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否完本[古耽]—— by:如似我闻
如似我闻  发于:2017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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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允松开他,与苏世誉对视一眼,推门而出。间间客房里都点着灯,落在走廊上光影相错。他们悄无声息地停在隔壁门前,却觉察不出其中的半点人声。
楚明允蹙紧了眉,将房门推开,灯烛煌煌明亮,房中空空荡荡。
心头微震,他们再度对视一眼,分头将客房的门全部推开,一间一间,空无一人。整个偌大的客栈,灯火通明,却只有他们两人。
楚明允与苏世誉并肩站在走廊上,环顾所有房门大敞,一眼望尽,死寂无声。
夜风自窗而入,灯火幽微,曳曳欲灭。
第五十八章
“这算是怎么,”楚明允微微眯眸,望着客房里的烛焰幽幽跃曳,“是闹鬼了,……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苏世誉摇了摇头,“今夜未曾听到过有人走动的声响,这些房间大概一直都是这样空着的。若不是方才那片刻着实过于安静,我也不会觉察。”
“所以说,之前那楼下坐了满堂的客人没有一个是住店的?”
苏世誉微皱了眉,看向他,“以今日这间客栈的掌柜言辞来看,他也并不想让我们多留。”
“这可由不得他。”楚明允冷笑了声,忽又稍偏过头,握住苏世誉的手,弯了眉眼,“世誉,怕不怕?”
“你若害怕可以直说。”苏世誉轻笑出声。
楚明允微挑了眉,勾着唇角道,“待会儿怕了就叫我声夫君怎么样?”
苏世誉笑看了他一眼,拉着他走向最里间的客房,“楚弟弟还是自己多当心些吧。”
这间房中莫名透着股腐旧气味,苏世誉手指轻抚过桌案,就见指腹沾染上了一层薄灰,他不禁微微皱眉,“即便是不常住人,客栈里也该时常打理,怎么会落了这么厚的灰尘。”
“所以说还真是奇怪啊。”楚明允漫不经心道,“说是舍不得离开寿春,却又丝毫看不出要好好做生意的样子。”
灯花爆出一声轻响,忽地暗了一下,听得清晰楼下夜风穿堂声,空落落的,竟真是空无一人了。
楚明允仍倚着墙环顾,晦暗光影闪动中见苏世誉盯着一处出神,便瞧着他笑了,“觉得怕了?”
“那边。”苏世誉走到角落里的衣柜旁,烛火渐稳,房中复又亮起,雕花木柜后的狭窄墙缝中显出一点暗深色痕迹。
楚明允微蹙眉,一手把苏世誉拉到近旁,一手沉力将这宽大柜子挪开了几尺。柜底与地面磋磨出沉闷声响,墙壁的全貌毫无遮掩地显露了出来,大片深色痕迹如泼墨般遍布这方墙,扑鼻而来的腥腐中还混杂着积尘的气息,直令人作呕。
待到气味稍消散了些,苏世誉指尖在上面蹭了一下,仔细闻过后转而微微变了脸色,抬眼看向楚明允,“是人血。”
“你也真是能忍得了。”楚明允拉过他的手擦净,这才转头端详,“能溅到这个高度,喷出了这么多血,只可能是被人一刀砍裂了半个身子。”
苏世誉皱紧了眉,沉吟片刻道,“再去别的房里看看。”
隔壁客房中倒没有被遮挡住的血迹,他们察看一圈,末了楚明允忽然在门边停步,凑近仔细打量了片刻,伸手摸了摸,“这扇门是新漆过一遍的。”
苏世誉刚取出袖中剑就被楚明允拿了过去,他信手在门上刮下几道,朱红漆色剥落,果然显出底下暗深颜色,气味腥浓刺鼻,再刮下几层木屑仍旧如此,一扇门近乎是被血给浸透了。
此后间间大抵如是,斑驳血色,掩盖在绣毯下,溅染在床头,陈腐的血腥味一点点地重了起来,如惨绿薄雾笼罩住了这所客栈。
最终重回到留宿的那间房里时,他们才留意到墙壁上明显比周围新些的漆色。
楚明允从背后一把将苏世誉揽在怀里,“好了,不用再确认了。”话音带了笑,“真对着满墙的血你还想不想睡了?”
