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时候不早了,李千承与李千鸿乖乖上床睡觉,唯有孟知意年仅三岁,又爱撒娇,林长照只得留下来陪他。
“我想听故事。”孟知意搂着林长照的胳膊,奶声奶气地恳求。
林长照侧躺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问道:“你想听什么故事?”
“小狐狸变成/人报恩,上次你没有讲完……”
“上次讲到哪里了?小狐狸吃了仙草变成/人类……”
孟时涯站在门口,听到这里,轻声笑了笑,把房门轻轻关上,回头去了花厅。孟承业正在花厅里坐着喝酸梅茶。他年岁渐大,吃不得酸的,这会儿正跟纪管家和赵嬷嬷抱怨酸梅汤太冰太酸了。
听闻孟时涯的脚步声,孟承业立刻不再抱怨,一本正经地坐好。孟时涯向他行了礼,坐在一侧的凳子上默默不语。
纪管家和赵嬷嬷知道这对父子要谈政事,就退了出去,将房门掩上。
孟承业不开口,孟时涯低着头不说话,房里只有烛花哔啵作响。半晌,孟承业叹了一声。
“是不是燕国进犯,要起战事了?”
孟时涯抬头,苦笑:“不止燕国,北姜也一同发难……他们绕过了连山,占据了西边的沼泽地,修筑道路,通州……已被围城多日。”
年初,燕国大旱,燕国国主为免今夏歉收造成动乱,联手北姜发兵通州,二十万兵力浩浩荡荡,破釜沉舟。通州大营竭尽全力,最终不得不求救于京城援兵。传信将士到达邺安城时,通州镇军大将军陆崇已战死,军中只剩下副将。
孟时涯是打算去通州的。李云重也属意他为下一任通州镇军大将军。朝会上,圣旨已下,孟时涯明日就要领军出发。
这一战,必分生死。
他放得下孟府,可放不下林长照。
旁人不知,他心里知道,他为这个人已经死过一次,死的时候那么年轻,且未能得偿所愿。这辈子,他不愿死的时候,林长照不在他的身边,而他还是未能如愿以偿。
“他不是与你已经心意相通吗?你们之间,难道还非要一个嫁娶仪式?”孟承业哼了一声,沉声道,“只要他愿意等你,你怕什么?”
孟时涯沉默许久,忽然苦笑着抬头道:“父亲,其实这些年我与明见……一直未曾圆房。”
孟承业目瞪口呆,几次张嘴说不出话来。
孟时涯叹息,摇了摇头:“我们……也有动情时,也曾相互——可他内心是抵触的。我不愿他为难,所以到底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明见他,始终不能对我全心以待。我不怕死,我只怕若真的死了……再也没人能解开他的心结,两两抱憾终身。”
孟时涯回到卧房,林长照已经睡着了。他简单洗漱过,收拾了明日离开要带的东西,吹熄灯烛躺在林长照身旁,侧着身子凝视他的脸庞。
这几年来,他想尽了办法,总算让长照吃胖了少许,面色也添了些红润。他不再是重逢于今世时那个疯狂的十八岁的少年,长照也不是那个瘦弱的十七岁的孩子。将近十年的光景,他们看着双方成长,从国子监学子各自为官,升官,成了皇帝的心腹大臣,权倾朝野。
孟时涯总会想起前世英年早逝的明见,若是他还能活着,是否能如今生的明见一般施展才华,名扬天下。
孟时涯第一次与林长照情动不能自已,赤诚相见,是他们搬入甘棠街的小院不久之后。他想占有林长照,让他全心全身都属于自己,可到了最后关头,林长照忽然惊慌失措1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甚至有些惊恐不安。
那晚,林长照推开孟时涯,在被子下瑟瑟发抖,哭喊说他做不到。
林长照摇着头,哭着说:“潮音,我不是不情愿……我就是,做不到。”
孟时涯再也没有强求过他。这些年,他们也曾亲密无间,可终究,没能向对方吐露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
红尘一梦,皆是黄粱。
孟时涯觉得,还是自己太贪心了。
