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像是刚睡着不多时又被吵醒,脸色极差,揉着眉心问:“陆宇为什么大半夜死在厨房?燕总,你们又是怎么发现的?”
“我想原因或许是同一个。”燕宗观察完毕,站起身动了动双腿,“我和洛新晚上烧烤其实没弄出多少东西,补充的远赶不上消耗的多,饿得睡不着就结伴下来做点夜宵吃。至于陆宇,他这一天没吃东西,恐怕身体更加顶不住了吧。”
“陆宇下午一点多吃了一顿,东西还是我做的,吃完我们俩出去散了会步。”杨静仔细回忆时间,“那之后他应该是没再吃过任何东西,毕竟晚饭后我们三个为了等你和洛新在餐桌闲坐到七点半左右,我想陆宇应该是拉不下脸,等我们各自回房后,才下来打算一个人弄吃的。”
“差不多。”燕宗表示赞同,“尸体还温热,肌肉却已经开始僵硬,头发竖直,但是皮肤没有发黑,死亡应该就是两三个小时内的事情,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第一现场。”
“这么说陆宇的死是个意外,和大家无关了?”恐怕此间只有洛新如此天真。
杨静见其余人闷声不吭,憋不住冷笑,斜眼朝蒋柔刺去:“意外?我看是人为吧,昨晚没把人吓死,今晚再接再厉。”
任凭别人如何人说,蒋柔始终不动如山,撇开脸不屑道:“拿出证据再说。”
洛新听不惯这帮人动不动就谈阴谋论,灵智忽闪,高声道:“这次你们错了!他真是发病而已,难不成会被墙和锅吓到吗?”
燕宗若有所思,回身一看,皱眉想:“也是,看样子陆宇是掀开锅盖打算放水煮菜时心疾骤发,那么盖子跌落在脚边也合情合理,随后四肢僵硬逐渐失去意识,向后仰倒在地。”
“你们看,他一只手贴着裤兜,肯定是想掏出药瓶!大概是来不及拿,让我来看看。”洛新越说越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相,一个箭步靠近尸体,弯腰探手,朝陆宇右边裤袋里摸去。
“洛新!”燕宗愤而阻止,可惜已来不及,随着一个棕色小药瓶被取出,一张对了折的纸条飘然掉出。
第27章 第四夜(二)
洛新见到纸条,刚欲抬起的身体一顿,将手里的药瓶换了个手,俯身捡起:“这是什么?”
大拇指从缝隙中将折页挑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看得洛新神色大变,一手紧紧攥住药瓶,举在胸前的手掌竟微微颤动。
燕宗脸色同样不好看,伸手就要去拿纸条,聂横心里警钟大作,几步上前想抢夺,洛新被这两人动作一惊,手指反射般捏紧,就听刺啦一声,纸片应声被撕成两半。
聂横怀疑燕宗多时,眼见洛新如此紧张心中已有一番猜测,但等看清半张纸条上的字迹后,悚然一惊,整个人忍不住往后一退。
两位女士把这一切收入眼中,大感奇怪,几乎同时发问:“写了什么?”
各拿一半纸条的二人闻言怔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动作,洛新是做贼心虚,聂横则是认出字迹,心头大乱,他要是就这样交出去,岂不是与出卖好友无异。
两人越犹豫越引人生疑,但女士毕竟自控力强,不至于立刻起冲突,却下意识朝燕宗看去,期望得到他的支持。
这纸条正是燕宗昨日交给陆宇的证据,恐怕他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清楚,可又不能同大家说明,只好故作不知,沉着脸从洛新手里抽出纸条。
洛新心思大乱,敏登的联系方式原本是他不敢存在手机里,才多此一举写了下来,又怕精神过于紧张忘记,才贴身带在身上,只等事成之后再扔掉罪证,万万没料到后来出了意外。
这纸条因担心出入都和燕宗一起会被发现,洛新才会塞进基本不穿的西装外套内兜里,这栋楼里的房间不能从外锁住,一定是陆宇趁他和燕宗外出的时候偷溜进去翻找出来的!
