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更惨了，只能为这两位可怜的人哀叹一声。
另一边，梅瑞斯和菲利克斯进了暂属他们的房间。
虽然身份是贵族，但梅瑞斯是个在野外都能睡着，对环境要求极低的人，反而是菲利克斯皱着眉头扫视着房间，最后打了个响指，让水元素们重新将这个小城镇的旅馆房间从地板到墙壁再到天花板的缝隙，清洗得一尘不染。
之后他才把一直夹着的书搁在了桌子上，去拿他的笔记本。
“这本还是讲炼金术的书吗，难道你真的要转职了？”由于椅子只有一把，梅瑞斯自然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笑着发问。
“不，我在看炼金术使用的这些材料能否为魔法所用。”菲利克斯垂着眼睛，翻开第一页——看来这是本没看过的新书。
“等等……”梅瑞斯发现了一点不对的地方，语气微妙起来:“你这本书……是哪里拿来的？”
菲利克斯抬眼看他，似乎不能理解他的问题:“当然是从你们发现信的房间拿的啊。”
梅瑞斯:“……”如果他没有记错，艾格丝和巴德都强调过绝对不能乱动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吧。
“怎么了，你也想看？”菲利克斯注意到了他的沉默，但误会了其中的含义:“那先给你看吧。”
“不用了……”梅瑞斯无奈地叹道:“你什么时候拿的啊？”
菲利克斯:“出去的时候，我当着你们的面拿的。你们谈话和吃饭时它就一直放在我面前的桌上，怎么了吗？”
梅瑞斯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书摆在他面前，但菲利身边带一本书简直和人要呼吸一样理所当然，他根本没有注意书的内容。
“算了……”梅瑞斯扶额:“你今天能看完吗？明天早上我拿去还给艾格丝。”
菲利克斯点点头:“理解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但一晚上足够我把它背下来了。”
“那就好。”梅瑞斯松了一口气，趴在了被菲利克斯清洗过的洁白床单上:“我补个觉，有事情可以叫我。”
菲利克斯头也没抬地答应了一声，抓紧一切时间看起了眼前这本有时限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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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夜幕才真正降临，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万籁俱寂后，昆虫的鸣叫声才从四面八方响起，给夜晚点缀上一丝趣味。
菲利克斯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毫无情趣地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把月亮和虫鸣这些扰乱思绪的东西关在了他的世界之外，随后他的视线落到了熟睡的梅瑞斯身上，金发的魔法师阖着眼睛，呼吸平稳。
菲利克斯随手把被子盖得更严实一些，他的手在被子上停留了几秒，最后又一把把被子掀开，自己钻了进去。手不客气地搂住了梅瑞斯的腰，脑袋则凑到了他的发间，轻轻地用鼻尖摩挲着他的脖子，姿势紧密得过分了。
梅瑞斯自然被这剧烈的动作弄醒了，他惺忪地睁开一只眼，迷惘地问:“怎么了？”
菲利克斯不说话，梅瑞斯渐渐反应过来:“遇到难题了？”
菲利克斯低低地嗯了一声，梅瑞斯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梳理他后脑的头发，像安抚一个愿望得不到满足的孩子。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气氛却丝毫不显尴尬，只有一种淡淡的安宁，十几分钟后，菲利克斯松开了手，下床整理着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梅瑞斯笑道:“有动力了吗？”
菲利克斯点头，又道:“我出去一趟。”
“嗯。”梅瑞斯没有问他去哪，也没嘱咐他早点回来，只是答应了一声，以示自己明白了。
菲利克斯收拾了几本书和笔记，带着他的笔出了门，梅瑞斯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反正醒了，干脆我也看会书好了。”梅瑞斯盘算着，从菲利克斯的包里掏出了他被召唤来之前一直看的一本空间魔法书。