这世上,本不是所有的深情都能换得同样的深情,更不是所有的歉疚,都能获得命运的宽恕。
一只手不知何时钻入了孟时涯寝衣的衣襟,被他一把抓住。低头看去,林长照涨红了脸,面颊上带着几分羞愤,被孟时涯看了一会儿,毅然决然抬起身子,试图脱下寝衣。
“别这样……别这样,明见。”孟时涯几乎落泪,按住林长照肩膀,将他按在被褥间,替他拉好衣裳,然后将他整个人紧紧搂住。
林长照一口气憋着胸口,好半天才能呼吸自如。他哽咽两声,将脸埋在孟时涯肩头。
他哭了。孟时涯几乎要发疯。明明求而不得的是他,可林长照决然要献身,他反倒觉得是自己快把林长照给逼疯了。
“我知道我不该去通州赴险……可是我若不去,将来又该如何护着你?我不仅是为了大周,还为了你。明见,我会活着回来,我发誓……等我回来,我就娶你为妻。”
至始至终,林长照都没有说一句话。
林长照在他怀里流了一整晚的眼泪。天色将亮未亮时,孟时涯起身换上了戎装。盔甲复杂难穿,他折腾了许久,终究还是林长照下床帮了一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他走出房门时本想回头,被林长照在后面托住脑袋不让。
“你答应过青玉兄,要看着孩子们长大……孟时涯,你记得你发过誓。”林长照轻声说道,“你不能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他说得那么平静,孟时涯心里不再慌张,反而轻松了许多。
孟时涯提剑走了。他的身后,林长照披散着一头长发,寝衣宽松,在风里飘飘摇摇,明明是个文弱模样。可是他的眼神中,却透露着不输给孟时涯的坚毅。
镇军大将军
城门外,铁甲寒衣,旌旗猎猎。
大周皇帝李云重亲自于城门楼下为远赴边关的将士送行。内侍太监送上酒壶酒杯,李云重斟了一杯清酒,递到孟时涯面前。孟时涯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将清酒一饮而尽。
“寡人之所求,非解通州城之困而已。寡人要燕国与北姜元气大伤,从此以后再不能与大周抗衡!孟将军,大周国威,全赖于你,还望你竭尽全力。”
“臣……誓死不负陛下所托!此去通州,必大破燕国与北姜!”
“好,寡人信你。”
李云重扶起孟时涯,向他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十二卫抽调五万精兵,人数虽不敌那两国,但个个都是大周的英勇之士。孟将军势必取胜,也万勿令大周儿郎枉死。”
孟时涯拱手称是,看了看城门上方“邺安城”三个字,低头时,目光瞥见站在角落里的孟承业和柳解语。孟时涯向他们弯起嘴角笑了笑,翻身上马,低呼了一声“出发”。
徐绍紧跟其后上马,抬臂示意,朗声喝令全军,即赴通州。
号角鸣起,悠长嘹亮,震撼人心。
十日后,孟时涯率三千骑兵,到达通州城外二十里的山坡。他勒马停在山头,隐约能看到通州城的城楼,和城楼下乌压压一片的大军。若红霞般铺展在城门外的,应该是通州驻军。通州大营头盔上多饰以红缨,手中戈矛亦是。
一匹骏马从前方飞奔上坡,斥候翻身下马,向孟时涯汇报敌情。
“将军,燕国与北姜五万大军占据通州大营待命,五万围攻通州城,另有十万绕过通州,欲往冀州,眼下困在玉龙滩。”
孟时涯沉思片刻,冷笑道:“玉龙看似浅滩,实则暗流处处。这两国为寻近路攻入邺安城,选在玉龙滩过路,真是失策。”
副将道:“可他们毕竟有十万之众,过了玉龙滩就是冀州城,敌军若攻破冀州,补足粮草,再往前行可就容易多了。”
“那就让他们连玉龙滩都过不去。”孟时涯勒紧缰绳,轻踢马腹,欲往山下飞奔,“五万禁卫军分了三万到玉龙滩候着,徐将军立下了军令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敌军再惊扰冀州城的百姓。我们这两万人好歹还有通州城的守军接应,怎么着也得让通州城的百姓安心吧!”
