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顺娘有时候跟着黑娃和曲大郎一起坐着牛车进城,他们去送货,她就去拜访那些没有去过的小脚店,推销自己的豆芽,如此一来,倒又多出来十几家店可以送货过去。其实,她完全可以去拜访除了宋家正店和魏家正店以外的正店,要是成功了就能一下子多出来上百家的脚店可以送货。可顺娘知道,一下子多出来上百家送货的店铺,她现在的人手根本就顾不过来。除非招更多的人,全部替代家里的人,给他们发工钱,把摊子铺大,才能应付销量变多这种局面。
可顺娘心里头想做那个石炭买卖,想要聚敛一笔她老娘不知道也无法染指的财富,接着在汴梁城里买房子,把自己的小家建设好。所以这个扩大豆芽销路的事情她暂时不想做。
除非她去鹤山看了,那石炭买卖不好做,她才打算继续扩大豆芽的销路,靠着销量多而聚敛财富。
曲大郎跟着黑娃送了半个多月的种生之后,基本上也能独立送黑娃平常送的那些店铺的货了,但顺娘不放心,又让黑娃在旁边看着半个多月,直到曲大郎完全能够独立送货了才决定了去鹤山的日子。
六月初六日,这是一个黄道吉日,利于出行,顺娘一早起来吃了早饭,接过娘子递给自己的包袱,里头有换洗衣裳鞋袜药和钱。
黑娃也背了个包袱,里面是他的东西,还有一部分顺娘给他背着的钱和干粮,这也是预备着在外行走,万一谁的东西被偷了,另外一个人身上有钱,免得落到没钱吃饭,没钱住店的地步。
为了去鹤山,顺娘租了两头驴子,跟黑娃一人骑着一头驴子,喜家人和谢家人把两人送到了镇子口,看他们两人走远了才回去。
顺娘说了此一去最少也要四五天才能回来,所以她嘱咐娘子要是觉得无聊就去隔壁娘家多坐一坐,或者去找那沈五娘说话。她又特别对老娘和嫂子说了,她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家里要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就找岳家帮忙。
交代完了这些事情,她才放心地跟黑娃骑着驴子往汴梁城方向去,那鹤山和金城镇都在汴梁城的东北方向,两人要先进了城再出城往东北方向去才能到达顺娘的目的地鹤山。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顺娘和黑娃一早动身,到晌午之时,估摸着也赶了四五十里路了,两人就去找了个路边茶棚进去喝茶吃些干粮,顺道歇一歇。
茶棚里卖茶的是一对老夫妻,收了顺娘两文钱,给她跟黑娃端来了两碗凉茶。
顺娘跟黑娃就着这茶,把包袱里的烧饼拿出来吃,一边吃一边问那老夫妻,在这条去鹤山的路上可有什么镇子或者村落可以落脚?以及到鹤山还有多远?
那对老夫妻告诉顺娘,这条路去鹤山还有六十多里地,要是他们骑着驴子去,到日落十分也可以到达鹤山,只是鹤山那里荒凉,除了有人在那里开采石炭,搭建了些简陋的屋子之外,就没有村落可以歇脚了。所以一般去鹤山的人都是先去离鹤山三十多里地的金城镇歇脚,接着次日再去鹤山,如此一来,在鹤山买了石炭,再去金城就可以住宿一宿,第二日返回汴梁。两夫妻还告诉顺娘,这条路往前去三十多里然后往西有一条岔路通往金城镇,他们建议顺娘和黑娃先去金城歇脚,明?9 赵偃ズ咨胶靡恍裨蛘饩凸ィ酵砩厦坏胤阶⊥潜返模」苋缃袷窍娜赵谕饴端抟膊荒眩话闳硕疾换崮敲醋觥?br /> 顺娘听完便对黑娃说:“看来咱们要去鹤山,那金城镇是个非去不可的地方,也好,听说那金城镇甚是热闹繁华,咱们就去那里看上一看也好。”
黑娃点头道好,此时茶棚里挨着顺娘和黑娃那一桌的两个正在喝茶的男子,其中一个年约三十开外的中年人忽然对顺娘说:“这位兄弟,我跟我兄弟也要去金城镇,不如咱们一路结伴而行可好?”
