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是因为有我在身边吗？”日向尘调笑般的说出了这句话，并不期待能得到妖怪的回应。
可一目连却眸光温柔的‘嗯’了一声：“尘，我不喜欢寂寞的感觉。不管是最开始的神明，还是现在的妖怪——明明一直都是生命悠长的存在，我却非常讨厌寂寞。”
“所以我无法弃那些祈祷的人于不顾，结果瞎了右眼。一开始确实受到了信仰，觉得自己是被人类爱着的……可一个又一个的人类离开了我守护的土地，再也没有回来过，我能感受到的信仰之力也越来越小。”
他讲诉着日向尘曾经从北岛执口中听过的传说。
“于是我终于意识到，和我漫长的生命比起来……人类也好，人的信仰也好，都是无比脆弱短暂的存在——我不该把消除寂寞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
“尘，你是我近距离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类。”妖怪微凉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脸颊，“在你抱着那个牌子来找我的时候，我终于明白那句流传已久的‘不要亲近人类’是什么意思了。”
日向尘停在了一盏路灯下，飞蛾盘旋在灯光中，又被灯泡上炙热的温度烫得向后退。他的脑子里无法抑制的想起北岛执望向他时晦涩的眼神——明明很温柔，却硬是夹带了几分冷漠和抵触。
——那是永远都无法下杀手的无奈。
“为什么……不能亲近人类。”
他听见自己声音喑哑的询问着原因。
“因为人类太过温暖了啊。”
诶……？
一目连给出的答案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以为妖怪会说出‘人类爱排除异己’‘人类很容易变心’‘人类太容易被心中的恐惧所蒙蔽’之类的话，毕竟北岛执就悲惨的死在了人类手中——可一目连却说‘因为人类太过温暖了啊’。
“温暖？”
“嗯。”一目连点了点头，他从日向尘的肩膀上跳下去，变回了正常的大小，“妖怪和妖怪之间，很少会为对方做什么，神明和神明之间，也很少会为对方做什么——大家信奉的都是强者为尊，比起友好的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大家更喜欢的是互相吞噬，掠夺对方的力量。”
“可人类却不同。”
“我接触过的人类并不多，所以没办法举出太多的例子。”
一目连注视着日向尘色泽瑰丽的红眸，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我只知道，人类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以令我诧异的信赖口吻对我说‘神明会保护我的’。”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用受伤的手把做好的牌位递给我，还向我道歉……原因是没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
于是他也做出了自己都觉得费解的行为——无论是主动开导这个孩子，还是送出了自己的耳坠。
妖怪的低语盘绕在耳边，吹拂而过的轻风让他们的发丝在空中错落交缠。日向尘犹豫了一会儿，缓缓伸出手回抱住了一目连。
看。
人类总是这样。
不忍心看别人的期望落空。
一次次的为了别人而努力。
明明疑惑甚至鄙视着这种温柔。
却又无法避免的沉沦进去。
“前几天，我对你的感应忽然被切断了，等我重新感应到你的时候……那时候意识模糊的你应该没有看见雨女为你创造的景色——她消失的时候，那片海岸出现了一道非常绚丽的彩虹。”
“在那道彩虹里，我感受到了她的妖力。”
“她在对你说‘谢谢’。”
“这么想的话，说不定现在的好天气也是受到她的影响呢。”妖怪松开了抱住他的手，与他相对而立，“尘，我也必须要郑重的向你道谢才行——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当初愿意走上那个破败的神社，愿意信仰一个堕为妖怪的神明。”
然后。
把那个妖怪寂寞又枯燥的生命涂抹上灿烂又绚丽的色彩，让他褪了色的世界骤然亮堂起来，捂热了他冰冷的心脏。
“这么郑重的道谢真是……忽然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啊。”
被他温柔注视着的少年显而易见的慌乱起来，然后认真的弯下了腰：“那么，我也要感谢连。”
“感谢您给了我踏出自己的小世界的勇气，感谢您在我精疲力尽的时候保护我，感谢您一直小心翼翼的珍视我，感谢您认真的对我说‘谢谢’——让我知道原来我也拥有温暖别人的能力。”
在黑暗中潜行了那么久的我。
原来还可以成为光。
“能遇上连真是太好了。”
他的话让一目连沉默了半晌。
妖怪忽然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我也是啊……能遇上尘真是太好了。”
人类的生命那么短暂。
妖怪的生命那么悠长。
——有这么大的差距真是太好了。
我可以保护你的未来。
而你也永远不必承受失去我的痛苦。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这种想要保护你的心情。
这种想要陪伴你的心情。
究竟是不是爱呢？
大概……不是的吧？
听说人类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夹杂着独占欲。可愿意把世界上的美好都献给你的我，却没有丝毫想要把你藏起来的想法，也不会恐惧于被你抛弃。
想把鲜花送给你。
想把日光送给你。
想把星月送给你。
想……让你永远都那么温柔阳光的活下去。
果然。
人类是非常危险的存在啊。
可是……
心脏第一次那么温暖啊。
大脑第一次体会到幸福啊。
第一次抑制不住的想要说——‘好开心啊’。