短短一分钟内,洛新脑中有狂风乱作,思绪纷飞,强迫自己维持冷静做出判断:“十年了,燕哥多半认不出我的字,现在箭在弦上,就算不我肯把东西交出去那也是做不到的。”
任由燕宗将东西拿走查看,果然没见他瞧出什么名堂来,只是眉头不展。
还没等洛新跳到嗓子眼的心回归原位,蒋柔与杨静各自走到一人身边一探究竟,蒋柔见到的正好是聂横撕下的“敏登”二字。
“我想看仔细些。”蒋柔提出要求,聂横无理由反对,怀着心事将纸条递给她。
蒋柔走开几步,凑到放在餐桌边缘的一盏蜡烛边细看,两手捏着纸条边缘微微晃动,像是恨不得把纸看穿一般。
洛新心跳如鼓,眼神偷偷飘向蒋柔,却恰好对上一双幽光闪烁的黑眸!在橘色光影吹拂下饱含深意,另有一簇意味深长的笑意相伴,生生将洛新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指尖不自觉陷入手掌心中,暗自祈祷对方失手将纸条烧了最好。
杨静对数字很敏感,扫一眼就猜测出一种可能,语气颇为惊喜:“这是电话号码?”
蒋柔手腕轻轻一晃,接口说:“另一半写的是‘敏登’两个字,看来应当是人名了。”
“这么说陆宇私藏了一个神秘人的联系方式?他怎么跟人联络?难道他是劫匪?”杨静头痛欲裂,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脸色骤然铁青,厉声叫道,“那他死了,我们岂不是断了和外界联系的方法?不对,他一定是藏着手机或是什么别的通讯仪器,只要我们找出来,就可以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冷静点!”燕宗微微使力按住杨静肩膀,“假如敏登这个人是绑匪头目,那我们联系上了也是自寻死路。你要不要先坐下喝点水。”
杨静摇头拒绝,闭了闭眼后问:“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发生这样的事,我想今晚大家都睡不安稳,但该休息还是得休息,我们先把尸体搬到地窖冰柜里,剩下的等白天再说不迟。”
聂横轻哼一声:“我没意见,只有一点,这张纸条必须由我保管。”
蒋柔不甘示弱,问他:“凭什么?”
“那你什么意思?”聂横一改常态,气势惊人,颇有争夺到底的架势。
“纸条既然凑巧裂成两半,那至少也要分散保管,我不会和你一样无理,只要给我时间把电话号码背下来就行。”
“那好,我也退一步,只要写着名字的半张。”
“别把气氛弄得这么紧张,一张纸条而已。”燕宗大方将纸条递给杨静,“我不需要,电话就留给你和蒋柔,洛新呢?你需要什么吗?”
洛新既心存侥幸又惶然无措,愣愣摇头,不发一言。
“地窖或许吓人了点,但这大半夜出于安全考虑我建议大家还是一起行动。”
想到地窖存放着的两具尸体,总觉背后有阴风吹过,杨静浑身一寒,忍着惧意答应下来。
照旧取了陆宇的被子将尸体裹住,燕宗和聂横两人抬得略为吃力,洛新有心帮忙却无处插手,跟在一边情绪低沉。
下到地窖阶梯,五人不自觉屏气敛神,四侧黑影翻滚,恐惧几乎凝成实质,举着蜡烛的三人脚步渐缓。
杨静站得最远,神情模糊不清,等陆宇尸体被安置好后,呼出一口浊气:“走吧,这边怪冷的。”她身体虽不动,脚尖却已朝出口挪移,脸上尽是不耐之色。
等五人重回楼中,聂横理也不理他人,冷脸朝洛新看一眼,说:“你跟我来一趟。”
洛新脑中有一团乱麻,并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和人交谈,作势要抬手腕。聂横冷笑道:“用不着看时间,随你来不来。”丢下这一句径直迈步走了。
洛新偷吸一口气,不敢去看燕宗神色,紧跟着人上了二楼。
进了房栓了门,聂横毫不废话,直接将半张纸条拍在桌上,厉声质问:“我看你是疯啦!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这件绑架案到底是什么关系?”
洛新想也不想脱口回答:“我不知道!”
“洛新啊洛新......”聂横恨铁不成钢,怒容满面,“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能做出这种疯狂的行为?死的那些人,你是不是也,也......”
