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疯癫痴傻,一切都回归正常,曾经的所有爱恨,伦理纠葛都在他脑中回忆清楚。
不是他没有勇气开口,而是面对现在的允浩,他难辞其咎。
他宁愿他一直傻下去,也宁愿他一辈子不清醒,“允浩……”
“所以,离开吧,”终于回头直视他,那一刻海风吹落了古策的连衣帽,露出满头的白发和那熟悉的五官,“这几年的照顾,欠你的我已经还清。”
“离开?”
“是,离开。郑允浩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手术过后你跟三浦、丑奴一起走,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你……”
“还有沈昌珉,他没死。”
“什么?!”因为他一句极受震惊,金在中不可置信,昌珉没死!
“我都没死,制造他的假死自然也不是难事。我欠你一个沈昌珉 ,现在还你。”
“你,你总是说的这么轻松……”咬唇,望着他,金在中生生哽咽了喉咙。
“不然呢,和我继续在一起?什么都记起来并回归正常的你,还能接受自己的弟弟么?”
“……”
哪怕穿着神父的衣服,天天朗诵圣经,在他面前古策也永远控制不了自己,“可笑吧你看看现在的我,神父、君子,伪装的滴水不漏充当。
其实骨子里,我仍然是那个只想把你留在身边,只想独占你的郑允浩。”
逼得他后退,也因此古策活的很累,“我永远都是那么的无可救药,哪怕伪装的再好。所以,如果不想我像当年一样对你,你离我越远越好。”
“你……”胸口逐渐上下起伏,痛苦地捏住衣襟,金在中急促喘息,突然回不过气。
虚汗蹭蹭往上冒,他一下跪在海中,唇瓣青紫。
“在中!”冲过去一把抱住他,见他病发,神情痛苦,古策迅速上岸赶回海景房,“在中?在中?”
虚弱地倒在他怀里意识昏沉,听不清他的声音,金在中苍白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了突突的心跳声,
他好像看到了允浩的脸,那种惊慌,那种害怕……
“在中,你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手术,你坚持住!”抱着他急切踩过沙滩一路冲回地底医务室,最是害怕失去,那一刻,古策无比期望他能把命全部延续给他。
他惊慌,他害怕,害怕他会永远的离开他,所以他流泪,第一次因为害怕失去而落泪。
没人告诉他手术需要多久,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当金在中被一点点推入手术台,他立刻让三浦给他们换血,主动躺在了他身边。
当冰冷的药液再度输入彼此的手背,他望着对面不省人事的金在中,针管勾出刺进,血一点点在体内流失。
不同与当年的换心,这次丑奴全程盯着三浦,亲自把他研制的药送入金在中和古策两个人的口中。
分别在他们身上贴上电频,引入导管,三浦取了一针黄色药剂打入两人体内,然后划破金在中的手腕放血。
麻醉促使意识变得昏沉,古策的心口逐渐像被亿万的蝼蚁啃食,从麻痹到疼痛,从胸口延至喉咙……
闭着眼冷汗渐渐浮出发际,唯一能支撑他信念的就是让金在中活着,哪怕再痛,他也承受得住。
但人只有一个,加之他的身体机能,三浦擦了擦额汗,想起了max,“kai,你现在去地下室从max身上抽1000ml的血拿来备用,我怕古策的身体支撑不住。”
“好。”点头,丑奴立刻拿上器皿跑去地底。
戴着口罩小心地来回操作,换血、换骨髓的过程枯燥漫长,三浦既要担心金在中的性命,也要担心允浩的身体。
接连几年的换血,古策体内的病毒虽已清除,但频频如此,他怕是日后得永久依赖药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太阳落山,他终于完成手术,将金在中和古策都送回了房中。
“教授,怎么手术都完成了,主人的脸上还那么差?”安置好后续,对比金在中越渐正常的脸色,丑奴只觉得古策的脸尤为苍白。
“手术很成功,金在中以后的身体会健康许多,寿命也会延长,但是古策……可能会有部分的器官癌化。”
“癌化?”