然而他才刚进入状态，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梅瑞斯放下书，疑道:“你出门没带钥匙吗？”
门外却传来了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呃……是，是我……”
梅瑞斯连忙打开门，高大却弓着背的兰姆站在门口，满脸愁容。

第27章 二十七

不等梅瑞斯邀请，兰姆就自己开口了:“我可以进来坐一下吗？”
“请进吧。”梅瑞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晚上来找自己，但还是把他请进了来。
兰姆坐在了唯一一张椅子上，沉默片刻后，缓缓道:“那个……你是不信神的吗？”
“嗯。”梅瑞斯估摸着他是想倾诉维拉女神的信的事，出于没能阻止他看信的一点点愧疚心，他决定听他倒倒苦水。
兰姆看着摊在桌子上的魔法书，闷声道:“你是因为看的书比较多，所以才不相信书以外的东西吗？”
“……”怎么一上来就是这么奇怪的话，梅瑞斯斟酌着说:“我并没有不相信书以外的东西呀，而且你看福斯特和艾格丝，他们肯定阅读过不下于我的书籍量，但他们也信仰着女神，可见她们确实有着超凡的魅力。”
虽然他觉得艾格丝的信仰方式和他们两个有着微妙的不同。
“那你没有信仰对象的话，每天吃饭时，遇到好事时，取得成就时，该感谢谁呢？在遇到难以突破的困境时，又该像谁祈祷呢？”兰姆没有纠结于某个话题，他现在只想把他所有的疑问都倒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感谢和祈祷？”梅瑞斯感受到了深深的思想沟壑，闻言后兰姆震惊的神情更让他确定了这点:“呃……我们一般，向自己祈祷？如果这也算祈祷的话。”
“你说那些信有没有可能是内尔那个王八蛋造假出来抹黑维拉女神的？”兰姆无视了这个话题，开始发散思维。
没可能吧，梅瑞斯想着，但面上带微笑:“说不定呢，毕竟这可是在内尔的神殿里发现的。”
就算得到了期待答案，也没能让兰姆持续同一个话题，他又问道:“如果女神真的只是那个……那个样子，那祭祀们是靠什么获得神之力，施展神术呢？”
梅瑞斯皱眉:“就算你这么问我，但我并没有亲眼见过祭祀使用神术……如果你指的是治愈效果的话，那有没有可能是水元素的魔法？”
兰姆瞪着眼睛，一脸拒绝承认的样子，梅瑞斯只好无奈地改口:“不过治愈类的魔法等级很高，可能性很小，我猜是女神们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手法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神之力呢。”
兰姆这才若有所思地点头:“嗯，我也觉得是这样。我刚才想了好久，总觉得很多地方都不对劲，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总算全理顺了！”他激愤站起来，握拳道:“这一切都是内尔的阴谋！一定是她觊觎维拉女神的地位和信徒，才做出这样险恶的栽赃陷害，妄图让我这样虔诚的人失去对女神的信任，但这一切都被我识破了！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女神呢，哼哼哼，愚蠢的内尔，万万没想到女神的信徒里有我这样忠贞虔诚的人吧。”
声音到最后，已经充满了自我陶醉。
梅瑞斯默默地坐着，眼神慈祥地看着光速自我调节的兰姆，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呵呵，你开心就好。
兰姆笑了几声后，突然垂下了头，鞋尖敲着地面，一只手揪着衣服的下摆，眼神游离。
“怎么了吗，还有什么问题？”梅瑞斯问。
兰姆猛然抬起头，可以被称为英俊的脸微微泛红，磕巴地吼道:“还，还有一个问题！”
“嗯？”梅瑞斯莫名其妙地被吼了:“请讲。”
“我一直都很在意！”兰姆仿佛是用音量来壮胆，抬高嗓门:“你和那个菲利克斯，真的是朋友吗？”
“为什么要在菲利名字前加‘那个’呀，”梅瑞斯莞尔，随后皱起了眉:“我们看上去难道不像朋友吗？以前遇到的每个人都说我们关系很好啊。”
“不不不，我看得出你们关系很好，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兰姆急急忙忙地纠正，他的脸已经红透了，但仍硬着头皮道:“我是说，你们……看起来那么亲密，还……还会接吻，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吗？”
