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雨季完本[耽美]—— by:长默
长默  发于:2017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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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陶郁当即把墙上的画框撤下来,换了那张照片上去,左看右看觉得还是不够大,准备哪天去放一张半面墙大的回来挂上。
趁他忙活的时候,常征在一旁问:“吃饭时你和Adrian神神秘秘地在谈什么?”
陶郁正拿着卷尺量墙的尺寸,扫了对方一眼,状作漫不经心地解释了Adrian知心大妈的建议。
常征听完失笑道:“他说的方法恐怕帮助不大,不然他怎么会换那么多种药。”
“人家是一片好心,听不听在我。”
“我现在明白什么叫病急乱投医。”常征说,“你听他的还不如听我的,我好歹是有执照的医生。”
“你们有执照的医生说法都是一样的,’Play the waiting game‘,yep, easy for you to say.” (译:“玩等待的游戏”,是呀,你说起来简单。)
常征解释说:“你的身体需要时间去适应一种药,可能几个星期,也可能几个月,像Adrian以前经常换药可能效果更不好,身体刚刚要适应,换种药又要从新再来,欲速则不达——这句话是这么用吧?”
陶郁当然知道常医生说的比知心大妈有理,可困扰在自己身上,就总觉得别人的劝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理会对方,他记好尺寸用手机搜附近的图片社,忽然看到微博有一条私信提醒,顺手点开了。
常征对他刚才的抱怨不满,过来伸手要拿开他的手机,说:“Easy for me to say?It’s never been easy for me.” (译:我说起来简单?对我来说这可不简单。)
陶郁匆忙中看到发信人是宋辛鸣,约他第二天见个面,他不动声色地点了删除,任常征拿走手机。
陶郁不打算去见宋辛鸣,没什么可谈的,出了这样的事他没揍对方已经很讲礼貌了。第二天他一直待在实验室,然而晚上下课回家在楼门口,他还是看到了等在那的宋辛鸣。
一个多月没见,对方像变了个人,以前那个温和求知的模样不见了,此时一脸落魄地挡在门口,陶郁防备地往后退了几步,攥紧了兜里的手机。
“躲什么?”对方不屑道,“我还能把你怎么样?你多了不起,受点委屈老板学校都为你出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那么大本事,凭什么你自己占一个好项目!”
陶郁意识到对方是存心来找事的,他抬头看了看五楼,家里的窗户没有亮光,常征还没回来。他怕对方身上有利器不敢硬闯回家,于是掉头往大路上走。
宋辛鸣追在身后说:“你有那么多机会,我只有这一篇论文,为什么不能让我发!那些样本都是我收集的,凭什么不能让我写论文!”
陶郁觉得可笑,就好像建筑工人对房地产商说这楼是我盖的,有那么多间屋子为什么不能白给我一间?当初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雇宋辛鸣采样,付多少佣金,宋对样本分析数据没有独立使用权。事实上陶郁那篇文章把宋辛鸣列在了第二作者,老头快退休的人了,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字排第几,陶郁觉得让师弟忙活一场光给点钱不合适,所以跟老头商量把宋辛鸣的名字加进去并排在老头之前。正是因为这个,在得知宋在网上发帖后,老头更加愤怒。
“你们把我毁了!我不能再申请其他学校!还有一个星期我的签证就到期了,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多少钱才申请出来的!” (注:留学身份解除后,有两个月的grace period,在这期间没有找到其他学校落F1身份或是提交转其他身份的申请,就必须离境。)
不理身后人的叫嚷,陶郁越走越快,在一个拐弯处回头瞥见对方一手在怀里掏,他觉得脑子里仿佛一下炸开了,之前的经历和眼前重合起来,远离危险的本能让他拔腿往校园里跑。径直冲进校警办公室,他拦住一个值班的人喊:“Someone was a……after me. He had weapons!” (译:有人在追我,他有武器。)
“What weapons did he have?” 对方大声问。
“I……I don‘t know……”
按照陶郁提供的人名信息,校警从系统里调出了宋辛鸣的照片,显示此人一个月前已经被学校开除。校警出动了十几人搜索校园内外,很快找到了由于跟丢了目标、独自在校园里游荡的宋,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把连管制刀具都称不上的多功能瑞士小刀。
校警没有执法权,很快叫来了真正的警察,宋辛鸣被带进警车,陶郁坐在校警办公室里接受警察询问。