这份感情，一直待在你身边的话……迟早是会明白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道谢以示友好。
以及下一个写昴，枣，朱利。
绘麻这文的cp是昴ww
第45章 一根筋的笨蛋
不敢相信，居然真的走回了日升公寓。
日向尘看着前方高大华丽的房子，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他的体力是不是越来越非人类了？
“尘？”旁边的一目连疑惑的喊了他一声，“日升公寓已经走过了。”
日向尘：……
默默倒回去站到公寓前的日向少年觉得自己的内心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他踌躇着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嗯，没带钥匙。
无比镇定的收回了手，内心更加尴尬甚至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的日向少年在思考了几秒后，一脸严肃的看向了一目连：“连，我们从窗户进去吧？”
“可是打破窗户会不会不太好？”妖怪一本正经的和他讨论着他一时兴起提出的建议，“声音的话我可以用风隔离，这点不用担心。”
日向尘：……
“我只是……开个玩笑。”
“尘觉得有趣吗？”一目连歪着头眨了眨眼。
日向尘：“非常无聊！完全不有趣！”
“这样啊。”妖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删除了学讲冷笑话这个目标——他忽然望向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前方，“有人过来了。”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有着一头深蓝短发的男人从拐角处跑了出来，汗水顺着他俊朗的脸部轮廓滑下，滴落在地面上。
“昴哥？”等男人跑近了之后，日向尘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早上好，昴哥。”
“小尘？”正在晨跑的昴停下了脚步，他拿起挂在脖颈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随意的瞄了一目连几眼，“你从风斗那里回来了？”
他四处望了望：“风斗没送你回来吗？”
“那个……我是在风斗睡着的时候出门的，刚刚才发短信告诉他我已经离开了。”日向尘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抱歉，让昴哥担心了。”
“啊，没什么——回来就好。”昴再次瞅了瞅身姿清贵的妖怪，深蓝色的眸子里带上了几分好奇，“这位是？”
安静的站在日向尘身边的妖怪瞥了他一眼：“吾名一目连。”
“噢。”敏锐的察觉出一目连随意应付的态度后，昴就自觉的不再试图去搭话了，“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继续晨练了？”
“等等！”日向尘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胳膊，“昴哥，我没钥匙。”
“诶？”再次停步的昴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可是我也没钥匙啊，我一般都是晨练到右京哥起床……他会开门的。”
日向尘：……
“昴哥，我可以翻墙砸玻璃回房间吗？”
“啊？你说什么？！”昴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
尘刚才不是说这是开玩笑的吗？那现在他是在逗这个人类玩吗？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很认真的样子？
一目连蹙着眉陷入了纠结。
“我……说着玩的。”少年郁闷的叹了口气，再次掐灭了自己内心不由自主冒出来的跳窗想法，“反正也进不去，昴哥介意多带一个人晨练吗？”
“不介意啊，多一个人晨练会更有感觉吧。”昴爽朗的笑了笑，“不过一目君也要和我们一起吗？他穿和服会不会不太方便？”
噗。
一目君是什么鬼啊。
差点笑出声的日向少年捂着嘴抖了抖肩，低下的眉眼满含笑意。一目连瞥了他一眼，视线移向朝日奈昴：“我跟着尘。”
昴：……
所以这是要一起晨练的意思？
有点茫然的昴放弃了思考，他拍了拍日向尘的肩膀：“要开始跑了，如果跟不上的话记得告诉我，我会停下来让你休息的。”
“好。”
日向尘乖巧脸点头。
慢跑十分钟后——
昴擦了擦脸上的汗，抽空看了一眼日向尘——被瞅着的少年回望了他一眼，气息平稳模样轻松甚至连汗都没有流。觉得自己有点被打击到的昴再看了看跟在日向尘身后的一目连——妖怪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跑步的姿态也优雅得赏心悦目。
“你们，累不累？”昴不死心的发出了疑问。
“不累啊。”完全没有限制自己异能的日向尘表示这次的慢跑异常轻松，他笑眯眯的回问着昴，“昴哥累了吗？”
朝日奈昴，男，十九岁，篮球部正式队员，在今天的晨练中，感觉自己的体力受到了质疑，并且被激发出了好胜心。
于是他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累，再默不作声的加快了跑步速度。不想被甩下的日向尘理所当然的跟了上去，而妖怪沉默了一会儿，直接隐去实体悬浮着跟在了少年身后。
快跑五分钟后——
昴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旁边的日向尘微喘了几下，额上终于流下了汗。
“喂，你以前有特意锻炼过身体素质吗？”又一次跑到日升公寓门前的时候，昴放缓了步伐，慢慢的向前走着，以此放松身体肌肉，平复急促的呼吸。
