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静悄悄的,人都跑到他家去了。顾林大摇大摆的直接去了季百书家。
院门紧闭,顾林冲上去敲了敲门。
“谁啊?”
“百书哥,是我。”
大门打开一个缝隙,露出季百书消瘦的身形和通红的眼睛,顾林心里一拧巴,眼睛也一块儿酸了起来。他挤进院子里,自己回身把门关了,嚷嚷道,“百书哥,你怎么又哭了。你别哭啊,你这样,婶子也走的不安心。你看你,都这么瘦了……”
顾林一把从怀里掏出金锁片,又攥起季百书的手,将金锁片放到他手心里。
“百书哥,这锁片,我看着,很是配你,就,就给你戴着玩吧。”
季百书愣了愣,低头看着那金锁片熟悉的样式,从自己脖子上扯出一根老旧褪色的红绳子,“我有金锁片了,不用再要你的,你快拿回去吧。你从哪弄来的?”
顾林尴尬的愣了愣,低头看看季百书这个手心的,再抬头看看季百书那个手指捏着的,咬咬牙道,“百书哥,你看你的这个金锁片颜色都不新了,而且我这个刻的有芍药花,你那个只刻了个竹子。”
他把季百书手心里的锁片翻了个面,“你看这上面,还有你的书字呢。你那个呢?”
“我这个?”
季百书这个锁片,正面刻了生辰八字,“辛未庚子丙辰卯时”,只可惜,这八字却并不是他的,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个东西,说不定是娘亲捡来的。
顾林吭哧吭哧,见季百书不想收下,灵光一闪,道,“要不,咱们换换吧。”
他伸手要去扯季百书脖子上的红绳,季百书躲了躲,急道,“你别抢!”
“那换换!换换!”顾林小狗一样绕着季百书转。
季百书气了,“你先说你哪来的。”
顾林挠挠头,“你放心,我真没偷没抢……好好好,你别瞪我,我说我说。这个,其实是我二哥的,不过肯定是我二哥不要的!对,是他送给我的!”
“顾远哥的?”季百书攥着金锁片发呆,“顾远哥怎会有这样的金锁片,这样式……上面还刻着‘书’字。”
“……百书哥!咱们换换吧。”顾林还在锲而不舍的转圈。
季百书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就这么把自己脖子上的金锁片递给了顾林。
顾林如得了宝贝一样,立马带到自己的脖子上,让季百书看得脸色一红。
“快摘了,不许带。”
顾林嘿嘿一笑,跑了出去,“百书哥,我一会儿给你送饭,你真的别再伤心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顾林一溜烟的跑回去,发现自己家门口人更多了,尤其是人群中央的一堆人,各个都是锦衣华服,不过,被围在最里层的那个,穿着倒是很普通。
李家族长、李家村村长、顾全三人急忙跑到门口迎接,看到被围在中央的大老爷,当即就要跪下。
叶开阳一摆手,他身旁随侍的人便扶起了三人。叶开阳在三人间一扫,看向顾全,“这位,就是新封的朝廷带刀侍卫顾远顾大人的父亲吧?”
顾全激动的点头,“回青天大老爷的话,我是,我就是。”
叶开阳将仔细打量着顾全,又隐约想起当日送妻儿前往滁州时,那一瞥而过的人。他心中一叹,谁能想到,就是那么个人,有朝一日,会娶了自己心尖上的女儿呢。
都是造化弄人。
“我此次前来,也只是随性而来。众位不要多礼,只当我和大家一样,是来给你们家暖屋的客人就好。”
叶开阳身后,十来个家丁抱着各色礼品,放到院子东侧摆着的长桌上,把那桌子上的鸡蛋、青菜、腊肉都给衬了下去。
顾全激动万分,连忙弯腰引着叶开阳上座。来凑热闹的村人,也都挤眉弄眼的派了腿快的去喊人,霎时间,李家村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汹涌澎湃的向李家村涌来。
到了正午,秋日当空,一行三十一骑,风尘仆仆的到了肃州城南门。
守门的将士仔仔细细的审了这些人的腰牌,这才放入城内。
顾远入城,降下马速,带着人马去了城中的牧府。
府内的几个师爷上前迎接,连连道,“顾大人,真不巧,大人去了城西李家村,说是参加一个和您一个姓的人家的暖屋宴去了。”
顾家,暖屋宴。莫不是他家里?