通州城被困已十多日,城内守军万余人,并通州军营三万人,浴血奋战,硬是扛住了二十万大军的围困,时至今日,通州城内的百姓尚未有伤亡。
但,到底是难以支撑了。
城中粮草将耗尽,燕国与北姜为泄多次侵入大周却总折兵在通州的愤怒,早已扬言要屠城。城中人心惶惶,城门口对阵的将士群龙无首,全凭竭力相护才撑到今日,总算不负通州儿郎的威名。
燕国与北姜各派出一员大将,骑马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高呼叫嚣,敌军士兵鸣鼓助阵,声响震天。通州大军一动不动,列队严阵以待。秋风吹起,浸染了鲜血的荒草飘摇,肃杀凄冷。
白泽大营的副将舔了舔嘴巴,昨天至今早滴水未进,午时太阳晒得厉害。他受伤的胳膊隐隐作痛。伤口溃烂,他额头发热,有气无力,却身姿挺拔,全凭一口气支撑。
纵然四万儿郎悉数战死,也不会让敌军踏入通州城半步。非但如此,他们还要拖着敌军,令他们难以东去邺安城。
远处隐隐有雷声。
不知道是谁低语了一句:“是马蹄声!”
通州大军将士顿时精神一振。
燕国与北姜将士也察觉到了,阵前主帅立刻调派两万士兵迎向声音响起处。那是一个地势略高的山坡,坡上只有枯黄的草,一棵树也不见。目中所望一览无遗。
两面旌旗映入眼帘,“周”“孟”,紧接着一个年轻的戎装将军纵马跃上山坡,遥望敌军。
“杀——”三千铁骑,穿过箭雨,如闪电般在吾王敌军中劈出一条道路,融入通州大军中。
“杀!”没过多久,通州城门打开,迎来援军的将士一鼓作气,奔向敌军。
血战一日,另有一万多大周将士赶来汇合,与十万敌军对阵。
原本期待数日之内拿下通州城的燕国与北姜敌军,耗费二十万兵力,始终攻不破城门,最终留下一半攻城,另一半欲转战冀州。奈何两个十万兵力都进退两难。
通州城得了援兵,逼迫十万敌军不得不汇集一处,不到两日,从燕国运来的粮草被劫。通州百姓靠禁卫军劫来的粮食吃饱了肚子,硬是凑出两万人的新兵,都是些曾在军营受训的年轻人,上了战场跟禁卫军一样不要命。
玉龙滩的十万敌军,原本过了玉龙滩,却被三万禁卫军拦住。苦耗一整日,冀州城援兵两万,这十万敌军折损不少。
“报——”
斥候疾步奔入镇军大将军营帐,送上战报,简要说明了一番:“镇军大将军,燕国国主增兵十万,乘船逆流而上,从栾江赶往通州城,再过两日就要到通州关隘了!”
孟时涯翻看过战报,眉头拧了起来。
这确是棘手了些。栾江逆流而上,稍有不慎船毁人亡,燕国国主自从得知不能如期攻破通州城,便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增兵,以求速战速决。十万不是小数目,一旦让他们过了通州关隘,通州将士抵抗敌军只怕就要吃力许多,毕竟眼下通州关隘落入了敌军手中。
“将军?”副将心中焦虑,唤了一声。
孟时涯挥手令斥候退下休息,对亲卫兵说道:“去叫其他几位副将过来。”
没多时,五大军营的副将都来到了帐中。孟时涯来到沙盘前,默默地拿出几枚石子儿,放在了几条河流的交汇处。
正是栾江与旁支河流的交汇点。
副将俱已明白过来,震惊不已。
青鸾大营的副将道:“堵住旁支河流,令栾江水势暴涨,燕国援军确实难以逆流而来。可是若要堵住河口,谈何容易?”
