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这才笑着要众人继续打牌,众人见皇帝站着看,谁还敢坐下打,都你推我让的,那厢章佳氏款款而道:“不如皇上陪太后打,做个承欢膝下,戏彩斑衣的孝子?”乾隆笑而不语地看她一眼,才提袍坐到了章佳氏的位子上,嘴里道:“儿子可要从皇额娘这再赢点零用钱了。”太后笑地开怀:“谁认输还不一定呢。”趁着众人洗牌的工夫,章佳氏早砌了一滚乌龙茶敬到乾隆跟前,乾隆正在费心猜测太后会打出什么牌来,一时只觉得沁香入鼻,用力一嗅,才知道这香味是从章佳氏的袖间若有若无地发散出来,不由地回头看她一眼,才见她肤若凝脂,艳如桃李,眼角眉梢都是跳动着的活泼春色。
“皇上,喝呀。”章佳氏抿嘴一笑,乾隆有些发怔地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顿时皱了下眉:“苦。”
“自然是苦的,这是台湾刚刚进1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贡来的顶级乌龙——皇上这会子就觉得苦了,呆会儿被太后赢去了全副身家,更是不知道要有多苦了。”章佳氏一面打趣,一面在茶杯后悄悄比了个三,乾隆会意,装作迟疑地说:“朕不信会输,就打个三——”太后登时笑地合不拢口一面打下牌来:“不许反悔!真龙天子也有不着运的时候!”乾隆苦着脸道:“咳,我这天子一碰上圣母亲临,就什么运气也使不上了。”
七八圈牌抹下来,把太后哄地红光满面,乾隆也龙心大悦,下令赏所有人一副上等头面,一面推说有事,就带着和珅等人出了慈宁宫。上轿之后沉吟片刻,道:“高云从,事后再多赏二十四福晋十匹贡缎,两顶翡翠镶金钿——”他声音不大,高云从虽也随伺在侧却一时没听清,倒是和珅极迅速地接道:“奴才记下了。”
乾隆回头看他一眼,刚想说话,却又咽了下去——半晌才转过头,目不斜视地看向远方:“回养心殿。”和珅亦步亦趋地跟着,低头垂目,早将一切神色都掩地干干净净。
章佳氏领完太后赐宴出来,已是申时过了,她接过侍女奉上的织金缎面斗篷穿戴好,越发显得色如春花,明艳动人。夜色中刚刚走到东六宫,一道身影就挡在她面前。章佳氏住了脚,淡淡地吩咐身边的侍女:“我的帕子方才落在慈宁宫了,你回去取——只别惊扰了太后。”待那侍女走得远了,她才一语不发地跟着那个小太监转进一处隐蔽的宫院,抬头一看,那掉漆的斑斓朱门之上,写着三个大字——撷芳殿。
昏暗的宫室里只燃着一盏油灯,如豆烛火犹疑地摇摇摆摆,一如她此刻心境。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她忍不住开口,问向坐侯在一张七弦古琴旁的男子。他微微抬头,面如冠玉,却是一脸寒素,信手拨弄了一下琴弦,才不紧不慢地哑着声道:“我要你做的,总是错不了的——今儿下午你不是已经证实过了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要听你的?!”章佳氏恃宠而骄惯了,忍不住反唇相讥。和珅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凭二十四爷卧床半年不能人道,而他的福晋却不知和谁珠胎暗结——教容贝勒知道他的继母这么着给裕亲王府长脸,还不知如何闹腾呢!”
为什么他什么都能查的出来!章佳氏浑身打了个寒颤,竟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先前的泼辣自得消失地无影无踪。和珅起身,绕到她身边,柔着声,似安慰又似蛊惑:“让这个孽子的出生合理化,只有一个办法——我知,你也知——你之前又不是没试过接近皇上,只是次次失败而已——你还能拖的了多久?是要幽闭宗人府还是继续着荣华富贵,让那些想你死的人有苦难言?你不傻,应该知道如何取舍?”
章佳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你,你有什么目的?”