苏世誉缓缓将剑收回袖中,“你还能睡得下?”
“只要抱着你我就能睡下啊。”楚明允抱紧他,低头嗅见温润的安神香气。
苏世誉轻叹了声气,“这已不是黑店所能解释得通……”
“是屠杀。”楚明允道。
夜风吹得不知何处窗棂吱呀作响,幽幽辗转回荡在空寂中,低低细细得如孤魂凄泣。仿佛能看见当时情形,是怎样的横尸满地,鲜血漫溢,如此刻一般死寂,又何止是触目惊心。
“可外面街巷尚且完好,也不像是战乱导致的。”苏世誉顿了顿,“恐怕有问题的是这整个寿春城。”
楚明允略一沉吟,道:“世誉,跟我去个地方。”
星子稀疏,浓郁夜色中的寿春城也静到了极致,路上不见一个行人,只有打更人的声音自远处遥遥传来。
一座府邸坐落在那片烧毁倒塌的房屋近旁,朱门锁锈,牌匾蒙尘,也是一派荒废相。
“这是寿春县丞的府邸?”苏世誉随楚明允轻而易举地进入,凭着依稀月色看见脚下石阶生出的点点青苔,“上次离开淮南时还见他来相送,转眼殁于叛党动乱,不过几月,竟连居所也成了这般模样。”
“不巧。”楚明允笑了声,回眸看他,“我知道的是有个官员携家奔逃,赶往长安想要上报些什么,被人追杀了一路,最后小女儿拼死逃到长安郊外,撞见了秦昭和杜越,可还是没能活下来。”
苏世誉微微敛眸,看向他,“那依你所说,韩仲文上报朝廷的消息是有偏差,还是谎报?”
“这我可不知道,”楚明允似笑非笑道,“我只知道无论如何,这寿春县丞肯定是死得干净了。”
“没查出是什么人在追杀他们吗?”苏世誉问道。
楚明允摇了摇头,“当时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些,杜越又只顾着救人,秦昭就没追上去,让对方跑了。”他随手推开一扇房门,细尘簌簌而落,将桌案上的残烛点起,这才看清铜镜妆奁,钗簪满盒,里间墙上还挂着件女子衣衫。
“……”楚明允转头看向苏世誉,面不改色地弯眸一笑,“我没来过,不认得路。”
“……那你早些直说便是。”苏世誉略显尴尬地收回视线,无奈至极,“我大致记得书房的位置。”转身便往外走去。
楚明允正要抬步跟上,余光却忽然扫见妆奁下压着几片薄纸,足下一转便走了过去。
能辨认出这原先是份文书,不知为何被人撕得粉碎,又让这闺房主人给捡了回来,拼凑得七零八落,只依稀能看出‘积弊众多’‘恩泽厚禄’的字词。
楚明允将其它未拼上的碎片掀开,目光触及那被撕残一角的朱红印章时,眸光陡然一凛,神情阴晦难明。
印章为兽,蟒首四足,前额独角,威武凶戾。
即使并不完整,楚明允也能一眼认出,这正是当初极乐楼中,他从慕老板身上夺下的铜符纹兽的模样。
从长安至淮南,辗转数千里,果真阴魂犹未散,仍旧搅弄风云,不肯罢休。
烛光曳然一晃,正沉思中的楚明允忽地听到庭中传来苏世誉的声音:
“当心!”
