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娘见顺娘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睛也闭上了,就往她胸口蹭了蹭,依偎在她怀里满足地睡去。她们睡着了,楼下的人也才安然进入了梦乡。
翌日隔壁谢家杀猪的时辰,两人醒过来,又卿卿我我了一阵儿,这才穿上衣裳起来,顺娘先把娘子浴桶里的水清理了,依旧是接连跑了三趟,才将浴桶清理干净了,接着才去生发豆芽的屋子里跟黑娃一起采摘秤重捆扎豆芽。谢二娘则是去厨房,跟嫂子齐氏一起做饭,两人一个人烧火,一个人熬粥,和面做饼,炒菜,倒是比齐氏一个人干厨房里的活要快得多。
齐氏偷眼瞧正在和面做饼的谢二娘,发现她精神奕奕,眉梢眼角都是春情,不由得想到昨晚自己在床上听到的那些动静,虽然谢二娘刻意压抑,不让那种娇声发出来,可是偶尔忍不住,还是不小心会出声,听到齐氏耳里,简直脸红。她的心会先砰砰跳,后又痛苦地揪起。
当谢二娘看向她时,她忙收回视线,有些慌乱地拿起一根木柴放进灶堂中,然后谢二娘见了就提醒她,灶里面的柴火太多了,堵着都冒烟了。齐氏便又手忙脚乱地把那一根木材给拿出来,灶堂里冒出来的烟呛得她直咳嗽,不得不扔了手下柴火,跑到厨房外面去换气。
站在院子里,齐氏望着头顶的星空,吸着新鲜的空气,那纷乱的思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听到了隔壁谢家杀猪时的猪叫和人的说话声,转脸看到了喜家院子发种生房里的灯光,以及顺娘和黑娃忙碌的身影,还有隔壁梁家二楼的灯也亮了,想必是梁二娘已经起来了,她也要下楼来开始磨豆子,做豆腐了……
她想大家都在忙碌,只有自己在胡思乱想,真是可笑,明明天上的晨星,地上的灯火,都是一样的。
可是到底顺娘是不一样了,她有了谢二娘,就如同奔流的水,再也不会回流,那么自己,是否也该慢慢断了对她的念想呢?
顺娘跟黑娃忙完了,进厨房来吃饭,给两人盛饭拿饼的是谢二娘了,齐氏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间或给两人递一个饼过去。
等到两人吃完了饭,赶着牛车离开时,也是谢二娘送两人出去,齐氏远远地在后面看着。
顺娘和黑娃赶着牛车运送豆芽进城了,谢二娘和齐氏这才回来把厨房里收拾一下,然后齐氏去扫院子,谢二娘去整理生发豆芽的屋子,这些都做完了。齐氏回屋去擦拭堂屋的家具,谢二娘上楼去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一下。
把这些都做完了,也就到了刘氏和两个孩子起床的时间。
齐氏去帮两个孩子穿衣服,谢二娘就要去给婆婆煮好茶,然后捧着茶进去伺候刘氏喝茶,伺立着,等她起床。
刘氏今天早上起来,脸黑得如同锅底,她都没有喝谢二娘捧着的那碗茶,劈面就教训谢二娘:“二郎成日家辛苦,你这做娘子的也得劝她爱惜身子,不要尽兴胡来……老身一宿没睡好,都是给你闹得!”
此话一出,谢二娘差点儿没捧稳手中的茶碗,脸上先是一白,后又一红。
她可明白了婆婆这话里的意思,想必昨晚她跟顺娘恩爱时,弄出了一些动静来,被婆婆听到了。
说老实话,昨晚,顺娘要她时,她一再要求顺娘不要那么激烈,可是情到浓时,不但顺娘控制不住,就是她自己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可还是有声音从鼻子里面跑出来。后面,她全身滚烫,飘飘荡荡时,都不晓得自己到底出声没。
婆婆的话分明是在说她没廉耻,勾着顺娘做那种羞羞的事情,仿佛是在说她是个欲求不满的荡妇一样。可谢二娘觉得好冤枉啊,她跟顺娘成亲以来,从来就没有主动去勾引过顺娘做那种事情,都是顺娘主动撩拨自己,做那种事情。要怪就只能怪两个人住楼上,上面说给话大声点儿,楼下都能听见,晚上夜深人静,稍微弄出来点儿声音,底下都听得见。怎么办,难不成以后都不让顺娘要自己,不跟她做那种羞羞的事情了吗?也许不做了,婆婆也就不会这么说了。
“娘……”谢二娘咬咬唇,涨红了脸说,“以后我会……”
“说过不止一次了,这嫁人了,要说奴家,你就怎么不听?你大嫂如何说话你不知么?”
