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锦书不说话。
“等你科举作弊的案子过了风头,朕就叫你府上的人进来陪你,那丫头唤做桃叶是不是?跟了你好些年了,还有衙门里的那个小卒。”
唐锦书的脚步顿了顿,“有什么用呢,困着我不成,还要一并也困住他们,好生无趣。”
烟雨朦胧。“不过是想叫你高兴些。”安景拍了拍他的手,“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我若喜欢什么东西,绝不折断它的羽翼。”唐锦书道:“安景,你我之间的事,不是在这雨里走一场就能说得清的。”
安景道:“不过随便闲着聊聊,怎么就又这样别扭起来了。”
“你说为何?”唐锦书急促道:“杨起……安景,你莫不是把人逼死了,还要给自己留个好名声……”
安景的瞳色冷到极点:“是谁跟你说的这些?”
唐锦书忽地蜷缩了蜷缩身子,“好冷。”
“叫你不要动气,寒疾又犯了是不是?”安景忙?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鲎∷纳碜樱钡溃骸跋惹翱哪且┠兀俊?br /> 唐锦书道:“扔了。”
“唐锦书……”安景只觉肺里一阵寒气,他话语之间竟只把自己的叮嘱当作儿戏。
“你到底想叫朕如何,朕能替你受这份罪吃这份药吗!”
唐锦书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听见这话却捂住眼目笑出声来。
第10章 如此便可不相念
“听说你昨个又把皇上气得回了东宫?”太医院殿里,王垨仁望着棋局,半晌缓缓落下一子,“这又是何苦?”
他对面的年轻男子只淡淡垂眼,低头饮茶不语。
阳光透过轩窗而过,临摹着他极清秀的轮廓。四下寂静,只有院子里流水潺潺,倒映着一株夹竹桃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王垨仁和他的目光都被那夹竹桃吸引。
“你是尚书之子,这世上有许多疾苦不是从小在南书房长大能懂的,你现在肆意顶撞,也不过是仗着他对你无可奈何。而我十年寒窗,苦学医书拜入药神门下才终于进得宫门,儿时以为那便是圣殿,如今谨言慎行,才觉步步惊心。”
“所以你看啊,”他拾起来棋盘上的弃子,一一收进木盒,“这人和人之间,生下来的道路便注定不同,杨起和我,都不过是权势下苦苦挣扎的佝蚁罢了。”
唐锦书也不说话,只是目色愈发深沉。
王垨仁知道他这个人,一向有什么事都是放在心里的,便叹了口气,道:“你且不要多想,就让这事过去吧,不论如何杨起是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话一出口,只见唐锦书周身微微一颤,王垨仁便后悔了,已经这些年了,还是学不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么?
果然,秋蝉不动声色打断两个人:“我看公子现下也该乏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王垨仁自知失言,满头大汗,连忙起身:“唐兄……既然如此,那便改日再与唐兄叙旧了。”
唐锦书的嘴角微微一扬,似是安抚:“王兄言重了。”
王垨仁自然是知道唐锦书是个好脾气的公子,偏偏就是不待见皇上,于是便放下心来,等到两人离开,后背早已叫汗水湿透。
门外备下了轿撵,秋蝉在旁边守着,唐锦书只看了一眼,道:“今日我想自己走走。”
秋蝉只面无波澜:“公子尽管走,我们在后面跟着便是了。”
太医院西头紧挨着浣衣局,几个人一前一后,正路过半掩着的大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狠狠的责骂声:“好你个活腻歪了的小丫头片子,毛手毛脚屁大点事都做不好,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吗?今个儿我不打死你,我便不叫刘嬷嬷!”
唐锦书有些意外,早就听说过宫里虽然禁止私下用刑,但各个地方还是有套自己惩罚的规矩,那被围在最里头的小丫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被打得浑身颤抖,倒在地上却也不敢大哭,只是捂着嘴巴小声地抽泣。
唐锦书刚要开口,秋蝉伸手拦住了他:“公子可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唐锦书望着那女子,到底是安景的左膀右臂,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眉宇之间已是薄凉。
唐锦书只微微一笑:“姑娘这般见死不救,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也有人说出相同的话吗?”
