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院长还想跟他商量一下收学徒的事情,埃文德尔已经催着船夫离了岸。
小船慢慢地离开了法师学院,埃文德尔忍不住催促道:“划快点。”
那船夫已经习惯了对法师的歧视和嚣张,就算知道埃文德尔的身份不一般,这种固定的思维模式也没有改变过来,他不爽地说:“嫌慢你下去游啊!”
埃文德尔没有跟他废话,手上的符文开始发光,水魔法托起了小船,像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岸边冲去,船后面掀起了两人多高的水花。
“啊啊啊啊啊啊!”船夫尖叫着,脸色煞白地丢下船桨紧紧抓住船舷不敢放手。
仅仅一分多钟的时间,他们就靠了岸,船夫扑到岸边的草地上就开始吐,埃文德尔越过他径自走了。
帕洛斯也默默地跟了上去,埃文德尔发现帕洛斯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边走边问:“怎么了,晕船了吗?”
“……有一点。”帕洛斯捂着嘴低着头专注的看着路面,躲避着埃文德尔的目光。
“坚持一下。”埃文德尔拍拍他的背,“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线索,必须尽快去魔族出现的地方确认一下我的猜测。”
帕洛斯紧紧地捂着嘴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没关系,我撑得住。”
他知道埃文德尔对魔族的事情有多么关心,只要一听到魔族的消息就会一扫平日里的懒散,全力以赴地追查下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出那个仇人,将对方碎尸万段。
看着前方那个匆匆赶路的背影,帕洛斯慢慢地放下了捂着嘴唇的手,他开始垂死挣扎一般地安慰自己,也许没有那么糟呢?也许一切都只是魔族或者其他什么人的阴谋,就像那个噩梦一样,说不定没有多久,另一个埃文德尔会突然出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凭什么偏偏他就成了那个伤害埃文德尔的魔族呢?
第92章 复仇之心(一)
菲尔斯和阿尔凯早已经准备好了,埃文德尔一回到旅店,他们就即刻上路,用了最短的时间赶到了艾希尔神殿附近。
在马车上, 帕洛斯一直低着头,头盔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但埃文德尔还是注意到他一直紧紧地握着拳头。
“你怎么了?”法师问。
他的关心换来了一个带着躲闪的回答:“不……我、我没事。”
“帕洛斯。”法师把手放在帕洛斯的金属手甲上,“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 不要不好意思, 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我都可以和你分担。”
帕洛斯有些慌乱地躲避了他的视线, 沉默了几秒以后才说:“……是肯特, 教皇阁下说他也会在那里。”
埃文德尔了然地笑笑, 如今的帕洛斯当然没什么好怕肯特的地方, 那他紧张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吗?”
“嗯……”帕洛斯情绪低落地说,“……我不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想到他的欺骗和背叛我就气愤,可他毕竟是我的导师, 从小到大一直照顾我、教导我,他也有很多对我好的地方,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还真是一个难题呢。”埃文德尔说,“现在调查魔族出现的事情才是第一要务,不管是和团长达里斯还是和肯特,我们都不能直接翻脸,至于私下里的相处,我不知道他对你的好在你心目中的分量如何,只能给你提供一个参考的方法,当我遇到类似的情况时,会自己在心里算一个分数,他帮过我,加几分,他的为人如何,加几分,他得罪我的程度如何,减几分,算完以后看分数决定是弄死、弄半死还是教训一下完事。这样得出的结论完全是我自己的主观看法,当然算不上公正,但是一条条掰开来想清楚之后,就能避免自己陷入到纠结中去。”
帕洛斯抬头看着埃文德尔,心里想着:那么我们的感情在你心中能加几分呢,够抵消你的仇恨吗?
但他不敢说出口。
好在埃文德尔也没有继续关注他那不太对劲的态度,法师从包里拉出了巫妖的一只手,在巫妖的抱怨声中,帕洛斯帮忙把巫妖新的身体从相对来说不够大的袋口扯出来,然后法师和巫妖就一直在争论一些让人听不太懂的话题,直到旅途接近目的地。
——
圣殿骑士团在艾希尔神殿附近扎下了营地,法师协会也来了不少人,大部分是须发花白的老头子,也有少数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达里斯团长亲自过来迎接了他们,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跟韦尔伯克等人计划着应该怎么除掉埃文德尔这个隐患,现在却一脸诚挚地当起了和事佬:“听说你和法师协会的人闹了一些不愉快?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和他们计较了。”
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站在他的身后,一脸赔笑。
“这事先不提,我是为了魔族的情报来的。”埃文德尔一点没耽搁地往营地走,“这几天来有什么发现,赶紧告诉我。”
他的态度让达里斯皱起了眉,但考虑到这个长寿的夏尔库人法师可能比法师协会的所有人加在一起还有用,圣殿骑士团长忍下了脾气,把最近几次魔族出现的动向跟埃文德尔说了。
埃文德尔听了以后沉吟许久,直到费迪南德问他发现了什么,埃文德尔才一脸凝重地说:“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另一次神魔大战马上就要到来了。”
“什么?”费迪南德等人目瞪口呆,“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曾经泰坦世界和费诺世界之间的传送门是怎么打开的,现在还是可以怎么打开。我的先祖夏尔玛只是毁掉了已经打开的传送门,又没有留下什么永久阻止传送门打开的方法。”
达里斯团长皱眉问:“什么泰坦世界?”
