在后头将顾青护在怀里,策马飞奔虽是逃命,他心里却忍不住恍惚,好似时光每一寸都是恒长,又转瞬即逝,甜得滴蜜。
顾青扭头看了看追兵,发现有人竟带着弓箭,“拓之,快!他们要放箭!”
刘阔下意识将顾青捂得更紧了,他绷紧后背,咬牙策马,一边不忘对顾青道:“若是我中箭落马,你不必管我,我落了马,马儿还能轻松些。你拼命往前跑,前头就是冶城了,你坚持到城门就能亮出身份。”
说话间,就听箭嗖地射出,顾青奋力回身想用包袱拦一拦也好,幸好那箭射早了,劲力不够,然而却中在了马臀上。
栗马受惊,猛地停身,抬起前腿嘶鸣,差点把顾青和刘阔掀翻下来,后头的人正要搭弓再射,忽有弩箭飞到,直接将那骑射之人落下马去。
刘阔已稳住马身,让开大道,顾青从没觉得镇抚司的这身锦衣如此漂亮过,来的五骑中,为首之人正是左靳留在冶城的眼线。
第52章 身不由己
左靳在冶城留下马滔的用意,顾青不知道,马滔自个儿却是清楚,第一要紧是保着顾大人性命,传递消息反倒是兼带的。
他原是接了顾青的信带人来查案的,不想官道上就碰见顾青被追杀,刺客一行四人,很快就被他们射杀了三人,仅留了个活口下来。
刑讯是镇抚司的老本行,马滔虽有些时日不曾自己动手了,活儿捡起来倒还利索,他将人拖到树林里,花了两刻功夫就撬开了嘴。
那刺客被卸了胳膊,像个破布木偶似的被扯到顾青跟前,马滔发话,“和顾大人说说,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那人满头冷汗直往下流,边说话边嘶气,“有个船老大雇的咱们兄弟,说是顾大人秘密到此,并无人知晓,我等兄弟才考虑接的手。”
马滔一脚将人踢翻,嘴里骂道:“明的不敢杀朝廷命官,暗的就敢上?这海寇给你多少好处,叫你接这亡命的活,不怕诛连家眷?”
“小的没有家累,只有个春兰院里的相好。便是为了将那相好的赎出来,才干的这票买卖。”
那刺客边说边摇摇晃晃膝行了几步,朝着顾青猛磕头道:“我偷听到那船老大另有宗买卖,根本不假外人之手,全是要自己人亲自上。我敢保证大人会想知道此事!
我知自己必死无疑,只求大人能看在提供的这消息要紧份上,替我传个话给我那相好,叫她不要再白等。”
顾青听了这刺客的一番话,才知道原是船队里出了内鬼。至于这内鬼不假他人之手也要除去的人,顾青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马滔已示意手下上前去用脚碾那刺客的指骨,见那人疼得哭嚎,他在旁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敢跟爷耍心眼!爷有一百种法子叫你开口,还不老实招了!”
顾青见不惯这酷刑场面,开口道:“你且说说看,若是我要的消息,自会派人给你递话。”
“他们要杀万石船主!”那人倒也爽快,直接说了重点。
果然。
顾青急着追问:“什么时候,怎么下手?”
那刺客道:“那人只说要等宗靖龙与大人到了三水镇后,再见机行事。估摸着,他们通知我动手的时候,也该出发动手了。”
“你可见着了那船老大的模样?”
“小的没见着,那船老大找了个手下替他传话,真人坐在屏风后头,只能听着声。”
答完了,那刺客双眼直直盼着顾青。
顾青略一点头,道:“我替你送信。”
话音刚落,马滔使了个眼色,立在旁的校尉手起刀落,咕噜噜滚下那刺客头来。
刘阔上前半步,将顾青的视线挡住。
此人既然没有看清船老大的面目,留着也是无用。刺杀朝廷命官,按律本就是斩立决。
马滔是知道顾青招安宗靖龙的整件事的,此刻也知事情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天地宗的事只能先搁到一边,他与几名属下当即上马,赶往宗靖龙的故里,但愿那头还来得及。
顾青自知去了更是累赘,和刘阔两人乖乖回三水镇等消息。夜里,顾青整宿未眠,刘阔倒是倒头就睡,累得不省人事。
天蒙蒙亮,快马踢哒哒踢哒哒驰进客栈。等到人进了底下大堂,顾青早已起身开了门,等在房里。
等到马滔单独上来,刘阔也已披衣到了顾青这屋。
马滔面色沉重,见了顾青先就跪在地上,“卑职有负大人期望,宗家寨近百口人,无论老幼已被人屠尽,不剩一个活口。”
顾青急怒攻心,明明坐着,周遭景物却开始晃动,颜铮“绝无万一”的话犹在耳边,相握的手指处还有余温……他喉头发腥,眼前顿时全黑,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刘阔腾起接住顾青往下栽的身子,整个慌了神,不停摇唤他,“长卿!长卿!”