“我?”和珅幽幽地道,“我是在帮你啊。”当然,也帮我自己。
章佳氏惨白着脸,许久才瘫软似地跌坐在椅子上:“我,我都听你的。”
“聪明。”和珅赞赏似地点了点头,“你最好永远记着这句话,我既然有办法让皇上注意到你,自然也有办法让你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机会,只有一次。”章佳氏此刻已经完全被和珅拿捏住了,半点争脱不开,怔怔地看着他迎面缓缓推来的那张焦尾古琴:“你,你是叫我弹琴?”
“对。在这里,弹这首《雪山春晓》!”和珅斩钉截铁地直起身子,你学当年锦妃学地越象,我就离危险越远一步,我一定要挣开樊笼去寻我真正的那片天地!
章佳氏吞了口口水,慌忙抓起一旁的琴谱开始研读,和珅静静地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琢磨不透的冰冷微笑。
每个女人都想成为董额棠儿,但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成为福康安!
再一次提起这个曾经融入他骨血须臾不曾忘记过的名字,他第一次不再周身颤抖,他想,人总要学会直面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第二十八章:筹金塔峥嵘初露,引君心顺水推舟
“那你是什么意思?”乾隆依旧是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查旭栋,似乎看不出什么喜怒。
“皇上明鉴,内务府这些年来花钱如流水,库里的存金除了预备着给位少主子将来大婚并节庆封赏之外,只余一千三百六十四两黄金,万不足以建造和珅说所的三丈三尺的纯金大塔——所以依奴才的意思,不如将黄金兑上黄铜建造金发塔,外头上看,也一并的辉煌灿烂,这么一来能节省一多半的金子。”查旭栋也是急地脑门出汗,谁知道这位主子怎么又忽然想建造什么金发塔,近年来,皇帝拿着内务府的钱随意封赏,除了赏朝臣亲信,那什么琉球,安南,缅甸的使臣凡有进贡朝贺的,一例十倍赏还,又不能动用国库,都是拿着内廷孥币来贴补置办,早就入不敷出了!他又不能扃金拉银,教他怎么当这个家?!
和珅暗暗摇了摇头,难怪这查旭栋在这位上一干快十年,从没升过一级。
“唔,你这个方法倒好,看着又光鲜体面,又化不了多少钱,好的很。”乾隆的秉性,即便挖苦人也要正容端色,“我大清以孝治天下,将来太后圣寿,朕还指望着这假金发塔恭敬慈恩,为天下万民的表率呢!”查旭栋听头一句还当乾隆真心夸奖,到末了只能跪在地上筛子似地不住叩头:“臣不敢!臣死罪!”
“皇上。”锦衣貂翎的侍卫不失时机地跪下,“奴才有一个方法,既可以解内务府燃眉之急,又能保证大金发塔如期建毕。”
这不可能!查旭栋觉得荒谬极了,内务府还有多少底谁比他清楚?这么些年大手大脚穷奢极侈,底子早就掏的差不多了,不过是维持着表面光鲜罢了!
乾隆把目光慢慢地调转回他的身上:“说。”
和珅徐徐而道:“乐捐!”
“乐捐?”乾隆摸了摸唇上的修剪精致的薄须,眼里终于有了一点笑意,“你的意思,是教百官捐输?”
