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牧然其实是个看人非常准的男人,他那双眼扫过数不清的演员,有演技好的、也有演技差的,更有大街上看上眼就带回来试镜直接一举成名的“廖女郎”,他曾经说过俞叶舟的眼神太过于直白,藏不住情绪,恨不得要把心底所有的事都写在脸上,他叫俞叶舟学会收敛、学会潜藏、学会收放自如。
但俞叶舟还是让廖牧然失望了,他最直白火烈的时候演爆了无数场剧,是瑕不掩瑜,是真真正正的天赋碾压,是旁人口中的天之骄子,但廖牧然从来没有因此赞赏过他。唯有那一场,那场告别舞台的独幕剧,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整晚,廖牧然竟连座位都没离开过,散场时拍着他的肩膀说,恭喜。
没什么可恭喜的了。
俞叶舟终于学会收敛、学会潜藏、学会收放自如的时候,他退出了舞台,他将从廖牧然这里学到的东西拿去应对公司和客户,应对熙熙攘攘往来不息的虚假社交,最后也用来应对了苏杭。
他赶在廖牧然看过来之前,挪开视线,堂而皇之地回答:“苏杭是骏达的签约艺人。”
“呵,是吗。”廖牧然突然停止搅拌,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来绕过餐桌,从冰箱里取出一包意大利面,先是扬起来看了看保质期,才端出不锈钢的小锅来加水烧热。
俞叶舟一直等着,直等到锅里的水咕噜噜地沸腾起来,才听到对方将面下进水里的声音,一边慢慢搅动一边打商量道:“小俞,不如我们也做一个交易吧。”
俞叶舟皱眉:“什么?”
廖牧然盖上玻璃锅盖,反身倚靠着厨台,轻声说:“你们每年派那么多人,带着各种剧本来找我,想让我复出拍电影。我本来都打算躲出国去,图个安宁,今天……我却有了复出的念头。”
“廖老师打算出山,骏达自然要把最好的本子推荐给您。”俞叶舟道。
“我说了这是个交易。”廖牧然的声音依旧舒缓低沉,但气势上却莫名硬了很多,他好像在逼迫俞叶舟,像只饱经风霜的孤狼那样,带着战痕和獠牙,只不过对视了一瞬,他便转过身去,捞起差不多煮好了的面摆在白瓷浅口的盘里,将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番茄肉酱淋到面上。将这一切做完,廖牧然端着盘子经过俞叶舟身边,瞥了他一眼,提出要求:“你和苏杭解约,我就会复出,拍几部你说了算。”
“不可能!”俞叶舟几乎是脱口而出,似呲着牙炸起尾巴的豹子,一双墨石般的眼罕见的瞪出些血腥气来。不假思索地将这般拒绝的话说出口之后,俞叶舟才反应过来自己无形之中已经令公司错失了不知多少亿的票房和多少令人羡艳的奖杯荣誉。
这些远比苏杭的商业价值要多得多,把一个廖牧然握在手里,他可能捧出无数个影帝影后。
可就算再来一次,俞叶舟还是会说“不可能”,因为这纸合约是他与苏杭之间仅剩的维系了,倘若再将这条绳索松开,他可能什么都不会剩下——头一次的,俞叶舟在理性和感性的天平上,置气般的倾斜了。
廖牧然露出了一个果不其然的表情,无谓地笑了笑:“好吧,既然你不同意,那我永远都不会给你们骏达拍戏——进来看看吧,你不是为了看苏杭才来的吗?”