孟时涯笑了笑:“放心,本将军早先不是在通州大营白呆过三年。但凡河口,我早已命人想过堵塞的办法。这些年,栾江两岸修筑河堤,纵使水势暴涨,也不会倒灌到通州城来。”
他当即调派了三千人手,带上通州城的河工,连夜堵住了三个支流分叉口。栾江流经连山关隘处历来水流湍急,燕国的十万大军不得不放弃乘船逆流的打算,依旧绕过连山而来。
这却要耗费十多日。
而通州大军,也势必要赶在燕国援军到来之前,将其驱赶出通州,抑或尽数歼灭。
苦战之时,孟时涯放弃了“孟”字战旗,改用广安王的名号。起初,敌军大将还嘲笑通州军故弄玄虚,等孟时涯亲手斩杀了他们两员大将,他们才意识到广安王确实后继有人。
广安王给燕国和北姜的震慑可谓极大。
恰巧这时,通州城内跑出一名男子,声称要见孟将军,更提出要到孟将军麾下效力。等他报上名号,孟时涯立刻见了他,并给了他盔甲战袍。
这人正是他曾见过两面的高易寒。
高易寒出身江湖,武功比起孟时涯要好太多。这世上只怕也难有他的对手。自从他跟随孟时涯左右,燕国与北姜连主帅都不得不换了人,因为主帅被高易寒闯入敌阵,一剑了结了性命。
孟时涯率军来到通州的第十日,玉龙滩传来消息,燕国与北姜敌军渡过了玉龙滩,却最终被一路追杀,只得从玉龙滩原路逃回,然而大周将士势如破竹,将其十万大军尽数剿杀,鲜血染红了整个玉龙滩。
孟时涯起初有些难以置信。他本想着这两日拿回通州大营后,拨兵与之前留下的禁卫军夹击,再围杀敌军的另十万大军,却不曾想徐绍已带兵将其尽数歼灭了。
可怎么赢的呢?到底是三万对阵十万,难不成同归于尽么?
“徐将军传来口信,说是朝中有人说服陛下,陛下同意灵州的安王率一万灵州军来相助。此外,靖西王李冉也被请出,带了一万将士赶到冀州城……”
难怪玉龙滩得胜如此之快,原来是来了救兵。李云重竟然能同意安王李云翰和靖西王李冉离开封地,也不知是谁说服了他……难道是长照?
孟时涯心神颤动。
长照怕他赢不了,怕他死在战场上,所以费尽口舌为他请来了援兵吗?
确切消息还未传来,孟时涯不得而知,然而他莫名高兴万分,连带着将士们士气跟着高涨。
这一日,秋雨降落,天气骤凉。燕国与北姜敌军退守原通州大营,蓄势等待援兵,欲跟通州将士苦耗。
孟时涯登上通州城门城楼上,巡视大军,眼看众人立于冷雨中岿然不动,胸中豪情四溢,振臂高呼道:“将士们!通州城外有十万敌军,玉龙滩也有十万敌军,玉龙滩的大周将士们赢了,那十万大军一个不留!难道我们这些驻守通州城的,会输给自家兄弟吗?!”
“不会!”
“好!那就让兄弟们看看,咱们怎么灭掉这剩下的十万敌军!”
“是!将军!”
灰蒙蒙的秋雨中,喊杀声从通州城一路到通州大营。红缨如点点火焰,席卷了连山关隘。
雨停时,通州大军收回了自己的军营和关隘。
这十万大军,只留下了几个敌军将士,被赶回去给燕国国主、北姜皇帝带口信。
要战,大周将士在通州等着,要降,大周陛下在邺安等着。
铁血男儿
冀州城外,徐绍率三万将士待命。
孟时涯探望过伤员,查看过营中防守,留下副将镇守军营,带着三千骑兵去了通州城。
城门大开,被围困了半个多月的通州百姓夹道欢呼,恭迎镇军大将军。孟时涯心神激荡,时而向百姓们挥挥手。
他想到若不是遇上了林长照,上辈子加这辈子都不可能如此受人爱戴敬重。
孟时涯策马来到了广安王府大门外,荻秋已经在等着了。
多年不见,当时的少年已经长成稳重能干的青年,只是脾气没变多少,看到他还是那般难以克制情绪,一高兴就掉泪。
“少爷——将军!”荻秋抹了把眼泪,又哭又笑。
孟时涯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这几年,辛苦你了。”
“少爷说哪里话?我本来就是孟家的人,为王府忙碌是应该的。您之前在通州大营三年都不曾来广安王府看一眼,这回忙着打仗,我怕你又没有时间……好在安王殿下和靖西王来到,要住在广安王府,不然我还见不着您呢……”
荻秋把他迎进王府。
孟时涯感慨万分。昔日破败的院落,不但修葺一新,还种上了花草树木,如今有些果树都结上了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