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梁家人,她不由得望了望正房的楼上,然后转脸朝着梁家人笑一笑打招呼,然后就请她们去正房坐着说话。
梁二娘推辞说不用了,因为她今日一来就听说了谢二娘身子有些不爽利的话,故而没有冒昧去叨扰。
娘子身体不舒爽?
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但听了这样的话,顺娘显然是要去看一看的,于是她让嫂子把梁家人带去老娘那边,一会儿她过去细说一下可成进华氏族学的情况,大家都听听,免得嫂子和老娘都要问。
齐氏答应了,便带着梁家人去婆婆那边屋子里。
其实梁家人才来,比顺娘早不了多少,才坐下没说几句话呢,柯氏都还没有去见刘氏。
顺娘看她们都进了老娘那屋,便提脚走去正房,上楼去楼上的内室看娘子是不是真得身体不舒服了。
结果进入内室,就见到了谢二娘在窗下拿着个棚子在绣手帕子。
谢二娘见到顺娘进来,放了手上的绣活儿,揉揉眼睛,笑着说:“我在楼上都听到你的说话声了。”
顺娘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问:“适才我听梁二娘说你身子不舒爽,你是不是头疼还是……不过,你头疼卧床歇着就好,又绣这些东西作甚?”
谢二娘的头上现如今都还缠着绷带呢,所以顺娘问她是不是头疼。
“不怎么疼,我……我只是故意那么对来请我去见客的嫂嫂说的。你也晓得,我不爱见梁家人,更何况如今我这样子。她们若见了,到时候不晓得又要传些什么话出去呢。”
“只要不是真不舒爽就好。不过,我还是要劝你这头上的伤没好,少做些女红,费神费眼不说,对你这伤也没好处,不利于早些好。”
“晓得了,对了,你送可成去华氏族学,那学堂里的夫子如何,还有吃住如何?”
“挺好的,不管是夫子也好,还是吃住也好,都好,这一年下来花七八十贯钱也值。以后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瞧瞧你就晓得了,咱们的孩儿以后也要进那样的学堂去念书……”
说到孩子,谢二娘摸了摸肚子,她绑了一个稍微有些绵絮的腹带,唇角上翘,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敛了笑。
顺娘在她跟前,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明白,便觉得疑惑了,问她想什么了。
谢二娘忙说没想啥,她拉着顺娘在自己身边坐下,要顺娘抱会儿自己。
顺娘依言将她搂进了怀里,只当是她受了伤对于自己格外依赖。
又如何想到谢二娘一想到自己将来向顺娘坦白以后,有可能孩子的事情就会黄了,她怎么能够去憧憬自己跟顺娘养的孩子也会有进华氏族学那一天呢。
抱了谢二娘一会儿,顺娘就牵着她去床边坐下,给她脱了鞋,让她去床上躺着,说既然要装病就装像一点儿,毕竟那个梁二娘算是嫂子的好朋友,不好让嫂子发现谢二娘是装病,不然嫂子心里会不舒服了。
谢二娘便道:“那你还是把我的绣活儿拿过来,我坐床上做,嫂嫂要上来我就搁进被子里藏着,好不好?”