俞叶舟深觉廖牧然转变太快,可他没闲工夫去思考了,朝着廖牧然指着的房间走了过去。
这是一间书房,窗边摆放着书桌,而靠墙处却有一张床,看上去被绵铺软的,因为苏杭在里面睡得很舒服,身体呈蜷伏姿态,安安静静地卧在薄被下面,只露出半个可爱的脑袋,粉白的耳朵藏在乌黑的发丝里,诱得人想将它们拨出来。
俞叶舟把脚步放轻,慢慢靠近床边,便听到苏杭呼吸粗重,有些憋喘之意,遂将掩住对方口鼻的被角往下压了一点,只见他长长换了一口气,脸颊微动,一握墨发撒了下来。
手刚伸到苏杭颊边,忽然听他凶道:“你休想!……嗯,休想……”
俞叶舟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梦话,这才用食指挑起那缕头发,将发丝撩到旁边去,一脸温柔地望着面前这个熟睡的青年,若不是背后有廖牧然盯着,他都想直接钻进去抱一抱对方。但也正因为被廖牧然盯着,他才按捺住这冲动,只摸了摸苏杭的脸,轻轻叹了声“对不起”,便将台灯压低,退出了房间。
“他怎么喝了那么多酒?”俞叶舟微掩上门,问道。
廖牧然一笑:“连夜改剧本试台词,偶尔自我释放一下。”
“剧本……”俞叶舟疑惑片刻,很快就想到廖牧然正在筹备新剧,“《零》?你打算——”
没说完,廖牧然就漠然打断他道:“是什么不关你的事。我说过不会为骏达拍戏,就算我要找苏杭当主演,你最多也只能拿到他那份分成,投资和出品方都已经敲定了,不可能是骏达。小俞,那则报道说的也不错,假如我能早认识苏杭,断不会叫他在你手上埋没三年。”
俞叶舟:“……”
“看过了就走吧,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交易。”廖牧然说完,推门走了进去,将俞大老板拦在了书房门外。
俞叶舟不敢敲门,他怕惊醒了苏杭,只好孤苦伶仃地在书外门外等,整个别墅安静得吓人,只有通往客厅的走廊里有些许莹莹的吊顶灯光,他靠墙倚着,不由自主地想摸出烟来抽,又突然想到这是在别人家里,抽烟也太没素质了,只能咬着烟嘴数天花板上装饰性的艺术贴片玩儿。
书房里隐约传出交谈声,似乎是苏杭被什么扰醒了,意识朦胧地哼哼道:“唔,廖叔?……有人来了?”
“没有,野猫而已。”廖牧然语气柔和地回应他,“睡了一下午了,饿不饿,起来吃点意面?”
“……”苏杭不知道说了什么,声音太低了,听不清。
廖牧然便忍不住笑道:“那就继续睡吧。”
门外的俞叶舟一用力,把烟嘴咬断了,又苦又涩的烟草掉进嘴里,害得他整条食管都泛酸水。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肚量,廖牧然就和苏杭在房间里打情骂俏,温柔款款,他没冲进去把奸夫一通暴打再把苏杭上一上也就算了,还能哈巴狗似的老老实实候在门外,等苏杭睡醒。
简直都不像他自己了。
苏杭醒了没有几分钟就又睡过去了,这一睡就是大半夜,书房的门缝里仍有些微的灯光透出来,还能听见廖牧然翻转书页的动静,俞叶舟就靠着这点光芒强撑到夜里两三点钟。
最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两对眼皮直打架,最后像是涂了胶水一样黏黏地阖上,俞叶舟靠着墙蹲坐到地上,头贴着门框就那样模模糊糊睡着了。
结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梦见了苏杭,正坐在一把镶嵌宝石的纯金王座上,他膝头趴着猫耳装扮的赤|裸半身的安洋,左肩旁站着一身白西装禁欲系的管家莱茵,椅背上则松松懒懒地倚着叼着烟斗的廖牧然,在光束照耀不到的深处,还有更多隐隐绰绰的人影——好一副坐拥后宫万千的奢靡场景!
俞叶舟懊恼得不行,要上去讲理,结果苏杭一扬手,声线华丽而残酷,吩咐道:“拉下去,拦腰砍了吧。”
“……”拦、拦腰??
只听王座上一群男男女女、莺莺燕燕似幽灵鬼魅似的纷纷嘲笑他,紧接着就有一排铁面卫士踏上大殿,各个都是有头却没鼻子眼睛,唯独手里长|枪银光闪闪,朝地面用力一杵,赫赫作响,威风凛凛。
俞叶舟才叫了一个“苏”字,就被人一棍子杵在肚子上,瞬间脸都疼青了。
他梦里惨叫了一声,梦外也跟着叫出声来。
正迷糊着眼打着哈欠开门出来的苏杭被这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吓回了神,低头一看,自己正一脚踩在一块软肉上,这块肉竟然是俞大总裁的肚皮……
俞叶舟猛地睁开眼,一看见踩他的是苏杭,当即也不叫了,巴巴地躺地上盯着他瞧,两眼含星,自带热忱,那意思可能是——你高兴再踩一脚都没问题!
