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楼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他们走了十几分钟，除了几处拐弯的地方，周围的墙壁和装饰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让人不禁怀疑起他们是否真的在前进，而不是在原地打转。
地下的氛围有一种特殊的压抑感，在菲利克斯开始暴躁，并打算破开墙看看墙壁两边到底是不是泥土前，漫长的台阶迎来了它的目的地。
那是一个宽敞的圆形会客厅，房间的中央有着一张水晶高脚桌，周围摆了三张椅子，在靠墙处还放了一张非常巨型的沙发和茶几，在另一边的落地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放满了书，在它旁边则有好几套餐具，但并没有食物。和地面上凌乱的房间不同，这里一尘不染，地面光洁得能照出人影。
值得在意的是，这个房间只有一个入口，除了他们进来的这道门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出入通道。
“这是什么意思？”菲利克斯大步上前，可能是因为地下氧气稀薄，也有可能是因为离近地核温度升高，他心里好像有一把无名火，看到什么都不顺眼，想大肆破坏一场来让自己冷静。
梅瑞斯跟了上去，轻轻地勾住他的手指，这一下比什么发泄都管用，菲利克斯低下头，靠在了梅瑞斯的身上。
梅瑞斯微笑着，怕刺激到身边的恋人一样柔声说:“我想这个地方大概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只是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主人没有出现。”
——————
“你要墨迹到什么时候，等一会客人来了你就让他一个人待着吗？”
“等一下，等我看完这段再走。”金发少女的眼睛黏在了书页上:“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小说会没有它火，它的文字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我一定要找出来。”
“小内，我严肃地告知你，你的小说卖不出去的原因，归根到底就是你写的太烂了，你看我写的书，销量就比你高，卖了整整54本。”维拉面带得色。
“你只比我大几分钟罢了，不要叫我小内。”内尔看了她一眼:“而且我的书卖得也不差，从今年的书号来看有53本，只比你少一本而已。”
维拉点点头:“不错不错，你也知道你比我小几分钟，卖出去的书还比我少一本，我的小妹妹，我对此感到很欣慰。”
内尔一言不发地把手里的书朝后一扔，伸手抓住维拉的长发，冲着她的脸就是一拳，后者熟练地躲开，反击地用膝盖顶上内尔的腹部，后者并不闪避，反而就此抄住她的腿弯，把她掀翻到地上，自己扑了上去，挥拳就往脸上打，但是被对方扯住了头发，一起滚到了地上。
两个漂亮得不像话，穿着干净整洁白裙子的女孩，像最粗野的地痞一样，毫无技术含量和美感地撕打起来。
十分钟后，她们同时失了兴致，松开了对方，躺在地上。
一人问:“我们明明没有痛觉，为什么还老是这样打架？”
一人答:“看着你这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就莫名其妙地想揍你。”
“呵，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没有我，她就会特别爱你？”
“当然不，因为她就是特别爱我，你的存在不过只是分去了她对我的百分之一的爱。”
“我分去的？是你分走她对我的爱才是，我希望你认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我比你更早诞生，她先看到的是我。”
“那又如何，更完美的我马上就占据了她的眼球。”
“一个小说只卖了53本的人说自己完美？”
“你的54本里面有一半是分给岛上的住民吧！”
“难道你没有给他们？”
“……”
“……”
两人同时叹气:“为什么我们还要争论她到底更爱谁？”
“从她去世的那年算起，也快五百年了吧”
她们仰面躺着，盯着天花板发愣，几分钟后，维拉突然翻起身:“不好，我们把客人忘了！”
——————
菲利克斯端端正正地坐在高脚椅上，梅瑞斯则坐在他的对面，翘着一条腿，拿着笔在一张白纸上涂涂抹抹。
福斯特在逛遍了整个房间后，百无聊赖地凑过去看了几眼，结果瞪大了眼睛:“你，你还会画画？”