“……奴家……”
“行了,你出去罢,瞧见你我这心里堵!”
谢二娘被刘氏训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儿的,垂着头捧着茶退了出去,走到外头,她眼泪水都差点儿流下来。尽管顺娘之前跟她说过,让她不用跟婆婆计较,要是婆婆刁难她就回娘家去,顺娘回来就可以来接自己。但这才是她嫁进喜家的第三日,要明日才能回门儿呢,回过门儿后才可以心里不痛快了就往娘家跑。
当时顺娘那么说了之后,她挺高兴的,只不过后来一想,谁家的媳妇心里一有不痛快就回娘家的,偶尔几次还好,要多几次,就会让外人说婆媳不和,成为镇子上那些闲人的谈资,被人笑话。
哎,这个婆婆呀,说话刻薄,全然不像嫁之前那样看起来是个和蔼的妇人。
谢二娘觉得刘氏根本就不能跟她大姐嫁的陆家的婆婆相比,大姐的婆婆说话斯文有理,大姐嫁过去之后,人家根本就没有刁难她,反倒是对她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她想,要不是自己爱顺娘,爱到骨子里了,哪里能受得了刘氏的气,尤其这才成亲第三日呢,刘氏对自己就诸多恶语,这以后还要相处那么久,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呢?
一想起这个,谢二娘真得觉得头痛。
刘氏起床之后,齐氏就跟谢二娘一起端着粥菜蒸饼进了堂屋,一家人开始吃早饭。
没了顺娘在家,刘氏的下巴就抬起来了,摆婆婆的谱摆得足足的,对两个儿媳妇耳提面命地训话,要她们两个注意这注意那,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等等说了一遍。
她还问谢二娘,顺娘走之前有没有跟她说,从今日起喜家就让顺娘管了,顺娘留下二十文钱给家里买菜没。
谢二娘回答她:“官人说了,她也留了二十文在我这里。”
刘氏便说:“交给你嫂子,让她买菜,你跟老身都不沾手这钱,老身也忘了交代二郎,钱给你嫂子就行了。”
谢二娘应了,搁下碗,上楼去取下来二十文交给了齐氏,齐氏接了钱,看了婆婆一眼,道:“奴家一会儿就去买些豆腐青菜,按娘往常买的菜买。”
刘氏点点头,继续吃饭,谢二娘复又坐下,看着碗里的半碗粥,真心不想吃,可她又怕自己不吃,婆婆会说她糟蹋粮食,勉为其难,她只得把那半碗已经凉了的粥给吃了下去。
饭后,刘氏带着可成和慧儿去隔壁梁家找柯氏聊天,齐氏挎着篮子上街去买菜和豆腐,她跟刘氏一起去买过菜,晓得这个季节什么菜便宜,然后指着便宜的买,还要讲价,以尽量少的钱买尽量多的菜,只有在这上头省下了,别的地方才会宽裕一些,比如省钱出来半月吃一次肉……
谢二娘呢,也有活儿干,刘氏出去之前吩咐她把自己床上和齐氏床上的被子都洗了,还有她翻开箱子出了好多件以前的旧衣服让谢二娘一并洗了,她说现在入夏了之后,太阳好,洗了多晒晒,入了秋好穿。
这一大堆东西,足够谢二娘洗到晌午,不过谢二娘也没被吓到,她在娘家的时候就是勤快人,刘氏说让她洗,她就洗吧。
为了洗这些东西,她开了喜家和谢家之间围墙上的门儿,去隔壁娘家井里挑水,被她娘看见了,她娘就走过来笑眯眯地打量她,然后问她嫁过去后到现在过得怎么样。
谢二娘说还行。
吴氏就又问她挑水做什么,这会儿也不是该给种生浇水的时辰呀,毕竟喜家在隔壁住了那么久,吴氏也了解喜家给种生浇水的时间。
谢二娘便说婆婆刘氏让她洗被子洗衣裳。
吴氏一听就皱起了眉,道:“你嫂子跟你一起洗么?”
谢二娘:“她被婆婆叫去买菜了。”
吴氏就有些不悦道:“买菜多轻省,你婆婆却给你安排这不轻省的活儿,新媳妇过门儿没两日,她就偏心成这样了,难不成她不晓得喜家到底是谁在撑门立户,是谁在挣钱养家么?”