“嗯,具体会是哪受损得他醒来才能知道,但不会是影响生命的主器官,这点可以放心。”
说着与他一起走至药房,三浦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替max洗脑,“至于那个max,晚点我再帮他洗去记忆。”
明白了他的话松一口气,古策生命没大碍就好,其他的,丑奴会看着办理。
当夜,
古策先一步醒来,丑奴和三浦都守在他的床边,很是担心。
睁了睁眼,许久才蹙紧眉看清他们两个的身影,古策张了张嘴发出低吟,喉咙突然像针扎一样痛苦。
“古先生,您感觉哪里不舒服?” 担忧着急,丑奴最先开口。
咽了咽口水眉毛拧成一团,古策下意识地捂住脖子,沙哑的嗓音只发出了两个字,“喉……咙。”
面色凝重,果然,三浦顿时沉默。
看了他和丑奴一眼,自己也明白了什么,古策艰难继续,“这……就是我现在,的,并发症么?”
点头,他才刚醒,三浦断定这还只是开始,“手术前我就说的不能再换血……你有可能以后都说不了话,个体癌细胞会破坏你的声道。”
说不了话么?指尖摸了摸喉结随后放开,古策闭了闭眼,有些话想单独跟丑奴交代,“我知道了……教授你先出去,丑奴留下。”
“嗯,那我先走了。”知道了情况,三浦回去医务室配置新的西药。
可听着他沙哑到近乎发不出的嗓音,丑奴心中难受至极,他本可以好好的,“主人,值得么?不管换几次,金在中都会死。”
以淡笑回应他,古策自认不是好人,现在的这些,不过是他想证明自己并非罪人,他也跟他父亲毫不相同,“kai……你走吧。”
震惊,听着他的话,丑奴面具下的瞳孔生生一震,“你要我离开?可是……”
“你跟了我大半辈子了,也是时候回去找属于你的东西……白贤那孩子,如果知道你还活着……”
话到这里停顿,每说一句喉管的痛苦都撕裂锥心,古策也看到他握紧手心,
“郑允浩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你也就不必再跟着我 ……”
是倦了,也是难得脱离黑帮的纷争,即便这个岛上的安全系统完美,古策也不想有人再来破坏他的世界,“你也好,那些隐藏在外效忠的人也好……都退到岛外去吧,带着金在中一起离开。”
“金在中?主人你千方百计救他,不就是为了他能陪在身边么,为什么现在又……”
苦笑,缓缓闭上眼将脸侧到一边休息,曾经的一切古策记忆犹新,“他变回了金在中,我也成了古策。”
“我明白了……等他醒来我就带他走。”会心遵从,哪怕丑奴心里仍然不舒服。
闭着眼听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古策动了动睫毛,眼角的半点湿润不知是因为喉咙的疼痛,还是心中的伤口。
褪下了所有的伪装,经历重逢离别,一切都好像回归了终点。
多日后,
当海风再次吹乱头发,金在中坐在轮椅望着夜空的繁星,丑奴站在他身后等待。
手术过后很久他才想起诸多东西,尽管还有很多混乱没法记清,他也记得允浩是他弟弟,那个影响了他整整一生的男子。
十字架依然挂在胸口,白色的衣帽套在头上盖去了半头白发,古策亲手把最后一份行礼递给他,不提一句。
缓缓伸出手接过行礼握住,风吹在脸上打乱刘海,金在中咽了咽了喉结,彼此一句对话也没。
即将远离这个小岛,沈昌珉也真的昏睡在他身后的小车上,过往凡是能记起的一切,全部在他脑中如同倒带循环。
眸中忍不住溢起泪水,使得古策分不清他究竟是喜是悲。
人终于回归了正常,古策没法再以的身份面对下去,亦也没法再替他换血。
他不知道金在中会在将来的什么时候离去,不能陪在他的身边,他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疼痛,但都不能一一启口。
喉管的细胞已经严重被侵蚀腐坏,他不能让他听到,却只有一句他必须要亲口告诉。
所以当两面相对,金在中未曾开口,他也不懂古策为什么一句话也没有。
笑了笑,古策靠近他俯身,压低声音在他左耳轻轻说了一句,
兜兜转转了大半生,最后的别离,终于还是换他潇洒了一回,哪怕他真的心痛,真的不舍,“金在中……我……爱你。”
他怕再不说,以后想说也不行。