顺娘看不得她恳求自己的样子,便去给她拿了过来,然后说自己这就下去跟老娘和嫂子细说下可成进了华氏族学都是个什么情况,一会儿再上来陪她,晚间的饭呢,她也给娘子提上来陪着她吃。
谢二娘笑着点头,让顺娘不用管自己了,下去待客,跟婆婆和嫂子说下华氏族学吧。
顺娘便又重新下楼去,去了老娘所在的西厢房,果然见到齐氏等人都围坐在老娘周围,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呢。
她就去老娘身边坐了,把自己今日送可成去华氏族学的情况都说了,当然这里头她都是捡着好的说的,没有跟她们说可成才去华氏族学第一天,就被里面的华氏子弟欺负,推了一把,后脑勺上都撞了一个包起来。
果然,她说完之后,嫂嫂和老娘的脸上笑意满满,显然她们非常高兴,梁二娘等人也跟着凑趣,说可成进了这样的好学堂,以后定然会连中三元,为官做宰,为喜家光耀门楣。
此话一说,齐氏和刘氏更是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尽管刘氏因为偏瘫,笑容古怪。
顺娘也陪着她们笑了一会儿,就问起梁二娘关于梁家搬家进城的事情了。
梁二娘说今日正式搬来了,这会儿她弟弟梁三郎正在租下的屋子里,指挥人搬东西进去,还有就是找了匠人来修葺高家的那间破烂的厢房,修好了好住人。因为搬家的事情很繁杂,她就带着老娘和女儿来这里先见齐氏。她对顺娘说,怕是要叨扰几天了,等到房屋收拾好才能住进去,这几日她跟女儿和老娘需要在喜家借宿,而她弟弟,她也希望顺娘能够安排他在喜家外院伙计们住的地方将就住几晚。
一提起这个梁三郎,顺娘心里就不痛快,然而当着嫂子和老娘的面,她倒也不好拒绝不让梁三郎借住的。毕竟梁二娘和柯氏是嫂子和老娘的好朋友,以前在杨柳镇,常来往,关系很好的。
顺娘现如今也已经做了好几年的买卖了,能够做到心里不痛快,但不会表现在脸上。
所以,她依旧脸上带着笑说行,她会安排的。
梁二娘一听赶忙向顺娘道谢,她对于自己弟弟曾经做过害顺娘的事情可是门清,而且她也想到,顺娘因为谢二娘跟弟弟不对付,如今人家不计前嫌,愿意让弟弟到喜家外院借宿几晚,已经很不容易了。
顺娘摆摆手说不用谢,转而问起了,梁二娘的弟媳也就是杏花怎么不见过来,难不成她跟其夫梁三郎一起在指挥搬家么?
梁二娘就告诉顺娘,杏花并没有随着梁家人一起进城,她回娘家养胎去了,要等几个月生了娃坐完月子才进城了。因为这初初进城,事情相当多,家里又乱,对于杏花养胎并无好处,故而就让她先回娘家去呆几个月,等到这城里的事情理顺,她也生下了孩子做完月子,再接她进城。
听到杏花要缓几个月进城,顺娘心里倒是替娘子松了口气,至少这年后几个月不用看见杏花那个讨厌的人了。因为娘子就算再少出门,可还是难免要出去买个菜逛个街,梁家租的那个高大郎家的房子跟喜家租住的宋玉姐的房子没隔多远,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杏花又是个牙尖的人,碰到娘子还不晓得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呢。尤其娘子在假装怀孕,遇到杏花这么个跟她不对付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杏花看出来点儿什么,要是那样的话,娘子恐怕真是要头大了。
顺娘接下来就让嫂子好生安排梁家人在她那屋住下,这几日的伙食也做好些,好待客,然后她这就出去外院跟曲大郎夫妻打招呼,让他们安排梁三郎的食宿。
齐氏应了,让顺娘放心,她会待好客的。
顺娘随即起身,去了外院,找到了曲大郎夫妻,把安排梁三郎食宿的事情说了。
曲大郎便问那个梁三郎什么样子,他也不认识,什么时候来他也不知道。
顺娘想一想,便叫了高大郎过来,让他回家一趟,告诉正在指挥搬家的梁三郎,一会儿太阳落山的时候来喜家外院这里吃饭住宿。
“是,东家。”高大郎答应了,就出了喜家外院,往自己家中去。
远远地还没到家门口呢,他就看到了一架马车停在家门前,车上下来了两个侍婢正在跟家门口的几辆牛车的车夫吵架呢。
他赶忙走过去,问为啥吵呢,其中一个车夫就说,这一辆马车的车夫嫌他们的牛车挡道了,让他们挪开。可是明明这辆马车转个弯,就可以绕过去的,可却偏偏要让他们挪车,让马车从小街的中间驶过去,这不是欺负人吗?
没等高大郎说话呢,从高家屋子里走出来一个高大而俊美的年轻男子,他相貌十分出挑,虽然穿着普通衣袍,可一般人见了他都得多看两眼,即便像高大郎这样的男子也不例外。要是女人们,估计立刻就会被他的容貌给迷住。
高大郎就想,难道这个人就是东家叫自己来传话的梁三郎吗?