“你们都不知道?”埃文德尔有些吃惊,他还以为其他人就算知道的不像他那么多,也应该至少有一个基本概念的,“那是另一个空间,神族和魔族一直以来居住的地方。”
在场的大法师们有的面露茫然,有的似懂非懂,达里斯却怒了:“神来自天堂而恶魔们来自地狱,这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收起你的亵渎之言!”
“如果连你自己都对这些骗三岁小孩子的说辞深信不疑的话,那我们就没必要谈下去了。”埃文德尔刻薄地说,“我还有很多亵渎之言要跟听得懂人话的人说,至于你就赶紧带着你的人回去加班加点地虔诚祈祷,让你的神降下一道天雷劈死入侵的魔族吧。”
“你最好注意你的态度,法师!”达里斯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几个跟随着他的护卫都上前了一步,本来神游天外的帕洛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也立刻上前将埃文德尔护在了身后。
埃文德尔的嘴角带着危险的笑容,指尖亮起了魔法的光辉,一个强大的攻击魔法已经准备就绪:“我本来还不想收拾你,但是你如果真的蠢到对我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达里斯周围的圣殿骑士立刻用起了驱邪圣言,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请不要动手,求求你们了!”费迪南德立刻扑上来挡在达里斯面前,“他是英雄王夏尔玛的后裔,手上又有秘法之轮,你们要是打起来双方都会伤亡惨重,以后谁来抵挡入侵的魔族?拜托,他毕竟是法师协会的一员,请让我来替您教育教育他吧,保证不会让这些亵渎之言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
考虑到这确实不是为了维护信仰的纯洁流血牺牲的时机,已经有了台阶可以下的达里斯冷哼了一声带着手下们离开了。
“蠢货。”埃文德尔对着他的背影冷冷地评价道。
“嘘!轻点!”费迪南德惊恐地回头看看走远的达里斯,确保对方什么都没听到,才擦着额头的冷汗陪着笑脸给埃文德尔拉了椅子,“我们继续吧,你说他们可以打开泰坦世界的传送门,可是从神魔之战到现在都已经平静了几千年了,如果魔族有打开传送门的办法,为什么还会忍耐到现在呢?”
“因为打开传送门需要时机,这涉及到一些你们未必知道的知识,我简单解释一下。”对于这些多少“能听懂人话”的大法师,埃文德尔的语气稍微好了一些,他用了一个法术,让空气中飘起了几个光球,“每一个独立的世界都在无尽虚空中按照一定的规律运动着,这个大的是泰坦世界,这个小的是我们的费诺世界,有时候轨迹相交,两个世界就会在短时间内重叠在一起,就像这样。”
说着他让两个光球的一部分连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个发光的葫芦:“因为不属于同一个空间,这种位置上的重叠不会对我们的日常生活造成什么明显的影响,但是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人用某种方法在两个空间之间撕开一条裂隙,他们就能跨越空间的阻隔来到我们的世界,如果这条裂隙可以长期稳定地存在,就成了我们所说的传送门。”
众法师沉默片刻,费迪南德问:“我也接触过一些无尽虚空方面的知识,但远没有你所说的这么详尽,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埃文德尔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是他和活的百科词典费斯坦提斯讨论之后得出的结论:“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在几千年后,他们又等来了这么一次两个空间交汇的宝贵时机,先前个别出现的魔族只是来探路的,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新的传送门就会打开,到时候神魔之战又会重现,他们的世界即将毁灭,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一次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占领费诺世界,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那么永夜将至的预言呢?”帕洛斯突然插嘴说,“那个魔族将军说只有他们能解决,也许他们这一次的目的是想寻求合作而不是征服。”
“我觉得那只是他们的阴谋,魔族的做事风格你还不了解吗?”埃文德尔说,“我已经大概知道了他们用来打开裂隙的方法,现在就差最后的几步验证,只要魔族再出现几次,我就有把握从这边打开通往泰坦世界的裂隙。”
这个说法让法师们都震惊了:“你想打开裂隙,那他们趁机打过来怎么办?”
“为什么不能是我们打过去呢?”埃文德尔说,“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总比被动挨打的好。”
——
跟法师们的商议结束了以后,法师协会那边按照埃文德尔给出的方法,继续监视着魔族的动静,埃文德尔他们则在离圣殿骑士的营地有点距离的地方扎营安顿了下来。
同伴们扎营的时候,埃文德尔就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坐下,把他从不离身的百科全书垫在膝盖上,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地计算着什么,外人看不懂的公式符号画了一纸。
帕洛斯来到他身边欲言又止,埃文德尔停笔看着他:“有事?”
帕洛斯有点犹豫地问:“……你打算去泰坦世界寻找你的仇家,是吗?”
“是的。”埃文德尔毫不隐瞒,“我知道这有点冒险,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我不想再让那家伙有机会溜掉了。”
“可是……为什么你一定要复仇呢?”
