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不是不明白姚烨的意思，就像是制作一件瓷器，选料、塑型、施釉、烧窑，得一步一步的，精细的做着，投足了心力，才能够在出窑之后，制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欲速则不达。
如此而已。
他刘阳，就算私下里思想再成熟，依旧不过是一个孩子的身体，就算去了国家队集训队又能怎么样？被激一激还真能提高几秒吗？游泳这东西靠的就是持之以恒的锻炼，以0.0000的单位来提高自己。
想通这一层，虽然没机会夺取名额多少有点失望，但是刘阳也放下了，继续自己的训练步骤，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前进。
毕竟，长城也不是一天建成的，不是？

第44章 名额争夺战（上）

比赛那天自然没有刘阳他们什么事，本来是没必要去看的，但是没想到王亚鑫竟然会在赛前一晚跑过来向他们报备自己参加了这次名额的争夺战，所以俩人倒是没多想，打着为好友加油的旗号去了游泳馆。
俩人直接从后门进的更衣室，一路上走过，基本省队的男队员到齐了。
队员们头顶都带好了泳帽，上面套了件长袖的厚外套，下身是光着的，小小的深色泳裤包裹在重要部位，热身的热身，发呆的发呆，还有很多心里不踏实走来走去的。
见着刘阳他们进来，一些年纪小的队员都有些惊讶，压低了声音询问身边队友具体情况。
这些队员心里都有个小九九，谁成绩好，谁成绩不好，一向都看在眼里。
刘阳和叶书文在青运会上的比赛成绩不说了，罗教练名声在外，光是能被看上收在门下，也说明他们是有那么一些特色的。
再加上徐韩和张维佳又倍争气，打从进了省队就一直在该年龄层拔尖，现如今别人还没到16岁已经可以游过大他们两三岁的对手了，谁见着都要竖起大拇指。
被这些光环围绕着，即便刘阳他们还没发出光来，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在省队光芒四射的那一刻。
不过这些东西放在平时倒也无所谓，大家都是队友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上功夫还是需要做做，所以大家表面关系看着都还算可以，见着面还要点头问好。
可是今天比赛是为了争夺名额，不是一个年龄组就有10多块金牌拿的比赛，而是一个年龄组就一个，只有最顶尖的才拿的到。
这里面的竞争可就真的有些残酷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指望着能拿到名额，就像一开始说的，心里都有个小九九，到底谁能拿到其实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大部分队员会来参加这次比赛大多是抱着同台较量，熟悉比赛压力的想法而来。
于是，需求不同，看着刘阳他们的视线里所带的味道也就截然不同了。
有的，一心17 奔着名额去的，自然是惊讶中带着谨慎，还有些许嫉妒。
有的，不过是体验比赛压力的，自然是欢喜多过惊讶，眼中斗志昂扬。
还有那么一小部分，被教练员逼着，赶鸭子上架，于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
刘阳和叶书文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引起这些连锁效果，事实上不光是他们俩人，甚至整个省队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比不比。
罗新华大人嫌着麻烦，组织人来问的时候，他老人家就一句话，看他们自己。
所以，当队里一个12岁的孩子蹦出来，问他们是不是来比赛时，俩人都愣了。
这孩子刘阳倒是认识，庄飞，来这里有三个多月了，是教练员直接从市队给招进来的，成绩只能说是一般，但是却是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嘴特甜。
这不，一蹦上来脆生生的叫了一声，阳阳哥好，文文哥好。
