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可是真的?”元帅一怔,幽黑的眼睛一瞬间便亮得惊人,她紧紧握住林池的手,险些将她捏疼了,也没有察觉,只是不敢相信一般再三同太医确认道。
“臣不会诊错的,殿下怀孕应当还不到一周,按理,按理说是不该这么早出现早孕反应的。”张太医确定道,但同时也有些疑惑。
周瑾更紧张了,清冷的嗓音都像是绷着一般,有些不易察觉的抖动:“那她身体可好?这一胎会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么?”这一刻,她的喜悦被冲淡了很多,她也想到了,池儿怀着阿恨的时候分明没有这么快便出现孕吐现象。
“殿下身体很好,看起来十分健康,元帅不用担心,这种现象虽然极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可能是殿下这段时间太过乏累的原因,好生休养就好了。不过,臣要取殿下一滴血去化验,这样才能做个确定。”张太医朗声道。
“你取吧。”周瑾把林池抱在怀里,怜惜地吻了吻她的发丝。
“池儿,我们又有一个孩子了。”她的声音里依旧有着轻颤,抱着林池的手也有些颤抖,她却是笑着的,极少见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如同这世上开的最美的夏花一般美好。
她真的很高兴,也很害怕。
如果这一胎会对林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那该怎么办呢?
林池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她怀孕了?才一周?怎么会?她,她没做好怀孕的准备啊。
回想起那几天的疯狂,林池这才发现,她竟然一直都忽视了这个可能,她,她真的怀孕了么?
她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又有一些惶然,她是想要回来查找真相的,如今怀里揣着个小的,这样要怎么狠下心背着周瑾搞小动作?而且,而且瑾她一定会把她看得更严的,她要怎么做?
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林池一时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阿娘,阿恨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吗?”心中闪过无数种情绪,林池正不知道如何反应,另一只没被周瑾牵住的手却被一只小手扯了扯,林恨不知何时也跑到了她面前,小胖手扯着了她的手,软软地问道,眼中是雀跃的,是单纯的喜欢。
她那本在游离的心突然就踏实了很多。
第86章 .我是你的火
知道自己怀孕后,林池这几天总是睡得不够安稳。这夜又在半夜中惊醒,林池睁着和漆黑的夜色同样黑沉沉的眸子,愣愣就着窗外投射进来的一束月光盯着与她隔着一个阿恨的周瑾看了很久,心中却还是乱得没边。
纷乱的情绪困扰着她,她知道自己今晚又无法入睡了,索性轻轻拨开林恨压在她胳膊上的小胖腿,下床摸着黑穿上衣服去了殿外。
殿外这个时候自然还是有亲卫把守的,但可能是周瑾没有对他们吩咐过的关系,他们并没有阻拦林池去到花园里。现在这个时节,园里的花大都枯萎了,只留了几株黑色的梅花,傲然地盛开在这寒冬腊月里。
这段日子总在下雪,应林池要求,庭院中的雪一直没被扫过,如今她踩在上面,鹿皮靴子都会陷下去两三分,伴随着蓬松的雪被挤压时的沙沙声。今夜天上有云,虽然也有月光,却不见得很亮,但园里仍旧十分明亮,雪地反射了挂在殿外的几盏红灯的灯光,如霞似锦地,园中一切都看得清晰。
林池立在园里的一株寒梅旁,盯着那和周瑾十分相像的花枝看了半天,觉得她们都是一样的清冷,又有一样的绝美,这种美是傲雪凌霜的,也是骄傲得仿佛没有任何花能与她们盛开在一起的。
这样的花,这样的人,是她的花,也是她的人,那她为什么不满足呢?为什么在又已经有了周瑾孩子的如今,她的心依旧没有真正踏实起来?
林池心中挣扎,她既想对自己肚子里这个小的、以及对她亏欠了很多的小恨负责,想要做一个好母亲,可另一方面,她又无法忽视自己的身份,不能忘记多年前的那场血腥。她猜到这其中是有隐情的,可真相一天不被找出来,便终究算不得真实,猜测便永远只能是猜测,而现实中,周瑾杀了她父母族人的事实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愈发不可动摇。
这又怎么可以呢?
