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别找我!”
“我哪里敢提你……”
姜汶园皱眉,实在是忍不住了,轻骂了一声:“废物。”
姜汶园想跟罗肆要齐骁远的电话号码,只是他们总是三人行动,他根本找不着机会和借口,可他也不能天天藏在容盛家里避难,正发愁时身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是陌生的号码。
“那个浪货就算了,女朋友你也要抢?”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全是掩藏不住怒意。
姜汶园不善言辞,没有任何准备就接到齐骁远的电话,一时间想说的话全涌进嘴里,不知应当先把哪句扔出口,急得舌头打结,半晌才恨恨地说:“谁稀罕你的男朋友女朋友?怕别人惦记上你自己栓好了……”
敲门声一响,他赶紧把电话掐了。唯恐关机来不及,他直接把电池抠出来丢进了柜子里,这才单腿跳着去开门。
容盛先把门开了,问他不是能走了吗。
能走是能走,只是伤脚一旦施力就会有痛感,姜汶园真心觉得跳着更舒服。
容盛说不是很痛就应该让那只脚着地,轻微运动有助于康复。
姜汶园嘴上说好,转身又跳回去坐到床上。
“他骂我怎么不能像你,勤恳踏实沉稳,我说再好也不是他儿子,把他气得……”容盛顿了顿,突然开口,“他还说他死了以后一毛钱都不会留给我。”
姜汶园手掌垫在脑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问他为什么。
“他讨厌我。”容盛坐在椅子上轻晃了一下腿,“我也不稀罕他,我也讨厌他。”
容盛说事情的起因是他爸今天见到了他的一个远方表亲,那个女孩考上了国内名牌大学,之后在世界一流大学取得商科硕士和博士学位,归国后三十岁之前全盘接手家业,简直是商二代的楷模。两相对比,发现自己蜜罐里长大的儿子形同废物。
“很厉害。”
“你很累吗?别躺着……”容盛最不喜欢别人坐没坐相,没有骨头的样子。他在说话时习惯看着别人的眼睛,当他坐着,姜汶园躺下了,他就得一直俯视他。
“她多厉害也与我无关,反正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容盛说他以后绝不会成为利益熏心、油头满面的商人。“我爸要是知道我想去读文学系,估计会给我两大耳刮子。”
“他说我想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他有些疲惫地眨了两下眼睛才睁开,“真不是这样,我要上什么大学,考取什么学位,毕业以后想做什么,我心里都有个数。只是我一张口,他就觉得我在忤逆他,故意刺激他。”
家境优越可以让他一辈子活在精致的象牙塔中,是让他的人生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选择的后盾,也是他做更多的旁人看起来出格的事情的底气,无论何种,都绝不是规范和束缚他的人生的理由。
只是他父亲永远把容盛能走的路粗暴地划分成两种。一种是顺从他的,肩负千钧责任,走上那带刺又光荣的荆棘之路;一种是背叛他的,跌入了享乐主义的蜜罐,自私自利我行我素,弃家人家业于不顾。除此容启华看不到容盛的第三种可能,因为除了他心里为儿子设想好的哪一种,其他都被他归类为背叛。
“你会不会也觉得……”
“不会。”姜汶园否认,“你喜欢怎样就怎样。”
知父莫如子。“他一想到我下半辈子不用像他那样活得像个陀螺,像个假面具,连抠脚的时间都没有,他就妒忌。”容盛调侃前半生靠着母子情存活,下半生可能就要靠兄妹情了。
“不一定,你还有……”
“开玩笑的。”容盛突然打断了他,“良田万顷日食三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我靠自己也能活。”
他打断姜汶园将要说出来的话。他并不是忘记了要和他坦白,只是越来越不想开口。
容盛活了不到二十年,得到的所有都是最优的,早已就习惯了被众星捧月,却从没有一个人用这种眼神看他。
父母虽然把他放在心尖,但总有过多的要求和期望;朋友愿意与他同喜乐共欢欣,那种情感却过于浅薄,终究到不了心底;他的爱慕者们被他光鲜亮丽的外表吸引,追求无果后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渴望那炙热得要把他吞噬又包容他的一切的眼神,他希望那双饱含爱欲的眼睛可以永远驻留在自己身上。
他想让姜汶园永远追随他的身影,甚至为他情迷欲乱——这无关成就感,是纯粹的渴望。
他嘴上说让他喜欢别人,但光是想象到那个场景他就妒忌得发疯。他从来都知晓自己在姜汶园心里何其重要,长年累月的相处下,潜意识里就把孤独伶仃的他当成是自己的所属物。他看透姜汶园的爱意,刚开始惊奇又难以置信,事后想想一切是情理之中、水到渠成。
“毕竟,他不爱我,还能爱谁?”
