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双眼，刘阳有点晃神，脑袋里出现了另外一双熠熠生辉的眼，如黑曜石般的璀璨夺目。
姚烨啊……
你呢？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以你为目标的我，不断追上去的后辈？
刘阳想。
园丁吗？他不是。
鞭策的动力吗？很明显未来几年都不在一个档次。
刘阳闭上眼，很多往日相处的画面从脑海中浮现，最终停留在皱着眉，满目忧心的身影上，擦身退热，额头上不停更换的冰帕。
难得的一个细微体贴的人呐。
刘阳感慨了一下，收回思绪，手臂微微一用力，把叶书文勾过来了。
顺带着，另外一只手也将王亚鑫搂到了胳膊弯里。
看着两张小脸的疑惑，刘阳咧嘴笑了笑。
“罗教练让我告诉你们，刚刚都游的太焦躁了，忽视了水感的重要性，要是决赛再见着我们这样，就要家法伺候了。”
“啊！？”王亚鑫惊呼，“我也要挨打？”
“罗教练真这么说了？”叶书文眨巴着眼若有所思。
刘阳先是对叶书文点了下头，接着才对王亚鑫瞪眼，“就好好受着吧你，罗大人轻易不指点人，指点一次受益终身。”
王亚鑫想了想，“哎，阳阳，你说罗教练会收我吗？”
“梦吧你。”刘阳揶揄了一句，直接把这小子的幻想捏了，罗新华根本就没说过这句话，让他到哪儿送他个罗教练，“你现在想那么多干吗，把比赛给比好了，好好训练，早晚得进省队。”
王亚鑫被揶揄的有点哀怨，斜睨了他一眼，就想把脑袋从胳膊弯里挣扎出来。
刘阳手臂猛的用力，卡紧了他的脖子，“跟你说正经的呢，生什么气啊，你要真有这个心，就把罗教练的话记好咯，谁带不是带，只要对自己有好处就行，不是吗？”
王亚鑫的心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碎的稀里哗啦。
见他这眼神，刘阳觉得自己不厚道，正在脑袋里找话劝劝。
可惜人家自己拿502一粘，又好了。
“那倒也是，这半年我训练超认真的，就等着明年可以和你们再聚呢。”王亚鑫咧嘴笑着，大脑袋直接懒懒的靠在刘阳头上，看起了比赛。
三个人正看着，庄飞头顶上盖了块毛巾擦边过来了，厚着脸皮硬在刘阳和叶书文中间要了个位置，边坐还边说：“你们看到我刚刚比赛没？100米蝶啊。你不知道，我边游还边想，这签要是文文哥那组抽到了会是怎么个悲愤法，这省队里，徐韩哥游第一，文文哥就是第二，我是没见过游蝶泳游的这么灵的。”
叶书文同学被说的耳朵尖泛红，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意思是别再说了。
庄飞理解错误，直接扭头看向刘阳，“阳阳哥没生气吧？这不比的是蝶泳嘛，要是自由泳我包管想到你。”
刘阳似笑非笑的无奈摇头，直接扭头继续看比赛。
庄飞就一话痨，这边说完，又扭头继续对叶书文说，“文文哥，看在我叫你哥的份上，给点提示呗，蝶泳怎么游才能顺畅，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蝶泳了。”
刘阳耳朵一立，开始听墙角。
叶书文说：“就这么游的呗。”
“应付我？”庄飞瘪嘴，不相信的质疑。
叶书文沉寂了一会，似乎在组织语言，“怎么说呢，蝶泳这东西需要一个节奏，一次划水两次打腿就不用我说了吧？教练员都是这么教的，可是大部分人虽然知道，却掌握不好节奏，而且蝶泳确实有点累，身体疲倦后会自然的发硬，硬了就更累，恶性循环吧，所以在我看来，就是放松身体把握好节奏就能游下去，都是平时教练员们经常放在嘴边上的教导方法，你让我说真说不出来。”
庄飞挠了下后脑勺，皱眉不吱声了。
刘阳倒是觉得受益匪浅。
节奏只需要坚持练习就可以慢慢的掌握，反而是叶书文后面所说的恶性循环让他赞叹。
这孩子或许本身还不清楚，但是刘阳却可以为其做一个总结：蝶泳的水感。