梅瑞斯疑惑地点头:“嗯，是朋友。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你们不会想这样亲近你们的朋友吗？”
“当然不会！”兰姆脱口而出，一说起朋友，他脑子里只能浮现出一群光着膀子的肌肉汉，亲近什么的，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汗毛倒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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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瑞斯面带笑意:“当然，你帮了我很多，我一直都很感激你。”
兰姆万万没想到能听到这个答案，他以为他只算是一个“人质”，或者说一个好用的厨师加被嘲讽的丑角，结果梅瑞斯竟然早就把他定义成了朋友。
他几乎要掉下泪来，恨不得单膝跪在这位魔法师面前，向他奉上骑士的忠诚——他似乎忘了自己的忠诚早就献给了女神和国王。
梅瑞斯对兰姆内心的悸动一无所知，倒是对他长久的沉默产生了一丝不安——难道说其实他今晚是来屠杀异教徒的，自己表现的太友好反而让他为难了？梅瑞斯在脑内天马行空。
兰姆终于动了一下，他犹豫又颤抖地伸出了手，试探性地搭在了梅瑞斯的肩上，后者迷惘地看向他，实在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兰姆扭捏了半天，最后吐出了一句话:“那，那……都是朋友……我可以吻你吗？”
梅瑞斯不假思索:“不可以。”
兰姆:“……”
梅瑞斯:“……”
“咳咳咳。”兰姆默默地收回了手，用几声假咳来掩饰尴尬。
梅瑞斯倒是没什么顾虑地直接发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很奇怪吗？兰姆泪流满面，但事到如今他也豁出去了，他愤然道:“为什么同样是朋友，你和那个菲利克斯就能接吻，和，和，和我就不行？”
梅瑞斯疑惑地问:“难道和每个朋友都要做一样的事吗？我还会和菲利讨论魔法，但你愿意和我聊这些吗？”
兰姆:“……”其实只要能说上话，聊什么他都愿意，尽管他对魔法一窍不通，并没有什么能聊的。
“那，那你会和其他朋友，其他能聊魔法的朋友接吻吗？”兰姆不死心，心想如果答案是是的话，那他拼死也得背下一本魔法书——虽然他自成年后就没看过除了流行小说以外的书了。
“不。”梅瑞斯理所当然地回答，同时疑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事情？”
不是我在意，是除了你们两个以外所有人都很在意啊！兰姆无声地咆哮，开口却讪讪的:“那……你们是只和彼此接吻，拥抱……那么亲密吗？”
梅瑞斯笑着点头:“嗯，挚友只要一个就够了。”
兰姆忍不住叫了出来:“……这根本就是恋人啊！哪里的挚友是这个定义啊！！！”
“是吗？”梅瑞斯歪头:“可是恋人不是要一男一女吗？”
“从来没有这个规定！”兰姆不禁激动起来，仿佛在为自己说话一般:“爱情是超越身份和性别的！”
“这样吗……”梅瑞斯像在认真听讲一样点头，一副学到了新知识的样子。
“没错！而且牵手接吻上床完全不是朋友干之间会的事！”兰姆干脆一鼓作气地说完。
“我和菲利没有上床。”
“这种事不需要告诉我！”兰姆悲愤地吼道，他对这样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如果把那个菲利克斯去掉的话，他还是非常有兴趣的。
“不好意思，让你听到不想听的事情了。”梅瑞斯居然还礼貌地道了个歉，然而不等兰姆回答就提出了质疑:“但是我的导师会和他的朋友接吻。”
兰姆:“……”
他好像明白罪魁祸首是谁了。
看着兰姆僵住的样子，梅瑞斯好心地解释:“我之前有次在图书馆看到了他们两人接吻，导师后来主动找我谈话，跟我说了他和他朋友的事，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我与菲利的关系非常相似，都是非常好的朋友——”
“不要再说朋友这个词了！！”兰姆崩溃地打断。
“不好意思，我不会再说了。嗯……你似乎有点情绪不稳，要我给你倒杯茶吗？”梅瑞斯关切道。
兰姆摊软在椅子上，无力地摆手:“我没事，你接着讲吧……”