夏天姜汶园习惯裸睡,一整个夏天都不会用到睡衣,今晚他倒是规规矩矩地穿起了一整套睡衣。
洗完澡他没把腿擦干,长裤穿进去以后裤脚就湿了一片,他干脆把裤脚卷起来,容盛说就像要下田的农夫。
姜汶园说农夫也很好。
他的伤脚前几天肿得像猪蹄,现在已经完全消肿了,看不大出两只脚有什么区别。他的脚长得很好看,和他的身体一样,骨相周正,修长削瘦。卷起来的裤脚下露出的大半截小腿和脚踝似乎过分精致柔和了,容盛觉得不对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忽然醍醐灌顶。
“为什么没有腿毛?”
“剃了。”
容盛伸手握住他的双腿摸了一把,触感温润细腻,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问他剃腿毛干什么。
姜汶园眨了一下眼,没好意思说出实话,“碍事……太长了。”
姜汶园假定容盛是喜欢女人的,可那次他从浴室出来当真把他撩得鼻血横流,下面也硬了。
男人的性冲动有时候很莫名其妙,归根结底脑子里都是无耻又淫/荡的,有的时候有性/欲跟喜欢之间相隔不亚于一个银河系。姜汶园愉悦地想有反应总好过没有,也许这就是一个突破口。
像容盛这种轻度洁癖、喜爱整洁干净、性取向极有可能是女的男人,多半会很反感一个男人的体毛。
他从药店买回些脱毛用品,认认真真地把自己身上的毛发全部处理干净了。
“没有吧……”容盛说,“之前我也不觉得。”
“我不喜欢。”
容盛从椅子上下来上了床,抓住他的胳膊捋起袖子来看。他的手放在睡裤的裤头上,撑在他身上问:“这里面也是光的?”
姜汶园点点头,仰头看着他,僵了半秒才说,“我没穿内裤。”
“我又不是要看……”容盛说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说话间就把他的上衣掀起来,手往他的胸膛里摸。他看到身下的人鼻翼微缩,呼吸略微急促起来,缓慢地俯身逼近,“你把自己全身都剃光了?”
姜汶园低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侧过脸避开和他对视。容盛的鼻息渐近,发尾似有若无地扫着他脖子,过了很久才终于压下来,鼻尖轻戳在他的颈动脉上。
血管的跳动一下下渐快,容盛差点儿没忍住用牙齿咬一口,这时,一阵清淡烟味混着沐浴乳的味道冲入他的鼻子。
“答应了我戒烟,又没有做到。这是第一。”容盛起身坐在他身侧,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他腹部的浅淤上,轻声说,“第二就是你骗了我,没说真话。第三……你硬了。”
容盛下床,说先睡觉,其余的明天接着说。“给你一整个晚上编一些新的故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姜汶园知道他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第36章 光头
在容盛的逼问下,姜汶园如实告知了在回家路上被齐骁远带人截住的事,避重就轻地说:“他怨我抢了他的女朋友。”
容盛咽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也要为他讨回公道,说要把他们俩叫出来,大家方面说清了。
姜汶园扭动着脚腕,牵动筋骨引起轻微的钝痛。他的头被扑歪的那一刹那从他的耳边擦过又瞬间粉碎在地板上的花盆让他知晓罗肆就是个幌子。他可以想象到容盛为他出头、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可他实在不算无辜。而且他最怕的是齐骁远语出惊人,比被当街殴打还怕。
容盛起身去阳台给罗肆打电话,嘟嘟的拨号声在耳边响起,他想起那天姜汶园撑着拐杖出现在他的房门前的样子。
听他讲述“自行车车祸”的过程,容盛焦躁到他都没能及时发现这是个谎言。
那些无足轻重的细节他没怎么听进心里,他只是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于姜汶园来说就是一个连半路摔了都不能联系的朋友,差点儿就要直接开口质问:“我平时对你是不是很差?让你感觉我是这么不可麻烦的人。”
