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麽时候?我也挺喜欢普罗米修斯呢!他甚麽时候能被放出来呢?”
“梅林的胡子!你们俩父女都给我离蠢狮子远点儿。时候到了自然会的,你就别操这个心了。”铂金头发的少年翻个白眼,却又点点她的小鼻子,这引来小女神的一阵欢笑,“好了小南瓜,庄重点儿。我们好像有了位叫人生厌的、不请自来的,客人。”
“明托女神。”一个年轻的女神从不远处一棵白杨树后转出。她今天束起了长发,仿佛大了几岁似的。
“得墨忒耳的女儿。”他嗤笑一声放下女儿,“真是位怡然自得的客人呐。赖着住了这麽久简直厚颜无耻地把自己当半个主人,如今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偷听麽?”
“你!”珀耳塞福涅深吸口气道,“我是听到乐声才过来的,当然我无意偷听你们的谈话。只是——”
“爽快的承认强如粗鄙的掩饰。”灰色眼眸的少年不屑地摆手,“无论如何,作为被莱尔带回来的、并不受我个人欢迎的客人,你最好说完废话立刻滚开。”
珀耳塞福涅抓紧了她的裙摆:“……你能离开冥界对麽?”
“这有甚麽可奇怪的。”俊美的少年嘲弄地扫她一眼,“想必在冥府打听了这麽久的你,已经知道莱尔给我的特权可不止这个。”他摸着下巴颇有些不正经地笑起来,“比如,你曾经试图进入莱尔的卧室对吧?我得说,那张软榻真的很不错,适合做各·种·各·样的事。”
珀耳塞福涅的脸立刻涨红了:“我,我为甚麽要去陛下的寝殿……”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盘算着甚麽。只有莱尔那种傻瓜才会被你看似纯情的话语欺骗。你喜欢他?哼,也许。但绝对不会强烈到甘心永久住在不见天日地下的程度。”灰色眼眸的少年收敛神情,冷漠地注视她,“封锁的冥界完全没法向外传递消息,你也很困扰对吧。”
珀耳塞福涅后退一步:“你,你说甚麽!”
“你和丰收女神的关系显然不错。”
“当然,她是我的母神!”珀耳塞福涅疑惑地皱起眉,“为甚麽突然说这个?”
“我以前看过……咳,返回奥林匹斯后的日子可不是那麽容易过的不是麽?”铂金头发的少年扫了她一眼,“你长得马马虎虎也还凑合,那个宙斯——没有对你,做些甚麽?”
如果宙斯管住他的下半身,大概希腊神话会少三分之二的量。
这是某个铂金头发的少年,在某个夜晚慵懒地躺在我怀里时说的话。
希腊神话。哦,当然,在他接替我与记忆和历史的女神谟涅摩叙涅的通信中时常提到这个。他调侃又感慨地说,哈得斯在他心里一直是个传说中的人物,没想到有一天书本变为了现实。
对此冥王陛下的反击是,说不定这个坏脾气的小家伙也是个书里的人。
他当时大笑着拍打我的胳膊,骄傲地宣称,那麽那本书一定是马尔福家谱。
好的,言归正传。
显然在这个俊美的少年看过某本,也许讲述了我们这一群无聊神灵的故事书里,宙斯也是这个样子:出身尊贵,幼年坎坷,取得神王之位;他满有能力,英俊风流,潇洒多情……
这也实在不需要多举例,单论如今奥林匹斯的十二主神,属于宙斯的子嗣几乎都不是同一个母亲——阿波罗与阿耳忒弥斯这对孪生兄妹除外——更别提数不胜数的他与凡间美女生下的半人半神的后代。
只是,我亲爱的小情人,珀耳塞福涅真的是得墨忒耳的女儿,也即宙斯的女儿好麽。宙斯总不至于这麽生冷不忌……而且他不是正迷恋着某个凡人王子出身的侍酒少年麽?
不,不不,不能用冥界的贞操观念要求奥林匹斯。但即使身为冥王对各种血亲间不伦的事看得足够多,也不代表他真的喜欢、或者强烈希望再看一个。
“来啊,说吧,别害羞姑娘。”铂金头发的少年站在白杨树下,眯起眼睛嘲弄地望着对面的少女,“被神王宠爱,对你而言说不定是挺愉快和尊荣的事?”
