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雪红完本[古耽]—— by:牧葵
牧葵  发于:2017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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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雪红》牧葵
文案:
「山川何来死生?君看这风花景色、锦绣小城,江湖都不必过问。」
一首南国小调揭起了苏少迟蒙尘的记忆。那年他在祺国相识的水乡少年,如今却成了他这宴国皇子的枕边人!他把长剑与性命一同交入少年手中,诺他以此生愧疚为凭,却不知身边的人儿究竟抱着如何的心思,在这把他视作红颜祸端的宫城里立足……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少迟,诛银 ┃ 配角:李青、易寂嫣、欧阳临、陈源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1.
庆盛十四年,秋末。
天渐转凉,清早时分已可在枝枒上发现一层薄霜。宴国宫里却处处可见短衣便装的下人,呼出的气息成了一团团白雾、和未入冬便凋零成一片惨白的雪月季两相交映。
距离那场血案已过两三载,对最下等的奴人而言,生活的步调一如以往。提水、烧柴、备火煮食,等鸡啼时分便自有高一阶的宫女送饭。东西最后入了谁口他们也管不着,改朝换代都是规律的作息。
一名身姿挺拔的青年快步踏过长廊、往皇宫的南侧去,黑纱蒙面的女子紧跟在后。这幅奇异的景象下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在两人经过时,规规矩矩地行礼。
苏少迟对他们视而不见,不断地加快脚步。
「妳说他泡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吧。」
「怎么不让人先进去看看?」
太子质问身后的女性,名作易寂嫣的女子却只是耸了耸肩,语调平淡,薄纱后的脸庞也木无表情。
「属下只是想,若是诛银,大约不希望外人进去。」
苏少迟紧抿薄唇,深锁的眉头下是张五官深邃的脸。此时,他眼眸里带着某种惴惴不安的忧虑,或者该说:焦急。
两人在东侧的建筑外停下脚步,只见红木门前站着几名宫女,战战兢兢地行礼,开口欲禀报、却给苏少迟抬手打断。只见太子一语不发,自行动手推开大门,「嘎」的一声闷响。
独自来到室内,澡堂内一片雾气蒸腾。隐约只能见着水雾后的那张山水屏风,山高水长,在雾里有些仙意得飘渺。
「诛银?」
试着喊了声,等候片刻却不见回应。苏少迟小心翼翼地往内部走,长靴踏过了水滩。凭着以往的印象,他往浴池靠近,绕过屏风后便能见到水中的那人。及肩的发不算长,一小部分飘浮在池子上,似是托起那张面容。半个头颅靠在浴池边,所幸没被溺住。唤作诛银的少年紧闭双眼,大半的身体泡在水中、所幸胸口还有起伏。
「诛银。」
苏少迟多少松了口气。走近些,幸而此处无人,他也顾不得礼数尊卑,弯下身便想去拉池子里的人儿。岂料指尖才刚碰到少年的肩,目光就对上了一双阴狠通红的眼睛。
措手不及间他只感觉脚下一空,噗通一声,再反应过来时已被拉下水。
苏少迟及时闭气才没呛水。他是会水的,一下去便立刻划动手臂、往水面上探头。哗!水花泼溅到浴池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苏少迟往诛银的方向看,少年缩在角落,瞪着自己。
「你……」
太子才吐出一个字,又把后半段话吞了回去。他划向诛银,后者并无反应。
依稀看得见水面下的那副身躯,少年身上有许多长形的伤疤。那也是易寂嫣所说、诛银也许不愿被他人看见身体的理由。苏少迟没忘,当初这人儿就是带着这样一身伤、在他怀里哭到发软。一眨眼,怎么两度春秋便过去了?
闭了闭眼、甩开无谓的思绪。他拖着因泡水而沉重的衣裳划至诛银面前、把少年轻巧地抱起来,放到浴池边。
「睡着了?」
他在水里,让池边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到水面上便更明显了,虽诛银飞快地捞起浴池旁的衣服穿上,但他身上交错的疤,在过了许多时日后依然清晰可见。
「听人说,你在外头,很喜欢抢其他士兵的活儿来干?怎么?怕自己不够劳累?若不是我要你回来,你是不是打算……」
「闭嘴。」
诛银那口气简直无礼到能送去杀头,可苏少迟只觉得怀念,分别数月,这人倒是始终如一。
于是他笑了笑,自个儿爬上岸。到外头时易寂嫣瞧他全身湿透,一脸错愕地命人给他备了衣物更换……诛银呢?臭着脸跟在他后头,待他换衣时,便自行离开、走得不见踪影。
2.