雪又下了起来,林池没有在意落在身上的那些雪花,也并不感到十分寒冷,她盯着那株黑色的寒梅看了很久,伸出纤细手指触碰了枝头,霎时,一股比雪更深的寒意从指尖传来,冰冷便传进了四肢百骸。
林池的手抖了抖,却仍倔强地触着那覆着霜的枝头,好像这样久了,就能透过这花枝触碰到周瑾一般。
“我出门时你知道让我带件大衣,轮到你自己了,怎么连件披风都不知道加?”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比这稀疏落下的白雪还清冷的声音,随着这欺霜碎玉的声音落定,一件纯白的雪狐披风被披在了林池背上,周瑾玉般的手灵巧地将披风拨了拨,使得披风几乎将林池裹住了,又系好了带子。
林池微抬着头看了看,她在雪地里站久了,漆黑的发丝上已落有雪花,本应显得极冷,可她是极娇媚的容颜,此时双颊又泛着些许红晕,看起来,竟让这一小方天地显得有种春天般的温暖。
她看到周瑾长身立在她面前,身后便是那株她盯着看了很久的寒梅,雪越下越大了,周瑾只是站在这里一会儿,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了一片雪花,显得更加剔透了,泛着股雪莲般的纯美。
“我不冷的,不信你摸摸,感受下,我的手还是热的。”林池看着这女人眸中的担心,心情蓦然好了很多,一种被宠着的感觉笼罩在心里,让她这颗早就像浮萍一样没了根的心也安稳了很多。
而她的提议,又带着一丝少时林池才有的小聪明。刚摸过寒梅枝,她此时的手算不上热,比起旁人来说,其实已经偏冷了,但是比起冰块似的周瑾来说,她却还是热的。
周瑾静静盯着她,好像已经洞悉了林池的小心思,她朝前走了一步,将两人本就很近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几乎是低下头就能吻上林池的唇了。而她这样近距离地望着她,眼中仿佛有星辰的微光在流动,林池陷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几乎以为她就要亲下来了。
“感受下?”却见周瑾的眼神又更深了一分。
林池定了定神,把不自觉被周瑾勾起的那点心虚压下去,强撑道:“对呀,感受下,如果我的手比你的还冷,那便算我没有照顾好自己。如果不是,那就是你的担心多余了。”
周瑾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阿池,你这样有点不公平,你和我比,其实是等于和这地上的白雪比了,谁冷谁热,不是太过明显了么?”
“那你比不比?不比的话,便不能再拿这件事情说事了。”林池轻咳一声,绷着脸望着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却透着三分狡黠,两分心虚。
“比。”周瑾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掌覆在了自己半开的领口处,一直碰到了伶仃的肩膀,那里的肌肤温热而细腻,自然是比林池的手要烫些的。
林池禁不住地蜷了蜷手指,指尖在周瑾陡峭的锁骨处挠了挠,像是摸到了一把锋利的刻刀,但又不会伤到人般,只会将肌肤相触的感觉牢牢刻在林池手上,由那处又传向林池心里。
林池缩了缩手,将手指覆在周瑾圆润的肩头,留了一根大拇指不舍地摩挲着周瑾精致的锁骨,她抬头望着周瑾漂亮的桃花眼,急道:“谁让你这样比了?那我那里自然也比你那里热,你怎么不说呢?”