他抬眼,正看见铜镜中映出窗外黑影闪动。
下一刻,无数黑衣人破窗而入,似从四周无尽涌出,挥刀围拢而上。
电光火石间楚明允的剑已出鞘,清厉啸响未落他回身横斩,寒刃在周身扯开一道狭长的血色弧线。
前面的人捂着胸腹痛苦跪倒,后方即刻紧随逼上,看似场面混乱,接触之下却能明显发现对方刀法阵型是受过严密训练的。两个黑衣人的刀交叉在一起当头劈来,楚明允凌空而起,足尖点上刀尖借力,旋身后撤中将他们踹得直扑上对面的刀口。他未及落地,另一人自下而上迎面砍了上来,迅猛有力。楚明允的剑才插入身后偷袭者的肩胛,来不及拔出,须臾间轻巧地一侧身,对方的刀近乎蹭着他的衣袖落了空。
可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蓦然听见袖间泠然一响,环佩之声。
楚明允顿时变了脸色,猛地撤开几步,借着拉开距离的短暂空隙忙看向袖中的东西,上好的羊脂白玉流光溢彩,其中剔透着几道裂纹,所幸没再多添几道。
楚明允这才松了口气。
苏世誉送他的这块玉佩自那次摔过后就是这一触即碎的样子,因此即使他一直都贴身带在身上,也不曾让苏世誉看见过。其实纵然被看到了,那从来温润的人也自然是丝毫不会责怪,可偏就是一点也舍不得让他心里难过。
莫名的,他忽然顾不得扑杀上来的黑衣人们,转头望向屋外。
这才看到庭中不知何时也被无数黑衣人占据,苏世誉立于包围圈中环顾,光影晦暗中楚明允瞧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他手臂仍旧垂在身侧,丝毫要没有动作的意思。
楚明允心头一颤。
而黑衣人像是看出他无还击之力般,不约而同地提刀猛冲了上去,刹那间苏世誉的身影就被交织的黑影白刃所彻底掩盖。
积云蔽空,昏暗不明,一阵大风骤然而起,吹得房门啪地一声狠狠闭合,将最后飞溅而来的血隔绝在屋内,一滩猩红淋漓得直刺进楚明允眸中。
“苏世誉——!”
第五十九章
弯刀冷冷一弧如新月,劈空裂风地直砍下来,阻挡了楚明允往外冲的脚步。
楚明允握紧手中剑,神情阴冷地扫视过再度围上来的黑衣人。
正挡在门前的黑衣人猛地惨叫一声,身首异处,头颅滚落的瞬间才看到楚明允已逼至身前,这刹那间速度之诡异,近乎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然而他只为从重围中突破,不管不顾地斩开身前阻碍,在包围中撕开一道裂口就往外冲。
这就近乎是舍弃了防守。一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余下几人顿时心领神会,挥刀砍上,刹时间刀影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刀光错落中那身形陡然一顿,旁侧里一柄重刀狠狠地砍入了肩,似是感觉不出痛,楚明允毫无阻滞地抬手攥住对方的脖子,反手将他甩在身后挥来的刀上,那重刀的刃口顺势在肩骨上重重磋磨而过,鲜血四溢。
楚明允漠然回身,袖中檀木香扇滑出,落在掌心的瞬间扇柄崩裂,嵌入了精铁的扇骨如飞箭般四射,穿透咽喉胸骨,他无暇多看一眼,转身一剑劈下,巨响中刃锋破开雕门,身后血肉飞横,面前木屑纷扬,他一步踏入庭中。
天地寂静。
方才的大风吹散了重云,云破月出,皎皎清辉月色落了满地。一地的伏尸断刀,而苏世誉立在正中,背对着他,墨发白衫,满身清冷,竟是一丝血腥气也未沾染,唯有俊秀指间有锋芒一抹如流光闪过,转而隐回袖中。
楚明允不觉停步,凝望着他的身影,犹听到自己心跳未平,才发觉自己指尖颤抖,忽然沉默。
关心则乱。
眼前之人,出身名将之家,是大夏的御史大夫,万人之上,司断生死,深不可测,这点危险怎足以威胁他的性命?
可眼前之人,……是心上人。
原来死生一线,枕尸卧骨这么久了,竟还会觉得怕,还能怕成这般模样。
“来时并未发觉有人跟踪,想来他们应该是守在这里的。眼下虽然全解决了,但你我还是尽快回去,免得被察觉的好。”苏世誉转过身来。
楚明允归剑回鞘,抬袖抹去下颌上的血,良久才开口:“……你比我想的厉害。”
“怎么了?”苏世誉走至他面前,目光自他肩头的伤移到脸上,不禁淡声笑了,“怎么这个样子,难道以为我死……”
“闭嘴。”楚明允低声打断了他的话。
苏世誉有些诧异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抬起手一点点揩净他脸上溅染的血迹,手掌触到一片冰凉。
楚明允握住他的手,顿了一瞬,将他拉到了怀里紧抱住。
苏世誉忙侧头避开他肩头的伤,嗅见浓重的血气,皱紧了眉,须臾,却又忍不住慢慢地弯起了唇角,苏世誉回揽住楚明允,温声道:“我没事。”
楚明允收紧手臂,垂着眼沉默不语,末了开口道:“你外袍脏了。”
“因为你身上沾的都是血。”苏世誉动了动手指,满是血的黏腻触感,“回去把衣服换了吧。”
楚明允长长叹了声气,埋首在他肩头,“嗯。”
客栈里仍旧空寂无人,客房中灯花轻响。
苏世誉将药瓶绷带摆开,侧头去看已经解开衣袍的楚明允。他肩头那道伤在剥离衣衫时又被拉扯得溢出了血,鲜艳如红线一截,沿着白皙肌肤缓缓流淌,苏世誉脸色微微变了,这才看清伤口处血肉模糊,几乎深可见骨,“怎么会伤成这样,屋里有高手在?”