“苏杭,早……”他打了声招呼。
“……”苏杭回头去看正趴在书桌上补眠的廖牧然,嘴角不由微微抽搐,冷笑道,“廖叔,这就是你昨晚说的野猫?”
廖牧然困得只能摆摆手,道:“对,非常野。”
苏杭:“……”
第四十一章 怎么还不滚
被踩了一脚的俞野猫没能有幸再被踩一脚,苏杭瞪了他一眼,连道歉也没说便抬腿跨了过去,等俞叶舟爬起来去追的时候,又在洗手间门上碰了一鼻子灰。
他早就知道苏杭会这样不近人情,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只直挺挺地站在门外等苏杭出来。
房间是卫浴一体,朝走廊的门为了美观通透而嵌了一大块厚磨砂玻璃,想来是廖牧然也不常用这间,所以无所谓,不然谁会把洗手间搞得这么透明!又不是玩情|趣!
俞叶舟能看到里面隐隐绰绰的一个人影,很快,那人影身上的色块就从之前家居服的灰蓝色褪成了|乳|酪一样细腻的奶肤色。虽然除了一大片色块之外什么也看不清,俞叶舟还是咽了声唾液,抬手摸了摸门上的磨砂粒。
不过洗手台和淋浴区之间还有一道防水帘,没多久俞叶舟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这时廖牧然睁开眼,看见他杵在那儿动也不动,不由笑道:“小俞,见过主人去超市而被栓在门外的狗没有?以前还没感觉,现在倒是觉得……还真挺可怜的。”
俞叶舟一开始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等回过味来登时眸色一乱,似刻意反驳这话似的,随便撂了一句:“哦,是吗?没养过,不知道。”便抄着口袋下了楼,可一走出廖牧然的视线,他就后悔了——怎么能这么容易被挑衅!叫廖牧然说两句怎么了,这下可好,也没脸再走回去了。
他下了楼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左拐右拐去了厨房,想着苏杭从昨天下午就开始醉酒昏睡,今天醒了肯定胃里难受,这种时候不就应该做点养胃的爱心早餐吗?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俞叶舟拉开橱门,发现里面大小、形状、深浅各不一,连手把都不太一样的锅子,以及厨台上悬挂着的一排锃亮刀具的时候,脸上的黑线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他久居时尚娱乐圈,经日游|走在上层社交圈里,对服装、首饰甚至是口红的型号都非常敏感,也知道什么颜色的西装配什么款式的胸针更精致帅气,所以对于网络上的抨击男人审美的言论十分不齿,深觉是这些无知网民们对事实的歪曲理解。
时至今日,看着这些厨具,俞叶舟终于感受到了所谓“直男”面对口红色号时的恐惧——因为他根本分不清这些锅和刀之间有什么区别!难道不都是锅和刀吗,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不同来!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俞叶舟闭着眼摸出一把刀和一只小锅来,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不啻于签约一张商业合同的大决定,一拉开冰箱,那种灭顶的恐惧又来了!
廖牧然的冰箱里满满当当全是食材,只有他不认识的,没有他想不到的。他掏出一把绿油油的菜,考古似的研究了半天它是个什么品种,五分钟后,毫无结论,还是掏出手机百度识图了一下,才知道这就是油菜,结果百度又告诉了他一堆油菜、黄心菜、娃娃菜、小白菜和大白菜的区别,而这些菜对他来说,通通叫做“菜”,还是连根带叶挂着泥土的菜。
“……”
他从来没下过厨,宴席上的菜摆盘再精美取名再诗意,也都是生意场上的陪衬,谁也不会去研究它们到底是由哪些食材和调料组成的。小时候在国外,他一直是在学校食堂里随便应付,即便后来和符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符夏也只是会做寥寥几种菜式。包养苏杭的时候更是惭愧,苏杭像个活菜谱,不管他想吃什么,只要随口提一句,苏杭隔天就能完美地复制出来,从来没让他进过厨房,摸过刀叉碗筷之外的任何一种厨具。
俞叶舟这会儿面对一冰箱的食材,才知道苏杭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他是怎么在拍戏工作之余,那么快就从一个料理小白升级成移动美食站的?