“雕虫小技罢了。”梅瑞斯放下纸笔，福斯特好奇地拿来细看，纸上画着的是一个黑色短发的青年，有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和紧绷的嘴角，但仔细看又能从他冷淡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柔和——这分明就是菲利克斯啊！画的和本人一模一样，太厉害了！
他连声夸了好几句，梅瑞斯只是淡淡一笑:“对一个经常画魔法阵的魔法师来说，绘画并不是一件多艰难的事。”
身为魔法师的福斯特觉得受到了嘲讽，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扭头去问菲利克斯:“不要告诉我你也画的一手好肖像。”
菲利克斯转着有些僵硬的肩膀——刚才为了配合梅瑞斯，他一动也没动过——哼了一声:“当然不会，我只会徒手画圆。”
这个我也会！福斯特激动地想，心里开心极了:他终于有一点不比千年前的同事们差了！
“只要你们愿意学，很简单就能上手。而且我水平非常一般，这幅画也还有很多不规整的地方。”梅瑞斯把画从福斯特手里拿出来，指尖上点了火，准备烧掉。
“你要把我烧了干什么？”菲利克斯一把夺过了画，折了折收进了怀里:“你有专门的家庭教师指导各项技能，不代表我们也有。”
梅瑞斯不和他计较，只轻轻勾着嘴角，眼里仿佛装满了湖水，温柔得让人心悸。
“喀——嚓——喀——嚓——”
一种规律的响动由远即近，整个会客厅都颤动起来，晃动幅度之大，众人甚至不能站稳。
“是地震吗？”兰姆吓白了脸，在地上的话尚能躲到屋外去，但他们现在离地面不知多少英尺的地下，根本就没有地方可逃。
“不要慌。”梅瑞斯冷静地说，他抬头看向会客厅的顶部:“即使震动得如此剧烈，但这个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一点碎屑也没被震下来。可见不管是不是地震，都不会影响到这里。”
为了反驳他的话似的，梅瑞斯话音刚落，天花板的中间就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福斯特惊叫一声，死死地抓住了艾格丝的衣袖，被后者拼命甩开，骂道:“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清楚再一惊一乍的。”
福斯特连忙揉了揉眼睛，认真地去看:只见那个巨大的裂口展开成一个完美的圆形，一个升降台缓慢地落下来了。
升降台上站着两位金发及地，白裙蹁跹，如同百合花一样的少女，她们的容貌像是镜子里映照出一般一模一样的精致，她们低垂着眼，神情冷淡而高贵。
没人看得出她们来之前狠狠地撕了一架。
艾格丝在看到她们的第一眼就跪了下来，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大红裙子真是庸俗透了，这世界上所有的女性都应该穿白裙子。
兰姆和福斯特两个被女神们欺骗了感情，暗想再也不信任她们的伤心人，在近距离瞻仰到女神的容颜时，也忍不住膝盖一软，重新皈依到她们的门下。
这时候站着的，除了两位刚出场的女神，就只有两个前来渎神的魔法师了。
维拉抬起眼睛，淡淡地扫过面前这些或跪或站的人类们，神情不动，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金发魔法师的脸庞时，却是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是——”
她顿了一下，身边的内尔立刻用更快的速度叫了出来:“你是梅瑞斯！”

第37章 三十七

成为焦点的梅瑞斯满脸迷惘，犹豫着问:“请问……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在大家全部都被这简单粗暴的认亲震惊时，两位少女已经跨出台子，笑容满面地大步向梅瑞斯走去:“我只知道有德马卡家的人进来了，但没有想到会是你，为什么梅瑞斯大人会出现在这里？”
“大，大人？”饶是梅瑞斯再处变不惊，面对这种诡异的现状也不由有些结巴:“恕我冒犯，两位小姐是在什么地方听说我的名字？”
维拉神色微敛:“我们的……”
她话说到一半，皱着眉头停了下来，喃喃道:“姐姐？妈妈？主人？”
在变换了好几种称呼后，她抬起头，说道:“特蕾莎，你是特蕾莎·德马卡的偶像。”
梅瑞斯:“……是吗，谢谢。”
内尔自来熟地搀住了梅瑞斯的手臂，微妙相似的容貌让他们看起来像兄妹:“我原本以为是哪个德马卡来找我们求助呢，没想到居然是你，你应该是四世纪的人吧。”