马滔已闪出门去,寻郎中。
午后顾青幽幽醒来,大夫拔针的背影还在屋里晃动,药香飘进帐子。
他撑着身子就要挣扎坐起。
刘阔见他醒了,忙道:“千万别动,大夫说你身子早掏空了,必得好好静养个几年。太医院这些庸医,只会白拿俸禄,都干什么吃的?!”说着,一拳垂在床架子上,亏得那床结实,不过狠命摇了几下,没塌。
大夫吓得逃出屋去,惊动了候在门外的马滔。
顾青面色发白,无力搭理刘阔,只自顾自要披衣起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根本盖不住,消息传到船队,里头的人还不活剐了颜铮。
眼看着又耽搁了半日,顾青爬也要爬回去。
刘阔慌了神,“你这是要干什么?”
“出海,换人,冤有头债有主。”
刘阔还不知道颜铮的事儿,此刻也听不懂顾青说什么,只知道不能让顾青出了这间屋子。他刚想要硬按着顾青躺下,被那凤目冷冷扫过,到底不敢造次。
正不知怎么办好,马滔进了屋,开口就先告罪,“是卑职惊着大人了,寨子虽被屠了,但卑职与属下细细翻过,并未找到宗靖龙的尸身。”
顾青猛抬头,眼里蹦出光彩,那就是还有希望!
他撑着床柱喘了喘气,刘阔见顾青不再逞强,忙扶他坐好。
见事情还能有转机,顾青脑中飞快地理起思路。
如今情况未明,首要的是稳住整个船队,只要宗靖龙人不见尸,顾青就还有把握说服他们不杀颜铮。
出了内鬼,别个顾青不知道,就凭当初双龙湾的战事,卢皓仅一艘开浪船就敢回去救宗靖龙,谁是内奸也不会是他。
且他与宗靖龙关系非同一般,与其让卢皓从别人口里听到不确切的事实,不如先从他这儿得知事情,要打要杀仍是他顾青来顶,免得殃及颜铮。
想到此,还是要亲自去才能安心,“马总旗,还请替我寻个车,我要见一见卢皓。”
马滔的职责就是护他周全,怎可能让他去送死,“大人不可冲动,您去了万一换不出阎大人,反倒更是危险。”
“阎铮那小子怎么了?”刘阔插问。
马滔道:“宗靖龙返乡,海寇留了他作人质。”
刘阔这才知道顾青说的换人什么意思,来不及生气,先死命把人拦住了。
顾青眼见两个门神决计不会放他出门,时间却是分秒必争,他当机立断,不做无谓挣扎,沉了脸道:“我即刻修书一封,你先替我递信。”
马滔当即应下。
当夜快马到了流风小筑,又辗转送到船上,卢皓正与颜铮喝酒,收到信拆开一看,跳起来指着颜铮就道:“妈的,把他给我捆了!”
左右皆有些懵了,颜铮缓缓站起,面色阴沉,盯着卢皓问:“大人出了什么事?”
卢皓忽地掀翻了台面,酒水碟盘叮叮当当碎了满地,“他好着呢!东官生死不明!”
“他妈的,早说了不能相信狗官!”
“东官怎么了,阿皓,我不识字,你倒是读出来听听。”
舱房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顾青很快接到了卢皓的回信,里头说看在是内奸捣鬼的份上,暂且留下颜铮小命,限期二十日,如果到时顾青还交不出活的宗靖龙,要么他自己来送死,要么就等着收尸。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说个细节,其实颜铮说绝无万一时,不是两人头一回牵手。晋南王府的后巷才是,11章这段有些长,简单说来是顾青拉着颜铮奔出来,临上车前自然松了手,颜铮却仍握住,与他一同上了车。
第53章 鞭刑
禁城,东宫。
太子齐昱将刚收的一摞奏本扔到林厚积跟前,“蜀王这个猪头!孤的东西他也要窥觊。叫他带的好头!”
林厚积随手拾起几个本子,一目十行看完,道:“太子爷息怒。蜀王远在蜀地怎得消息会如此灵通,必是有人故意挑拨的他。至于这些闻风而动的奏本,其中有不少应该就是那背后挑拨之人的手笔。”
他快速收拾了奏本,借着递送回桌的时候,凑到太子跟前道:“那背后之人必是想坏了殿下的好事。如今招安之事既已被捅开,太子爷可不能再犹豫了,要先下手将事情坐实,让群臣无计可施才好。”
齐昱在上1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瞄了林厚积一眼,“就你心眼子多,要不是看你能生财,孤早办了你。”
“微臣自然都是为了殿下。”林厚积舔着脸哈腰,“且等闽州有了消息,该清理的都清理了,该归顺的过了明路,功劳都是太子爷您的,后头自然好办了。”
襄平,辽王府。
曾析也正与齐昇商议,“朝中已如预期捅破了天,估计此刻奏本该堆得太子头疼了。”
齐昇淡然一笑,“蜀王得力。”
曾析也不拘谨,大笑接道:“正是!得力得很。如今对此事赞同不赞同的,想分一杯羹的,各怀鬼胎的,京里可有得热闹。”
齐昇心情不错,赏着定窑瓶里新插的芍药,问道:“闽州还要多久才能有准信?”