昨晚他心情抑郁,从楼下上来,脚步直直走到姜汶园的房间,满房间的治疗跌打扭伤的药膏味难闻至极,令人难以忍受,可他还是在姜汶园的眼里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能够消除他的躁郁,让他再次恢复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想做什么。姜汶园浑身都沾染了药膏的恶臭,可笑的睡衣花纹把他差劲的审美暴露无遗。
可他躺在床上,卷着半截裤腿,上衣被掀起后不自在地撇开脸的模样,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好像无论对他做什么都不会拒绝……他忍不住欺身上前,差点儿在他伸展开的脖子上留下一个鲜红的牙印。
在他情难自禁的时候,姜汶园的欺骗像是当头淋下的冷水,让他醒了个彻底。
明明一副喜欢他的样子,却又不时表现出过分的冷漠和疏离。容盛恨不得手把手地教他要怎样去爱一个人。
姜汶园崴了脚那几日,他们就一起写作业看书或者看个电影打打游戏,两人干什么默契十足,大半天不说一句话也不觉得尴尬。有一次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闭嘴之后她也没找到点,罗肆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多么碍事,渐渐地就不怎么来了。
她在电话里说她跟齐骁远屁事都没有,是他追了自己挺久的,她一直没答应,不过齐骁远一向自大惯了,愣是觉得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你经常跟他呆在一起?”
“对啊。”罗肆爽朗地坦白,“我们关系一向挺好的。”
风把几条窗帘带起来,在屋内纠缠、狂舞,容盛抬手把落地窗拉上。
“他带人,把姜汶园打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顿了四五秒罗肆才开口,“你想说什么?这是我的错?”
容盛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跟齐骁远说清楚,是你对姜汶园死缠烂打,他根本不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罗肆有些怒,她想姜汶园喜不喜欢她也轮不到容盛说吧。
容盛回过头,看到歪在沙发上的人的半个后脑勺,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因为他喜欢的是我。”
罗肆花了好几秒才消化了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里包含的信息,不情不愿地抱怨了几句,说这件事还挺稀奇的。
“有什么奇怪的?”容盛口气十分不满。
“别……我不是说你们俩。”罗肆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口,“我是说齐骁远,怎么说呢,他不像是会为我做这种事的。”
容盛说通过这件事就可以发现齐骁远对她是真爱,以后就别来找姜汶园了。
作为他重新吸烟的惩罚,午饭以后容盛拖着姜汶园出门剃光头。
姜汶园试探着问事情怎么了,容盛说照齐骁远的说法是这件事无法谈妥,到时候场面会很难看,他不想让自己的女朋友受惊。
“我们不要去……”姜汶园听到不让罗肆去就猜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了,条件反射地说出口。
“别慌,有我呢。”容盛安抚他道,“我肯定不会毫无准备地过去给他欺压。”
“我不想……”
容盛真不是多么乐以助人,被姜汶园畏畏缩缩地态度整得有些火大,暴躁打断了他的话,“怕了就别去,反正你去了也就只能傻在一旁。”
“我自己……”
“你自己什么都可以,有什么事都别找我。”容盛走得老快,姜汶园有些跟不上了。他擅长举一反三,遇事触类旁通的能力也还有一点,昨晚犯下的错误还历历在目,赶紧快走几步上前去认错。
只是姜汶园口拙,一紧张更是言不达意,兜兜转转都只有那两句话,也不戳人心窝,说了两次没人搭腔就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容盛一路上都绷着个脸目视前方,走进理发店里终于发话让理发师给他剃个光头。
一头黄毛的青年理发师震惊地问姜汶园,“小帅哥,你确定吗?”