谢二娘没想到自己的娘因为这个安排谁买菜,谁洗被子的活儿就开始不满刘氏了,那些刘氏说的刻薄的话更不敢跟自己娘说了。
她挑起了水桶,说自己这就回去洗被子去了,让她娘少说两句,她这才成亲呢。
吴氏待要拉住女儿再问几句,可看到女儿匆匆离去,似乎不愿意她掺和到她夫家的事情里面,只能撇撇嘴不说了。
她想,明日女儿三朝回门儿,她一定要拉住女儿问个清楚,女儿嫁进喜家到底过得如何,她的官人对她好么,还有喜家其她人,刘氏,齐氏对她如何。
不知怎么的,吴氏感觉女儿似乎在喜家过得并不是很好,因为她看到女儿刚才来挑水时,脸上的笑是那么勉强,问她的话,她也不肯细说。
第80章
谢二娘洗被子和那一堆刘氏给她的衣服,一直洗到将近晌午才洗完,接着又去厨房帮着买了菜回来的齐氏烧火,齐氏则是洗菜切菜做午饭。
顺娘晌午不在家,中午就只有一个炒青菜,外加一些酱菜,一家人喝粥吃炊饼,吃完饭刘氏又让谢二娘去洗碗收拾厨房,并说以后这家里洗碗扫地的活儿就是谢二娘的了,买菜做饭的活儿是齐氏的。还有床上铺的,身上穿的,这些洗的活儿都由谢二娘做,务必要让家里和喜家人身上干净整洁。
谢二娘听了没多话,点头答应了,她想,其实用不着婆婆吩咐,这些活儿她都会干,只不过婆婆这样分下工也不错,家里不是还有大嫂吗,两人分了工,各自负责自己干的活儿,一个家才会井井有条。
只是她想得简单了点儿,刘氏吃完饭去后院喂她的那些下蛋的宝贝鸡,顺带着检查了下谢二娘上午洗的被单和衣裳,接着就去了厨房训谢二娘,说自己让她头一回洗家里的东西,她就洗得不干净。
谢二娘一听,心里有点儿堵,她觉得自己是认真洗了那些东西的,水都换了三回呢,挑水都挑了五担,怎么可能没洗干净。于是她就让刘氏带她去看一看,到底哪里没洗干净。
结果跟过去一看,她才发现婆婆说的那所谓的不干净到底是如何不干净法,原来在两床被单上有些陈年印子,可能是孩子的尿渍又或者齐氏喂奶的奶渍粘在上头,以前都没洗干净,现如今成了泛黄的旧印迹,谢二娘也曾使劲儿搓洗的,但就是洗不掉。
刘氏要拿这陈年印子来说事儿明显是刁难谢二娘,谢二娘一看也就明白了,所以她就不坑声了,静等着刘氏说怎么办吧。
看到这个新进门儿,夺走了顺娘的心,蛊惑顺娘忤逆自己的女子不吭声了,刘氏心里暗爽,停了停,她道:“你把这些都再洗一洗,务必要洗干净。”
谢二娘说好,就把刚才晾上去的被单取下来了,重新放进大木盆里去,然后去挑水来把这两床被单给泡起来,接着上楼去拿了钱出门儿。刘氏见她出去,就问她怎么不洗了,谢二娘说她去买点儿东西回来再洗。
“快去快回!”
“是。”
谢二娘从喜家出来,直接去买了卖被单绸缎衣料的沈家绸缎铺子挑挑拣拣,挑了两床跟刘氏和齐氏床上颜色一样的被单,顺带着跟这卖被单绸缎衣料的沈大郎的女儿沈五娘说了一会儿话,沈五娘比谢二娘小一岁,明年才及笄,谢二娘往常跟她娘吴氏常来这沈家绸缎铺子里面买衣料等,跟这个沈五娘关系不错。
沈五娘拉着谢二娘去店铺后面她的房间里玩儿,给她捧了些瓜子果子来,请她坐着吃,陪自己说会儿话。
谢二娘跟顺娘成亲,沈五娘也去吃了喜酒的,只是顺娘和谢二娘一致不许人闹洞房,她才跟着自己家的兄长回家了。
这还是谢二娘成亲之后,沈五娘第一次看到她,把她打量一番之后,就笑着说谢二娘成亲之后变得更好看了,想来应该是她官人喜二郎对她很好,她还问谢二娘自己猜对了没?
