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执占了靠窗的一角,凝视铁窗外的清冷月色。
——乔蛋蛋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想了一圈这世上还会有哪个惦念自己的,他只想到它。
他不会交代家的位置,它也千万不要被找到。
不知道骗钱罪得关多久……或许等他被放出去时,它已经被孵化出来了。
乔执心里不好受。
事实上他的确是骗人钱了,被关进来不过是自食恶果。——很奇怪吧,明明是做错了事的人,却仍会感受到无法自抑的心酸与冤屈。
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大腿和后背青紫一片,没法子处理,只能咬牙忍耐。
双手抱紧膝盖,他将脸埋进这一小块封锁的空间里。
……
深夜,阴雨绵绵。
月光的倒映下,一个圆不溜秋的影子出现在铁窗边。
影子与它的原身,颜色相差不远。
历经遥远的路程,原本雪白的外壳被灰尘和泥土染成了脏兮兮的黄黑色。
它往窗子内部的方向挤了挤,可惜铁栅栏并不愿意通融,相当无情地将它防御在外。
“咔——”清脆的打蛋声。
哎呀呀,这次的碎片处理起来麻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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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感觉身子挺温暖。一晚上没被子盖,他没着凉,也没有发烧的迹象。
同个牢房的少年郎正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乔执一睁眼,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少年似乎年纪不大,长相倒是粗犷:厚唇、浓眉、高鼻梁,黑眸如炬,狂放的气质宛如山中悍匪。
侵略意味十足的样貌,叫人联想到他入狱的原因——很可能是打人了、惹事了,或者,强抢民女之类的。
面对这长相,乔执的第一直觉是:他莫名其妙看他,是想要找茬闹事。
不过他再细看几眼,此刻少年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带了点钦佩。
——换言之,那个人用一种“你好厉害”的目光,巡视着他的身体。
乔执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头查看自己究竟是哪里异常。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被自个儿高高隆起的下。腹惊得无复以加。
——乔!蛋!蛋!!
——天呐,它怎么进来的!!
心情激动,乔执迫不及待伸出手,隔着亵裤狂野地抚摸它。
目击了一切的山中悍匪少年:……
他开心极了,左手右手连番上阵,往乔蛋蛋的蛋身上打鼓似地敲呀敲。
——怪不得睡觉不冷!乔蛋蛋是最暖和的啦!
——怎么从家里来的,好聪明呀!以为要好一阵子见不到它!!
目击了一切的山中悍匪少年:虽然不是完全懂,但似乎是被天赋异禀的小男孩炫耀了些什么呢。
乔蛋蛋这会儿给乔执吵醒了,也极力回应他对自己的思念之情。
灵活敏捷的蛋在他亵裤里上上下下、左摇右晃,欢快地跳了好几下。
目击了一切的山中悍匪少年:????!!!!!
“啊呀!”
乔执猛地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年。——忘记有人了。
少年手扶下巴,脸朝地板,视线正好与他错开。
压抑着重聚的喜悦,乔执后知后觉地谨慎起来。
他转过身,面朝墙壁,将乔蛋蛋从裆里掏了出来。
蛋身上那一道道黑印告诉他,昨晚它经历了什么,才来到的这里。
经过一夜,印记淡了许多(大数在他身上蹭掉的),可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昨晚外面下雨了吗?”
“还有泥点子呢……”
他感觉呀,心里有点发酸,却又忍不住有点高兴。
乔执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对于蛋,是特别的。
它不会说话,不会哭不会笑,看上去就是个比较大的、蛋的样子,但它认得他。
它认得他,一直跟着他;如果他没有回家,它会出来找他。
“为什么是我?我能给你什么呢?”他轻轻声地问它。
是啊,想不明白。
做皇子是个无用的皇子;做小偷是个会被抓包的小偷。
这种连他自己都不甚期待的人生,能有什么好指望的呢?他什么都没法给它。
“你快走吧。”
乔执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将乔蛋蛋擦干净。
他拍拍它的屁股,笑容明朗,眼里却有水光。
“今天他们还要审我,你在这儿会有危险的啊。”
“……你可不想改名叫‘乔笨蛋’,对吧?”
