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号人爆发的欢呼叫嚣,简直要掀翻天际,从开始的比斗,到断桥,到救人,到自救,众人只觉精彩得下辈子也讲不完。
有人海上纵情长啸,两船的舵公也不用吩咐,拔了锚将两艘福船向彼此靠拢。
顾青心跳如擂鼓,但见对船甲板上颜铮立在舷边,人影越来越大,面容越来越清晰,于千万人中,独见他一人。
顾青再难抑制心底的冲动,想要跨过这海,恨不得能飞扑到对船之上,拥抱来人。
咚的一声闷响,两船紧紧相靠,多少按捺不住的小子们,腾空跃起,单手撑着舷沿翻过,又有更多的人横搭上无数跳板,两边的人们踩着跳板就涌上了对船甲板。
临到头了,顾青又动不了了。
颜铮随着众人单手撑过舷来,到了顾青跟前却直觉有些不对,“大人?”
但见顾青凤目里氤氲着水气,仰着白皙的颈脖,红唇欲启不启,绝色脸庞直腾腾送到他面前。
颜铮只觉所有的血气一股脑轰上了脑门,他抓起顾青的手,跑过混乱的人群,周遭是无关喧嚣,越过长长的甲板,好似怎样也到不了尽头,两人跌跌撞撞冲入舱房。
门啪的在身后关上,世界被无情抛弃,颜铮直接将顾青圈在了门板后头。
人离得太近,顾青鼻尖萦绕着浓浓的酒气,他这才想起来,颜铮今晚可是喝得有点多了。
意识到危险临近,顾青转身就要扑出门去,颜铮脑中弦断,一把将人囚到怀里,压上,唇齿无度,肆虐如狂。
这哪里是吻,分明是一场攻城略地的战争,年轻的将军金银玉帛不屑,加官进爵无意,唯有单纯的长驱猛进,一路征服侵略到底,才可解他心头饥渴。
顾青开始还在抗拒挣扎,很快失了力气,颜铮原是强行控制着力度,见顾青降了,他终于卸了劲,可以放缓力气,细细吻他。好似城已打下,将军心中欢愉,便忍不住一遍遍巡视起新的领地。
颜铮能够感觉顾青僵直的身子渐渐松懈,毫无征兆地,一双手插入他的后颈发髻间轻轻摩挲,身前人红唇亦同时略略张开,显然不再抗拒他的掠夺。
好似滚油浇上了烈火,颜铮被鼓动得双目发红,他低吼过后,止不住再一次猛攻,顾青被他吻得天昏地暗,不知身在何处,敏感的身躯被挑逗起来,他浑身发烫,嘴里满是酒香醉意。
从未有过机会动情的顾青,两世为人,头一回尝到了沉沦的滋味。
“咚,咚,咚。”敲门声通过木板直接震入。
两人硬生生止住,于彼此眼中看见尚未褪却的情欲丝连。
顾青哑着嗓子问:“何事?”
从人道:“大人,已能看见港口了。”
“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
闹腾了一夜,原来已近黎明,是时候该回冶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来敲门的是晋江网审:作者,你写了什么。作者:真的只有一个吻
第50章 绝无万一
天边微微泛白时,宗靖龙与几位舶主至甲板送别顾青一行。
双方互道珍重,宗靖龙上前几步,撇开众人单对顾青道:“长卿,我等你的好消息。”
顾青点点头,“东官保重。”
回到冶城,顾青将文书全部整理齐全,又与石祥做了商议,准备报上京去,这就已过了十来日。
等文书送到京里,再等朝廷的回复,顾青估摸着最快也要一月时间才能走完这些繁文缛节。
谁知才过了几日,宗靖龙就派人来寻顾青,仍约在老地方,流风小筑。
顾青忍不住思付,文书这才刚刚抵京,宗靖龙就坐不住了不成,他觉得奇怪,宗靖龙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难道是要反悔?