“那也是命。”秋蝉道。
“哭哭哭,就只知道哭。”此时院子里那妇女越说越不解恨,一扬胳膊便要朝那丫头额头上砸去,那小丫鬟尖叫了一声,拼命蜷缩起身子。
唐锦书忙喊了声住手,周围几个丫鬟也哭着拽着那妇女的裙角,“嬷嬷,人命关天,打不得啊……”
那妇女似也是清醒了些,用指甲指着她恶狠狠道,“我恨不得拿她这条命来换我的宝贝!”
“什么宝贝要拿命换?不如拿来给我见识见识。”唐锦书众目睽睽之下推开门走了进去,伸手扶起那地上的小丫鬟,那丫鬟眉清目秀,见他愿意帮自己,立刻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跟着掉了下来。
“你先别怕。”唐锦书道,因着这院子里冷得沁骨,不由咳嗽了两声。
那妇女起初被唐锦书的气势吓住,看这情形又掐着腰冷笑道,“哟,哪来的病秧子,不会是情夫找上门了吧?”
唐锦书微微皱眉,只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蹲下看着那丫鬟,轻声道:“你弄坏了她的什么宝贝,她要这样逼你?”
“我……呜呜……”丫鬟哭得断断续续,“嬷嬷新得了一匹缎子……要我过水洗干净……可是我笨手笨脚的……什么……什么都做不好……”
唐锦书听她这样说,抬头望了一眼,果然看见不远处木桶里正泡着块宫里常见的缎子。
这缎子颜色俏丽,一般都是主子用来打赏下人的,但因为染得粗糙,常常都是一遇水色泽就掉了大半,原本一匹淡绿色的布料,现下染绿了一桶水,成了说黄不黄,说白又不白的古怪模样。
那妇人听她这么一说又气恼起来,一扔手里的木棒,哭天喊地拍着大腿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这衣裳我是备着乞巧节穿的,好好的一块料子叫她洗得像块晒干了的尿布,你说我该不该打死这丫鬟!”
唐锦书本来还颇为认真地看着,一听尿布二字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那妇人哭得更大声,伸着手想要推那丫头一下,丫鬟啊地喊了一声,如同惊弓之鸟般躲到唐锦书的身后。
秋蝉当即拔剑,冷冷挡在了两人面前:“不想要命了?”
妇人只觉剑光一闪,待看清那玩意之后吓得连动也不敢动。身边的几个丫头哆哆嗦嗦拽住她的袖子:“嬷嬷,莫要再声张了啊,能在宫里佩剑,身份必然了不得啊……”
“你也不必害怕,”唐锦书示意秋蝉收了剑,“既然是乞巧节才穿的,不如交给我修改修改。”
那嬷嬷略微收了收动作,却是一脸怀疑,“你什么意思?”
“横竖料子已经这样了,再如何打她也于事无补。”唐锦书微微勾起嘴角,笑道,“不如叫我试一试,哪怕剪坏了也不可惜。”
他说这话时眉眼真诚,话语间流水清泉般淡淡道来,不见先前的苍白病弱,反而因为从容平添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气度,再仔细看起来他虽然清瘦了些,五官却不难看,举手投足间的风度绝不是普通人家生来的,似乎连那微微咳嗽的模样都有点那么与众不同。
那嬷嬷左右权衡了一遍,结结巴巴道了句:“明个儿一早给我送过来。”
丫鬟呆呆地站在身后望着唐锦书,好像还没有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唐锦书见她这样望着自己,微微一笑起来,吩咐一旁的几个人把木桶抬到自己院子里去。
那丫鬟不知道唐锦书到底是什么来历,只牢牢跟着他,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寸步也不肯离开。
唐锦书见她这样可爱,像只受惊的小兽,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那丫头垂下眼来:“但是他们都唤我妞儿。”
“妞儿?”唐锦书惊讶道,“这怎么能做姑娘的名讳?”