顺娘进这间茶棚之前,就已经留意到了棚子里有两个买卖人打扮的男子正在喝茶歇脚,棚子边上还拴着两头大黑驴子,大黑驴子上头还驮着些水囊等物。
对于这种陌生人在路上搭话要求一路同行的要求,顺娘一概是要拒绝的。
毕竟出门在外,彼此不熟,谈不上有交情,更谈不上好感,这一起去某处,顺娘还害怕遇到坏人被骗,或者被打劫呢。
所以那出口要求顺娘结伴同行去金城镇的男子开口相邀之后,顺娘看了他一眼,转脸过来就对黑娃说:“咱们走。”
黑娃憨憨地答应了声,站起来就去把放在桌子的包袱拿起,跟在顺娘身后去棚子边拴着他们的大青驴的地方,把驴子的缰绳给解下来,两人翻身上驴,一拍驴屁股继续赶路。
不想走出去没多远,身后跟来了方才在茶棚里要求一路同行的那位中年男子和他嘴巴里说的兄弟。
顺娘一回头瞧见了,便对黑娃说:“咱们走快些,方才茶棚里搭话的那两人跟来了。”
黑娃听说了,也回头去看了一眼,接着对顺娘说:“二哥,你别怕,那两人个子不大,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给撂倒。”
顺娘看一眼黑娃,心里就嘀咕上了,想那中年汉子跟那年轻男子身材中等,的确不是身高体壮,膀大腰圆的黑娃的对手,他们若是歹人,真要劫道,也不会如方才那样明目张胆地说要跟自己和黑娃一起走,自己要是他们,就会悄悄尾随,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动手。自己方才都没有搭理那中年汉子,就没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今那两人又尾随而来,到底意欲何为呢?
于是顺娘跟黑娃两人一会儿让驴子跑快些,一会儿让驴子跑慢些,接着发现跟在后面的两人也是这样,总之是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
离开茶棚,走出去十多里地之后,顺娘终于忍不住了,勒住大青驴的缰绳停了下来,翻身下了驴,牵着驴子去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歇凉,从驴子身上解下水囊喝了两口,再看向身后那两人,见他们也勒住了座下的黑驴,然后往自己这边张望。
顺娘想了想,就叫了黑娃过来,让他过去问那两人到底要干什么。
黑娃真个骑着驴子过去,到那两人跟前把顺娘说的话说给了他们听,那两人呢,也跟黑娃说了他们跟着他跟顺娘的理由。
“你们等着,我过去与我二哥说一说,再答覆你们。”黑娃听完道,接着骑着驴子到了顺娘身边,骑在驴上就把自己刚才过去问话,那两人说什么告诉了顺娘。
他道:“那中年汉子说他姓陈,叫他陈大郎就可以,身边那个年轻人是他兄弟陈二郎,两兄弟都是做香料买卖的,他们此去金城镇是想要收一些价钱便宜的香料回去卖给汴梁城里的香料铺子。他们之所以想跟咱们一起走,是因为这条去金城镇上的道上最近不太平,出现了劫道的强人。那些强人常常伏在路边,看到独行的过路商贩就会出来抢夺钱财或者货物,最近这两三个月已经有十好几人被抢了。因此,他们见到了我跟二哥,又见我个子大,身强体壮,故而想跟咱们一起走,他说,人多些,那些劫道的强人才不敢抢咱们。”
顺娘听完,皱眉,搓了搓鼻子,道:“也不晓得他们说得是不是真话?方才在那茶棚里,那对卖茶的老夫妻也没跟咱们说过这条路上出了劫道的强人啊?”
黑娃:“这条路上这会儿除了那陈家兄弟,也没瞧见旁人,否则问上一问就晓得他们是是不是说的真话了。”
顺娘抿唇又想了想,这才说:“黑娃,你过去叫他们过来,我再问一问他们。你呢,随时盯着他们,看他们有没有异动,谁要是不老实,先打翻一个再说。还有,若是一会儿我同意他们一起走了,你也要在后面断后,同样把他们给盯紧了,不到金城镇不能松懈。”
“是,二哥!”黑娃一口答应了,接着调转驴头,一拍驴屁股,朝着那陈家兄弟跑过去,到了两人跟前,把顺娘的话一传,便见那陈家兄弟面有喜色,朝着黑娃拱手道谢,接着驱着坐下的大黑驴往顺娘歇脚的地方来。
顺娘那时候已经喝完水,把水囊挂到了驴子身上,接着翻身上驴,骑在驴上候着那陈家兄弟了。
陈家兄弟骑着驴子到了顺娘跟前,向她拱手道谢,感谢顺娘愿意跟带着他们一起去金城镇。
顺娘道:“先别谢我,我心里还有一些疑惑,想要问一问两位,还请你们能如实回答。”
陈大郎率先开口:“不晓得兄弟想要知道些什么,若是在下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顺娘点点头,“我想问陈大哥,既然这条道上出现了劫道的强人,如你所说,也抢了十几个人了,难不成就没有人去衙门里报案,官府的衙差就没有来此缉捕强人么?”