当晚,太子并未回到寝宫。用过晚膳,便来到他收容的门客所居住的斋柳阁。
寒冷的傍晚,夕阳洒在回字型的建筑上头。斋柳阁的中庭还有人,易寂嫣摘了面纱,身着黑衣,在庭中的一株枯树下持刀而舞,银光于夕照下划成圆弧,舞至酣处美人非美人、薄刀亦非刀,两者只是一道快速的光影,妖异美艳地刺痛眼睛。
「公子。」
见到苏少迟的那时,她正好回过身,长刀由头顶斩落,在中途改变了方向。一个漂亮收鞘后,她端正地站在自家主子面前,及膝的长发散在身后,面上一层薄薄的汗。
「找诛银?」
她淡淡问道,侧过脸,那略带英气的眉眼被晚霞染上了一层霞红,苏少迟点了下头,但随即想起什么、又不禁失笑。
「他大概也不在吧?」
「这倒是真。」
易寂嫣纵身一跃、把挂在树梢上的面纱摘了下来。苏少迟瞧着她动作,一时兴起,也向前几步站到枯树下。他向易寂嫣伸出手,后者会意过来,笑着将面纱交到他手中,苏少迟拎着东西,膝盖微微弯曲,脚下发力便向上跃起。顺手一抛,将面纱抛上枯树最顶部的那条细枝。
易寂嫣拍了拍手,却也不甘示弱,往树干上飞蹬,抓住一根较粗的分枝,借力翻到空中。提鞘、拔刀、旋斩,落下时细枝无声地摔至脚边,而面纱给她好好地接住。
「公子,您……」
易寂嫣顿了顿,噗哧地笑出来,一双杏眼瞇起,忽地把视线投向了斋柳阁东侧的大门。
「回来了。」
好似为安排他出场,天边的残阳遁了下去,第一道月光替门上的木条蒙上纸纱。再不是苏少迟与门客嬉笑打闹的气氛,诛银倚在门框边,身上还穿着深红劲装。月影刻出轮廓,最是那双冰冷的眸子。他一挑眉,眼里便掀起无尽的讽刺之意。
「尊贵的殿下,您还真是好兴致。也不嫌这斋柳阁破旧简陋……嗯,想必有佳人相陪在侧,这月色也是要特别美的。」
「说得正是。那么,咱们的佳人又何必光伫在那里呢?」
易寂嫣反唇相讥,两个人倒像在拿太子作口头文章。苏少迟也是把他们纵惯了,苦笑两声,面上尽是无奈。
他望着诛银,少年迟疑片刻,才皱着眉头向他们走来,到苏少迟面前便要行礼、被太子一把拉住。
「得了,你我还分什么尊卑。」
诛银不回话,站在后头的易寂嫣看了他一眼、戴上面纱。
「属下先告退了。」
面纱遮挡了她意味深长的笑,诛银反瞪她一眼,刻意退后几步远离苏少迟,易寂嫣却往屋内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中庭静下来,诛银踩上断裂的细枝,脚下啪嚓轻响。太子怕他被绊倒,下意识地便上前扶住他。
这下距离又被拉近,诛银没多想、动手就要推人。岂知一向对他不还手的苏少迟这次是铁了心要困他,抬起手,迅速地捉住他手腕往旁一拉,在他失去重心时又带着他转过身。
诛银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是怎么后退的,一眨眼,他就被按到了那棵枯树上。
「干什么?」
「只是数月不见,想看看你……」
苏少迟顿了顿,语气平淡,眼神却是沉下来。未绾的长发披在胸前、蛇一般地攀爬过银纹蓝衣。他似是在斟酌字句,停了好几秒才把话头接下去。
「你在边城时,杀伤了士兵?」
诛银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他,肩膀轻轻一抖,便露出嘲弄的笑。随即吐出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间挤出,真如毒蛇猛兽,凶狠而冰冷。
「您说呢?尊贵的殿下。」
「……又是范承将军的人吧?可我同你说过了,忍一忍、别让他有机会寻你麻烦。」
「要我给那群狗娘养的士兵白白欺侮?」
「我说过要你留在皇宫!」
诛银问出那两个问题时,语调中尽是愤恨。而苏少迟也是被带起了情绪,回话便回得重了。只见诛银立刻变了脸色,先把双眼瞪大、而后又瞇起,他的身体像抽搐般地颤抖,是怨毒到极点。