精神的挺直着后背，嘴笑的能见着牙齿，像初生的嫩竹，这朝气，这春光，简直能把心底黑暗的人给灰化咯。
刘阳倒还好，笑着点了个头，打了个招呼。
倒是叶书文对这种自来熟的人有点感冒，再加上自己那半生不熟的性格，整个人看着特深沉，嘴巴抿着浅笑，微微颔首，点头的那一瞬间还慢慢的眨了下眼睛，整个一黑社会老大见着办事得力的马仔时的表情。
可惜庄飞就吃这一套，问话直接找上了叶书文。
“文文哥，你们是来比赛的啊？”
“没有。”叶书文摇头。
“没有什么？”庄飞蹙眉。
“罗教练没说吗？我们放弃比赛了。”
“啊……”庄飞惊讶的张嘴，“这次比赛可是关系到去国家集训队的名额，你们不想去吗？”
“恩。”
“为什么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弃？国家集训队也，是去国家队也，是去北京哦，为什么不想去啊？”
这孩子一个劲的问，叶书文招架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刘阳。
刘阳忍着笑把话头接了过来，“我们觉得自己能力还不够，想安心的在省队训练。”
“骗人的吧，阳阳哥，这么好的事情都看不上，再勤奋也没这么夸张不是。”
“我们成绩又不是很好，游那么累，又不一定拿到名额。”
“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咯。”庄飞耸肩嘿嘿的奸笑。
刘阳哑然失笑，“好好，那行，咳！嗯嗯……”醒了下嗓子，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顿时气势一沉，手缓缓的抚上自己的胸口，注视着庄飞一字一句的说道：“像我们这种，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勇于奉献，甘于寂寞，吃苦耐劳，不争名，不夺利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一大串的成语溜出口，叶书文已经勾着刘阳的肩膀闷笑。
庄飞眨巴着眼望他。
刘阳继续说：“所以，为了贯彻以上讲述的主旨，我们只能忍痛割爱，以期实现这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雷锋精神。”
“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王亚鑫扑到柜子上笑喷。
“啊哈哈！！阳阳你太搞笑了！！”叶书文被王亚鑫的喷笑一勾，整个人也凌乱了，抱着刘阳的脖子开始摇。
刘阳被摇的脑袋发晕，依然咬着牙根补全了最后一句话，“再所以，庄飞同，同学，请你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不易的机会，拿到名额吧~~啊——”
庄飞同学嘛，早就在叶书文开始摇的时候就抱着肚子蹲到了地上，边笑还边指着刘阳，指尖一个劲的发抖。
至于刘阳，作为说话的人到还没觉得有多好笑，但是见大家都挺开心，也就跟着咧嘴笑。
笑了一会儿，四个孩子凑到一起吹牛。
在真正确认刘阳他们不会参加比赛后，庄飞的小嘴嘟了起来，挺不高兴的说了一句，“拿名额的事情我倒是真没多想，但是真的很想和大家好好游一场，平日里大家都有自己的训练，就算训练完了抽空比也没什么压力，难得这么好的机会。”
一句话说完，正在笑着的刘阳和叶书文都冷了下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发现了跃跃欲试的光芒。
叶书文压低声问了句，“要不我们也借机比比？别奔着名额去就行？”
刘阳倒是冷静，“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先向罗教练备报一下，等下大人不高兴了，还不是我们遭殃？”
叶书文赞同点头，俩人一合计，告了别，出去找起了罗新华。
罗新华正在和一堆教练员讨论事情，听见刘阳把意思说了，手一挥，爽快的同意了。
两个人又急急忙忙的找安排赛程的人报名，别人眉毛一挑，指着单子上两个人的名字说：“不是在这儿嘛？你们原本打算弃权？”
俩人急忙摇头，看好了比赛时间，又急急忙忙的回去拿了泳具，大冬天的，倒是蒸腾出了一身汗水。
