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也走过去，摘下一朵红色的花捻在指尖道：“魔界又叫琉璃魔界，通透若琉璃，自内外澄澈，心有固守，方得诸有情皆能圆满。入魔者，穿过溯回道来到了魔界，踏上三生路告别从前，最后入逆流河褪去一切杂色，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所谓执念成魔，执念便是魔唯一的颜色，其心如一，永不更改。”
夏成墨道：“那如果魔没有了执念会怎样？如世人所想之厉鬼，没有了怨气便会消散，魔要是没有了执念是否也会死亡？”
碧落冷笑一声道：“你想得倒挺多。有些魔为了达成执念会不计生死，跟人间有些人为了报仇和仇人同归于尽是一个道理。”
这样的话既没有回答夏成墨的问题，也算回答了他的问题，眼前的女子比人间那个小娃娃聪明了不知多少，似乎都不是一个人了。夏成墨笑笑不再问。
跟随碧落穿过一路繁花的三生路，终于来到逆流河旁。
逆流河呈幽蓝色，河水湍急，旋涡丛生。岸边偶有花叶落入河中，即刻便会被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碧落道：“这便是逆流河，初成之魔需要跳入其中，受河中魔气洗髓，能够脱胎换骨成功，并活着上岸的，才能成为真正的魔。不要小看这条河，河中潜伏了无数魔兽，便是铁石扔进去，也会变成粉末。”
夏成墨道：“我与大哥不过是来魔界打听些事情，可没打算就此定居，哪需要进行这样的考验。”
碧落轻蔑地看了夏成墨一眼道：“你一个道士，浑身都是向往仙界的腐臭气，想来我们魔界简直痴心妄想。”
夏成墨笑吟吟道：“那是最好了，我不愿意留在这儿就不会显得太失礼。”
碧落瞪他，白云霄忙打圆场道：“请问右使，我们要如何过河？”
碧落哼地不再理会夏成墨，指向前方不远河流较窄的一处道：“自然是从桥上过。”说罢走过去，踏上空无一物的河流上方。
白云霄和夏成墨看着，虽然碧落脚下没有任何东西，但却如同走在桥上，确实没有掉下去。
夏成墨不禁喃喃：“魔界真是易守难攻，有逆流河作为屏障，便可阻挡大部分来犯者。谁能想到可以从空无一物的河面踏过去？”
白云霄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看碧落已经过到了河对岸，只是呼唤夏成墨道：“小墨在想什么？我们也过去吧。”说着要效仿碧落踏上无形之桥。
“等等！”夏成墨忙拉住白云霄，“大哥，这魔界右使心机难测，还是小心为上。我先试试，若是没有问题，大哥再上来吧。”说罢抢在白云霄前面踏上无影桥。
夏成墨试着落脚，虽然看不到桥面，但确实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便接着落下第二步。也没有往下掉，这才沿着碧落之前的路又走了两步。依旧没有什么问题，夏成墨这才伸手向白云霄道：“确实神奇。大哥也上来吧，我们一起过去。”
“好。”白云霄应着，要踏上桥，却见夏成墨忽地身子一斜，仿佛看不见的桥在剧烈摇动，要把夏成墨摔进河里，“小墨！”白云霄大惊，想要上前拉住夏成墨，竟发现面前不知何时起了透明的屏障，将两人分隔开来。白云霄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成墨东倒西歪，无法救援。而河水中突然出现了黑漆漆的头顶，无数绿色的眼睛盯着夏成墨，仿佛看到了美味的食物。
白云霄的心猛地一沉。

第33章 第十二章 青河魔君

夏成墨感觉到脚下无形的桥在摇晃，似乎想把自己扔进河里喂鱼。稍微一想，便知道是有人故意刁难。忙尽力稳住身形，向白云霄道：“大哥别慌，我没事！”想到若退回去未免短了气势，索性直接朝对岸奔去。
脚下还在剧烈摇晃，河中的怪兽也蠢蠢欲动，夏成墨沉心静气一路直直往对岸奔去，偶尔有几只大概饿极了不怕死的怪兽扑过来，都被他利落挥剑砍成两段，掉下河里砸出好大的水花。水花溅上来，夏成墨吃不准是否有毒，也不敢沾上，只是一路快速杀过去。