“没有!当然没有!”珀耳塞福涅立刻露出羞愤交加的神情大吼一声,随后别开了头,“他,他能对我,做甚麽……”
“哦,是麽。”灰色眼眸的少年微微眯眼,“这半年你也差不多把冥界能去的地方都走遍了,找到了要的东西——或者完全失望,所以终于打算离开了。”
“我,我只是散步而已!我并没有要找甚麽!”
“得了吧。”铂金头发的少年懒洋洋地笑了一下,“作为炼金术与魔法阵世家出身的莱尔,即使他现在不记得,我也会提醒他记得对某些重要物品和地点设下保护阵。”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怎麽样,冥后的权杖,好玩儿麽?”
珀耳塞福涅脸色微微发白:“我,我只是好奇……”
第222章 冥后的人选
若要问究竟如何看待明托, 不,是德拉科·马尔福这个意外来到我身边的男孩儿,也许我很难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做出完整的回答。冥王,或者永生神祇的身份并不能使这个问题变得更容易。
毕竟,他实在是个绚丽多彩的小坏蛋。
表面上来看, 这俊美的少年如他那头灿烂的长发一样招摇耀眼, 毫无普世意义上所推崇的谦逊内省的低调精神。若不及时阻止, 他可以连续数个小时喋喋不休地, 或是见缝插针地不断夸奖吹嘘自己——从他光辉粲焕的头发到他伟大非凡的脚尖,从他机(刻)敏(薄)幽(无)默(情)地应答到他无懈可击的仪态之类。
这种人,或者神,无论如何, 在我过往的生命从未遇到。
那些乏善可陈的过去不值一提, 总之我不否认选择这个阴沉黑暗的地下王国是期望远避喧嚣与得到安宁, 但我更不否认最初接手的冥界远达不到这个标准。
关押着被众神厌弃又畏惧的重犯的塔耳塔洛斯总是在出状况。
试问在最初时如同一个深坑般的黑暗监狱能关押住那大量能力非凡又穷凶极恶的犯人麽?那时一直驻扎在此的是厄里尼厄斯三姐妹,我已经不记得她们有多少日夜根本没有休息过。因此当这里竖起青铜狱门、加上封印彻底关锁后,对复仇三姐妹表示如非必要再也不想看到这恶心的地方哪怕一眼的想法, 身为冥王我表示完全理解。
另一个令冥界众神疲于应付的当属防御脆弱得如同没有的外层。太阳的光芒可以毫无顾忌、随心所欲地穿透下来,仿佛要连同空气一并将这里烧为尘埃。就连刻耳柏洛斯都不得不让三个脑袋轮流保持清醒、警惕各方,一旦发现异样就得狂吠示警。所以现在同样厌倦这些的它宁可蹲守冥界的入口检查亡灵, 身为主人的我也愿意给它多些自由。
更别提波涛汹涌、层出不穷的某些时难,我和我忠心的属下们时常面临被动卷入某些两难或不利局面的境况。唯一可幸的是,我们尚有足够的能力抵挡——这一点我很笃定,因此没有感到不安, 只是需要对此做持续不懈的抗争。
在这方面,地狱女神赫卡忒是我所倚重的。她的黑色战袍与满头的毒蛇,是冥府第一道防卫线的标志风景,也是敌对者的噩梦。另一方面,膀臂般的死神塔那托斯负责了冥府大部分的繁重事务,他的弟兄睡神斯拉芙则密切关注着奥林匹斯的某些变化,他们从不同角度为我提供了切实可行的智慧方案。最终由我决定采取某些行动的最佳时机,或给出不采取行动的最佳理由,从而推动或坐视某些结果在瞬息万变的情势中纠结着最终出现。
以目前的结果论,众所周知,第一代与第二代的古老神祇们大多已陆续“离开”。从“阳关大道”或是“偏僻小径”,成群结队或是孤身独行——经历过两次战争的,以及考察过这可悲世袭的都明白我在说甚麽。他们有的陆续神格与本源同化,有的被分化取代,有的甚至连名位也快给一笔勾销了。这一切我都知道,波塞冬也知道,就如同宙斯所率领的每一个奥林匹斯核心的神祇一样,大家都很清楚。
只是我们都不说罢了。