“怎么样?你们是我绑架过来的,人也是我杀的,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洛新原本心虚,现下却平生一股愤怒,一脸不可置信,“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可惜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你别冲我发火,”聂横稍微冷静一些,举起纸条,“这是你写的没错吧,你也不用急着否认,到了现在我虽然不敢再说自己有多了解你,但你的字非常有特色,我是不会认错的。你再怎么不承认也只能躲避一时,等字迹鉴定报告一出,容不得犯罪分子狡辩!”
“哈!”洛新颓然一叹,他是布置了绑架燕宗的计划不假,这或许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血冲大脑的疯狂之举,可毕竟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跟大家一起陷入困局。
每当他多靠近燕宗一步而欣喜之时,往往也承受着内心心虚疑惑带来的不安,如此冰火相交,也只是表面强自镇定,把烦人事深藏心底罢了。
无论如何,曾经的犯罪计划,洛新是绝不能与外人言明,此时此刻他是对自己连同聂横都失望不已,也深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笑过后满嘴都是苦涩滋味:“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我也不多说,只有一句,绑架、杀人,统统与我无关,要是这话有假,该什么结果我都一力承担。”
眼见人掉头要走,聂横心里憋了多年的火轰然窜上头顶,几乎将脸皮烧成紫红色,张开五指就去拽洛新手臂,洛新一个不防,被满贯怒意的一股大力往后一拖,脚跟违背意志蹬蹬倒退几步。
“嘶......”洛新退至一半身体下沉,后背猛然磕在床沿,这一下痛彻心口,撞得他胸闷眼花,忍不住痛呼出声。
聂横作势要将人往床上拉,但一个大男人瘫坐在地又岂是那么容易提的动,用力无果后干脆跨开腿罩在人上方,以防洛新挣扎逃离。
第28章 第四夜(三)
洛新视线一暗,紧跟着身上一重,骤然大惊,慌忙伸手推拒。
“洛新......我现在才明白,”聂横从上使力,劲道远比洛新大,仅仅是压制住人并非难事,“你最大的本事不是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冷心冷面的人,也不是读书作画,而是装傻充愣!你明明就知道!”
说到这聂横有一瞬间停顿迟疑,面上神色痛苦,额头筋脉时隐时现。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并不止一年两年!你眼睁睁看我迷茫纠结你偏偏不说,亏我处处为你着想,为你心情考虑始终不曾表达心意!”
洛新大笑几声,似自嘲似讽人,提高声量反击道:“我不说?我对你说的还不够吗?我想念燕宗,我喜欢燕宗,我怀念过去,我期待跟他和好,我说了无数遍!无数遍!你还要我怎么样?”
“这样说来还是我自欺欺人了。”聂横颓然不已,眼中闪现波动,不多时湿气转为狠意,双手掐住身下人的胳膊往上拎、往床铺上拖拽,“我这样小心翼翼,只换来一颗狠心,确实无话可说!”
洛新手脚胡乱挣动,仍旧逃不开被扔上床的结局,接下去聂横想干什么,那点心思简直昭然若揭,这房间又特殊,恐怕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人听到动静,再往坏处想,怕是有些人察觉出不对,也不一定肯施以援手。
感受到聂横呼吸渐近,就在耳畔颈间,洛新双臂汗毛直竖,挥拳就要揍人。
聂横早有准备,将其双手拉于头顶,去解他衬衣细扣,没等解开两颗,洛新竟红着眼朝他呸呸两下,试图喷起口水来,这烂招损招也不知哪里学来,此时此刻用来是半点面子形象都不要。
两人你来我往左按右打,还没如何已累出一身汗来,聂横这才知道,要制住一个全心全力反抗的男人远比想象中艰难,再一想对方因何这样拼命,心里更觉辛酸,注意力一个不集中,就遭对方猛踹一脚。
这一脚洛新不仅没收半点力,反而爆发出一股狠劲,聂横顾此失彼防备不及,胃部结结实实受了这一下,身体一弓几欲作呕,等缓过气来刚降下去的怒火又腾空燃起,脸上尽是凶色,曲起膝盖将洛新两腿压住,伸手扯住衬衣一提,纽扣尽数崩开。
洛新恼怒混杂着惧怕,见情势不妙干脆放声大喊:“聂横你这个王八蛋你龌龊!你他妈想干我?今天咱们俩必须得死一个,我死了还有燕宗给我收尸,你死了我连全尸都不给你留!”