颤抖,睫毛茫然颤动,鼻尖酸涩,可左耳早就丧失听觉,金在中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直到古策的脸离开他的耳际,他也只看到他露出的一抹笑,什么也没听到。
他对他说了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
眼看他转身离去,黑暗中的沙滩落下属于他的脚印,眼泪终于滑落一颗在脸颊,金在中动了动唇瓣,最终只能哽咽出他的名字,“允浩……”
而低头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越走越远,在他耳边说出了那句,古策揣紧了指关,从未有过的咸涩从眼角悄然滑落。
他爱他,真的爱他,哪怕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知晓。
郑允浩死了,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连带着那份感情也一并葬去。
将一切回归原点,金在中,好好过你的下半生,好好的,活下去……
灿白kai 篇
已不知道是第几次从梦中惊醒,卞白贤满头的额汗,眼泪挂在眼角浸透睫毛。
又做梦了,梦里他看见自己和kai在一起的点滴,那时的他总爱拿着DV记录彼此的生活,有时kai在洗澡,有时他晨梦未醒……
“白贤你干嘛?我还没睡醒……”
“kai啊快来拿着DV,帮我录下视频。”
“别闹了,我再睡会……”
“哎呀别睡了!快拿着,拿稳了哦!”
“你……你没事老录DV做什么?”
“当然是留着以后老了看了~”
“噗,好吧好吧,我帮你录……”
“kai我是认真的,现在记录这些等我们以后老了再拿出来看,感觉多好……”
“嗯,知道了,是挺美好。”……
记忆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当初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伤心,kai不在了,可卞白贤总感觉他还活着,就好像他一直在他身边的某个角落。
擦擦眼角俯身从床头柜底部拿出那部DV,指关掠过机身打开内置的视频,
明明画面里两个人是那么的开心,现在看来每一个微笑、每一次打闹,都能让他鼻尖酸透。
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屏幕,窗外的雪很大,卞白贤抱紧自己的身躯直直盯着DV,泪水的朦胧使他逐渐看不清。
默默关上他的房门站在门外没动,刚刚回国,行李箱还放在脚边,朴灿烈深色的外衣沾着还未融化的雪花,本想给他一个惊喜。
拉着行李箱重回楼底客厅,他脱去了外套走去吧台倒了一杯热开水,目光落在冒着热汽的水面很是忧郁。
自从他接手帮会开始,几乎常常都会看见类似的场景,kai死了,却永远活在了卞白贤的心里,算到底他还是输了,从未赢过。
低头喝了两口握紧杯身,想起这两年一直在他们别墅的园丁哑仆,他深色的眸底浮起一丝嫣红 ,终于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而冬日的雪漫天覆盖,气温骤降,
独自待在地底宿舍的哑仆正躺在床上宿梦未醒,半边脸戴着面具,噩梦使得他急促喘息,
雨,好大的雨,幻境中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闪电突兀掠过,伴着雷声落在阴暗的密林,大雨淅沥沥敲击着树叶,贱起满地泥腥。
鲜血不断在雨水的冲刷中蔓延散去,冲落了盖在脸上的泥土,也露出了大片伤口的狰狞,kai隐约还有着些许气息。
他还活着,他能感觉到周边有雨声,有雷声……
发现人还有一口气,赤西仁果断丢了手中的木箱,剥开覆盖在他身上的杂草,
一路顶着大雨将他背回林中的实验室。
越过摆放各种药水的木架将人放在床上,赤西仁取了一些奇形怪状的草本放入容器捣烂,随后加入几瓶药液熬成药水。