当终于近乎实现冥界众神一心寻求的安宁时,这个名为德拉科的自然系女神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都是不应出现、甚至停留在冥界的存在。
这个灿烂头发的少年拥有女神的神格,似乎从最初就决定了他是如此不同于冥府的黑暗与阴沉。拨开那肤浅的表层印象,他不断展示出复杂矛盾的性格。通常他都刻薄得像在舌头上捆了七万把刀子,却又在极细微的瞬间温柔得如同轻吻万物的暖风;大部分时候他坚持着某些奇怪的礼仪,下一秒他却自己把它们全部毫不留情地破坏掉;他捉摸不定的总让我不确定他关注的焦点何在,但同时他又会无所保留地展露他的真心在何处。他是只趾高气扬的花孔雀,是条灵活狡猾的小毒蛇,是只口是心非的小刺猬,是条巧妙伪装自己的变色龙。
他的出现毫无疑问让我曾渴望的安宁生活变得充满无数可能性与不确定性。我永远不知道这个小坏蛋会在甚麽时候因为那叫人又爱又恨的舌头得罪了谁,但他却得意洋洋满不在乎。当然,他偶尔也会焦虑不安,但自认不甚精明的我却看得出,总有一种奇异的自豪与自信在支撑着他。
那是一种自然地、崇高的自豪,不曾沾染半点不当的气息。他一直没有明确对我说过的某些旧时磨难赋予了他无穷的力量,而我们的女儿,可爱的小厄尔庇斯如今成为他坚强的另一个可靠理由。我甚至可以说,他为这一新身份的变化而意气风发。
也许因为某些我尚未记起的往事,也许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某些发展预知般的能力(我始终怀疑一本书的说法,那挺可笑不是麽)。总之现在仿佛是他在带领我们前进,他在让我把他当做最可信赖与亲近的人的道路上不懈努力。
即使那努力往往非常隐晦低调,无声无息,若不留心简直会被忽略甚至错过;有时又轰轰烈烈大张旗鼓,与他本心截然相反的激烈表述,若不分辨简直会被骗过甚至误会——但他从没有停止过。我曾因着他对记忆女神谟涅摩叙涅的某些话,几乎肯定过去的我、在另外某些时空中的那个我,大概在他面前一直是个过于强大的带领者或守护者。因此当我们原先的相对地位现在颠倒过来后,他展现出了最强烈的爱与保护欲。就好像……我曾为他做过无数事,现在终于轮到他能为我做一点,他为此激动自豪,此外别无理由。
在地下王者所能忆起的岁月中,这是一种全新的感情,与爱。
我没有办法不去关注他,没有办法不会回应他,更没有办法,不看着他。
这是岁月流转的沉淀,这是时光洗礼的祝福,这是唯有长大成熟才能得享的果实。
但这不意味着,掌握时间的那位神祇,是个好家伙。
“够了哈得斯!沉默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定定神看着对面幽冥中的某位威严女神:“我已经回答了,不可能。”
“赐予你可贵生命的尊荣母神难道不配得一个恰当的礼节被迎入宫殿麽?可看看你,才带了这麽几个神灵来迎接我,甚至连大门都不让我靠近?你何其不敬!”
“我并非来迎接谁。”我淡淡道。
“真不敢相信守卫禀报的那个不自量力的擅闯者,居然真是奥林匹斯的众神之母。”金发的睡神斯拉芙摆手大笑道。
那身着全套神后装扮的威严女神哼了一声,毫不掩饰厌烦地打量四周:“你以为我稀罕踏足这可憎之地麽?还不带路让我们进去!”
扫眼她身后那七八个下属神灵与数十名随从,我实在懒得重复一遍刚才的拒绝。
“第二代的神后,冥界本就不欢迎一切活着的生灵无故进入,更何况现在因故封锁。除非您是来宣战,打算攻入冥界。”身后的死神塔纳托斯见她没回答才平板地微微颔首,“同时很遗憾且正式告知您,冥界所有神祇都各有职司。迎接不期而至的访客,并不在此范围之内。事实上,在冥府擅离职守才是重罪、与最大的不敬。”
“你——”那一脸刻薄严厉的女神转头怒视我,“因故封锁冥界?!半年多都无法解决?哈得斯,你还是这麽没用!”