“好，”梅瑞斯弯起眼睛笑了笑，继续道:“于是我和导师谈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告诉我面对好朋友——抱歉我下次会注意——面对关系非常好的人，产生想要接吻的欲｀望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就行了。所以之后我和菲利也讨论了这个问题，还进行了一下试验，彼此都觉得非常舒服，所以就一直持续下去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过每次在公共场合做这件事都会引起大家的注目，非常影响工作效率，所以我一般会叫菲利在私下里才这么做。”
兰姆:“……”他有点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接话了。
“怎么样？你觉得我的导师的话有道理吗？”梅瑞斯见兰姆不语，又补问道。
有个屁的道理。兰姆无视了这个话题，敏锐地抓到了一点:“你和那个菲利克斯是试过之后，觉得舒服才一直都这么干，是吗？”
梅瑞斯点头:“嗯，没错。”
“那，那，那，”兰姆结巴了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指着自己:“要不要，和我，也试试看……反正，都是，是，那个，朋友嘛！哈哈，嘿嘿嘿……”
“呃……”梅瑞斯犹豫了一下，他对眼前的骑士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今晚兰姆真的挺不对劲，难道是女神的信给他造成的打击太大了？他揪着漂亮的眉毛，思忖了一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啊，如果没有试一试，就直接认为这种感觉不好的话，对你不太公平。”
就像做实验不能只凭猜测就否认一种物质成为魔法道具的可能性一样。他类比道。
“什么？”兰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其实根本没有抱任何期待，只是不想轻易放弃，让自己日后回想起来后悔罢了。
梅瑞斯笑着重复道:“我是说，我们可以试一下。”
见兰姆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只好从床上站起，走到了他面前。
兰姆毫无准备，如临大敌，紧张得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浑身都僵硬了——他第一次担任百人长，在一百人面前瞎扯出征稿时都没有这么紧张！
梅瑞斯一只手按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拨开兰姆碍事的头发，捧住了他的脸颊，兰姆“腾”地红了整张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眼睁睁地看着梅瑞斯带着微笑的精致脸孔离他越来越近，吓得他连忙死死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他们第一个八成也是最后一个吻。
但过了几秒钟，没有任何多余的触觉落在他嘴唇上。
兰姆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地观察情况，发现刚才还弯下腰，和他近在咫尺的梅瑞斯，现在正站得笔直，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怎，怎么了？”兰姆磕磕巴巴地问。
梅瑞斯收回放在兰姆脸上的手，思索了几秒后，直言道:“非常不好意思，兰姆，不过这件事，目前我还只想和菲利一个人试。”
“哦……嗯……”兰姆不知为何，有点失落，又有点意料之中的淡然。
倒是梅瑞斯有了意料之外的体验:“我觉得你之前说的有点道理，如果这些事是能和朋友做的话，那我大概不会排斥和你试一下——就像虽然你听不懂，但我不介意和你聊一聊关于火元素的离散性与不同等级火魔法之间威力的影响函数——所以我大概并不是想和菲利做朋友，而是想做恋人。”
兰姆安详地想:我确实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关于这件事我希望一个人再好想一想，谢谢你今晚跟我说这些。”梅瑞斯委婉地送客。
兰姆也很有眼力见地告辞:“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明早别错过出发时间了。”
“谢谢你的提醒，”梅瑞斯微笑着同他告别，用所有的神学知识说出了一句话:“愿女神与你同在。”
兰姆大笑了几声:“难为你能跟我说这句，太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