“没什么,我的父母都犯了重罪,留下我和哥哥来孤苦伶仃的,名字留着不也是个累赘么?到是你,”妞儿问:“你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想留在这宫里?”
“我叫唐锦书,锦绣的锦,书香的书。”唐锦书想了想,道:“我留在宫里不是因为我想不开,而是因为太想得开了。”
“锦书……”妞儿重复了一遍,有些羡慕道,“真是个华丽又好听的名字。”
唐锦书看了看,左顾右盼了一阵,忽地弯腰从地上拾了个东西,走到她面前道,“你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妞儿凑过去望了望,手心里哪有什么东西?正疑惑之际,唐锦书一只手忽地飞快地一转,竟然变出朵黄灿灿的小花来。
妞儿到底年纪还不大,不由又惊又喜,“哪来的?真好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唐锦书收起花来笑道,“我看巧倩二字对杨姑娘再适合不过了。”
“巧倩……”妞儿低声念了一遍,“今后我也有好听的名字了?”
“姑娘若是喜欢,我还可以教你写。”唐锦书嘴角一弯,笑道。
“啊?真的啊,唐大哥,你会的东西可真多呢。”巧倩高兴道:“可是我笨得很,不一定能学会。”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唐锦书找了块石头坐下来,道,“我从前身边有个侍女,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名字取自《桃叶渡》,就唤作桃叶。你不要看她名字风雅,人可呆着呢,你是没有见过,那才是真笨,相比起来巧倩姑娘一看就有慧根太多了……”
隔着皇城墙外的桃叶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
第11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巧倩跟着唐锦书回了房,只见那院子里有好大一棵槐树,唐锦书便叫人把那匹布料从水里捞出来拧干,一整匹挂在了树枝上晾着。
众人都好奇等着看他有什么花样,唐锦书却伸了个懒腰,不知从哪翻出本书来盖着脸,一觉从晌午睡到了黄昏。
到了晚上,有人吩咐巧倩给他端过去些吃食,巧倩正觉疑惑,怎么看这地方也不像是缺下人的样子,怎么自己就被吩咐做上了这种事?
秋蝉听罢只微微一讽,“姑娘且听他们的去就是了,难得他还愿意同你说上几句话,若是我们几个,只怕他又要心烦。”
巧倩也没多说,只端了过去,没告诉秋蝉上午的东西全都是她偷偷倒掉的,那人连碰都没碰。
巧倩就这么在唐锦书的地方借住了下来,日日照管唐锦书的三餐,说来也奇怪,她是浣衣局的丫鬟,光天化日之下被这么轻而易举带了出来,竟然也没人说个不字,这么多天都风平浪静。
再说起来唐锦书,自打巧倩住了进来,就一直暗自琢磨他是个什么身份。要说皇亲国戚,可却只有个公子的称呼,要说是大臣权贵,那可就更不像了,他这院子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人踏进来过,他也懒得和什么人有交集,只日日坐在窗边读书。
这日巧倩打扫屋子,出来时便见淑妃领着几个宫女太监进来,几个下人在唐锦书房门前跪作一团。
巧倩也忙跟着低头行礼,心道皇上自即位以来,对后宫向来是副可有可无的态度,也只有这个淑妃甜美可心,还算风头正盛,怎么如今跑这闹腾来了?
秋蝉最先向前:“多日不见,娘娘圣体安好。”
“托秋蝉姑娘的福,自然是好的。”那淑妃红唇一勾,道:“只是我前日小病,如今刚一出门,便听宫人讲到有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深得皇上宠幸不说,还日日闭门谢客,来头大得很,不知本宫今日可有幸见得一见?”
“娘娘说笑了,”秋蝉只微微颔首,“皇上爱才,不过是请了位客卿而已,哪有什么大人物呢?”
那淑妃不悦:“姑娘真是欺负我这个妇道人家了,这宫里宫外什么人不知道姑娘才是皇上的心腹,能叫姑娘这般维护的,又岂止是客卿二字而已?”