宋辛鸣那个小刀说是凶器有点勉强,但也能伤人,赶寸了也能把人捅死,而且他有伤害陶郁的动机,但毕竟是没有犯罪事实,因此是否对他起诉,这个决定权在陶郁手里。
陶郁眼下只觉得头疼欲裂,他听了Adrian的建议,今天早上的抗10 抑郁药没有吃,打算留到晚上,算下来他已经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吃药。以他恢复的状况,正常情况下两三天不吃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出了今晚的事,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情绪不稳,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失态,只能极力控制。眼下他没法平静思考,于是请求警察联系常征。
常医生临下班接到警察的电话,对方没有详细说明情况,只说让他来学校。常征一颗心又提上嗓子眼,不知道陶郁出了什么事,匆匆跟值班的同事交接了一下,驾车赶往学校。
常征走进校警室时,陶郁靠在桌子上,眉头紧皱,绞着双手一言不发,吓得常征还以为是他犯了事。幸好在场的警察做了解释,常医生松了口气,这比他一路上猜测的所有可能情况都好多了。
坐到陶郁身边,常征扳着他肩膀说:“别担心,我来解决。”
陶郁抬头看了看他,小声说:“我今天还没吃药……”
难怪这么消沉,常征猜到是Adrian的建议闹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没关系,你不要开口。”
第三十八章
陶郁虽然觉得宋辛鸣可恨,但毕竟都是中国人,他不想在别人国家里让人看笑话,何况宋的签证马上就要到期滚蛋了,起诉还要走程序,反倒把人留在这给自己添堵。想到这他朝常征打手势,意思是“算了,让他走”。
常征看了一眼,没理会,继续同警察交涉。陶郁头疼伏在桌上,脑子里不时冒出各种杂念,一时想宋辛鸣到底是不是要拿刀捅自己,一时又想从前关系不错的人怎么搞到这个局面,至于常征和警察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二十分钟后警察递来一张单子让他签字,看了半天陶郁才明白这是用来申请Restraining Order,强制宋辛鸣不得接近自己,违反限令将会被关进监狱,不需要走任何程序。
他不确定地抬头看了常征一眼,对方点点头:“You can sign it.” (译:你可以签字。)
陶郁于是签了名,交还给警察,复印页被撕下来留做存根。
“他签证还有一礼拜到期,马上就得回国了,有没有这个限令其实没什么影响。” 待警察离开后,陶郁对常征说道。
“你把人想得太简单了。”常征拿起两人的外套,推着他往外走,“签证到期就回国?每年那么多非法移民是哪来的?万一他没走,继续纠缠你怎么办?我不想再有这种事,以后无论他以什么目的接近你,立刻打911。这个限令不是犯罪记录,但是一样留在他的背景信息里,他申请学校或者找工作会更困难。 即便他回中国,限令在这里仍然有效,他恐怕很难再申请到任何形式的赴美签证。”
陶郁心想常医生这招也挺狠的,这是把宋辛鸣的美国梦彻底断了。
从校警室出来,他看到宋还被关在警车里,一脸愤恨地看着自己。陶郁想不出这件事从头到尾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宋剽窃数据和论题,赖自己和老安德鲁不让他发文章;违法合同和保密协议被开除,赖学校毁了他前程;刚才在路上追骂,身上还有刀,被警察扣下又觉得是自己在害他。
“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他有病?”进家门时陶郁忿忿道。
常征安慰地拍了拍他说:“有时候人的病不一定是心理或者身体问题,教养缺失,没有基本的是非观念,这种人医生救不了。”
陶郁暗想下次去见心理医生时,要问一问宋辛鸣这样的是不是也算被迫害妄想症。他扒着卧室门框做了几个引体向上,长呼了一口气,感觉心里不那么压抑了,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常征也随之松了口气,这几个月他的神经一直绷着,在陶郁面前做出放松的样子是怕给对方压力,事实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提心吊胆,同样对方的每一点进步也让他看到希望。这一个多月的治疗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在没有药物辅助的情况下,陶郁最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能够有条理地给警察讲述整个过程,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陶郁打开墙上的药箱拿出抗抑郁药,抬头发现常征站在洗手间门外,正从镜子里注视着他。他挑了挑眉问:“你看什么?”