第93章 复仇之心(二)
“复仇难道还需要理由?”埃文德尔惊奇地看着帕洛斯,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会说这样的话。
“我只是觉得……我花光了一辈子的运气才遇到你,如果你为了过去的仇恨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帕洛斯又露出了那种忧郁的神色,埃文德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的帕洛斯似乎比他刚成为圣殿骑士团的叛徒时还要忧郁。
埃文德尔拍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好了, 我会小心的,我好不容易变得这么厉害, 还有了你这么可爱的情人, 怎么会舍得为了报仇就把命搭进去呢。”
人高马大又强悍的帕洛斯每一次被法师夸“可爱”,都会尴尬好一阵, 但是今天帕洛斯的反应却不同于以往, 他依然看起来忧心忡忡:“那就别去泰坦世界好吗?”
“如果那个魔族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我就不用去了。”埃文德尔平静地说, “只有杀了他,我的心才能获得安宁, 难道你不希望我复仇成功吗?”
“仇恨……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帕洛斯低头不看他。
“你怎么突然变得像个传教的神父一样散发起圣洁的光芒来了?”埃文德尔调笑地说,“好了,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其实道理我都懂,可是真的想要那么洒脱又谈何容易呢,而且复仇也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就像拉法齐几次三番谋害我们,如果我们不计前嫌地原谅了他,他就会改过自新不再和我们为敌吗?不,他只会变本加厉的想办法弄死我们。”
“……如果你能确定原谅了对方以后他不会再来害你呢?”
“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了。”埃文德尔说,“趁着天没黑,去洗个澡吧,我还要设计这个空间魔法的法力回路。”
埃文德尔把注意力又转回了羊皮纸上。
这两天都忙着赶路,法师叫他洗澡的意图很明确,帕洛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咽下了唇边的话,默默地到山溪旁边洗澡去了。
——
肯特一开始并没有见到帕洛斯,他也并不想见到那个自己昔日里曾经寄予过厚望的弟子,为了完成使命,他在关键时刻抛弃了那个倔强的年轻人,后来帕洛斯杀死同僚叛逃、跟法师狼狈为奸的传闻更让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可是没想到不久之后,教皇大人特赦了那个叛徒,恢复了帕洛斯的名誉和地位,圣殿骑士团的团长达里斯也默许了这一点,这背后肯定有肯特不了解的政治博弈,不过肯特的看法没变,帕洛斯就是一个可耻的叛徒,他以自己教出了这样不虔诚不坚定的弟子为耻。
尽管肯特带回来的生命之球最后也没能派上什么用场,这个劳苦功高的圣殿骑士长还是升了职,现在负责带队搜寻艾希尔神殿附近出现的魔族。
裂隙出现在清晨,巡逻了一夜的队伍正无精打采地等着天亮以后和下一队换班,危机就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降临了。
之前的很多次,从裂隙过来的都是那个自称魔族将军亚尔弗雷德的魔族,他从没有主动攻击人类,但是这一次突兀地出现在预计范围内的,却是一个恶魔。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恶魔,即使是在神魔战争时期留下的古老画卷上也没有,那个恶魔有差不多两人高,极为强壮,皮肤是红色的,没有毛发,头部的形状像狗熊,长着骨质的前额和两只大角,指尖长着锋利的爪子,身后还拖着一条强壮的尾巴,尾巴尖膨胀得像个锤子。
恶魔因为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随即就发现了周围这些弱小又紧张的猎物,它狂笑一声,对围向它的圣殿骑士发起了攻击。
圣殿骑士们吹响了求援的哨子,在肯特的指挥下,他们一开始还无所畏惧地迎战,但是立刻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他们的盔甲在恶魔的怪力下就像是一层纸做的壳子,其中一个圣殿骑士躲闪不及,被恶魔一拳捶在地上,胸甲就深深地凹了进去,压断了他所有的肋骨和内脏。
恶魔强壮的胳膊一扫,就把好几个圣殿骑士打得飞跌出去,肯特趁机从后方逼近,狠狠地一剑砍在恶魔的大腿上。
可这用尽全力的一剑只在恶魔坚韧的表皮上留下了一道不算深的伤痕,恶魔的尾巴一扫,就把肯特打得横飞出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手下的圣殿骑士们就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没有还能战斗的人了,恶魔的身上也添了一些伤口,但是对于强壮的恶魔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疼痛反而刺激了它的杀戮欲,它狞笑着捡起了一个重伤的圣殿骑士,玩一般地折断了他的脖子。
肯特终于撑着地面爬起来,摇摇欲坠地举着剑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恶魔,心中一阵绝望,虽然他作战经验丰富,剑术也不错,但是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这些都毫无意义。
援军不可能那么快赶来,他大概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中了恶魔的左眼,恶魔在剧痛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丢下受伤的肯特,向着羽箭飞来的方向大踏步地冲过去。
那里有一棵挺高的树,恶魔在几秒之后就一头撞到了树上,大树当场折断,千钧一发之际精灵游侠阿尔凯从树冠上跳下来,落地后一个翻滚躲向了一边,险险地避开了恶魔砸下来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