师爷小心问道,“要不,容小的派人去将大人请回来?”
“不用。”顾远摆摆手,“烦请你们帮我将这三十位兄弟安排一下,我自己去城西找叶大人去。”
“……哎,顾大人,要不要给您派个认路的人?”
顾远跃上骏马,回头笑道,“不用,我本就是李家村顾家人。”
那师爷目送顾远离去,一拍手掌,猜测道,“莫非,我家大人参加的就是这位大人家的暖屋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青顾”的1颗地雷,“詹詹詹詹詹”的1颗地雷;
也谢谢小天使“墨”的70瓶营养液,“詹詹詹詹詹”的1瓶营养液;
还要谢谢大家的评论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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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见岳父
明心院的罗汉榻, 小桌子上整齐排着一列各种丝绸锦缎的尺头, 叶玉书摸摸这个,再看看那个, 选出几个颜色素净, 花色清新的递给小花。
“就这几样吧。现在做这个, 会不会太早?”
小花伸手捧住尺头, 笑答,“不早不早, 现在都五个多月了, 这等到正月里, 就要用上了。奴婢专门去针线房找有经验的娘子问了,这婴儿的衣衫,最是要认真不过的。”
叶玉书点点头,从剩下的几块尺头里挑出一块天青的, 一块竹青色的,吩咐道, “这两种绸子,你给我各备一匹,拿到我房中来,再给我配好针线。”
小花惊讶道, “大小姐莫不是要自己做衣裳。”
叶玉书点点头,“对啊,你看阿远身上,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件, 还都是棉麻葛布的,我给他多做几件绸子的,以后迎客也好,应酬也好,穿着岂不是更体面一些。”
小花张大了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时候高高在上如天仙儿一样的主子,已经开始这么柴米油盐的想着了?
“你愣住干什么?快去准备吧。我先去小睡一会儿。”
小花连忙放下手中的尺头,扶着叶玉书起身。
叶玉书从榻上下来,跻上鞋子,打了个哈欠,“你快去吧。不用在这儿侍候我了。你们要么屋里呆着,要么去园子里逛逛,可千万别吵着我了。”
小花笑着点头,“知道大小姐最近觉浅,我这就下去。”
叶玉书揉揉眼睛,绕过一架小屏风,掀开拔步床的帷帐,却立即消了一小半的睡意。
拔步床上,乌八两只脚踏在脚踏板上,上半身平躺在柔软如云的锦被里。看到叶玉书进来,他猛的站了起来,窘迫的笑了笑,“呵呵,你这被子真软。”
叶玉书无惊无喜,松开帷帐,歪着头,捧着肚子打量他。
乌八被看的有点儿尴尬,“你看我干什么?”
叶玉书又瞥了眼乌八的下腹,“你脐下也有花印吗?”
乌八红了脸,“哪,哪个小哥没有啊。”
“那你的是什么样子的?”
乌八呼哧呼哧把上衣从腰带里抽了出来,撩开道,“给你看看!”
叶玉书还真的仔细的看了起来,看完后做了个评论,“和我的不一样。”
乌八松了衣衫,扑倒在他旁边的床上,脸埋在柔软的锦被里,闷闷道,“怎么可能一样,除非是一个娘生的。”
叶玉书悄悄伸手,拽住乌八荡过来的一缕发丝,“你是我唯一见过的哥儿。”
乌八翻了个身,头发被扯的一疼。他也不恼,从叶玉书手里把头发抢了过来,手臂担在脑袋下,笑道,“那是你看不出来。你不知道如今朝堂上……咳咳,我是说,京城里,扮成女子或者扮成男子的哥儿有多少呢!”