一想到事有突变,顾青也坐不住了。
到了流风小筑,颜铮硬要跟着,顾青拿他没法子,只得带人进去。
宗靖龙说了原委,“我幼时跟着叔父跑船的事,长卿是知道的。当年婶母虽一年也见不了几回,却始终待我如亲子。不仅每次出海一应物品皆为我置备齐全,还省吃俭用,说服叔父送我去读书识字。婶母于我实有大恩。
忽然听闻婶母病重,我想去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如今就抚之事既已初定,就想回乡见见亲人,也给多年未去祭扫的父母上个坟。”
时日无多的人等不起,宗靖龙这是想提前上岸过明路了。
顾青犯了难,朝廷做事,一个月文书能备齐已是快的了。
卢皓忽然道:“顾大人不必犯难,我等兄弟商议了个法子,很是周全,端看顾大人能不能行这个方便了。”
顾青自然要听听法子,“但讲无妨。”
“还请顾大人陪着东官同去,再请阎大人到咱们船上做客几日。”
原来是要颜铮当人质,保证还没过明路的宗靖龙的安全。
顾青有些惊讶,看向宗靖龙,后者轻微摇了摇头。顾青明白了过来,这是卢皓和一班弟兄的主意,他们是海寇,对朝廷不信任,对当官的不信任,原就该是如此。何况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想出什么意外。
有人质在手,才能安众人的心,这事已不是宗靖龙一个人可以说了算。
顾青虽觉得陪着宗靖龙去探病祭祖,并无危险,但真要留颜铮一人在海寇窝里作人质,他却是不怎么情愿的。
“阎大人只怕官职不够,起不了什么作用。”
顾青想说的是,颜铮官儿太小,真有事你们拿他威胁朝廷没用。
卢皓笑了笑,直白道:“原不是为了辖制朝廷,要想朝廷心疼,那得多大的官儿?咱们庙小请不来。不过是指望顾大人能尽力护着东官,信守对兄弟们的承诺。
阎大人应是很得顾大人看重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卢皓火眼金睛,顾青心下明白无法推脱,也无法换人了。
议完了事,宗靖龙亲自送了顾青出来,卢皓与颜铮拉在后头。他有些无奈道:“我本只对卢皓一人说了,他不放心,告诉了几个弟兄。我若不应,一干兄弟都不肯放我上岸,因我的一点私心,要叫长卿为难了。”
顾青其实更愿意自己去当人质,可万一真有事,安抚使成了人质,朝廷是不会与海寇谈判的,这就完全失了回旋余地。何况顾青亲自陪着宗靖龙,他这层御史的身份在,也比颜铮更能护住万石船主。
既然不能更改,也就无需多惆怅,顾青爽快道:“我信东官为人。重病之人等不得,如此,你我明日便上路吧。”
宗靖龙抱拳行礼,“多谢长卿。”
从流风小筑出来,街巷漆黑,从人在前头引路点着灯,顾青看了看颜铮。
感觉到顾青的目光,颜铮亦侧首回看他。
颜铮的脸仿佛遥远国度的大理石精雕细刻,线条刚毅完美,他正平静地看着顾青,好似无论顾青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欣然接纳。
两人慢慢行在青石路上,顾青收回目光径直往前走,手指却忽地微微探出,碰了碰颜铮垂在左近的手,颜铮如过电流,反手一把抓住顾青的手。
顾青轻笑起来,这小子也太紧张了。他抽了抽手,对方不肯放,却也不再握得他生疼。
“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
顾青的话未完,颜铮打断道:“无妨。”
“到了海寇窝里,你要小心。”
“好。”
“要是万一我……”
“大人,”颜铮立定,他的眼神温和,脸上却是不容置喙的表情,边说边将目光从顾青的面上移到两人紧握相牵的手上。
“绝无万一。”
两日后,三水镇东头的茶寮。
顾青站在茶寮门口,有些头疼道:“东官,不用歇息,还是早些回乡要紧。”
宗靖龙行了这两日路,顾青是个什么样的身子骨,他再看不出来就是眼瞎了。怎还会信他无需歇息的话。
“不过喝口水的功夫,我也渴了。”
顾青无奈,因两人是秘密上路,董涛魏方全没跟来,没人跟着,顾青反倒觉得更自在点,他恼的是这个壳子,模样是好,比起他的原身半点不中用。