总算踏上对岸土地，夏成墨把剑比在河边看戏的碧落项上：“你不欢迎我来魔界，但我既然来了，一时半会儿就不会离开。不如我们都忍忍，能省了许多事情。”说完收了剑。
碧落嫌弃地掸了掸前襟，挥开剑刃带来的魔兽的血腥气：“我没有动任何手脚，是你们自己太着急。这无影桥每次只允许一人通过，人多了就会生气。”
夏成墨明知她是故意找茬，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道：“初到贵宝地，许多事情不明了，还要望右使多多关照。”
碧落“呵”地笑了一声道：“魔君要见的人，我自会关照。至于你，也少不了要‘关照关照’。”
夏成墨微微皱眉。这魔界右使阴阳怪气，与洪暮一样，是个不好相与之辈。天界和魔界明明是仇敌，这二人却如此相似，真该拜个把子。不想再和碧落计较，回身朝对岸的白云霄喊道：“大哥，可以过来了！小心些！”
白云霄听到夏成墨喊话，提起的心终于稍稍落下。河上有蓝黑色的雾，白云霄只能看到夏成墨在碧落旁边，不能清晰看清他们的景况，当即便踏上桥，尽快过到对岸。
白云霄从桥上下来，看夏成墨和碧落并无动手的痕迹，这才放心。
碧落已经转身又开始前行：“跟上，魔界可不怎么安全。”
跟随碧落又往前走了许久，所见的魔界景致除了比人间色彩更加浓烈，倒也没有看到其他不同。从河边往前走，穿过一片绿草莹莹的野外，到了一处驿站似的地方。
碧落要了一辆车，拉车的是像马又不是马的魔兽，比马更加高大健壮，头顶却长了两只弯弯的小角，看起来既温顺又勇猛。
碧落让白云霄和夏成墨共乘，自己则挑了一匹单骑。
夏成墨看看马车道：“我们两个男子汉乘车，让右使一个姑娘落了单，岂不唐突了？”
碧落挑眉一笑道：“除非你入了魔，才有资格在魔城中行走。让你坐马车是为了监视而不是为了舒适，进了这辆马车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我才能放心。”
这番言语让夏成墨无言以对，直接撩帘上车。
白云霄向碧落道：“有劳右使了。”
夏成墨等白云霄上了车，向碧落道：“前面带路吧，魔君右使。”这才放下帘子，坐进去当回爷。
马车挺宽敞，两个大男人也不显拥挤。布置得也不错，白云霄和夏成墨面对而坐，中间还有个小方桌，上面放了颗明珠照明。放下帘子后，马车三面无窗，的确看不到外面情况，但也通风透气。
夏成墨倒了两杯茶道：“看来魔界也没有他们表现的那么实力强劲，否则不至于连看都不让看一眼。要知道，”夏成墨稍稍提高了声音，“一个城池的工事和防御哪是看两眼就能看出来的。”
车外碧落似乎又冷哼一声，却意外没有搭话。
夏成墨凑近白云霄道：“大哥，你猜魔界有多大？我们需要多久才能见到魔君？”
白云霄想了想道：“大约和天界差不多吧。虽然我没有见过天界也没有见过魔界，但应该都不会比人间更广阔。仙也好，魔也好，应该都不及人多。人的数量多，智慧也更大，若非如此，人界早就被天界或者魔界占据，哪里还会有三界鼎立？”
夏成墨略思索道：“大哥这么一说，确实如此。这么看哪怕在天人和魔的眼中我们是蝼蚁，我们也是可以令千里之堤崩溃的蝼蚁。”他故意说给碧落听，想逗她玩玩，以免路途无趣，但仿佛一片车帘子隔开了两个世界，碧落在外面根本没有理会。夏成墨觉得无趣，也不再去撩拨，只和白云霄安安静静品尝魔界的茶水。
没过多少时间，车停下了。
一直走在前面的马蹄声倒了回来，外头响起碧落的声音：“出来吧。”
夏成墨先跳下马车，发现已经到了一处院子，环顾四下不由笑道：“还挺大，和人间地主的庄园也没什么不同。”
白云霄无奈，还没劝，碧落已冷笑道：“焚琴煮鹤之辈。”
夏成墨笑道：“人间许多大地主的园子，是请尽名匠大师建造，难怪连魔界都看得上，建出个差不多的样式。”
被如此挑衅，碧落竟意外没有回嘴，只给了夏成墨一个白眼。
园子很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魔兵守卫，显然不是普通地方。跟着碧落转过几个回廊，眼前出现一大片荷塘。