他又仔细看了那个从自己家里出来的高大俊美的年轻男子两眼,看出来了这个年轻男子跟之前来租房子的那个梁二娘眉眼有些相像,看来应该就是梁二娘曾经提过的她的弟弟梁三郎了。
跟高大郎想得差不多,呵斥牛车的车夫赶紧把车赶走的那两个侍婢一见到梁三郎后,骂人的话立马就堵在了喉咙口,那嚣张的气焰也偃旗息鼓了,就如同一把突突突喷火的机枪突然哑了火。
梁三郎走到马车跟前,向着马车边站着的那两个侍婢行了个礼,接着笑着说今日自己家里搬家,这牛车上的东西还没有卸下来,挡了她们的路实在不好意思,他这就让车夫重新套车,将车赶去旁边,让出路来。
他这一笑一说,原先挺嚣张的那两个侍婢竟然呆住了,心里甚至生出了歉意,觉得让如此好看的少年郎让出路来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就在她们怔愣时,便见得那奢华的马车的帘子一掀,从里头探头出来一个妇人。
这妇人满头珠翠,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十分美艳。
“春桃,碧柳,你们……”她轻启红唇,正想责问她们两个怎么不说话了,不叫眼前这挡住自己马车的几辆臭熏熏的牛车让路。可一打眼却见到了站在她们两个跟前的梁三郎,即刻,眼中一亮。
便见她一只染着丹蔻的手扶了扶鬓边金步摇,另一只手的手背从额头滑下,做出一个不胜娇羞的样子来望着梁三郎一笑。
梁三郎也是成了亲的人,眼前这个美艳的贵妇人在他跟前做出搔首弄姿的样子来,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随即便也回以一笑,朝着她拱拱手道:“小的心中甚是不安,挡住了娘子的路,娘子请稍等,小的这就让车夫们把牛车给挪开。”
那美艳的妇人见梁三郎朝着自己笑,心里越发喜欢,便见她抿抿唇,抬了抬手,娇声道:“不必了,小官人搬家是正事,我呢,这会儿心里舒爽,就让车夫调转马头,从一边绕过去罢。”
“那,就多谢娘子了。”梁三郎朝着美艳的妇人又是一拱手,他发现那美艳的妇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直锁定着自己的脸,面上显出动情的样子来。
这让他不禁想这美艳的妇人到底是何来历,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想勾搭自己。
眼前这个妇人体格风骚,容貌美艳,年纪也不大,又坐着装饰奢华的马车,显然是个官宦之家的贵妇。毕竟在大宋,一般的百姓,即便是富户也没有资格坐马车的,甚至连那些低等的官吏也没有资格坐马车。这个美妇人不但坐马车,还是坐着装饰奢华的马车,可见她的身份一定不会低。而且,她的侍婢也是穿着绸缎衣裙,赶车的车夫也是衣帽齐整,更能证实他的推测,那就是这个美艳的意欲勾搭他的美妇一定大有来历。这让梁三郎生起了好奇心,心里头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第135章
杨德仪命自己的两个侍婢上车, 又让车夫将马车拨转马头,从街中间停着的那几辆牛车旁边绕过去。
当然在这么做之前,她先跟梁三郎搭了几句话,比如说看见牛车上的石磨等物,她就问他, 如此大的石磨也搬来可是要做豆腐买卖。
梁三郎告诉她, 的确是要做豆腐买卖的, 还说梁家的豆腐味道极好, 以后这豆腐店开起来,还请她来惠顾。
于是杨德仪就知道了马车下头不远处站着的那高大俊美的年轻郎君姓梁,而且看他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就是不晓得可曾娶妻。不过, 在马车停在姓梁的年轻郎君跟他说话的那一会儿, 她并没有看到从里面出来什么妇人, 就猜可能眼前这个她一见到就迷上了美男子并没有娶亲。然而,她也不敢肯定,所以, 在让车夫将马车绕路之后,她就决定了过几日让手下的婢女来这里买豆腐,然后将一切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都打听清楚。
放下车帘之时, 她深深地看了梁三郎一眼,留下了一个大有深意的笑。
而梁三郎也是朝着她微微颔首,唇角上翘。
马车驶离枣树街时,杨德仪问自己的两个婢女可曾记住刚才那个地方了。