「留在皇宫?我可不想看见你!」
连敬称都忽略,少年的脸庞微微扭曲。苏少迟一时哑住,中庭在那句怒吼似的话后又静了下来。
身旁的斋柳阁内亮起灯影,依稀有人声,爽朗的笑语透入了冰凉如水的夜色中。太子的模样看起来彷佛被重重地甩了一巴掌。诛银扭过头,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歇山顶正脊,屋顶后方的倦鸟不知被什么惊动,忽然窜出来、飞向高挂的明月。在一串粗嘎的鸟鸣声中,中庭的寂静使人感到压迫。
诛银抿着嘴,胸口的起伏因激动而略嫌急促。就这样静默良久,苏少迟低沉的声音才传入耳里。
「闹够了吗?」
那话不似责难、倒像在哄个胡来的孩子。诛银还要回嘴,一转头却被捉住了下巴。
「别让我担心你。」
诛银愣了,太子低下头,前倾身子、把唇贴近他。像是想吻他,就在快碰着时却又顿住,嘴唇迟迟未下去。似是不舍,太子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少年。诛银倔强的表情中藏着一丝不知所措,那副委屈赌气的模样有些笨拙、又有些惹人心怜。
「你要担心,与我何干?」
回过神来,诛银下意识地便要逃。他想退,身后的枯木挡了去路,就算紧缩身子也只是被苏少迟更加逼近。那只宽大的手抬着他的脸,仅仅几吋的距离,那吻就要落下来了,可太子久久都没动。
晚风异常得凉,撩起太子宽大的衣袍。那身水色的蓝衣像不冻的江河,粼粼着深浅……抬头看他的眼睛,又似古井,不起波澜。
苏少迟终究不是那么霸道的人,在身分上并无自持,往常也总还是让着诛银一些。看少年那副无所适从的模样,他收了手、退后使对方得以自由活动,看月色悄然爬上枝头,苏少迟向着远处的阁楼无声叹息。
「总之,至少这个冬天,留在宫里吧。」
未打算回复,诛银仍旧靠在枯树边,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
晚风擦过耳畔,凌厉得有些刺耳。也就是在风声忽止的一瞬,苏少迟听见了极细微的破空声。
咻!
流星似的银光,想也没想、他拔出配剑,匆匆地往左侧一架。哐当──金属器相撞的清脆声响、伴随着虎口震麻,苏少迟的剑脱了手。
一根银针和长剑同时落地,树下的诛银却也消失了身影。再一眨眼,少年正往斋柳阁的大门口奔去,原先绑在腰际的小巧匕首被紧握于手中。
「诛银,别追!」
苏少迟往银针飞来的方向瞥去,只见刺客从屋檐上窜下。回过头,诛银站在大门边,似是无法理解为何不能追。
「公子?」
斋柳阁内的门客被声响惊动,以易寂嫣为首,后头跟了几个大汉。苏少迟摇了摇头,往刺客离开的方向看,只见明月依旧高悬、半颗星子也无。
年轻的太子紧锁眉头,原在屋里的门客纷纷走出来一探究竟,中庭一下拥挤起来,但他仍什么也没说。
「易寂嫣,帮我顾着诛银。」
扔下这么一句话,苏少迟往大门的方向走去,中间经过了他提及的少年、被一把扯住。诛银神色复杂,手中仍用力地握着匕首,手背上的青筋都浮出来,青白分明。
「回屋里早些休息吧。」
「为什么?」
苏少迟正要回答,却有两个侍卫急急忙忙地奔进斋柳阁,约是发觉了不对、匆忙中前来查看。却没料到太子会在这里,撞见苏少迟,先是一愣、而后便慌张地跪下。
几个门客和太子本人齐齐地看着那两个侍卫,呆了片刻,斋柳阁中响起了苏少迟的声音。
「戒备如此松懈,刺客来了也不晓得吗?」
「是属下疏忽!属下实在不晓得太子在斋柳阁,不然肯定……」
「停。」
侍卫瞬间噤声,肩膀一抖。宫里的下人都知晓,这位太子对他的门客全纵容得过分。而那些门客中,尤其那位站在身旁的短发的少年,给太子宠得几乎无法无天……数月不见了,也没听闻他回宫的消息,以为给私下处理掉了,岂知人不但在、还在遭遇刺客的斋柳阁现场。