维拉搀住了梅瑞斯的另外一只手，紧接着说:“你出现在十四世纪的原因是什么？你服用了长生不老的药物，或者一直在某处沉睡至今？”
两人突然凑向他的脸，异口同声地说:“还是说你根本不是梅瑞斯大人，而是某个冒牌货？”
“我是真的啦……”梅瑞斯突如其来地被质疑了身份，但一点也没生气，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至于我会在此地与你们相见的原因……是因为时间魔法。”
两位少女同时松开了手，退后几步，脸上微鄂的表情让人不由怀疑她们不是听到“魔法”，而是听到了什么下流污秽的脏话一样。
“魔法？”
“对了，他是魔法师。”
“那昨天触发机关的，果然是……”
“不过德马卡大部分都是魔法师，而且那是梅瑞斯大人……”
两位少女窃窃私语，片刻后重新带上笑脸，一左一右地贴了上去，一人一句:“梅瑞斯大人利用时间魔法来到十四世纪。”
“而且还找到我们的藏身地方，激活了暗门。”
“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吧。”
“我们去那边慢慢说，正好也让我们一尽招待的义务。”
女孩子的手臂纤细柔软，但却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梅瑞斯被她们拉着连走好几步，都来不及解释利用时间魔法的根本不是他本人。
“你们要带他去哪？”
在她们又往前走了几步时，一个冷澈的声音响了起来，菲利克斯黑着一张脸，把手按在梅瑞斯肩膀上，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维拉回过头，长长的金发从她脸颊滑过，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请问，你是？”
和绅士的梅瑞斯不同，菲利克斯根本没有报上名字的意思，他冷哼一声:“是我先提出的问题。”
内尔稍微松开了梅瑞斯的胳膊，打了个响指，天花板上就垂下了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副单片眼镜。
她把眼镜架在自己的眼睛上，看向了菲利克斯，透明的镜片上竟出现了许多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图案，它们不断变换着位置，令人眼花缭乱。
“魔法师。”内尔说道，她转向还跪在地上，但完全惊呆了的三人，挨个点评道:“不是，不是，这个是了。”
“我能否冒昧地问一个问题……”
“既然是梅瑞斯大人，请你随意提问。”
“我发现……你们好像很不喜欢魔法，”梅瑞斯组织着语言:“能请问下原因吗？”
维拉淡淡地说:“她不喜欢。”
“……？”
“特蕾莎不喜欢魔法。”内尔把眼镜放回托盘上，托盘瞬间被收了回去。
“就，就因为这个？”所以才寻找各种能抑制元素活性的物质，并把它分散在大陆各处，让魔法师的地位一代代下降？
福斯特不禁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好在他及时地闭上了嘴，没有让后面的质问出口。
“就是因为这个，有什么疑问吗？”维拉牵起一个笑容，不知为何，福斯特背后一阵发凉，连忙用力摇头。
“很好。”维拉点点头，笑容真诚了好几分:“梅瑞斯大人，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回答我的问题？”菲利克斯搭在梅瑞斯肩上的手往下滑，强硬地把内尔的手隔开，死死地抓住了梅瑞斯的手臂，一字一句地问:“如果你们年纪大了，耳背听不清楚，那我就再问一遍:你们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内尔眯起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开口道:“魔法师，你没有发现你已经不能使用魔法了吗？”
“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菲利克斯不为所动。
“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给了你在这里对我们口出狂言的勇气。”内尔缓缓地说:“是无知者无畏，还是你已做好了为你的言行负责的准备？”
没等两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少女做出什么动作，一只手就横在了她们与菲利克斯之间，梅瑞斯微笑着挡在了菲利克斯前面，笑盈盈地:“两位，其实我也非常好奇，我们难道不能在这个房间里交谈吗？”