春桃和碧柳齐声说她们记住了, 对于自己主子是个什么样的脾性,这两个侍婢在杨德仪跟前服侍了超过十年了,她们自然是清楚的。
“好。”杨德仪往后一靠,靠在车厢壁上开始假寐,她虽然闭上眼,可是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刚才那个姓梁的美男子的脸,于是暗暗勾了勾唇角。
马车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行了多久,终于到了大相国寺仁义街的头一家停下。
这是一座异常轩丽的五进大宅,乃是当今皇帝赐给同知枢密院事兼护国军节度使杨力勋的宅邸。
杨力勋早年立下赫赫战功,当今皇帝甚是优待他,做的官比太尉还要高上一头,可谓来头不小。
车夫将车停在西角门外,然后下车去拿了车凳放在马车下头,恭请杨德仪下车。
春桃和碧柳先下了车,然后扶着杨德仪下了车,主仆三人从西角门进入往后宅去。沿路都有不少奴仆向杨德仪这位杨力勋和其夫人谭氏最宠爱的小女儿行礼问安。虽然杨德仪在五年前已经嫁为人妇,可她动不动还是会回娘家来小住几日。
而自从两年之前其夫狄赞患病卧床之后,她回娘家来住的时候更多了。
杨德仪径直到第三进院爹娘的居处时碰到了她的两个嫂嫂正在陪其母打双陆,便也立在一旁看了起来。一局结束之后,谭氏在侍婢捧来的铜盆中把手洗了,又接过来侍婢接过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这才招呼女儿去一旁的榻上坐下喝茶说话。
谭氏张口就问女儿这一趟回来打算住几日回去,还说其夫正病着,她应该在夫家伺候着才对。
这也是老生常谈了,可杨德仪却从来没听过,谭氏呢,也只是嘴上说一说,从不逼女儿真要在夫家伺候。
谭氏的两个儿媳妇看见小姑子又回娘家了,婆婆又跟小姑子唠上了家常,便自觉地退出去了。不是她们不懂礼貌,而是谭氏每次跟自己回娘家的小女儿说话的时候不喜欢两个儿媳妇在旁边伺候。大概总是有些属于母女两人的私房话说,她们不宜听的,才让她们在女儿回娘家后自己回屋去歇着。
杨德仪捧着茶吃了几口,说她那个官人这病这么不好不怀地拖着,真熬人,还抱怨说他这是拖累自己,害得自己这两年就跟独守空房的寡妇一样。要早知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病秧子就不该嫁他,或者说在他病之前和离了倒好了。
谭氏道:“你官人还不是当初你选的,你爹说其父就是个五品小官不愿你嫁他的,可你偏瞧上了他相貌出众。我跟你爹没拗过你,让你嫁过去了。你爹可说了,狄赞在一日,就不许你跟他和离,他在朝中为官,不想被同僚说咱家的孩儿不仁义……”
杨德仪听了不以为然地问:“若是我官人去了呢?可还要我在狄家守寡?”
谭氏:“你官人去了,你自然回家来,爹娘为你再选个如意郎君嫁了,好在你跟你官人并无子嗣。”
杨德仪想起了刚才碰到的那个姓梁的俊美郎君,心里一动,便说:“娘,以后的亲事我自有主张,不需你跟爹为我操心。”
“你还要自己做主?这可不行,你看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弄成这样……”谭氏一听忙摆手道。
杨德仪一伸手抓住其母的手臂摇晃着撒桥:“孩儿以后必定不会选那样无用的,再说了,咱家嫁女也不图啥,不就是图我自己喜欢么,娘,你说是不是这样?”
谭氏无奈:“这……也是。哎,你这孩儿呀,都是被我们给宠坏了。”
杨德仪就嘿嘿地笑,谭氏见女儿这样也跟着笑了。
过了几日,杨德仪命跟前的婢女春桃去那一日在枣树街遇到梁三郎之处打探消息。
恰巧,那一日梁家的豆腐店开张,梁三郎跟其姐梁二娘都在店铺里面卖豆腐。春桃挤过去也买了两块豆腐,然后跟买了豆腐的这枣树街上的几个妇人攀谈,打听到了许多关于梁三郎的事情,就回去向杨德仪禀告了。
杨德仪吃着春桃买回来的梁家姐弟做的豆腐,觉得的确口感很好。不过,当她听到那梁三郎已经娶妻时,不由得皱了皱眉。然而,当春桃说到其妻怀着身孕在杨柳镇娘家养胎时,还要几个月,等到生完孩子才会进城来的时候,她又忍不住眨了眨眼,笑了。
梁三郎在美妇杨德仪走后,继续指挥人从牛车上搬下来做豆腐的石磨以及各种工具还有家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