陈大郎:“有人去衙门报案,官府的衙差也来此缉捕过强人,但也不知为何,只要官府的衙差来这条路上寻找劫匪,那些劫匪就不出来,等官府的衙差一走,那些强人就又出来了。再加上那劫道的强人只是要钱,并不曾害命,故而那些衙差来了好几回扑了空,就不爱来了。因此凡是来往金城镇和汴梁之间的买卖人如今都喜欢结伴同行,人越多越好,就是为了不被那伏在路边的强人劫道。”
不知道为何,顺娘听了陈大郎的话倒想起了武松初到景阳冈下,底下的小脚店内的店主叫他等人多的时候再结伴过景阳冈,否则容易遭遇大虫……
“我跟我兄弟适才在那茶棚里见你这位兄弟黑塔一般,想来有他在,那三三两两想要劫道的强人必不敢出来动手的。”陈大郎继续解释道,“若是……不知道这位兄弟你如何称呼?”
陈大郎向顺娘拱了拱手问。
顺娘:“我姓喜,在家排行第二,叫我喜二郎即可。”
又指一指黑娃,介绍道:“这是我兄弟黑娃。”
陈大郎便又拱手一礼说:“喜二哥,黑娃兄弟,咱们都是出门在外之人,还请行个方便,让我跟我兄弟沾一沾你们的光,咱们一起去金城镇如何?”
话都说到这里了,顺娘觉得自己也不好再拒绝了,就点了头对那陈大郎说:“那咱们就一起上路吧。”
陈大郎兄弟听了,俱都向顺娘表示谢意,顺娘摆摆手,当先调转驴头,继续赶路。
陈家兄弟赶忙跟上,黑娃则是按照顺娘刚才说的,一个人骑着大青驴在最后,监视着陈家兄弟,顺带观察着路两边的情况。
有陈家兄弟一路同行,顺娘从他们嘴巴里面倒是知道了一些从来不晓得的事情,比如说这条道往金城镇去的岔路口在那里,又是怎么识别的,还有金城镇上买金首饰要比汴梁城里划算,以及金城镇都有些什么样的酒店和客栈,这些酒店和客栈的消费情况是什么样的,以及金城镇内的黑店又是什么样的。
“黑店?金城镇竟然有黑店,难不成没人去衙门里告状,也没有衙差来管理此事么?”顺娘一听到黑店两个字,就想起了孙二娘开的黑店,里面还有人肉包子卖呢,所以就问陈大郎那种黑店里面可有人肉包子没?
陈大郎笑着摆手,接着说:“兄弟也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黑店里面有人肉包子卖,金城镇上的黑店其实就是宰客,宰得甚狠,初到金城镇的客商,若是单身住进去,被宰也是常事。我跟我兄弟初去金城镇的时候也被宰过,后来打听清楚了,才没被宰。”
顺娘听了便说:“那一会儿到了金城镇,还要请陈大哥指点一二了。”
陈大郎:“好说,好说。”
路上,陈大郎又问顺娘去鹤山做什么,顺娘便说自己有个兄弟在那里开矿,自己想去看一看他。
“开矿?莫不是最近这一年多才兴起的石炭?”
“是啊,正是此矿。”
“喜二哥是想去看一看做不做得,然后也想开矿?”