荷叶田田，长成的荷叶深绿宽大，刚长出的则嫩黄带着新绿，不是魔界一贯浓烈的单色，竟与人间的荷塘毫无二致。
荷塘边有个亭子，四面纱帘，看不真切。
碧落让白云霄和夏成墨在路口等候，自己则往亭子走去。
不多时，碧落回转，对白云夏二人道：“魔君有请。”说罢朝夏成墨睨笑一声。
白云霄道：“有劳右使。”与夏成墨一同走过石桥，来到亭子外。
此时无风，纱帘垂着，隐约看到里面摆了张琴案，主人坐在案前，但并没有琴声。
白云霄抱拳道：“妖界白云霄与人界夏成墨，求见魔君，有疑惑想要请教。”
亭中人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放在琴上，轻轻拂过琴弦，而后勾起一根，发出“铮”一声低鸣。待这一声余韵消尽，亭中人终于发话，却是道：“你可会弹琴？”他声音清越悦耳，问得平淡，但自带两分温柔，听起来很舒服。
白云霄愣了一愣，不知魔君此问是为何，依旧老实回答：“会得不多，只是入门。”
亭中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又道：“《天风》①可会？这是你们妖界的曲子。”
白云霄不由赧颜：“实在惭愧，只学会了《江水》、《飞花》②之列，《天风》会听，自己是弹不了的。”
亭中人道：“你倒是有趣。也罢，《天风》太过急促刚硬，听听别的也无妨。你来奏一曲《飞花》吧。”说罢走到左侧坐下了。
白云霄和夏成墨互相看了看，吃不准这位魔君的性子，既然来了，弹个琴也没什么。白云霄道了声“失礼”，撩帘进入亭子往琴案前坐下，夏成墨则在右侧落座。
夏成墨坐下后看向对面的魔君，觉得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魔君。不到人间而立的模样，一身青衣，正对着自己微笑，仿佛人间一个温和守礼的夫子，不似传说中凶神恶煞。
白云霄向魔君道：“献丑了。”调整了下琴轸，接着奏了一曲《飞花》。白云霄的琴技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并不高深，能弹出曲子的悦耳，也没有更多惊艳之处，技艺十分平常。
一曲终了，魔君道：“你有自知之明，这曲《飞花》，的确只是曲《飞花》而已。”
白云霄惭愧道：“学艺不精，也没什么天赋，魔君见笑了。”
夏成墨道：“常言道曲高和寡，少有能把曲子弹得惊天地泣鬼神的，也少有听得懂其中惊神泣鬼之意的。大哥这曲子婉转悦耳，不是绝妙，也十分动听，足够了。”
魔君温和地笑笑道：“小道长能说会道。今日荷花开得真好，我便当你二人是为我助兴了。我是魔君青河，你们此来所为何事，问吧。”魔君看起来还是一副温吞公子模样，但感觉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温吞不是真温吞，一切安宁仿佛只是风平浪静的湖面，只要有一丁点儿风起，就会掀起滔天巨浪。
白云霄和夏成墨同时觉得，这位魔君，或许比传说中还要可怕得多。
注：①②，随便编的

第34章 第十三章 与魔对话

既然魔君让提问，白云霄便开门见山道：“谢魔君。想请问魔君，此前七八百年间，可有妖族来过魔界？我有一个姑姑，名唤白一雪，八百年前在苍竭海附近失踪，猜测是意外进入了魔界，所以才冒昧前来魔界找寻。”
魔君依旧微笑道：“有。不过是只男妖。”
白云霄不禁有些失望：“看来我得再去别处寻找了。打扰了魔君，还请魔君见谅。我二人便告辞了。”说罢要起身离开。
魔君一面泡茶道：“来都来了，何不多坐一会儿。”
白云霄已经稍稍起身，闻言又坐回去道：“魔君有何指教，还请言明。”
魔君道：“你父亲可曾给你讲过，你出生后，我曾派使者去传信。”
白云霄道：“父亲有提到过。当日传信的使者，可是碧落右使？”
魔君道：“是那丫头。”说着斟了杯茶，“你似乎并不好奇当时的传信是什么。”