第10章 壳毁(幻境二)
乔蛋蛋没走。
大牢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通往外界的口只有两个——狱门,铁窗。
从狱门走,不是明智的选择。即使出了那道门,也躲不过诸多狱卒的来回巡视。乔蛋蛋一旦跳出去,会造成什么情况,乔执想都不敢想。
唯一可行的出口是铁窗。但铁窗的栅栏间隔,明显与乔蛋蛋的尺寸无法匹配。
乔执极力用袖子掩住乔蛋蛋,一边踮脚,一边调整角度地把它往铁窗外塞。
忙活得满头大汗,他都没能把它塞出去。
“真的把你改名成乔笨蛋了啊!昨晚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他贴在蛋壳旁,气呼呼地用手指戳它。
说话的语调透露出一股子渴望协商的无可奈何,哄小孩似的。
乔蛋蛋仍旧不给出反应。
“你个……笨蛋!”乔执干巴巴地着急,却拿它没有办法。
先前说县令今天会审他,是因为乔执想要催促乔蛋蛋,叫它快点走。
事实上,这天没有人来牢房叫他。
乔执因为乔蛋蛋的存在,缩在牢房最北边的角落,动都不敢动一下。牢房里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他只好把它放在自己的身后,挡着它。
这会儿,牢房里的那个喜爱来回踱步的老男人也醒了,与昨天毫无二致的踱步却令乔执深感不安。——总怕他走到某个角度,会看到自己背后的蛋。
“赵洪,出来。”
临近放饭的时刻,狱卒走到牢房边,点到一个名字。
而后,那个老男人被带走了。
说也奇怪,少了循环不断的踱步声,房里似乎被解开了某种禁制。南边躺着的两人照例没有动静,可那名一直闭目养神的少年,在老男人走后,便睁开了眼。
午饭是牢里提供的唯一一餐饭,这里可不讲究一日三餐,对待犯事的人,饿不死就成。狱卒也自是不会将饭友好地放进你手里,到饭点,他们甩下两个木碗在门边,不等囚犯捡起就走了。
乔执思考着要怎么去把饭拿到自己这边。站起来,留乔蛋蛋在原地,怕被少年看个正着;双手背在身后,带乔蛋蛋去拿饭,好像也不能成功避开他的视线。
牢里的饭看上去实在恶心,不知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一大坨装在木碗里,宛如猪食。可他还是得吃的,昨天加上今天,他已经一天半没吃东西了。狱卒只给两碗饭,大概是说明,不是牢里每个人都能分到食物?
犹疑期间,少年已经站起来,取回了一个木碗。
乔执想趁这时做些什么,却见少年伸手,把另一个木碗也拿了进来。
他转身时,两人不期然地对上眼。
“毕重安。”少年忽然说。
乔执将那三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想明白,少年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苏执。”乔执指指自己,对他绽开一个笑脸。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叫乔执,苏是他阿娘的姓氏。
毕重安点点头,将其中一个木碗推到他的手边。
虽是善意的举动,乔执心里还是设了防。因着推碗的动作,少年与他坐近了许多,这世上通常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亲近,更何况他们正身处牢狱中。
果然,不久后少年开了口。
“你也知晓赵洪的名号?”
“嗯?”乔执以为他要问乔蛋蛋的事,苦闷的眉头已经提前皱起了,这下眉毛要松不松,十分尴尬。
看着他一脸的怪表情,毕重安哼笑一声,以为他是在与自己装傻。
“刚刚出去的那个,大名鼎鼎的杀人狂赵洪。”他压低声音,倒也不介意先把话说破。
——哦,那个踱步不停的老男人。
——什么,居然是个杀人狂?