“皇上圣明!我大清幅员万里,四海升平,那些外派出去的封疆大吏,哪个不是起居八座,威风赫赫?如今皇上为彰显仁孝,教化万民,表率天下,修这传诸后世的金发塔,哪个官员心里不想为皇上出份子力?十八行省的总督巡抚出个大份,其余诸官再凑凑份子——不拘多少,也全了他们替皇上替太后尽忠尽孝的心——就算不动内务府一分一厘,奴才也必叫这金发塔平地而起!”这是和珅早就深思熟屡过的了,此刻慷慨而谈,自然滴水不漏——这是他第一次办差,如何能用什么“黄金掺黄铜”的馊主意?伺候乾隆这样好大喜功讲究排场的天子,节流是不可能的,那就惟有开源。
“好,好的很。”不必动用内库国库,又不惊扰百姓,还有个百官乐捐,为圣母歌功颂德的好名声——面子里子照应地四角具全!乾隆看向和珅,第一次不以看待内廷宠臣的目光看他——此子不容小觑,条条策论都能说的鞭劈入里,不仅贴合着孔孟正道还时刻注意经济务实,这就不仅仅是“精明练达”四个字所能概括的了,都说男生女相卿相之征,这和珅,加以琢磨,赫然就又是个宰辅之才!他被自己的想法也微惊了一下——他才不过二十四岁,哪里就想的那么远了?能在朝廷上坐的多高,走的多远,还要靠他自己的造化。可他这样的人,似乎真的不甘心终身圈禁在皇城之中。
心里突如其来地不自在,乾隆轻咳一声:“但大清朝还没开过这个先例,你回头再给朕上个细折——即日起,和珅升授内务府大臣,全权负责金塔筹建事宜。”
查旭栋在旁惊地呆了——和珅入宫殿半年而已就坐到他奋斗二十多年的位子上!和珅却仍是荣宠不惊的模样,极沉着稳重地谢了个恩,便告退出去。
出了养心殿,和珅见着查旭栋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反恭谨如前地对他道:“查公无须如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好好办差,皇上必再有恩旨——即便是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不骄不燥,落落大方,如此气度,竟是象足了当年中枢拜相二十年的傅恒傅公爷!哪还象半年前那个愣头愣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銮仪卫?!查旭栋有些呆怔地看着和珅沿着无尽的汉白玉长阶飘然远去的背影,才觉得对于这个曾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属下,他从没真正地了解过他。
为金发塔乐捐的诏书一下,群臣百官岂有敢不上心尽力的,生怕自个儿钱捐的少了捐的慢了,就是不忠不孝,都比着自个儿的身价财势各尽其力。不出三日,就得银一百二十八万两,不禁金发塔绰绰有余,还能多少使内务府扭亏为盈。和珅的案前堆着如山帐目,十年来的内务府根本就是一团烂帐,此刻才知道查旭栋说的“入不敷出”不是虚言。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已经一晚没合眼了,乾隆虽有恩旨他可以回家办公,但和珅一步不敢稍离,呕心沥血地查帐理事,他生知自己此时的骤进,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反感,只要一有行差踏错,他建构未稳的地位立时就会动摇。
“和大哥。”小贵子捧着一叠牛皮信封过来,他在私下无人的时候,不叫官名,依旧是唤他一声和大哥,“又是几位大人送来乐捐银子。”
和珅接过一看,登时就把上面的几封递回去:“给诸位大人递还回去。”
啊?小贵子又不解地看着他,和珅一笑:“这些翰林御史都是穷京官,一年就靠着冰炭敬过活,谁也不容易,退回去吧,就说这银子我和某替他们垫上了。”他主要目标从来就不是这些文人直臣,该出大头的,不是他们。
待看到最后一封,和珅的神情一下子肃穆起来——他拧着眉看着信封上那行浓重的名贴——山东总督国泰,山东布政使司于易简敬上。
他缓缓地拆开信封,里面有两张银票一张九十万两用黄绢包着——不消说,自是孝敬太后的,而另一张十万两的银票旁竟赫然附着一张信纸,简简单单一句话:和大人笑纳,兄国泰敬。
和珅猛地攥紧信封,一颗心不由地开始乱跳。白花花十万两纹银!他如今不过是个没迈出紫禁城半步的小侍卫,国泰就给他送来这么份大礼?更何况,这山东全境连连报灾报匪的,国泰居然能轻易就拿出百万两银子!