谢二娘笑盈盈地点头道:“你猜对了。”
沈五娘接着又悄声问她,她婆婆对她好不好。
一说到刘氏,谢二娘原本笑着的脸就没笑容了,沈五娘一见马上就明白了那个刘氏对谢二娘不咋地,所以即刻就说谢二娘的婆婆一定对谢二娘不好,还说这镇子上的婆婆一多半都是对媳妇不咋样的,让谢二娘别往心里去。
沈五娘说那些半百妇人好不容易才做了婆婆,许多人一当了婆婆就喜欢摆出长辈的谱来为难新媳妇,在家里树立权威,就是害怕媳妇因为儿子的宠爱,将来骑到她头上。只不过,若是这婆婆太过分了,做媳妇的也不能一味忍让到底,不然就要被婆婆欺负死。就好比人家成亲之后,夫妻吵嘴打架谁第一个赢,以后多半还是那个头一回赢的人赢。这嫁进门儿之后,婆媳斗,谁第一次赢了,以后一直赢。
谢二娘便问她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沈五娘告诉她这是她嫁去汴梁城里的大姐回来说的,她大姐嫁的那家是个大家族,她大姐的婆婆也喜欢为难她大姐,她大姐就想着法儿的跟她婆婆斗,她婆婆没落着好,后面刁难她的时候就少了。等到她大姐生了儿子,她婆婆就再不敢为难她了。所以,她总结了下,这个媳妇不能一味忍让,碰着那恶婆婆也要大着胆子斗一斗,毕竟新婚里,官人都是站在媳妇这边的。还有,就是要尽快给夫家生下儿子,一旦生了儿子,婆婆就厉害不起来了。
但对于谢二娘,沈五娘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她嫁入的喜家只不过是外来户,况且喜家现如今还住着谢家的房子呢,她的婆婆敢刁难她,其实也是装腔作势,是虚的,只要谢家给点儿颜色给喜家瞧瞧,刘氏也就能消停些了。
故而,她建议谢二娘趁着现如今在新婚里,喜家又住着谢家的房子,好好地跟刘氏斗一斗,杀一杀她的气焰,让她知道谢二娘不是好惹的。只要在新婚里斗败了刘氏,再过些日子,谢二娘怀上孩子,再生下个小郎君,她婆婆就会跟她大姐的婆婆一样不敢再为难她了。
沈五娘前面的话,让谢二娘有些动心,只是一想到怀孩子生孩子,她就犯愁了,要是如同沈五娘说的,新婚里凭借官人的宠爱斗败了婆婆,可以后呢,以后自己不能生孩子,就无法震慑住婆婆呀,说不定以后她还会变本加厉地为难自己。
那么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后头沈五娘说的话她也没怎么听进去,光是去想自己的问题了。
陪着沈五娘说了半把个时辰的话,谢二娘就起身告辞,拿着两床新被单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刘氏正在睡午觉,谢二娘想了想,就上楼去了,进了屋把那两床新被单给放下,接着上了床去躺着打算歇一歇。她从早晨起来到现在一刻都没歇呢,这头挨着枕头,不想一下子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是被屋子外头嫂子的拍门声叫醒的。自从决定将喜家楼上改做她跟顺娘的新房之后,这楼上就请木匠来做了隔断,并重新装了门,于是这上头就成了一间单独的屋子。以前刘氏和齐氏住楼上的时候,这楼上可是没有隔断的,从楼梯上来,就直接可以看见两张她们睡的床。
谢二娘搓了搓眼睛坐起来,应了外面齐氏的喊声,下来穿上鞋开了门儿,问她叫自己做什么。
齐氏悄悄地告诉她婆婆午睡起来之后,去后院看到木盆子里面还泡着那两床没洗的被单很生气,于是回了屋叫她上来喊谢二娘下楼去。
自从听了沈五娘的话之后,她心里也有了些主意,故而这时候听了齐氏的话,看到她说话时紧张兮兮的样子,自己并不像刚嫁进来第二天,被婆婆刁难的时候就异常难受和担心了。
所以,她平静地对齐氏说:“劳烦嫂嫂下去跟娘说,我换件衣裳就下去见她。”
齐氏点点头,又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下楼了。
她可是看到了婆婆的脸黑得象抹了锅底灰一样,想必一会儿谢二娘下去要被婆婆痛骂一场了。对于谢二娘被婆婆骂,她的感觉有点儿复杂,既同情谢二娘无辜被婆婆整治,被婆婆训斥,可又暗自舒爽,认为谢二娘嫁进喜家之后被婆婆灭掉一些威风,也显得自己的处境不那么可怜。
下楼后,她走到婆婆跟前陪着小心把上楼去叫醒了谢二娘,谢二娘答应了一会儿就下来的话对婆婆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