两人坐定,宗靖龙示意顾青,“长卿,你往东边看。”
顾青依着宗靖龙手指的方向望去,出了镇子就是一条进山的路,山峦叠嶂处翠绿遍野。
“入了山大约还要一日行程。进山之路十分崎岖难行,山上村寨吃的住的又皆是苦寒,不如长卿在这三水镇等我几日……”
宗靖龙正说着,顾青习惯使然,耳听八路眼观四方,这一留心,隔着两桌有个翘脚汉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天气渐热,顾青只见那人穿着粗葛短褂,因喝了茶冒汗,下意识拽着衣领左右混扇了几下风,后领口就露出一圈青色纹身的花边来。
顾青眼尖瞧见,一时只觉得有些眼熟,宗靖龙正在问他意思,他便抛了这头心思,先接口道:“如此也好。”
顾青想着宗靖龙是去探望病人,回乡祭祖的,他一个外人跟在旁边只怕多有不便,且他这个身子骨跟着走山路必定是要拖累宗靖龙的,人家可是要赶路去见婶母最后一面。
宗靖龙替他着想,他大方应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出了茶寮,宗靖龙先将顾青送去客栈,两人相约,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宗靖龙自会回三水镇。
顾青待宗靖龙走后,夜里歇在客栈,忽的想起那纹身边缘呈圆环装,花纹极有可能是他见过的天地宗刺青图案。
这么一想,顾青就有些睡不着了,第二日一清早,刚好是十五乡野赶集的日子,他当即往镇上的市集转悠开去,老天保佑,真让他撞见了昨日那个汉子。
只见那汉子买了些香油烛火,又提了一篮子糕点,显然是要作为供奉用的。顾青跟着在旁的摊子上买了点香烛,问那老妇人道:“小生过路至此,因今日正赶上家母忌辰,想要去附近庙里祭拜一番,还请老人家指个路。”
摊主见顾青虽穿着寻常棉布直衫,生得却俊俏如画上人儿,老太太脸上笑出了褶子花,忙不迭指路。
顾青随着那汉子出了镇口,果然见他往老妇人所指的方向行去,心中大定。十五原是上香的日子,顾青混在众香客之中,慢慢跟了过去。
第51章 意外
庙宇内人头攒动,顾青眼见那汉子穿过大雄宝殿,往寺庙的后山走,山上的香客三三两两,顾青便不敢跟得太紧。
走到半山腰处,有几间竹屋供人歇脚,那汉子走进其中一间,里头有个先到的男子与他攀谈起来。
顾青见与那汉子谈话之人,虽如他一般穿着旧衣布衫,气势却非寻常百姓。古人阶级分明,读书人都能一眼看出,何况做官做得久的。似顾青这般换了壳子,全无官威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
天地宗竟然与朝中人有联系?
顾青直觉大有文章,可这些竹屋三面有围,前头却是没门的,坐在里头的人很容易发现外人窥探。
顾青环顾四周,刚巧有个小沙弥从道上走来,吃力地拎着大茶壶,盖碗等物,显然是要给歇脚的香客送些茶水。
顾青死马当活马医,上前一步对小沙弥合十行礼,“小师父,可否让弟子帮忙送水?今日入寺,已供奉过佛宝,法宝,尚差僧宝未能侍奉,小师父可怜弟子,且当日行一善。”
顾青自己虽不是笃信佛教的信众,原身却是个不折不扣皈依过三宝的坚实信徒。
这话也不算在僧前诳语,尤其有妖教之人在寺庙里活动,顾青暗念,佛祖应该会对他网开一面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求被佛祖听到了,小沙弥想了想道:“这原是小僧的职责,不该假手他人,但居士有敬奉三宝之心,我当相助居士修行,这就随我来吧。”
顾青边道谢边呼阿弥陀佛,这句佛号念得至诚至恳,他顺手接过茶壶,跟着小沙弥往竹屋行去。
到了汉子所在那间,未入其内,先听到几句,“宗主从不在外走动,若大人想要拜会,少不得要到蜀中一游。”“今年盐井收成不如往年。”“是,盐引不需太多。”
这天地宗的宗主在蜀中,宗门还和盐井有关,顾青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处要点。