“没有，怎么了吗？”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昴纠结的看了看不知何时又化成实体的一目连，注意到他连喘都没有喘的时候立刻变得更纠结了：“你……也没有练过？”
“练身体素质干什么？”一目连奇怪的反问他——无论是神明还是妖怪，他都属于天生就强大的那种，而且他的战斗力是无处不在的风，并不需要刻意锻炼身体力量。
昴：……
“昴哥别难过，你跑的很棒啊。”日向尘犹豫着安慰看起来大受打击的昴，“我和连天生素质就比较好，所以跑起来会轻松一点。”
莫名觉得更心塞的昴：……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尘：……
妖怪看着日向尘沮丧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你做得很好了”他在少年望过来时无声的动了动唇瓣，“所以不要失落。”
少年眨了眨眼睛，忽然踮起脚揉了揉昴的头发：“你做得很好了，所以不要失落。”
一目连：……
猝不及防被揉了头发的昴看着日向尘努力踮脚的模样，‘噗’的笑出了声，他无奈的按了按少年的肩膀，让他放下了辛苦踮起的脚后跟：“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真让人觉得无力啊——像你们这种有天赋的人，大概轻易就能超越那些拼命努力却依旧平庸的人吧。”
见证过无数个选手因为天赋问题而常年坐冷板凳或者绝望放弃自己的梦想的昴一时间有些感慨，不自觉就叹了口气。
不过，一提到放弃，某个人的身影就不自觉的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了——枣哥他，也是因为天赋问题放弃的吧？
昴眸光晦涩的低下了头。
“小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握紧了自己的手，声音因为紧张而低哑了几分。
“可以啊。”
“如果，你有一个非常热爱的东西，并且为了这个东西付出了很多努力，那你能轻易的将这个东西放弃吗？”
“大概是不能的吧？因为我是一个很任性的人，所以我会拼尽一切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不会考虑任何后果。”
昴有些惊诧的看了日向尘一眼。
“我会。”被昴下意识略过的一目连忽然出声了，“如果有比热爱的东西更重要的事物出现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我所热爱的东西。”
“取舍总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罢了。”
妖怪语气平淡的做出了结论。
——“小昴……对不起，我可能要放弃田径了。”
尘封的记忆猝不及防的被人翻开，刻意忽略的话莫名变得清晰起来。
“为什么能做到毫不犹豫的放弃呢？！明明曾经那么热爱不是吗？”昴像是无法接受一样低吼起来，他深蓝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一目连，强撑着自己那不堪一击的，自欺欺人的固执，“难道连拼命的挣扎一下都做不到吗！”
“做不到。”
一目连色泽纯粹的金眸显现出了无机质的冷漠。
“既然都决定放弃了，就不要再去玷污自己所热爱的东西了——已经为了现实舍弃它了，就应该目不斜视的大步向前走，而不是踌躇不定的停留在原地。”
就像是决定保护日向尘的他。
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曾经固守的土地。
——不带任何的眷恋。
他的话让昴陷入了怔愣——明明是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的，可又好像找不到适合的词句，也没办法去否定他所表露出的决心。
“有对昴哥来说很重要的人放弃了自己喜爱的东西吗？”
旁观了半晌的日向尘一边踢着脚边的小石子，一边慢悠悠的加入了谈话。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喜欢画画，所以每天都抓紧一切时间去练习绘画技巧……可是啊，那些无处不在的魑魅魍魉会撕毁我的画，认为我是个异类的同学会对我说‘画得那么丑怎么还有脸继续画下去呢’，大人们觉得我是贪玩，是不务正业——所以最后我撕了所有的画，封装了所有的彩笔。”
他说得漫不经心，眸子里却弥漫上了一层薄薄的，转瞬即逝的水雾。
“我放弃了我唯一的爱好——全世界都在为我的放弃而欢呼喝彩，只有我自己大半夜抱着一堆碎纸哭得撕心裂肺。”
所以很早就决定了。
再也不要被任何人阻碍前进的脚步。
“昴哥，真的认为，放弃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吗？”
——“小昴……对不起，我可能要放弃田径了。”
他心中一直崇拜着的英雄捂着眼睛语气苦涩的对他说出了这句如丧家之犬一般语意狼狈的话，打破了他所有的憧憬。
他仿佛听见了他构建的梦想世界瞬间破碎成片的声音，那声音震懵了他的大脑，让他选择性的忽视了英雄指缝间滑下的泪。
日升公寓的门被右京打开了。
所以日向尘转身带着一目连往回走：“大多数人都是为了他人而选择的放弃，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热爱的东西。”
“昴哥，新弟弟对你很失望，也很生气。”
为了他人的未来而否决了自己的热忱的人。
怎么能被称为胆小鬼呢？
在伤害别人和伤害自己之间选择了伤害自己的人。
明明就温柔得让人心疼啊。
真正的胆小鬼。
是即使有绘麻的支持，却仍在他人否定的声音中龟缩起来的我啊。
而胆小鬼的我，其实一直想对温柔的人说一句——[如果你能活得像我一样肆意就好了]
所以。
脑袋一根筋的昴哥。
弟弟对你很生气。
第46章 欢乐日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