掌握节奏，放松身体，在水中波浪状的前行。
一个小时左右，所有组别预赛结束，决赛名单确认后，许多教练员都把手底下通过了预赛的队员们单独叫了出去额外辅导。
王亚鑫和庄飞也分别被自己的教练员喊走。
至于刘阳的教练罗新华，俩孩子深知其秉性，压根就没想过他会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情。
于是，直接找了个小空地，做热身运动。
决赛的第一场按顺序来说，应该是少年男子组。
休息了二十分钟，俩人热身热的正好的时候，徐指导开始叫组了。
“少年男子组决赛队员进场。”
“少年男子组……”
刘阳在正在压肩的叶书文背上拍了一下，转身走了。
这次的分道可就让俩人郁闷了。
黄金四道竟然不是他们俩人中的任何一个人。
不过见着站在那里的人叫黄强，俩人也没话说了，别人正巧仰泳出色，上把预赛在第二组以极大的优势取胜，成绩虽然没去看过，但是现在倒是看出来了，200米仰的成绩自然是比他们两个人好才能站在那里。
叶书文被安排在第五道，刘阳在第三道，王亚鑫正巧进了决赛，在第一道，而庄飞在竟然在第八道。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开始专心的活动身子，等待抽签后的比赛项目。
“50米蝶泳，上跳台。”徐指导手里拿着小纸条开喊。
王亚鑫隔了十万八千里给叶书文竖起了中指。
叶书文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耸着肩得瑟的笑。
刘阳对自己的人品无语，闷着头开始活动腰和肩关节。
站上跳台，扶了下泳镜，刘阳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悠长的吐出。
50米蝶嘛。
爆发力怎么也算得上是老子的强项了，比就比。
各就各位的哨音吹起，刘阳转了下肩膀，踩在跳台边，弯曲上半身，手臂自然垂下。
“哔哔——”预备。
双脚脚趾直接勾在台沿上，微微弯曲绷紧，而不是像自由泳那样分开前后站立。
肺部大口的吸入空气。
“哔！”开始。
双腿猛的一用力，整个人被带着在半空飞出，斜射入水。
刘阳在水里接连打腿四、五下，破出水面的同时手臂开始挥舞蝶泳的上半身划水动作基本与自由泳相同，只不过是双臂同时进行而已，但是带给身体的负荷量却不是X2那么简单，随着距离的增加，负荷量也是成倍增加。
50米蝶，已经不用再去考虑什么节约力气的说法，出水之后，所有人都是马力全开。
而且，这么短的距离想要寻找水感已经不太可能，刘阳也只能凭借身体的记忆前行，只能保证手臂在水下兜水的时候能够尽量吃到水力。
刘阳出水直接五次手臂划出，等到肺部空气开始不够用了，腿部微微用力，加大打水，上半身带着头部探出水面，吸气，再次埋入水中继续，等待氧气减少的时刻。
50米蝶，竞争极其惨烈，有六个人基本前25米无法用肉眼看出差距。
反而是黄金四赛道的黄强被拉了下去。
后25米，刘阳开始领先，速度依然在增加中，爆发力短时间不断加速的特点开始展现。
叶书文紧随其后，差距半个手臂。
王亚鑫与庄飞以及第二道的张章也在紧咬不放，随时有反超的可能。
还有15米，叶书文爆发，三次划水竟然追上了刘阳，两人几乎持平。
张章拉开王亚鑫和庄飞一个手臂，第三名基本已经可以确定。
10米，刘阳再次加速，反超。
叶书文奋起直追，差距不明显。
5米，刘阳速度不减，终于将叶书文拉开半个手臂。
1米……
碰岸。
50米蝶，刘阳获胜。
上了水，叶书文一张脸垮的随时可见雷阵雨。
王亚鑫敌人的敌人变成了叶书文。
刘阳一看这幅架势，心里暗悔，早知道就别游赢了，现在还得负责安慰，容易嘛他。
不过……
刘阳摸着下巴寻思，50米蝶泳竟然能游过叶书文？
令人无法置信的结果。