“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吗?不用送去慈安堂?”
乌八瞥了他一眼,“有你这样的。不过更多的,当然是被送去慈安堂啦。”
“那……你也去过慈安堂吗?”叶玉书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了。”乌八抿了抿嘴。
“慈安堂是什么样子的?”对于小时候的噩梦,叶玉书也一直好奇着。
乌八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吓唬人,“墙有五丈高,一间间盒子小的房子,窗户只有巴掌大,天天干活还吃不饱肚子,要是一不小心生病了,就被扔到专门的小屋子里,熬过来就可以回来,熬不过来,就直接抛到乱葬岗里!”
叶玉书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岂不是吃了很多苦?”
乌八连连点头,“是啊!不过还好我四哥有一次从我头顶飞过,他见我这么机灵可爱,就把我带去三机阁了。”乌八凑近叶玉书,“怎样?你想不想去。”
叶玉书哼了一声,“我才不去呢!我要等顾远回来娶我,要是去了三机阁,像你这样天天跑来跑去的,还怎么嫁人?”
“哎哎哎!”乌八气道,“怎么不可以嫁人啦!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出去找个人嫁了。”
叶玉书推开他,脱鞋上了床铺,打了个哈欠,“好,我等着,你找到了再回来给我说说。”
乌八哼了一声,气鼓鼓的跑出叶府,走到半路他才一拍脑袋,“乌八啊乌八,你这是中了叶家哥儿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了!不过……”乌八抿抿嘴,眼里带着些困惑,“……嫁人?”
……
李家村顾家。
刚到村头,顾远就隐约听到村西热闹的声音,他下了马,牵着马匹向着新家的地方走去。
顾家的热闹程度,较之早晨又是一番景象。院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圈人,再往外一些,村里的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聚在这里嬉闹。更兼之村外大路上,不时有路过的行人,看到这边的热闹,就转了个方向走到这边瞧瞧。
顾远一出现,院子外大半的人的眼光就都聚了过来。
不说他一身自信凛然的气质,单他手中牵着的神俊的马匹,就昭显着他的身份。
院子外聚集的,多是其他村的村民,并不认识顾远,只交头接耳的说着话。
“是不是来找青天大老爷的?”
“我看像是。”
“哎呦,这顾家算是起来了!”
“可不是!你看原先分出去的顾家老大老二,天天厚着脸皮带着媳妇儿子上门呢。”
“上门干嘛?”
“还能干嘛?人家顾老三家的顾远,当了皇帝面前的官。这但凡提拔一下堂兄堂弟的,哪怕是只当个看门的,这都长脸的很!”
“……”
顾远侧耳听着这些谈论,不禁失笑。他向院门处走去,人群自动分离开一条道路,将他和马匹让了进去。
院子内,说笑声倒是不大,饭桌旁坐着的村民,也多有些畏手畏脚。最先注意到门口异状的,是端着空盘子的刘氏。
她不顾这么多大人在场,失手掉落手中的盘子,大步跑了上去,“阿远,你咋回来了?好好好,瘦了!快,进来洗把脸,先吃饭,吃饭。”
叶开阳从座位上缓缓起身,抿着嘴,“顾大人,真是别来无恙啊!”
顾远笑道,“叶大人!”
……
屋门紧闭,叶开阳背对着顾远,久久方才开口,“真是没有想到啊。”
顾远拱了拱手,“叶大人,这一切,都是顾远太过于自作主张,隐瞒了实情。实在是不知道,当时书儿是失忆了。”
“呵,我亦是没想到,夫人会欺骗于我,将这么大的事情隐瞒下去。”叶开阳转身,眼光锐利,“顾远,我庆幸你是个有担当的人,书儿,我就,交给你了!”
顾远恭敬道,“是,叶大人放心吧。”
“嗯。”叶开阳点头,“顾远,我当你是个半子,也希望你能,好好待书儿。”
顾远抬头,直视叶开阳的眼睛,“自然,书儿是我的另一半,不可缺少!”