路上的时候叶书文还在打趣，说这回也不用热身了，直接换了泳裤就可以往水里蹦。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话，到了地方，两个人把泳裤一换，开始规规矩矩的活动脖子，手腕和脚腕。
四个孩子再聚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没有之前的轻松，每个人眼中都能看见燃烧的称之为斗志的火焰。
这次的比赛因为不像正规比赛那样每个单项都要决出排名，所以为了保证公正性，采取的是抽签的模式，所有的单项比赛项目都被写在纸条上，由教练员抽取，直到赛前一刻才会公布出来。
所以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忐忑，毕竟术业有专攻，刘阳的主项是自由泳，特点是短期爆发力，像他这种的最怕就是抽到400米以上的中长距离比赛。
但是观赛的教练员们却兴致勃勃，一张张扑克脸上隐藏的都是看好戏的心思。
毕竟年龄组就分了三组，女子组和男子组再一分开，比赛最多就两场，预赛和决赛。
几个人活动了一会，很快就被人叫着进了泳馆。
省队的生活指导员徐指导手里拎了个喇叭，走到一条水道前就喊一个名字，一路走过去将第一组参加少年组预赛的队员都安排好了赛道。
没叫到庄飞，看起来应该是在第二组。
刘阳和叶书文站在自己的水道前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叶书文第四道。
刘阳第五道。
标准的种子选手赛道。
看起来教练员们还真是对他们给予了厚望。
至于王亚鑫在第六道，紧挨着刘阳。
三个人的视线交错，表面上轻松的笑了笑，私底下却给自己不断的加油，鼓足了劲向第一名冲击。
等了大约一分钟，徐指导的声音通过喇叭的扩音传了出来。
“全体下水，200米仰。”
哗哗的下水声传出，8个人都擦边跳到了水里。
刘阳乘机在水里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心率，当准备哨音响起，方才抓住了跳台下的握手器，双脚蹬在池壁上，膝盖露出水面，顿时整个人被半吊在了空中。
他看了一眼叶书文，又看了一眼王亚鑫。
很明显，仰泳不是他们三个人的强项，但是不代表游不好，每天的训练四种泳姿都要训练，主项是相对而言较强的一个泳姿。
准备的长哨划出。
比赛选手手臂用力，将身体提了上去，脑门碰触小手手臂，整个身体蜷缩一团，就像拉到极致的弓，就等射出去的下一刻。
“哔！”短促的哨音。
弓弦松开。
弯弓向后。
射了出去。
“哗——”的水声在赛场里整齐传出。
出去的前25米竟然是王亚鑫牵头，刘阳和叶书文等人紧随其后不过半臂距离。
腿部快速打水，手舞如轮。
划破天空的手臂带起飞扬的水花，天花板的景色一片朦胧，手臂后伸入水，手腕一勾，上手臂带着小手臂乃至手掌向下推水，身体前行。
水感，真是一个好东西。
刘阳半合着眼，纷乱的水花洒在泳镜上，视线内的物体都是扭曲和朦胧的，大口吸入空气，带着溅起的水花落入口中，空气喷出的时候再一同飞出。
日夜不间断的训练，不断的认识水感，熟悉水感，这场带着竞争意味的名额争夺战让他再次深深的体会到了其中的奥妙。
不用花费过多的力气就可以流畅的前行。
用视线的余角评估此刻的距离，在看见标志线的瞬间，落入水中的手臂猛的一勾，整个身体顺势一转，面朝水中，接连的一个向前翻滚，双脚就踩在了池壁上，用力的蹬出，在水下打腿两秒，仰面出水。
仰泳滚翻转身完成。
叶书文50米转身处反超王亚鑫，刘阳变成第三名。
三个人紧紧咬着，差距极短，这个时间没有人能猜出最后小组冠军花落谁家。
刘阳自然不知道自己第几名，他只能在保证动作不变形的基础下慢慢提速。
200米不是100米，一开始的加速很容易造成后期心肺跟不上，速度骤然减少，最终无法获得好名次的后果。
100米转身时，叶书文领先一个手臂，刘阳和王亚鑫持平，同时还有第三道的队员紧咬，至于一、二、七、八道的队员明显能够看出差距过大，最远的已经被叶书文拉开了两个身子。
100米后，王亚鑫体力似乎消耗过度，同第三道的队员一起被拉开，叶书文依旧领先。
这时刘阳开始加速，并且尽量将动作规范，避免出现出大于进的结果。