仔细看着眼前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脸已经被毁的过半,他认不出他是谁,但kai的出现让他一下联想到自己。
带着疑惑,他埋头救人,也只有等人醒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陆续在男子身上安好大大小小的管子他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衣裤,全身骇人的刮伤映入眼球,右腿也似乎骨折。
看来这个人当真不是简单的滚落崖底,事故么?身上那么多伤痕,脸也被磨的近乎毁容,应该是落下的时候树木替他承受了阻力,否则早就没命了。
注意到他的脖子挂着一条怀表吊坠,玻璃表面已经严重破裂,赤西仁动作顿了顿,发现里面镶着一张合照,是男子和另一个男孩。
明明都是男人,那眼神之间却透露着浓浓的恋人气息,看来合照上的男孩是他的恋人。
歪了歪脑袋没再管它,感情对赤西仁来说本就多余,他救人也不过是为了挑战自己。
之后的一周,他一直守在实验室不吃不喝,全程守着如同植物人的男子,不断更换救治方式。
眼镜下方的唇角不知不觉爬满了黑色的小胡渣,直到kai的心率恢复正常,他才把实验室的窗门打开,让外面的阳光全部投射进来。
氧气后的呼吸越渐均匀,kai发白的指关静静垂放在那里,微微蹙眉,
身体好沉,好沉,感觉身处在一个好长的梦境又被浓浓的黑暗包围,他痛苦,他压抑。
莫名的耳边传来笑声,一点点透过血液传遍全身. 浓重的黑暗开始浮现光点,他终于看到了好像花瓣一样的光明……
活了,他的手指动了,
光芒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沉重的双眼缓缓抬起,涣散的目光越渐清晰最后凝固在了对面的赤西仁。
他居然还活着,活着!
帮他摘去了氧气瓶,赤西仁转身给他倒了一杯颜色奇怪的药水,"既然活了,就试着说说话。"
"你……是你救了我?”褪去了口鼻的氧气,kai艰难撑着床板坐起,看似简单的动作浑身却像散架了一样,他再次哀鸣着躺回去。
"你的右脚骨折,暂时还不能动。"
颤抖,右脚骨折?!
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腿,kai试着移动右脚,撕心的痛苦顷刻涌上。
脚怎么也动不了,换来的只有一阵阵锥心彻骨的撕裂!
因为五官的扭曲引发面部的疼痛,他捂了捂脸,还有他的脸,“呃……”
“你从那么高的崖上摔下来,虽然活了,但脸和脚都受了重伤,你能活着已经命很大了。"不会安慰人,也没什么好安慰的。
当年赤西仁因换心事件被青狼的手下暴打,之后被当成了死尸从高处丢下,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你看看我的样子,我也是之前被人丢下来的,大难不死残缺一些很正常,只要命还在。”
咬牙,看了他一眼认不出他是谁,冷汗渗满kai的额头,他的腿……
依稀记得车子坠崖那刻,他顺利打开了车门在车爆炸之前跳了出去,却也因此被爆破的冲击震落崖底。
不!他不信命,怎么也不甘心上天安排这种命运!
强忍痛苦逼迫自己下床,他咬紧了牙关将受伤的右脚踩到地面,跨出的第一步便失去重心倒下。
伴着□□,他除了左腿,右脚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即便勉强有,也是在剧痛中一瘸一拐。
苍白的手狠狠捏住裤膝,指关森白,他现在不仅脸毁了,连脚也骨折,如同废人!!
摇头,把药液放在旁边的木桌,赤西仁扶扶眼镜暂时走人,“我看你需要静一静,如果你不想一辈子都成为瘸子的话,记得把药喝了。”
压抑,红了眼眶死死瞪着他留下的那瓶药液,kai揪紧了破损的裤子,最终选择爬过去将它饮尽。
悲哀地望着窗外的残月,哪怕是一阵风,都能让他的伤口感到颤栗。
脸痛、脚痛、浑身上下都在痛,他好不容易活下了,却再也不是以前那个kai了。
卞白贤的脸恍然在脑中浮现,眼眶不禁变得湿红,他是否也会和现在的他一样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