说完一使眼神,示意周围几个奴才上去推开了门,“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天仙似的人物,叫皇上这般鬼迷心窍。”
女子冷笑着走进屋子,唐锦书此刻正坐在床头,未曾束发,一袭墨发及腰,近日阴雨缠绵,屋子内却仍然干燥舒适,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骤然见人走了进来,唐锦书只放下书卷微微皱眉,那淑妃见到屋里的竟是个男子,更是惊讶不已。
“你……你身为男子,不知保家卫国,竟在这宫里做什么肮脏勾当,不觉耻辱吗?皇上竟任由你胡来,当真荒唐至极……”女子向后退了一步,“来人,还不把他给我拿下。”
“放肆!”秋蝉冷声呵斥,“这地方是皇上特意赐给公子修养的,我看谁敢踏进这扇门一步。”
淑妃冷声:“我是皇上枕头边上亲赐的三品淑仪,而他不过是一介布衣,今儿我还就要动了这人,看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公道!”
“公道?”唐锦书只微微侧过了脸,“你竟还相信这些?”
“你这是什么意思?”女子向后退了一步,“不过是仗着那点下三滥的手段,骗得了一时骗不过一世,早晚有一天皇上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娘娘,”身旁的宫女忙拉住她,“您可千万别说了,皇上可马上就要来了,咱们还是先走吧……”
女子一惊,心道这今天闹得也差不多了,正想着先走为上,“站住。”唐锦书却突然冷冷喊了一声,语调全然不似从前。
“怎么?”淑妃强自镇定着回头,“本宫今日放了你一马,你还想要怎么样?”
“怎样?”唐锦书微微一笑,缓步朝女子走了过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女子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
唐锦书垂眼:“我能干什么呢,怎么,既是钦此的三品淑仪竟也这样怕我?我倒不知自己在宫中这样有本事了。”
淑妃踉跄地跌倒在地上:“来人啊,不得无力!来人啊!还不把他给我拿下!”
几个下人哪还有那胆子,哆哆嗦嗦不敢动一步。淑妃一时不知所措,唐锦书却突然一笑,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公子!”这下就算是秋蝉也变了脸色,后宫牵扯朝堂势力众多,一人一卒也不是轻易能动的。
唐锦书也不说话,只细细望着自己的手。那手干净白皙,也有着骨节分明的好看轮廓,像书生的手,再不济也该是圣前的御医。然而此刻这双手却缓慢地收紧,直到模样艳丽的女子面色铁青,喉咙咯咯作响。
此刻安景下了早朝,随着通报的下人赶来过来,淑妃只望了他一眼,眼泪便啪嗒啪嗒流下来。
安景只皱了皱眉头,向前走了一步,看着他柔声道:“锦书,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别过来。”唐锦书淡淡道,女子惊呼一声,立即大口大口地喘息。
安景也不在意,只一步一步走近道:“怎么锦书,你要杀了她吗?”
“你别过来!”唐锦书又喊了一声,“十几年来我不曾伤人,亦不曾杀过谁,我没有害人之心,为什么旁人却都要来逼我……”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安景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般,轻轻朝他伸出手来:“你看这淑妃,年纪轻轻就要死了,也怪可怜的,别怕,不管你做了什么朕总是能护着你的,来,锦书,到朕的身边来。”
“还不赶快把人给我救出来!”不知是谁喊了声,身后的一众小厮赶忙瞅准时机夺走了淑妃,一阵小跑抬着去了太医院。
唐锦书踉跄了一步,只怔怔地任由他们折腾。身子忽然一暖,原来是叫安景拥在了怀里,他茫然抬头,看见的却只有帝王眼里深沉的寒意。
夜里,唐锦书迟迟没有睡下,这院里的人都知道他生性孤僻,于是便也没有理会,巧倩正想要过去劝劝,便见有人提着夜灯款款而来,仔细一看,不正是陈升和皇上么?
陈升只嘘了一声,叫她莫要声张。
安景推开门走了进去,抬眼便见灯光下那人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唐锦书看见安景顿时被吓坏了,堪堪向后退了一步,面色苍白。
安景温和一笑,“锦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唐锦书漂亮的眼睛闪躲着,“没……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