“头还疼吗?”常征走进来拿走药瓶问道。
“还行……”
“那就等会儿再吃……”
陶郁对着镜子,看着对方从背后搂住自己,低头在耳后亲吻,触觉上带来的隐秘快感和浴室里明晃晃的亮光形成反差,在视觉上刺激着他,渐渐唤醒体内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悸动。
“明天给Adrian打个电话……”常征低声道。
“嗯?”
“你不用加入他的俱乐部了。”
陶郁:“……”
那天以后,陶郁再没见过宋辛鸣。有人曾在中国城的餐馆看到他打黑工,也有人说他去了加州,那边中国人多,打工的机会也多。陆陆续续听到这些消息,从时间上算,宋的签证早已过期,陶郁想这人大概是铁了心不打算回国,黑在这连身份都没有,不能用信用卡,随时要躲着警察。他想不明白这是图什么,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曾这么没尊严地活着,也许像对方说的,花了很多钱很多时间申请出来,没脸就这样回去吧。
如果不是因为那篇论文,宋辛鸣踏踏实实念完硕士,即便没发表过文章也不影响他找个实习工作,像很多留学生一样,慢慢转工作签证,或是实习期满后回国发展。他本来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活得像角落里的老鼠。陶郁不知道宋辛鸣有没有后悔,或者依旧怨恨他人,那都不关自己的事了。
陶郁的生活在恢复正常,之前那种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对人群的疏离感逐渐消失。五月汶川地震发生后,他和学生会的朋友在学校活动中心门口组织募捐,募集的款项通过驻芝加哥的中国领事馆送回了国内。八月北京举办奥运会,陶郁邀请骆丰和几个中国同学来家里看开幕式,这是他第一次向要好的朋友公开自己和常征的关系——虽然有些人早就猜到了。同年秋天,陶郁通过了系里的博士资格考试,之后又做了开题……
感恩节前,他又去见了一次心理医生,距离上次来已经过了两个月,他已经不需要常征陪同,单独面对医生也能很自然地谈起心理和情绪上的变化。医生对他的状况很乐观,认为可以开始停药了,事实上他服药的频率和剂量已经减得很低,不需要依靠药物来辅助控制情绪。
用了一年时间,陶郁终于从伤后的阴影里彻底走出来。为了纪念这段痛苦经历的终结,他去见了一个朋友推荐的犹太纹身师,和对方谈了一个下午。两天后,他的背上多了一个展开双翼的守护天使,那道伤疤就在天使右翼之下。
常征在看到他的纹身后,心情有些复杂,手指描着淡淡的红色双翼说:“犹太教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天使,守护他的一生到死,引导他的灵魂进入来世。守护天使大多是白色的,它们所守护的人拥有无辜的灵魂,天使为他们带去快乐。而红色的天使代表有所保留,被守护者将……”
“Suffer much.”(译:遭受很多痛苦。)
陶郁关上灯,趴在床上说:“再无辜的灵魂也不能一生快乐,藏起来的痛苦仍然是痛苦,与其祈求快乐,我希望有面对痛苦的力量,还有痛过之后敢于纪念的勇气。”
常征听出他的话里有对过去经历的感悟,一时觉得欣慰,又有些其它难以言说的情绪。躺在黑暗中,听着对方的呼吸渐渐匀长,他忽然意识到那种说不清的情绪是失落,他希望陶郁恢复健康,但同时又怀念对方生病时对自己的那份依赖。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这样提醒自己,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心有感应,对方忽然动了动,翻个身面对自己。
“纹身师也问过我为什么选择红色。” 陶郁轻声说,“我告诉他,I already have my white guardian.”(译:因为我已经有了我的白色守护者。)
第三十九章