他定了定神,将银票掖进袖中,提笔如风地写起信来。
和珅恭身进了养心殿之时,乾隆正在用膳,一见他,不由地笑逐言开:“和珅,过来,陪朕用膳。”和珅从不忤逆乾隆的意思,此刻脸上早没了半点凝重,笑吟吟地就在乾隆下手坐了:“奴才正饿呢,可巧撞见皇上用膳,这就是皇上疼奴才了。”
无人之时,和珅对乾隆也不若在外臣面前那么持重,乾隆对他的带着点恃宠而骄的随意不禁不以为杵,反倒乐在其中。此刻也笑道:“是你鼻子乖觉——高云从,再布一副碗筷——不,不是那副,就上朕平日用的那副。”
和珅伺候着乾隆有说又笑地吃毕饭,二人出了乾清宫散步,乾隆便道:“筹建金发塔的事儿准备地怎么样了?”和珅立即跟着转了话头,笑道:“托皇上的福,十八督抚共捐献两百一十八万两,造一个大清有史以来最恢弘灿烂的金发塔也绰绰有余,依奴才看,还能拿些出来将畅春园修缮一番,待太后圣寿那日皇上奉母驻跸畅春园中外臣工看着也体面光鲜。”
“好好好,由你。”乾隆先只是笑,忽然就住了脚,若有所思地看了和珅一眼——十八督抚顷刻间就捐银一百多万两?整个国库的压库银子也不过这个数!这意味着什么?这些财大气粗的封疆大吏若靠着俸禄十辈子也弄不出这些钱来。他也不是没想过吏治问题,可眼下国泰民安,他几次想拿谁开刀,都怕株连甚广引起朝廷板荡,可没想到已经发展到如今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情况了。
“单山东巡抚国泰大人就捐银九十万两,是各督抚中的头一份儿——皇上看他这份孝心也该表彰表彰他了。”和珅紧跟着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乾隆挑了挑眉毛,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这和珅当真聪明地紧,谏言谏地不着痕迹,不声不响地就卖个破绽给他:“国泰……就是上次窦光鼎参他贪墨的?”
“是。”和珅察言观色,已是知道乾隆猜出了他真实的意图,因而也不再遮掩,“兴许是因听说了上次的事怕失了圣心,此次乐捐铸塔才格外卖力,看看皇上对他的反应,若是笑纳了呢他自然依旧做他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若是给他了申诉斥责,他也好早做准备多方钻刺再去转圜。”
上次的事只有军机处几个大臣知道根本没下发过诏书,这国泰远在山东又是如何“多方钻刺”到这个消息?乾隆别的犹可,生平最忌的就是结党,和珅所言句句都在影射朝廷中枢之中有人是山东那班子贪官的主心骨,时时刻刻关注着朝廷动向,京城一有个风吹草动,那边立时也知道了,即便是查,也查不出一点破绽纰漏。
乾隆彻底地笑不出来了,板着张脸径直向前走去,和珅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乾隆真意为何,他不想如上次那样再让于敏中轻易脱身!
乾隆并不理人,嘴里只嘟囔着两个字,高云从离地近,听着是“入读”二字,偏又听不懂,只好悄悄去问和珅——“禄蠹”!和珅先是一怔,随即暗暗地咬牙一笑——这是乾隆真地发怒要彻底清查此事的先兆!于是顺手拦下高云从等随伺太监,自己快步赶上了乾隆,在他面前提袍跪下:“皇上,臣请彻查国泰于易简结党营私案!”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不能一朝声名鹊起天下皆知,就靠它了!
乾隆脚步不停,稳稳地绕过他去,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不行。”他还是太嫩,去和一个根深蒂固的老官场斗,是决计没有胜算的。既然要查,就一定要查出个子丑丁卯来,不能只是隔靴搔痒走过场——还是得刘墉——刘家爷儿俩坐镇刑部几十年,惟有他才压的住场子!
即便再宠信赏识和珅,他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皇上。”和珅依旧跪着苦苦跟着乾隆,“此毒瘤不除,民心失望,更会让其他墨吏有侥幸观望之心——”
“和珅。”乾隆终于开口,“若真有人朋比为奸以权谋私,朕不会放过他。但现在的你,不足以为钦差。”
“皇上!”和珅重重磕了一个头,“臣以性命为赌,不查此案情愿肝脑涂地!”
乾隆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和珅会如此固执。他猛地转过身,指着地道:“你可知道,这案子若真的闹大了,绝不只是山东一省之事——它会影响到朝廷枢臣的变化动荡!国泰他出身世勋,势力错综复杂,京城地方到处都有他的眼线爪牙,你还没走出崇文门,就有人飞马报往山东,把事情掩地天衣无缝,你去只会一无所获闹个大笑话!届时——”届时朕想以后再起用你都不可能了!
“臣知道!”和珅深深地再次拜伏于地:“一世荣华满身顶戴臣都可以不要,只求皇上让臣为君父分忧为国家出力,臣死而无憾!”
二人一立一跪地对峙了许久,乾隆终于挫败地叹了口气:“和珅哪,国泰累受国恩,如今又是一方总督,你虽然是钦差,可若彻查不成,朝廷定会有人对你留难非议,朕也回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