楚明允坐在床边,不以为意地擦去了血,“没有啊。”
“那你怎么……”
楚明允掀起眼帘看他,勾唇笑道:“冲得是急了点,但还不是为了你?”
“我何时用你来救了?”苏世誉皱紧了眉,“刀剑之中瞬息难定,你顾全好自己即可,没必要分心到我这边。”
楚明允闻言眸光一动,别开眼沉默了一瞬,复又若无其事地低笑道:“世誉,我都负伤了你还要教训我,也不知道温柔些。”
苏世誉瞥他一眼,没有答话,只伸出了手,楚明允把手臂递给他,侧眸瞧了苏世誉片刻,忽然蹙眉,面色隐忍地小声道:“……疼,世誉,你轻点……”
苏世誉慢慢抬眼看向撒娇的人,一手仍握着楚明允的手腕,另只手旋开药瓶,“我还没碰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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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允便慢慢地睁开了眼,轻咬着唇,眉梢眼角都勾起,笑得分外撩人,曼声道:“哦——?苏大人,还有这样的爱好?”
折扇“啪”地一声敲在头上,楚明允安安分分地坐着,边揉脑袋边任苏世誉包扎。
烛光曳曳,半晌安静。楚明允定定瞧着苏世誉眉目低垂,长长眼睫落在脸上细碎的影子,他忽然轻声道:“世誉,你嫁给我吧,好不好?”
苏世誉明显一愣,惊诧地抬眼,正对上楚明允眸色深深,神情认真极了,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难以言明的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苏世誉低眼继续缠着绷带,淡淡笑道:“我一个男人,嫁人像什么话。”
“你愿意吗?”语气平平淡淡,带不出什么情绪,但显然楚明允不打算让他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
苏世誉缠好绷带,顿了顿,才道:“平白无故的,怎么提起这个了?”
楚明允执起他的手,脸侧蹭着他的手背,眸光清亮,慢慢地道:“我早就没有家人了,这无所谓,早就习惯了,可是世誉,你嫁给我的话,你就是我的家了。”
苏世誉微怔,下意识想偏头错开视线,楚明允忽然抬手抚上他的脸,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楚明允眉眼弯起一点点笑了,盯着他轻声道:“我也就不用怕你会不见了。”
指尖轻微一颤,苏世誉强压下心绪,神情自若地问道:“为何会觉得我会不见了?”
楚明允却不回答,低头轻亲了他的手指,“跟我成亲吧,好不好?”
苏世誉敛眸,仍以不在意的语气笑道,“这天下哪有两个男人成亲的,你就不怕遭人诟病……”
“我不在意。”楚明允截下他的话,看着苏世誉,一字字道,“这天下世人都不重要,你若是在意,哪个敢闲话,我就拔了他的舌头,哪个敢反对,我就杀了他。”
苏世誉轻轻抽回手,无奈至极,“楚……”
“……不愿意吗?”楚明允低声问道。
苏世誉沉默了,楚明允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苏世誉轻叹了口气,拉过他的外袍给他披上,拢着领口的手紧了紧,然后将他拉近些许,闭目吻了上去。
这大概是楚明允经历过的最温柔的拒绝了。
夜风游荡,夜烛轻晃,月华皎皎如白霜,落满窗框。客栈在这一刻寂静到了极致,偌大的寿春城也安静无比,浩大天地间恍若只剩下他们两人。
而这个人吻在他唇角的力度温柔,与他舌尖纠缠得缠绵,却是在用这种方式终止他的问话,表明着拒绝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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