一边在心里刷新着对苏杭的钦佩,另一边弯着腰钻在冰箱门里翻找食材,最后按照他心里的“菜谱”选好了几样,拿到水池里冲洗,洗完以后不知所措,百度了菜谱也不是很明白,又拉不下他那高傲的自尊心去问廖牧然,只好闷着头瞎几|把做。
等苏杭痛痛快快洗去一身酒臭味,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闻见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他抱着疑惑走下楼梯,远远就看见在厨房里一个手忙脚乱团团转的背影。那人西装革履,身姿俊拔,昂贵得和这快要爆炸冒烟的厨房格格不入,但对方就是甘愿自降身份,平时衣裤上生个褶子都要难受半天,眼下衣袖都卷到了肘上,两手油乎乎的不知道摸了什么。
苏杭捂着嘴悄悄走进厨房,先是一眼看到了水池里的七八个破碎的鸡蛋。
“……你搞什么鬼?”
俞叶舟被这声质疑惊得耸了耸肩膀,他第一时间不是回过头去,而是摸过锅盖把挡在身前的锅给遮住,因为过于心虚,锅盖和锅之间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他这才讪讪地转头打了个招呼:“苏、苏杭,早啊,你洗好了?”
苏杭没搭理他的话,快步走过去,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厨台,半是闷半是气地勒令:“放手。”
俞叶舟还想挣扎一下,可不知怎的就是提不起气势来,最后慢慢把手从锅盖上收了回来。
苏杭同时打开了旁边另一个正小火熬煮的锅,探头瞧了瞧,是一锅奶白色混杂着不明油脂的蜜汁液体,里头还浮尸般的飘着几个蘑菇,他取来一只长柄勺,伸下锅里搅动了一下,捞上来一勺香菇平菇杏鲍菇,除了杏鲍菇简单地用手撕了几下,其余菇类都是完完整整的一大个。
“……这是什么?”苏杭挑着那勺悲惨菇问俞叶舟。
俞叶舟吞吞吐吐,说:“奶油蘑、蘑菇汤……”
苏杭眼角一抽,又看向他严防死守的锅,里面是半锅滚沸的油里“煮”着两只蛋,于是又问:“那这个呢?”
俞叶舟目光躲闪:“煎蛋。”
这哪是煎蛋,这是炸蛋!说话间一物冲破荷包蛋的束缚,被热油翻滚上来,亏得苏杭浸淫于料理之事多年,才能认出那炸得两眼翻白、死不瞑目的玩意是只北极虾。
俞叶舟赶紧解释道:“这个,我是觉得这个有营养……你以前也给我炸过虾……”他越说底气越是不足,最后抿了抿唇,犯了错似的紧紧闭上了,只拿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望着苏杭。
苏杭看着这两锅堪称生化武器的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努力地勾了勾,面朝俞叶舟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心平气和”地说道:“俞总,讲实话吧!是不是忍了这么多天,终于决定下毒毒死我了?”
俞叶舟不明所以的“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杭是在嘲讽他的厨艺,他低头搓了搓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原意只是想给苏杭做一顿爱心早餐,眼下看来爱心一丁点没有,全是黑暗料理。
“起开,不会做硬逞什么能?别浪费东西。”苏杭冷声冷语地将他往旁边推开,想去关油锅下的火,才伸了手,沸腾的油忽然炸出几滴来,一粒大油星直接迸落到苏杭的手腕上!
“嘶——”
苏杭刚条件反射地缩回来,手就被俞叶舟一把攥住,按到水龙头底下冲凉。他企图挣开,反被俞叶舟攥得更紧:“听话,至少冲五分钟!”
那粒油星确实大了点,一离了冷水就烫得他火急火燎地疼,他扭过头看向俞叶舟,视线不经意落到对方的胸口。俞叶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感觉到苏杭突然不挣动了,老老实实伸着手在水下冲着。
俞叶舟惊异了一下,便听见苏杭颐指气使地叫他去关火,让他把那锅炸蛋倒掉,看着心烦。
冲完五分钟,苏杭接手那锅蘑菇汤,用漏勺把里面不该有的东西都捞出来,然后将没切的蘑菇倒在案板上。
俞叶舟看着他那块烫红了一片的手腕,轻轻皱眉:“还是先去医院涂点烫伤膏吧,要是不及时处理,要起水泡的,以后落了疤就不好看18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不去!屁大点事,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