乔执的目光立刻移向了牢房南边的那两个人。
“是,你也发现了吧,那两个人被他杀了。”少年眉目间一派云淡风轻,语调平缓得好似在说“今天下雨了”。
静默片刻,乔执抽搐的嘴角,也勉勉强强地挂上了一抹故作高深的微笑:“嗯。”
“真难办,”少年靠着牢门,叹了口气:“他踱步时要是打扰到他,肯定会被他杀掉,看样子就算被杀了,那些狱卒也不会管。”
——是的。
乔执低头,望向他们俩手中的两个木碗。
“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我才能开口拜师啊。”少年道。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酸臭味,身处其中久了,像是适应了似的。
从前读过许多仁义礼教,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刻,那些都是狗屎,乔执知道的,可是、可是……
“那是杀人狂……”他忍不住说。
毕重安斜他一眼,悠悠补充道:“武力高强的杀人狂。”
“嗯。”
男孩眼中刹那亮起的光,刹那间熄灭。
他忽然间,想起自己一个皇兄,名唤乔奚。那是他的五皇兄,为皇后所出,他性子温和、气质儒雅,深得父皇喜爱,深受宫中众人追捧。
这样的人必是不会主动与乔执亲近的,他也没有参与到他的欺凌。某次下学,撞见兄弟欺辱他时,乔奚皱着眉头说了声:败类。
乔执此刻想到的,是乔奚当时的眼神。
因着悲天悯人,更突显出他是那般的高贵出众,那是一个上位者应该有的眼神。
只有那种人,才有资格去评判世人的对与错、黑与白,只有那种人。
而他乔执,一个因骗人钱财被关入狱的囚犯,凭借什么去说服别人要向善。
少年没注意到男孩的低沉,或是注意到了,不甚在意。
他放下木碗,轻描淡写地夸了他一句:“你真是挺厉害的,那么大的东西,都有能耐带进来。”
乔执冲他笑笑。
——原来蛋早被发现了,人家没点破而已。
可能毕重安对于大号鸡蛋不感兴趣,没继续将那个话题讲下去。
他和乔执聊了会儿武学,话里话外流露出,他对那种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人生,很是向往。
直至赵洪回来,牢房才恢复了寂静。
踱步声中,无人出声打扰。
足足关了四天,乔执才被押上堂,重新审问。
乔蛋蛋被他托付给毕重安。连着几天的交流,乔执设了防,始终没有完全地信任他,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装出一副狱友情深的样子,让他帮忙照管自己的蛋。
挤出几颗金豆豆,乔执向毕重安诉说:这蛋是自己家祖传之宝,那陈富商大坏蛋看他穷苦无依,想设计夺去,县令与富商如何如何官商勾结。——总之要表达的就是“蛋没了我也不活了,千万不能让这蛋暴露在外人的眼里。毕兄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亲兄弟,我很相信你。”
顶着胖胖小男孩外皮的骗子,骗起人来愈发地流畅自然。
直到在朝堂之上,看见“物证”被完完整整呈上来的那一刻,乔执还是弄不懂刚才自己的言语或表情哪里出了差错。
——毕重安怎么会把乔蛋蛋交出去了?!
“县老爷,连这老天爷都帮衬我,今早我出门时,恰好遇到了这蛋!”陈富商得意洋洋地扇着扇子,末了还在蛋壳上重重地锤了一下。
县令心道:陈富商是个可怜的,没长脑子。卖蛋小儿被关在牢里,这蛋自然不是他拿去还的。陈富商告人家骗他钱财,卖完蛋后蛋跑了,现下他自个儿把蛋带来……
“哦?怎个遇到了?蛋在散步,你就偶遇了它?”
忍住喉咙口那声“一派胡言”,县令面色难看地说。
“对!”陈富商心情愉悦,肚量也大了不少:“既然这蛋回到我手里了,只那小孩再赔点钱给我,就算结案。”
“陈富商,这就不对了吧……”
见那陈富商讨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县令相当的心气不顺。——你说这官商勾结,也要有个差不多的度,案子明面上得写得好看。被他搞成这样,要他判了卖蛋小儿,日后断案不公的名声传出去,他堂堂县令的脸往哪搁?!