维拉和内尔互看了一眼，又像翻书一样挂上了笑容:“梅瑞斯大人，以我们的规矩，这个地方原本就只有流着德马卡的血的人才能进入，现在由于你的原因，进来了这么多的外人，所以我们想同你到一个清净一些的地方，好好聊一下。”
“梅瑞斯大人也不必担心，虽然说此地不接待外宾，但既然他们是你的朋友，那当然可以留在此处，等待你的归来，只要他们不胡乱造次，我们不会采取任何驱逐措施。”
“梅瑞斯大人，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不管梅瑞斯是不是满意，菲利克斯的脸黑得就差在脸上写着“我不干”一样了，梅瑞斯连忙捏了下他的手，像会读心一样问道:“这位是我的挚友——”
他突然停住，有些赧然地抿了下嘴:“他是我的恋人。能否让他与我同行？”
内尔和维拉眨了眨眼睛。
梅瑞斯微笑。
内尔和维拉交流了一下眼神，一人开口:“你们在交往？”
“是的。”
“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很久了，大概十年左右吧。”
“一见钟情？”
“……应该不是。”
“那是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最近几天……”
维拉和内尔同时皱起了眉头:“青梅竹马因为日久深情而相爱的剧情，已经太老套不受欢迎了。”
梅瑞斯:“……”
“虽然你们之间真挚的感情非常感人，”维拉敷衍地说着客套话，“不过我们不需要这方面的素材。所以不好意思，梅瑞斯大人，请一人随我们来。”
梅瑞斯不放心地回头注视菲利克斯，内尔劝说道:“只是一个简短的谈话而已，很快就会结束的。我们偶尔也会想了解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作为报答，我们也会为你解答你想要知道的问题。”
“你去吧。”菲利克斯说，他目光灼灼，看向两位少女:“给你们二十分钟，如果超过这个时间他还没回来，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内尔轻笑一声:“魔法师，你尽可以试试，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二十分钟，足够了。”为了防止产生新的争论，维拉接过话头，引导梅瑞斯往升降台上走去:“梅瑞斯大人，请往这边走。”
梅瑞斯冲菲利克斯晃晃手，用四世纪的语言轻声细语地说:“我会让她们去掉全大陆禁魔的屏障的，所以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好吗？”
菲利克斯眉头揪成一团，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
他们三人都站在了升降台上，内尔不知从什么地方拉出了一个操控板，白.皙的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敲打，升降台猛地一震，升了起来，在底下三个人的注视中，回到了顶端的裂缝之中，，天花板缓慢地合拢成原来的样子，竟是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要不是少了一人，他们差点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那两位……就是女神吗？”福斯特从地上爬起来，脚有点跪麻了，还踉跄了几步。
艾格丝没说话——她也知道现在剩下的人里没有一个人会绅士到去扶一个女士，就自己默默地站起来，眼神晦暗不明。
兰姆简单的头脑有些不能处理现下复杂的情况，干脆完全放空，舒舒服服地坐到了沙发上，翘着腿等女神把梅瑞斯放回来，这样还能再见他的维拉女神一面。
至于菲利克斯。
他一言不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片刻后嗤笑了一声，坐回了梅瑞斯给他画像的老位置，掏出来那幅画像，眼睛直勾勾地巡视过每一笔每一划，沉默地等待了起来。
——————
“炼金术能做的事真的很多呢。”梅瑞斯在移动着的升降台上，由衷地赞叹着。
现在不太合适称呼它为升降台了，因为在升上顶端后，那里居然有一条长长的水平通道，这个台子自动固定到了通道中间的一个金属轨道上，高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