“看看再说。”
“我听说开口矿,最少得要二三百贯的本钱,还要给此地的里正送礼,得了他的首肯,写了准许你开矿的文书才能在鹤山开矿,且凡是开矿的矿主每月还要给他一成的孝敬。这样一来,开一口矿也要四五百贯才能开起来。但即便花了这钱,你也不一定能够赚到钱,有人运气好,开在矿脉上,就能挖出来很多石炭,大大赚上一笔,可若是没有开在矿脉上,那挖不了多久矿就枯竭了,出产石炭不多可是折钱的。故而虽有不少人晓得这石炭买卖赚钱,可却不是人人都敢去开矿赚这个钱的。”
第83章
顺娘倒没有想到能从这个陈大郎嘴里知道这么多关于如何开煤矿的事情,虽然她这会儿并没有开煤矿的打算,她只是想去了解下这里卖的煤炭的价格,然后再考虑在汴梁城里卖煤炭又是多少钱。鹤山离汴梁有一百多里地,这中间会产生运输费用,雇佣人运煤炭还需要给人开工钱,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找到煤炭的销路,就像是做豆芽买卖一样。她比别人占得先机的是她可以向买她豆芽的酒店和底下那些脚店推销煤炭,而这些酒店和脚店呢,是很有可能要她推销的煤炭的。因此她来鹤山这里调查一番,回去汴梁城,就把那些要煤炭的酒店和脚店的名字,以及他们需要的数量记下来,最后算一算这能够卖出的煤炭,除掉煤炭的成本还有各种费用后,自己能赚多少钱。
她觉得,一开始只要能够让利润和费用持平,即便不挣什么钱也无所谓,后续,她只要不断地拓展销路就行了,随着销量的提升,她的收入就会稳步提高。并且,煤炭买卖和豆芽买卖不一样的是,煤炭买卖可比豆芽买卖省事多了,她只需要去收购,然后再卖出去就可以了,这中间少了一道环节,那就是生产,可以省去大量的人工。一般来说,中间环节越少的买卖资金的流速就会越快,利于现金的回笼和再利用,钱的滚动速度越快,收益就会越大。更别说,本身钱就可以拿来放贷,直接钱生钱,后世的银行也就是这样产生利润的。
顺娘也想过在大宋开设类似于银行这种金融机构,可是她明白这种生意是和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还有体制等挂钩的,属于可以想,但是实施起来相当有难度的事情。作为一个小老百姓,她的野心仅仅限于给自己的娘子还有亲人富足的生活,把一两样买卖做好,做到行业的顶尖已经满足了。
甚至赚够了钱,她还想做个甩手掌柜,整天陪着自己的家人,闲适度日,就是她喜欢和渴望拥有的生活了。
顺娘跟陈大郎和陈二郎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些闲话,到达金城镇的时候,倒也没有遭遇什么劫道的强人。
进入金城镇后,在落日余晖中,顺娘和黑娃从毛驴背上下来,牵着驴跟在陈大郎和陈二郎身后,听他们介绍这金城镇哪一片是卖什么的,又有几条街,好的酒店在哪里,好的客栈又在哪里。
顺娘比较关心金城镇的码头在哪里,她想去那里看一看,因为她想到了如果自己真能把煤炭买卖做起来,如果将来销量很大的话,用船运去汴梁,绝对要比组织一支牛车的运输车队更划算。并且,在金城镇的码头也有南来北往的各种货物在码头的货栈售卖,在那里机会好的话,的确可以买到价格便宜的货物,买下来运去汴梁城里就可以赚上一笔。
既然来了金城镇,顺娘当然是要去码头看一看,一则开眼界,二来找商机,三来就是可以回去应付她老娘了,等她老娘问起,她所描述出来的情况也比较真实可信。
“陈大哥,你可否告知小弟这金城镇的码头在哪里,离这里多远?”顺娘问陈大郎。
陈大郎往西南方向指了指,道:“离此约莫三四里地,穿过金枝巷一直往前走就是,喜二哥,我跟我兄弟明早要去码头买香料,到时候你很黑娃兄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也省了人生地不熟还要四处打听,不知喜二哥意下如何?”
顺娘听了暗忖,这陈大郎如此热情说要明日带自己跟黑娃去码头,要是自己答应了,恐怕接下来他就会邀约自己跟黑娃跟着他们一起去找个客栈住下了吧。
虽然陈大郎也是一番好意,可顺娘出于谨慎,还是不打算答应陈大郎,遂道:“多谢陈大哥的好意,我跟黑娃想要自己在这城里转一转再去码头,陈大哥和陈二哥自便吧。”
陈大郎是常年在外走动做买卖的人,听顺娘这样一说就也明白对方想什么,便也不以为意,道:“好,那我们兄弟就跟谢二哥和黑娃兄弟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