盐铁在大启是专营,好比现代只有央企可以经营的生意,利润绝非一般,这天地宗和朝廷的瓜葛比他想得要深得多。
一路行去,顾青只负责拎水递物,并不进入竹屋,入内招呼香客都由小沙弥出面。小沙弥如此安排原是按常理的无心之举,倒是给了顾青方便。
他原就有些担心,不知屋内人是否会认出他,毕竟朝廷里原主认识的人不多,见过原主而记忆深刻的却是不少。
此刻顾青候在屋外一侧,仅有那汉子能看到他的身形。小沙弥入内,屋内两人行礼后,仍是自顾自交谈,只说那宗主如何神通广大,尽是些神神叨叨的事。
过得片刻,小沙弥出来,顾青帮着收拾了东西,正要离开,猛地听到一句“你们宗主料得不错,自殿下监国以后……”
天地宗竟是与太子有瓜葛,一国储君怎么会和个邪教搅在一块儿,顾青着实有些纳闷。
此事非同小可,顾青回了客栈先连夜修书一封,递给左靳在冶城的眼线。
如此看来,天地宗当初安排个人潜伏在宫里也不是什么难事。有太子撑腰,这教派势力也不知发展到了何种程度。
顾青仔细一想,太子与天地宗,好似不像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多半是攀附和互相利用。若是能利用天地宗的事扳倒太子,倒是个好机会。
信发了出去,顾青歇在镇子上,等着宗靖龙办完事返回。直等到第五天傍晚,宗靖龙还是没有出现,顾青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到了第六日中午,还是不见人影,顾青直觉不妙。若是真的病人没了,宗靖龙要跟着出殡,不会连个信也不给他递一声。顾青越想越心慌,若是宗靖龙真有什么不测,颜铮头一个要遭殃。
想到此,哪里还坐得住,他刚要提了包袱出门,门外响起咚咚声,店小二在外道:“顾公子,你等的人来了。”
顾青一听大喜,忙去开门,门前站的却不是宗靖龙,竟是刘阔。而这刘阔,与顾青认识的又根本是两个人,只见他发冠微斜,满身尘土,绸衣的下摆边还磨破了个洞。
“拓之,你……怎么来了?”顾青目瞪口呆,京城远在天边,这里又是何等乡野地方,刘阔不仅摸来了,还是一副被人追杀的模样。
刘阔见小二下了楼,不忘留意下前后,才道:“进去再说。”
顾青从未见刘阔绷着脸,如此紧张过,当即将他让到房中。刘阔开口就道:“长卿,你快跟我走。”
说完,就来拉顾青的胳膊。
顾青此刻要急着去寻宗靖龙,哪里有功夫和刘阔拉扯,只道:“我有要事在身,走不了。”
刘阔一甩袖子,怒道:“管他天王老子的事!你再不走就要死在这儿了!”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我在三水镇的?”亏得顾青冷静,还能抽头剥丝,问出这话。
大半月前,刘阔酒喝得晚了,回到府里已是深夜,经过内书房的时候,却见灯还亮着,里头透出几个人影来。
家里正经男主子只有他爹和他两个,其余幕僚先生都只出入外书房,这个点,什么人在?
他一时好奇心起,仗着喝了酒胡闹的胆子,从花园绕到书房窗下,想听听壁角,入耳是个极为熟悉的男声。
“招安海寇之事,石祥安排得不错。里头有个匪寇说愿意助孤一石三鸟,清理了宗靖龙和顾青,到时再收了船队,一心为孤所用。老师您看呢?”
“此人既有心投诚,若能成此事,也算有勇有谋,用用无妨。那宗靖龙头皮太硬,哪怕归顺了朝廷,也不肯为太子殿下一人所用,到时必要推三阻四。与其留着这样的人碍事,不如咱们另选那来投诚的。”
“老师所言极是。”
两人又陆陆续续商议了不少事,刘阔听得双脚发软,再往后干脆跪蹲在花园的泥地上。
等到书房的灯熄了,人也走光了,刘阔的酒早醒了大半,只觉身上冷得很。原来安抚海寇生财生兵是太子的主意,准确说是林厚积出的馊点子,明知有不妥之处,为什么父亲不劝阻太子,还是已经劝过仍是无果?
总之他们现在是要趁机弄死顾青,再不是过去整整他就了了。
刘阔自此日夜留心起来,他原是个聪明的,不过是无心正事,整日纨绔好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