白云霄笑笑道：“父亲并没有告诉我，也许是不需要我知道。魔君要亲自告诉我吗？”
魔君笑了，淡淡道：“不，我忘了。”
这个回答让白云霄和夏成墨都无话可说。但不论魔君是真忘了还是说忘了，二人都无法追问。白云霄于是道：“若是忘了，说明于魔君而言只是小事，不需要记着。”
魔君喝了口茶道：“于我而言确实微不足道，至于对于你是否重要，你父亲自然知晓。”
白云霄不知该如何接话，便道：“魔君说的是。”
魔君又道：“你喜欢魔界吗？”
白云霄揣摩不透魔君的心思，便只是道：“魔界的风光秀丽，景色别致，与人间相比另有一番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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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霄不解道：“魔君觉得我能修成真仙？”
魔君坦然道：“我不知道。”
白云霄更加疑惑：“那魔君的意思是……”
魔君道：“突然想到罢了。等走过三界，总会有一个更喜欢的地方。就好比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可总有一个是最想要的。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们最终会觉得哪里比较好。”魔君这般说，是把夏成墨也包含了进去。
夏成墨于是道：“我觉得还是人间好。天界规矩太多，我习惯不了。”
魔君笑着道：“你可曾去过天界？若是不曾去过，怎知天界的规矩会比人间多，或许差不多，或许更少。”
夏成墨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三界六道，哪有没规矩的地方。我已经习惯了人间的规矩，何必再花力气去适应个新的。”
魔君还是笑得温和：“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没什么用。喜欢也好，习惯也罢，都挣不过身不由己。”
白云霄和夏成墨不由默然。
夏成墨暗道这位魔君太过故弄玄虚，大概他有什么要说，却似乎又懒得说，于是最终说出这些个莫名其妙的话。若自己因之而无边猜想，完全是自寻烦恼。便打算听过就忘。
魔君看二人心不在焉的模样，笑了笑道：“魔界有好些时候没有生人来了，我随口就多说了几句，不要在意。”魔君意外的和颜悦色，“你们不是在找一只妖，我宫里刚好有一只。说起来也是你的族人，来都来了，去探望一眼吧。”
白云霄道：“若是魔君允许的话，自然是应该的。”没想到那只妖竟在魔君宫殿中，莫非是魔尊的客人？白云霄猜测着，心中想不出会是谁。毕竟妖族虽不比人族壮大，族人也成千上万，不会个个都熟识。
魔君仍是笑着道：“去找碧落吧，她会带你们去。”
“谢过魔君。”白云霄行过礼，夏成墨也做了礼数，这才退出亭子。
返回此前等候之处，碧落仍在，问二人道：“魔君吩咐过，许你二人在魔界逗留几日，但若是想即可离开，我也可以送你们出去。”
白云霄道：“有劳右使。我们得了魔君应允，想见见在魔君处做客的妖族。”
碧落听了笑得有些古怪：“做客？既然是君上之令，随我来吧。”便领着白云霄和夏成墨前往那客妖的住处。
碧落将二人带到那只妖客居的院子前道：“此处便是收容那只妖的地方，妖魔有别，那妖平常与他人并无往来。既然你们得了准许，便自己进去吧。此处已是君上寝宫范围，设有困灵阵，若使用法术，将受到法阵攻击，好之为之吧。”
白云霄道：“谢过右使提醒。”这才和夏成墨一道进去。
这院子说是偏殿，布置倒和人间小院无异。进门后一道曲径通幽，两旁种的魔界花木葱郁繁盛，妍妍开得正好。今日天光不错，让人觉得暖洋洋的，只是院子里花木太多，感觉有些过于阴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