都说太子可以刺,他不行。
「守护皇宫是你们应尽的职责,岂可因为我在或不在而松懈警惕?」
「是!」
「你跟我回时明宫。」
侍卫没反应过来,远处围观的门客们同样呆站着。一秒、两秒地过去……噗哧的笑声不合时宜地打破寂静,易寂嫣掩嘴轻笑。而在另一边,诛银满脸愕然。
「我?不要!」
「刺客是冲着你来的,去时明宫,我放心些。」
「不要。绝对不要。」
诛银表明便是要抗命,可苏少迟似乎也不打算让步。两人僵持不下,地上的侍卫却听得心惊肉跳。
「大不了时明宫让给你,我来斋柳阁住。」
荒谬。苏少迟这话说得很是干脆、也很是没有道理。幸好他放低了音量只让诛银听见,否则别说地上的侍卫,连那些门客们估计都要傻了。这话诛银不会当真。他怎么不知道苏少迟是在和他瞎胡闹?可这样他更气,太子越纵他、他越是心头火起。
「尊贵的殿下,您也别住斋柳阁了。时明宫顶上风景想必是不错的,您认为呢?」
「你高兴就好。」
听了这回复,诛银简直是泄了气。他别过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侍卫,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你刚回宫,某些人怕又在蠢蠢欲动。这阵子,乖一些。」
少年没再说话、太子也没有。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1.
诛银很早以前便住过时明宫。他并非宴国人,更谈不上贵族,可身为一个门客,时明宫却成了他能任意进出的地方。
那约莫是宴国皇宫内最离奇的风景。自皇帝病倒,不过二十来岁的太子便掌着实权,前半年还有大臣明目张胆地作乱,但被狠狠地压下去后,反对太子的声音便由明转暗。
这多少得归功于苏少迟带回来的门客。一开始,没有人在意这群人,可时间证明苏少迟眼光不错,门客之中卧虎藏龙,竟自成一股势力。
太子很乱来,从前在外游历时如此、回宫后依然如此。无视规矩,背后的势力却支持他。那似乎像互利,君臣本就是利益交换,可他们的互利结构比较牢靠些,门客们对太子真有几分用心。例如当首的女刀客易寂嫣,允文允武、却比谁都忠心耿耿……
「公子,查出刺客身分了。」
就在次日早晨,苏少迟还在政殿批阅卷宗,易寂嫣踏进殿内,向他禀报自己的调查。
「这么快。」
她办事比宫里的侍卫们效率多了,仅仅一晚,便从刺客留下的线索中找出头绪。
「先别说,我猜猜,范承将军的手下?」
「是。」
依旧一身黑衣以及面纱,政殿的屏风前,两道默然的身影从晨雾中透出模糊的实体。太子遣走宫女,自个儿在长案前批卷,奏折旁摆着一盏茶,茶水早已凉透。
苏少迟把毛笔搁在一边,摆了摆手示意易寂嫣坐下。易寂嫣盘腿坐到案前,背后的窗外阳光明亮、却亮得极冷。
「范承将军也是父皇的老臣,不过……」
「公子,恕属下直言,也许咱们该有更积极的作为。皇上卧病至今,看现下的状况,恐怕也……时日无多,您得提早为登基准备。」
「我并不想做作皇帝。」
苏少迟端起茶水,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往易寂嫣身后的细木窗外看,一株枯萎的雪月季静静地立着,枝上挂着入冬前的最后几片残叶,枯黄衰败、映着薄薄一层霜……再看屋里那人,易寂嫣一年四季都那般打扮,现在也罢、等北国严寒的冬天到来,她倒似是从不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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