姜汶园没来得及点头,一旁的容盛发话了,说剃,只管剃,理发师仍然想征求姜汶园的意见,容盛大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恶狠狠地说:“我按住他给你剃……”
光头理出来以后,容盛放了报纸走过来,问理发师能不能剃眉毛,最好把睫毛也剪了——这种事真是大大满足了一个强迫症的妄想。
理发师说眉可以修,不过睫毛就不建议剪了,首先怕感染,而且断根扎进眼睛里会很难受,再说能不能长回来是个问题。
“那就只……”
“不行。”姜汶园举双手护住他的眉毛,容盛的嘴角控制不住往上扬,也就没有再为难他。
一路走出去容盛总忍不住总摸他的头,喊他小和尚,笑得眼睛弯起来,浓密的眼睫毛挤在一起。
他在想:他要是能对着光头硬起来就真的是见鬼了。
第37章 失言
刚好今晚容盛一家五口都在,姜汶园的光头把他们几个乐得饭都吃不下了。
“想出家?”容景问。
“小姜是失恋了吗?”孙情笑眯眯地问。
“不是……”那是迫于您儿子的淫威。
容启华说容盛那半长不短的头发看得他十分倒胃口,早就想亲手操起剪刀给他一剪子剪了。“你也去剃一个,特有精神!”
容景附和,“对,容盛这头型真的特别适合你。”
除了方钰程,他们毫不掩饰地嘲笑他,几个人几乎是盯着姜汶园的光头下饭一般,越是笑就想看,越看就越想笑,连容盛他爸也忍俊不禁。
有些人姜汶园是懒得搭理,习惯成常,后来遇到想搭理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交流。他虽然恬不知耻地呆在容盛家里很久,跟他的家人却不甚相熟。
容盛的家人其实挺好相处,尤其是对外人,态度相当和乐,不过姜汶园只有别人问他一句他才答上一句,久而久之大家知道他这种性子也没再刻意搭话,突然被当做焦点取乐了一个晚上十分不适应,饭没吃饱就逃跑似的上了房间。
姜汶园现在一般不出门,出门也是戴着帽子,容盛嫌他的帽子丑,拉着他出门一次性给他买了许多顶,全不顾他意见的那一种。买了还不算,还要勒令姜汶园戴上,接着给他拍照。
姜汶园不爱拍照,容盛声称不照就把买帽子的钱赔偿给他,他抱着相机,蹲着站着各种姿势给他拍,还一直指责姜汶园身体姿势僵硬,面部表情不自然,那堆相片硬生生被拍出了把同一个人P进各种风景图里面去的效果。
姜汶园见他总不满意,摆了一个万分自在的名为内心毫无波动的表情,容盛问他是不是面部肌肉坏死了。
“面瘫要早治。”
姜汶园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要勉强我。”
“对对对,这样笑不错。”容盛赶紧抓起相机退开几步,看到姜汶园恢复了面瘫脸,引导他说,“想一想刚刚的心情,再笑一个。”
姜汶园听话地咧开嘴,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弯起嘴角。
容盛表情一僵,背着相机站起来,转身沿着花园小径走回家。
姜汶园跟了两步,帽子被风刮进绿化带里去了,他弯着腰好不容易捡起来,又赶紧追上去问,“很不自然?”
“不想拍就算了。”容盛说他肯定是故意的。他坚信一个人就算是假笑也不会假得这么刻意。
“真的笑不出来。”
容盛说所以才让他假笑,要自然地假笑,甚至是比真笑还好看的假笑。
“怎么可能做得到?”
容盛本来沉着张脸,转身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现场给他表演了一个枯木逢春的笑容,晃得人移不开眼,他没来得急说什么,容盛就放开转身他走了。
自那以后容盛就没再抓着他拍照,姜汶园也把那堆用不上的帽子抱到自己的房间一角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