刻耳柏洛斯的三个脑袋立刻冲她狂吠不止,周围冥界众神的目光都带上了不善。我安抚了一下忠心的三头巨犬,更不打算回应这句无需回应的话。
“瑞亚——咳,女神。”被这位架子很大的女神一来就叫到身边侍立的珀耳塞福涅低声道,“您知道的,嗯……就是冥府的那个。”她一脸煞有介事地挤眉弄眼。
“……塔耳塔洛斯?”这位时光的女神啧了一声,抬头挑剔又厌弃地打量着冥府的入口,“好歹也是即将要娶冥后的王者了,还不快把你那又破又臭的冥界重新修一修!瞧瞧你身后那败兴的大门,哪里像要办喜事的样子?!”
我微微抬眼,望向雾气翻涌中若隐若现的冥府大门。
通体全黑的玄武岩石门,点缀着深邃幽暗的黑曜石。内侧的门栓则是由冥界掌权者神力刻印的乌木,若剥开来就会看到内芯发红,显示它至少在地上深埋了数千年。
这样一座威严高大、坚固忠诚的大门,哪里败兴了?
仿佛听到这门委屈地申辩,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虽然我们从未听过陛下打算娶妻,但若伟大的瑞亚女神身后那些精兵强将是打算借给我们修缮冥府,我想冥界诸神都会相当感激。”银发的塔纳托斯一脸严肃,让闻者无法判断这话是否包含着无心的嘲讽与调侃。
“可不是?我得说我们真的很忙的!好羡慕有些神可以清闲得整天唱唱歌跳跳舞、追追女神男神、随便走走四处指手画脚甚麽的。”金发的斯拉芙打个呵欠,“你看我总是容易困对不对?因为真的又忙又累——至于我们陛下,那更是忙得都没时间娶妻。所以说威严的时光女神啊,借人手来的同时,也多给我们陛下点儿时间如何?好歹这也是你亲儿子嘛。”
瑞亚女神瞪起眼来十分恼怒,恐怕一向在奥林匹斯地位崇高的她从没被如此当面挤兑过。左侧的珀耳塞福涅机灵地上前托住她的手,另一侧的时序之神也赶紧变出把椅子来请气坏了的女神坐下。
第二代的神后深呼吸了几次才转头看向我:“赫尔墨斯说是你抓走的泊尔塞福涅,我本来不信。”
哦,那位喜欢添油加醋、不久前又被冥府“好好招待”过的赫尔墨斯真这麽说,也不奇怪。
“你这疯癫悖逆的长子!你做的这叫甚麽事!”第二代的神后痛心疾首地数落我,“你若有不满为何不向你的弟兄们诉说?真有某些需求你也可以提。可你怎麽能、怎麽敢强掳你妹妹得墨忒耳的女儿呢?!可怜的珀耳塞福涅何其无辜!”
“至高天上的女神呐,您说得极是!”珀耳塞福涅瞬间悲痛地颤声道,“我算是谁呢?安分守己的我一贯谦卑低调,那日也仅是在奥林匹斯山中采花。突然大地就裂开,跟着跳出来一辆可畏的黑色马车——”她越说越伤心,垂下头来肩膀不停抖,“等我回过神来,我就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监牢里了!梅——每一位神灵的名字我都呼喊过来,可都没用啊……”
平心而论,这样生动传神的演绎放眼整个神界也没几个能做到。当然,大部分的神祇倚仗自己的权能也不在乎演戏。
“哦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瑞亚女神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好孩子,我会让哈得斯娶你的!他必须娶!”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必须?”
“不然呢?!”这位可算辈分极高的古老女神转头瞪住我低吼道,“你把得墨忒耳的女儿抓到自己的宫殿,关押了她半年,整整半年!”她深吸口气傲慢地扫视我,“别和我说任何借口推脱,在你莫名其妙实则做贼心虚关闭冥界时就该想到这个!在你打伤了前来探查消息的赫尔墨斯时就更该想到这个!”
关闭冥界,才能引来真正想见的某些神灵;至于打伤信使……好的,下回一定,打伤。
“可我已经有深爱的情人了。”我抱起身边的小女神厄尔庇斯,亲了亲她的额头才道,“女儿都有了。”
“有女儿并不妨碍你娶妻。至于情人——”瑞亚女神只微微抬了抬眼,“就是你身边那个甚麽明塔?”
“不是明塔,是明托。”我柔和地看眼身边一直没说话的某个少年,“漂亮又可爱对吧?我的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