与叶书文的距离在加速中越追越近。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滚翻，蹬腿向后破开水面。
到了最后50米两个人几乎同时搏命了。
水花飞溅。
腿部的浪花无法控制的被飚高。
因为极度缺氧让视线变的模糊，头部剧烈晃动的同时几乎无法看清泳馆顶棚上的横纹，只有蓝色和灯亮，以及无数小气泡构成的透明液体。
大口的喘气，连咬牙发狠都无法做到。
两个人的面部几乎都变了形。
大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手臂和腿上。
碰岸！
剧烈喘息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浑身虚脱的连一个笑容都做不出。
休息了一会，刘阳开始做深呼吸。
短期空白的大脑终于开始正常思考。
我靠，比赛真他妈累人！
这是刘阳的第一个想法。
接着才是谁得了第一名。

第45章 名额争夺战（下）+全运会前奏

众人起了水，神情各异。
急切的，刘阳和叶书文。
懊恼的，王亚鑫。
无奈的，第三道选手。
轻松的，剩余选手。
刘阳和叶书文想知道成绩。
王亚鑫被好友拉开距离，颇有几分不服。
第三道的选手斜睨了刘阳两人一眼，瘪了下嘴。
剩余选手不是冲着名额去的，比完赛，知道自己的成绩也就满足了。
8名比赛队员分开后，刘阳和叶书文他们对直向徐指导走了过去。
半路的时候，叶书文还拍了拍王亚鑫，咧着嘴低声说：“行啊，这半年在游校没偷懒呐。”
王亚鑫垂头继续纠结自己的小心思，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跟着俩人去看成绩。
微弱的差距，刘阳败给了叶书文。
叶书文挑着下巴笑，特得瑟的用眼神鄙视刘阳。
刘阳斜了他一眼，倒是想喷他，想想又放弃了，输了就是输了，嘴巴上找回来有什么意义。
可惜不知道哪里触到了王亚鑫的神经，本来不该继续下去的话题又被他给拾掇了上来，他勾上刘阳的脖子说了句，“预赛而已，决赛的才是真成绩。”
刘阳眨巴着眼，笑了，“行啊，你小子，成熟了。”
看着刘阳望过来的眼神，王亚鑫脖子一伸，特无耻的嚎了一句，“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我们现在要团结友爱，一致对外。”
正准备发飙的叶书文被这话一打，顿时无语。
大冬天的，刚刚从水里冒出来，水珠子还挂在身上，三个人打听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成绩就急冲冲的下去套衣服了。
刘阳转身的时候正巧见着罗新华往这边看，有点远，面部表情也看不清楚，就觉得一双眼像一颗子弹，‘BIU’的一声射在了心脏上。
刘阳打了个冷战，扭头离开。
换好衣服，几个人坐在泳馆的看台上继续看比赛，刘阳看的心不在焉，心里一直寻思着罗新华眼中的意思。
没游好？
他想了下刚刚的成绩，2'19'78。
还行吧，这个年纪也该是这个成绩了，毕竟体力差距巨大，跟别的组不能比。
然后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抬头，正巧见着女子少年组100米自的比赛。
刘阳的视线一扫，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就都被收入了眼里，目光却被最后一名吸引。
飞溅而起的水花，快速的手部划水动作。
大脑瞬间浮出了青运会比赛时，在宾馆的游泳池里见着的坦克男。
再想起刚刚比完的那场比赛，最后50米，刘阳的脸一黑，算是找到原因了。
焦躁，急功近利，反而疏忽了前150米刻意保持的水感。
刘阳看了一眼身边情绪高昂的叶书文，这孩子估计也和自己犯了同样的错吧？
罗教练眼睛里发出的子弹可不光射向了自己。
说不说呢？
刘阳纠结了。
一方面想靠这个答案下把翻盘，另一方面又怕叶书文比完赛被训，几乎可以预见哭兮兮的小脸。
纠结啊……
刘阳把手搭在了叶书文的肩膀上，重重的靠回椅背。
叶书文扭头看着，一双眼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