……
当天晚上,送走了所有的人。一家人东西也不收拾,就真没随便拉个凳子,稀稀拉拉的坐在堂屋里。
家里几个人听到顾远遮掩两分后的叙述,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你说什么?你和人家叶大人的女儿?”
“阿远,原来你当初从山里被水冲出来是这个原因啊?”
“二弟,怪不得那叶大人今天来了呢!”
顾林对对手指,“额,二哥你可真行!”
刘氏呼哧站了起来,拔腿跑到屋子里,拿出一个三个巴掌大的匣子。
“当初我和你爹还以为是你偷来的,没想到啊!哎,这东西,怕是那叶家大小姐的,还是还给你的好。”
刘氏拿了要是开了匣子,从里面拿出那个布包。顾林一度惊的快坐不住了。
布包一拿出来,刘氏是试出来重量不对,等打开布包看到东西真不见了,连翻了几遍匣子,嘴里嚷嚷,“金锁片呢?金锁片嗯?”
顾远瞥了眼顾林,“阿林,金锁片是不是在你那?”
顾林跳了起来,在家人烁烁目光中,哭丧着脸,“是,是我拿的。”
刘氏伸手拍了他一巴掌,“你个死小子,聪明不用到正地方。快拿出来,那是你二哥的!”
顾远从记忆中找出金锁片的那一段,拍拍额头,苦笑,“我竟是把这么个重要东西给忘了。”
这边刘氏已经看到顾林脖子上的红绳子,从他脖子里把东西抽了出来。看到颜色不对,她只当是顾林带旧了,递给了顾远。
“你快收着吧。”
顾远低头一看,摇摇头,“这个不对,不是这个。”
“啊?……顾林?”
顾林大呼大叫的往外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顾全气的拍拍桌子,“大半夜的往外跑,越来越没管教了!”
洪氏拍拍儿子的肩膀,“老三啊,没事儿。准是又去季家了,正好让他陪着百书吧。”
虽说并不是自己的那块,顾远还是谨慎的将东西收好,等着顾林回来了,再好好找找。
第二天天不亮,顾远早早起身,带着顾父顾母,进了肃州城。采买、请媒,虽匆忙,但银钱给够了,也是十分迅速。中午之前,一家三口便赶到了叶府大门。
这一次,顾远堂堂正正的从正门被迎入,叶开阳也没为难他,只问了他以后事业上的打算,就交换了庚帖,一起用了午膳。
午膳后,叶开阳与顾远散步于园中。
“你这次前来肃州,又带了这么多人马,是什么事情吗?”
“是龙帝墓的事情。”
顾远将墓葬的事情一说,叶开阳叹了叹,“龙帝是个颇有才华能力的皇帝。只可惜,他当年横征暴敛,攫取了天下三分财富,更是发明了武功,致使前朝成于武功,也败于武功。也连累了天下的哥儿,再难安稳。”
顾远皱眉,“怎么武功之事和哥儿有什么关系?”
“你怕是不知道。寻常男女,可练武功者,万中取一,十万中取一都是常事,唯有小哥儿,每个都是经脉优异之人。你可知,民用重器,则国之不安啊。”
顾远惊讶道,“莫非,三机阁都是哥儿?”
“这关三机阁什么事情?”叶开阳定了定,意识过来,“倒不曾听说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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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金锁片
“顾林, 站住!”
顾林磨磨蹭蹭的站住脚步, 捏着布包的袋子,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顾远攥着红绳子, 金锁片在下面一晃一荡, “说吧, 你把我的金锁片弄哪里去了, 那是你二嫂子的!”
顾林哭丧着脸,“二哥, 我以为那东西就是你在山里捡来的, 我都送了人……哎哎哎, 别拧我耳朵,给我一个月,不不,半个月, 半个月行吧?”
书儿的东西,别说半个月, 就是三天,一天,顾远都不愿意被别人拿着。更何况,他曾经将书儿如此贴身的东西弄丢, 心里也是极为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