“左靳的意思就在这两日了。”
是夜,太子与辽王同时接到密报。
林厚积被连夜招进宫,齐昱当头就骂:“寇匪之流实不可信,一丁点小事也办不成!宗靖龙是死了,却叫顾青逃了。”
“这等匪贼,能大事不错,不影响大局就成。”林厚积边说边仔细看石祥报上来的密信,心中暗道,顾青这妖孽果然祸害遗千年,皇帝都瘫了,他还几次三番不死,蹦跶到现在。
“殿下,事不宜迟,既然闽州有变,还请让微臣速速前往,亲自督阵,以防再生事端。”
“好,你即刻走一趟,都处理妥当了再回京,孤有重赏。”
齐昇看了密报,则直接对曾析道:“我去一趟闽州,襄平的事就交给你吧。”
曾析觉得有些事自个儿还是得跟着去弄弄清楚,遂答:“近来襄平无事,王府里还有长史,我陪主上同去吧。”
齐昇无可无不可,沉吟道:“宗靖龙生死不明,闽州的变数颇大,后头开通商路安居百姓,还是腥风血雨为害几十年,不日就见分晓。”
他顿了顿,又吩咐:“让姜岐寻个由头离京,悄悄跟去闽州。”
曾析闻言面色有变,“皇上那里?!”
“还有太子呢,和本王一样不希望老东西醒过来,必会照着姜岐的方子安稳给他吃下去。”
为了这个顾青这般兴师动众,值得吗?一个吐了血的药人,总该时日不多了吧。
曾析退出去安排琐事,心里总觉得这副皮囊的存在实是帝王霸业的变数,凡是任何有可能挡在主上和那个宝座之间的东西,不管它是人是物,彻底除去才最稳妥。
冶城的御史府里,这几日都有种令人窒息的压抑,魏方时常打翻盖碗,落了东西,董涛则整日在后院里走刀练枪。
人人压抑着随时都要爆发的情绪。
已经是第十五天了。
顾青自三水镇回来后,除了不再有笑模样,脸上平淡得看不出什么,每日按时起卧,事事如常。只有颜姚知道,顾青每一餐饭是越吃越少,燕窝参汤的吊着,还有姜岐配的那些药丸当糖吃。
人是最不经念叨的,颜姚才想到姜岐,就有门房来报,有位京城里的姜大夫来访。
顾青奇了怪了,刘阔,姜岐,一个个都从京里来了这偏远虫瘴之地,还有谁要来,都凑齐了好开席。
姜岐还真没叫顾青失望,关着门和他嘀咕半天,告知,还有辽王,两日就到。顾青暗道,这还没齐全呢,消息既然传过去了,多半还有太子的人,只不知派的是哪个。
顾青顿觉不能再等了。江湖上各种寻人的消息满天飞,宗靖龙重伤落单无法递消息现身也好,真的是撑不过已经没了也好,等京里的人都赶到了,形势只会更加复杂。
他要趁形势还能掌控的时候,尽一切努力去把颜铮救回来。
姜岐却正在唠叨着要他即刻静养。
“我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我亲自跑一趟,你再这么折腾,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不听医嘱的病人,实在是堪比十恶不赦的罪犯。
“王爷也是,知道你要调任到这等地方,也不想法子周旋。”姜岐直接埋怨上了。
“素问,慎言!”
顾青算是知道姜岐之前没任太医,不仅和他家祖上的事有关,还和他这脾气有关,姜老爷子是不放心儿子这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一面吧。
顾青正想着该怎么说服这老夫子才好,心头忽地灵光闪过,偏还慢悠悠道:“如果现下将你换作了我,将明远换作了三姑娘,你是静躺,还是去救人?”
姜岐腾地耳根发红,立起身拂袖而去,到了门边还不忘抛下句话,“戒酒戒茶,药不能错了时辰。”
偏偏颜姚等在外间堂上,见姜岐出来,还如往常问他顾青的病情,又问各种起居照顾。
原都是往日闲聊惯了的话,今日姜岐却如坐针毡,方子连连写错两张。还是颜姚先看出他的不自在,倒担心起他是不是赶路病了。
想到这儿,颜姚又关心着问姜岐,海路通了,他坐船到闽州,是不是晕船了。又入屋去问顾青的意思,是不是让姜岐就住在府上,省得来回奔波,如今刘阔也住着,客人多一个少一个也无差了。
顾青大为赞同,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