“蛋会主动找人,这事我闻所未闻啊。”县令似笑非笑道。
陈富商就算再没眼力见,这会儿也清楚县老爷是不开心了。
“大人,您有所不知啊!草民所言非虚,这蛋确确实实会跑会跳,当初买完它,它跑了是真;今早我出门,遇到它,也是真!”
见陈富商神情恳切,县令来了几分兴致:“世间有如此奇物?你如何证明?”
“不必证明,我认罪。”小孩深深地跪下去。——暗处,紧握的拳头中,指甲已抠破手心里的肉。
“证明吧。”县令看都没看他一眼。
陈富商拍了拍那蛋,除了他的动作带起的摇晃,不见那蛋有什么异动。
——乔执与它狱中分别时,千叮万嘱,别人碰它不可以动。
“咦,怎么不会动?”
把蛋放到地上,家丁几个轮番用脚踹了几下,仍是没有反应。
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陈富商的面子渐渐挂不住:“你们不会踹得用力一点吗?”
被当做球一样在地上踢来踢去,那蛋宛如死物,不见得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乔执站起来想去抱它,立刻被人押住了。
“乔蛋蛋!跑啊!!”他知它是个金刚不坏蛋,也知道它娇气得很。
壳上有裂痕了,它要出门他都不让它跳,抱在怀里的;平日里绑布给它垫着,就怕它裂痕越来越深。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子踢它!!!
“县老爷,你看,他跟它讲话了!”陈富商找到证据似的,大声囔道。
县令一摸胡子,双眼亮起精光:“难不成这蛋听得懂人话?”
“来人啊,上个火盆!”
小孩尖叫起来,挣得像疯了。
烧红的铁块被放在离蛋壳极近的地方,县令背着双手,缓声道:“蛋,你只要动一下,这铁就不会落到你壳上,你不想被煮熟的,对吧?”
蛋还是动也不动。
“……”
思及自己刚刚竟然在威胁一颗蛋,县令深感面上无光:说什么蛋听得懂人话,根本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大一点的蛋罢了!
“哼。”睨视屁话连天的陈富商,县令自是没好脸色给他看。
陈富商满头大汗。
——害县老爷丢了脸。
——这蛋,这蛋还不如不吃呢……
“你倒是动一下啊!”他气急败坏地走到火盆边,接过衙役手中的铁棍。
“你这蛋!就是跟那小孩串通好的!明明会动的!”
红通通的铁往蛋上一烙,壳顿时碎裂开。
“咔——”
里面没冒出什么邪物精怪。
不过是个蛋而已,长得大一点的蛋。
少量蛋清似的粘液流到地面,脏兮兮的壳碎得乱七八糟。
陈富豪与县令颜面扫地。
押小孩的衙役松开手,没有再押他的必要了,他也不会被送回大牢。
小孩哭了。
这哭和他之前在朝堂上哭的都不同,没有掩袖、没有呜咽声,没有皱成一团的五官,没有惹人心怜的表情。
他哭得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看着蛋壳上那些个细细小小的泥印,看着一道道熟悉的裂痕。
越看越不可置信,越看越瞪大眼睛。
他摇着头,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是真的。
他的蛋,死掉了。
第11章 丧蛋(幻境二)
从那个时候开始恨上的。
在心里发毒誓,要让这些人给蛋陪葬。
踢了它的,砍腿;拿烙刑吓它的,砍手;始作俑者绑了手脚,丢进火盆,再用烧红的铁棒帮助他们受热均匀。
好恨啊。
更早的时候就有那样的想法,向他丢石子的皇兄知不知道被石子打有多痛呢?如果他们也被打一次,就能很好地理解,他为什么总像条落水狗似的呜呜叫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