转过年一月,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宣誓就职。此时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海啸仍在持续,美国陷入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失业率持续攀升。
陶郁的师兄在一家公司实习了半年,已经和雇主谈好了办工作签证,结果毕业前夕由于财政问题公司裁掉了三分之一的员工,师兄的工作也丢了,那个时候想办延期毕业或是另谋他就都来不及,留学生不必本地人,毕业后两个月找不到工作就得哪来回哪去,师兄原本定好庆祝毕业的宴席变成了送行饭。
饭局在惆怅的气氛中草草结束,陶郁把喝得半醉的师兄送回公寓,房间里的家具已经全卖了,只剩角落里孤零零的两个旅行箱。陶郁看了忍不住感慨,当初两个箱子来,现在两个箱子回去,中间这么多年的辛苦又该往哪放?师兄不肯让陶郁走,冰箱里还有几瓶啤酒,一定要拉着他喝光。
“七年啊!”师兄举着酒瓶激动道,“算上第一年上语言学校,我在这待了七年,努力了七年,以为能留下来了,结果还是差一点,就差一点!”
陶郁能理解那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心情,看不到希望还好,眼看着希望被打破才更让人失望。
“师兄,看开点吧,不是实力不够,都是经济危机闹的……”
“美国梦说得好听,不看出身,只要努力,就能成就一切?!”师兄把酒瓶往地毯上重重一摔道,“公司那帮糊涂蛋似的美国人,物料平衡都整不明白照样能留下。留学生干得再好,最先被辞退的也是咱们!”
陶郁把酒瓶扶起来立到墙角,劝道:“这是人家国家,现在经济不好,为了提高本国就业率,雇外国人的公司拿不到政府补贴。”
“你不明白……”师兄摆摆手一脸颓然的模样,“留学生没根基啊,咱们这么高的学历,不比那些劳工市场的老黑老墨有价值?为什么对留学生的政策还不如对他们?因为他们是民主党的票仓,共和党的选民是大资本家,留学生哪边都不沾,连选举资格都没有,所以没人争取咱们,也没有好政策!”
陶郁从没把这个问题上升到政治高度,对方的话让他无从反驳也不知该怎样劝解,只能默默无语地陪着喝闷酒。
“我眼瞅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空有个学位,现在国内也不是有个外国文凭就好念经了,回去全得重头来!”
“师兄,别太悲观,回去毕竟是自己国家,你有这边的工作经验,在国内更如鱼得水。”
“如鱼得水……”对方苦笑一下,看了看他问,“你毕业什么打算?留下还是回去?”
“我得留下。”陶郁喝了口酒说。
“你看,劝了我半天,你也是不潇洒。”
“我潇洒不起来。”陶郁无奈道,“我跟老帕一样,拖家带口。”
老帕乃是系里一位印度师兄,已经在这念了八年博士,孩子都上小学了,他还没毕业,大有把环境系牢底坐穿的架势。
“忘了你家还有一口人。”师兄理解地点点头,“你还是留在这好,回去世俗的事太麻烦。你那个项目做的怎么样了?
“两年了,这阶段主要做实验,分析污水处理过程中影响污染物排放的主要参数。”
师兄想了想说:“这应该能出几篇文章,抓紧时间多写多投,将来做博后去牛校的几率更大。”
“博后?!”陶郁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就我还做博后?您别逗了!” 他始终不认为自己是块搞研究的料,一个本科勉强混毕业的主儿,跑美帝来念博士、发表文章、还在学术会议上做报告,别说以前的朋友不相信,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的想法里,能做到现在这步完全是因为跟对了导师,捡了个好项目,能把博士学位拿到手他都要烧高香了,还博士后?简直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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