聂横被洛新毫不留情的歹毒话语刺痛心扉,积蓄多时的泪意不受控制爬过脸颊:“洛新......我们好歹这么些年的交情,你居然这样咒我......”
洛新自己是管不住眼里那几滴水的人,但却是头一遭见聂横伤心落泪,他们俩年少相识,一路走到今天竟踏入这番局面,实在令人唏嘘。
“不是我......聂横,是你自己!”洛新想到两人情谊怕从今夜过后分飞燕散,一整晚的疲惫惊吓齐齐涌上心头,忍不住放声痛哭。
聂横等了一等,洛新却全然没有收手的架势,眼泪鼻涕一齐涌出来,伤心至极没有一丝作假,不舍加上无可奈何,只得松手。
两手得了自由,洛新掩住脸面缩成一团,呜呜咽咽全无气概。
“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你赶紧走!别等我再后悔发疯。”聂横将腿放下床,胳膊肘撑着大腿上扶住脑袋,身心俱是疲惫。
听了这话洛新一溜烟爬起,方才的狠戾之色早消散的差不离,屁股后像是有鬼追着似的,抽抽搭搭眼泪也顾不上抹,拔出插销便钻了出去,像一尾银鱼嗖地划了开去,转眼消失在黑水中。
洛新跑得急,因而丝毫没有察觉到,本是陆宇所住,现应当不该有人的房间,门开了一道极窄的细缝,有半只眼睛死死贴在裂缝上,盯着洛新走远......
一口气跑上三楼,远远就瞧见一间房大敞着门,暖色游光从里头漏出来,洛新惊魂未定,喘了口气走过去。
算算时间之前发生的争执不过十余二十分钟,燕宗并未等多久,好整以暇坐在床头,衣裤未脱。
没等洛新走进房间,影子已迫不及待抽的老长,燕宗感受到光影明暗,抬起头看人,一见之下笑意突消,腰背一挺从铺上侧身翻下,脸色阴沉的可怕。
快走几步将人拉过上下查看一番,洛新几乎能感觉到燕宗的怒气喷薄而出,见他有转身下楼之势,连声劝阻:“他没讨着什么便宜!你别去了。”
燕宗捏住洛新下巴上一点软肉,抬起他脑袋瓜仔细看了看脸:“我当然清楚没发生什么大事,要不然我不介意今天晚上多死一个人。”
“我和聂横之间的事,我不想你插手。”洛新略显烦躁,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怎么了,躲开燕宗的手垂下头。
“怕我下手狠了?”
“不是这么说......他毕竟是我跟你分开后结交的好友,我们俩之间出了问题,你一出面,倒好像是我在你这里告了状,拉了帮手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似的。”
燕宗心中嗤之以鼻,面上却不显露山水,按了按洛新后脑勺,失笑道:“逞能耍义气,就是个小孩子。精明之人应该懂得审时度势,只有达成目标,哪来什么欺负不欺负的。”
洛新心内一紧,抬了头犹犹豫豫问:“那你一定是属于精明之人了?”
“错,”燕宗微微摇头,盯着眼前人那双望着自己几乎没有变化的黑眸沉声回答,“我是属于非常精明的人。”
洛新大感泄气却又固执得可怕:“我实在搞不懂这些,总之燕宗就是燕哥哥,十年时间或许能把很多人和事变的面目全非,但不能动摇我的心!”
燕宗默然,两个人面对面陷入沉寂,最终还是高大些的男人叹道:“这一天真是够呛,赶紧睡了。”
洛新满怀心事爬上床,试图在脑海里想出些计谋对策来,可惜一挨上枕头就沉沉睡去,万事不知,再一睁眼天已大亮,身边空无一人。
赶紧取过手表来看,竟然已快十点!洛新猛然坐起,哑然失笑,虽说他压力不小,但一夜无梦只觉浑身轻松,精神极好。
跳下床穿衣时才后知后觉头疼起来,原来是衬衣扣子只剩下顶端三个,下边扣不拢几乎与敞怀无异。
而此时的燕宗正在聂横房里与之争锋相对。
“我来拿洛新的衣服扣子。”
聂横抱胸堵在门口,姿态很不友好:“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