后来刘阳找叶书文讨论这次比赛，人家孩子乖巧的摇头，说是一开始就用了全力了。
刘阳长长的哦了一声。
叶书文反应过味来，掐着他的脖子，说他气人不是这么气法的。
刘阳反手将他扑倒，两个人闹在了一起。
呃，至于少年组的名额嘛，在两个人都主动弃权之后，落在了张章的头上，这小子得到消息还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还好是教练员通知他的，否则一定会问上一句，逗我玩呢？
罗新华对他们这次比赛没多下评判，训练依旧继续，寒假考试后就要过年了，训练停了几天让他补文化课的课程。
接着，在送去国家队集训队离开的前一天，省队举办了一次迎新活动。
得知活动安排后，队员们怨声满天，大叫无趣。
竟然是打水球，水里运水桶，倒着游泳的各类趣味游泳，也不知道省队的指导员们怎么想的，还来了个男女搭配接力以及男队员推着套在游泳圈里的女队员前进的比赛。
热热闹闹的沸了一天。
至此以后，无数男男女女私下里感情不断升温，造就佳偶无数。
张维佳送徐韩上火车的时候笑的眉目放光，压低了声音说，你有名额可去，我有美女可抱。
张少的这位美女确实貌美如花，是练花样的，还有个双胞胎姐姐，省队双队花其中的一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给泡上了。
刘阳偶尔跟着张少一起的时候，如果他和他家那位视线对上了，几乎可以见到其中勾动天雷地火的闪电在发出吱吱的声音。
每当这个时候，刘阳总会很识趣的当自己是个瞎子。
过年那几天省队放了假，刘阳回去安安稳稳的耍了10来天，免不得又被父母当宝贝一样走哪带哪的炫耀。
面对这些个真真假假的羡慕或者嫉妒的脸，刘阳闷着头就当自己没有看见。
终于在吃肥了一圈小腰后再次回到了省队。
训练依旧。
罗新华的脸偶尔会松松，跟他们开个小玩笑，然后在三名信以为真的目光中，悲催的终于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质疑。
徐韩从国家集训队回来后，整个人看着更深沉了，不过脸倒是白了些许，比原先招人待见。
刘阳缠着问他具体情况。
徐韩面瘫着一张脸说：“训练量大点，压力也大了点，其余都还好。”
刘阳眨巴着眼，也没问他具体大在了什么地方，转口问了一句，“那姚烨呢？你见到没？怎么样？人长变了没？”
徐韩摇头，“我们去了才知道，国家队大部分一线的运动员都被教练带着去别的地方集训去了。”
“啊——”刘阳惊讶张嘴。
“一前一后走的，我们去的前一天他们就走了。”
“不是集训吗？你们连国家队的队员都没见着？”
“几百人堆在那里，一个泳道8个人，游快了不好超，游慢了后面的摸脚。”
一句充满怨念的话，终于让刘阳明白徐面瘫为什么更显深沉了，原来是在这里被压迫了。
这话刘阳可不敢继续问下去，直接一摊手，“礼物呢？”
没想到徐韩竟然真的开始找，最后翻出了一张明信片和一座小铜像递了过来。
刘阳接过东西翻来覆去的看，满头的问号。
徐韩脸上压着笑，淡声说了句，“明信片我的，铜像是姚烨托他队友转交的。”
刘阳一惊，托着手掌大的铜像细看，入手颇重，是站立着的，看姿势有点像是蝶泳推水到最后的动作，头高高的仰着，双眼闭合，手臂在大腿两侧，而这张脸，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那人说这是姚烨的人像，去年比完赛，大赛组织给单项第一名的运动员都做了一个，他自己加钱又多做了四个。”
刘阳顿时恶心的直接把铜像给甩到了床上。
徐韩终于忍不住握拳挡在唇边，笑了。
刘阳皱眉把手搓了搓，不可置信的哀嚎，“他多做了四个？竟然做了四个？？他脑袋没包吧？？不会让你把四个都背回来分给我们吧？？”
徐韩点头，难得笑的形象都没了。
“我靠。”刘阳骂了一句，“他丫竟然这么自恋，还把自己的人像到处送人，果然这个世界不缺乏疯狂的人。”说到最后，刘阳仰天一叹，唏嘘不已。
果然春哥不是最强大的，芙蓉姐姐也不是最自恋的。
早在他们出道以前，原来已经有了一个叫姚烨的先辈。
对于这位先辈，刘阳已经兴不起打电话去质问的念头了，就怕那边说上那么一句，哥哥帅吧？
把质问的人雷个外焦里嫩不死不休。
于是，自恋姚的外号终于在徐韩将铜像都发出去后被坐实了。
而这四座铜像都被他的主人们关在盒子里束之高阁，默默的留下了两行泪水。
不过比起其他三位的哭笑不得，刘阳倒是另外有一层想法，说不定等姚烨在国际上多拿几个冠军，这东西应该身价倍涨吧？等以后网络盛行，说不定挂上去拍卖，还是多少能解燃眉之急嘛。
咳咳……
今年夏天有全运会的比赛，刘阳和叶书文虽然年龄不够，但是罗新华打着练兵的心思，硬给他们报了名，每当刘阳想起将要同比自己大上很多岁的对手比赛时，一颗心这叫一个无奈啊。
不过，还好。
在比赛前，王亚鑫终于进了省队，虽然不在一名教练手下，但是住在楼上楼下的事实依然让三个人高兴了很久。
三个人训练之余，偶尔会去打打篮球，踢踢足球，或者晚上一起去加训，这感情是越积越厚，就差桃园结义了。
刘阳对自己的游泳成绩的渴望几乎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尤其在三月份开学后，基本每天晚上都要进行加训。
上次名额争夺战的比赛让他明白，水感的重要性，以及体力的重要性，下水和陆地训练轮着做，由此继徐韩之后，省队又出现了一名拼命三郎。
罗新华对18 刘阳的加训进行观察过，最终不得不被刘阳的韧性感动，偶尔抽出空还会出现在刘阳的加训地点，进行一些细部指导。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开小灶。
刘阳自然感激不尽，认真刻苦，每次指导出的一些错误，在罗新华再次留意时已经消失无踪。
而罗新华心中自然是感慨，不由增加了一项以后收队员的条件，会思考，有灵性的孩子。
当然，有点不幸，这类孩子在他的执教生涯中出现的太少了，乃至日后，退役的刘阳去看望他时，总能在这张渐老的脸上发现一丝哀怨和感叹。

第46章 打打闹闹，再见姚小爷

全运会已经不单单是省游泳队的事情了，省田径队、省篮球队、足球队，羽毛球队等，只要是正规的比赛项目就有任务要求。
在面对强大的奖牌任务量后，各个体育系统花样百出，大学高校成绩突出的运动特长生被调了过来，已经入选国家队的也被请了回来，集训安排的又紧又密，运动量极大。
在这种高密度的训练压力下，刘阳基本每天训练一结束就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挨着枕头就睡，吃饭起床这类事还得徐韩把他给摇醒才行。
至于徐韩嘛，罗新华直接命令他最少获得一块奖牌，而且必须是银牌以上，为了这项任务徐韩最近没少吃苦头，被罗新华盯着操练，里外两层压力压着，一旦下了训练，整个人都显得蔫了吧唧的，更别提晚上加训了。
每当刘阳起水后，见到还在水里游着的徐韩心里都会涌出一股羡慕。
被寄予厚望的人啊。
虽然看着辛苦，但是心里也是高兴的吧？
16岁而已，还有什么比获得全国第一更加能够证明自己曾经的付出呢？
这次全运会在湖南举行，整个四川体育院校的运动员分了两批出发，即便是这样，也占了2节车厢。
还好，省队的大佬们没有发神经，每个人拿到手里的都是一张硬卧车票。
本来全运会每个地区的名额有限，以刘阳和叶书文的年龄是没资格参加的，但是罗新华手里有点本事，竟然真的为他们要到了名额，证据是手上的车票一张。
早上上的火车，教练员们扯着嗓子吼人，一群运动员在车厢里喧哗了许久，兴致颇为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