周瑾却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一样,紧接道:“那我们回房,好好比一比谁那里更热?”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林池的另一只手,将那只手裹在了自己温热的口袋里。
林池立刻被噎住了,她是傻了才会和周瑾继续再比下去:“我还怀孕着呢。”她磨了磨牙,细若蚊声道。
“既然知道自己怀孕了,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来院里受冻做什么?”周瑾将她被风吹散的几缕青丝捋顺,柔声道。
林池轻咳两声,就知道这女人不会那么容易地放过她,她把手从周瑾的衣领里抽出来,小女孩儿似的扯了扯周瑾的衣角,服软道:“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裹得严严实实地再出来。”
这法子是她小时候惯用的,不知道如今周瑾还吃不吃这一套。
周瑾的眼神又柔和了一些,如融化的冰雪一般了。
“你错了,可却不是错在这里。”她柔声道。
林池疑惑地看向她。
“你错在,不把我一起带出来,有我在,即使你忘了带披风,我也会记得,即使我们俩都忘记了,还有我帮你暖着,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林池本就被冻得有些红的脸颊上更显娇红,她望了周瑾好几眼,又立刻羞涩地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蝶翼般扑闪着,在宫灯之下闪着别样的柔美。
周瑾忽然弯下腰,一手搭在她双膝后,一手托在她背上,熟稔地把她抱了起来,几点雪便从林池的小鹿皮靴子上窸窸窣窣地抖落下来。
“我抱你回去,你站的久了,脚怕是冻麻了。”
林池还沉浸在听见她的上一句话时的羞涩里,闻言,抬手圈住了周瑾的脖颈,抓住了几缕周瑾铺散在清瘦脊背上的青丝,抓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周瑾这个人一般。等周瑾带着她走了几步,林池又悄悄地朝周瑾怀里窝了窝,让自己和她贴得更紧。
怀里的妻子仍旧是这么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但好在她已经渐渐地再次接受了她。
这样就很好了。
张太医被下了封口令,并且被放在了太医院里不得回家,宫中能伺候林恨和林池的宫人又都是周瑾千挑万选的心腹,各自都把嘴闭得跟铁做的一般紧。这样一来,直到林池怀孕两个月了,帝国还没人知道林池皇女出现在皇宫的消息,更没有人知道她有孕了。
而也就是这时,周瑾的三十岁生日。如果她此刻在战场上,这自然不会□□办得十分盛大,但如今她在曜日,这方面的事情,早有官员上奏过了,她也不能从简。
虽说周瑾向来陪小皇帝住在皇宫,但她在宫外也有府邸的。起先自己有座御赐的少将府,后来和林池成婚之后,根据祖制,她在宫外还有座驸马府,而林池在宫外又有座公主府。刚成婚那段日子,她们二人一直是住在驸马府的,后来周瑾发动政变,将软禁林池的地点选在了守卫森严的皇宫,她们才又搬了回去。
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搬回驸马府。
但这些年来,那府邸也一直有专人打理,周瑾如果有什么宴会要举行,一般也选在那里。
她毕竟只是元帅而不是帝王,如果有喜事都选在皇宫的话,那么和皇帝真的无异了,虽说帝国很多人乐意看到这种现象,但周瑾却是最不乐意的。
因此这次,为庆祝她的三十岁生日而举办的宴会,依旧设在了驸马府。
这一天,将会有很多人到来,文臣武将,王公贵族,都会想法子弄到请柬,而周瑾也注定很忙碌。
第87章 .情敌(上)
周瑾生日这天,如果按照旧历来说,是初九,这天不见下雪,阴沉了多日的天色终于放晴,冬日的暖阳照射下来,没有什么温度,但那阳光的金色却是和春夏没有什么两样的。
元帅的宴会,自有很多人削尖了脑袋要挤进去,从这日的下午开始,周瑾府上的管家便立在门口迎客,直到傍晚仍旧不得歇息。
举办宴会的地方是驸马府里一处专门建立的宴会厅,厅内宽敞,主位之下,在两侧分别摆设了两排方桌,应邀前来的客人便根据身份地位依次坐在席上,如今内眷也可以上桌,规矩并不严格,一般来说,携带了家眷的便坐在一处。
“宴会马上开始了,池,你真的不同我一起去吗。”周瑾刚换上朱红的一身长裙,长发用玉簪子细细挽了,难得的戴了一双白玉耳环。她看向立在身旁,正为她把裙摆捋顺的林池,不知第几次说道。
“以什么身份?你从联邦带回来的不知名女人的身份,还是以你的某一位深藏于人后的姬妾的身份?”林池心情复杂地问道。
这段日子,虽然周瑾一直待在她身边陪着她和小恨,却一直对她的身份保密。林池心里清楚,周瑾暂时还不想将她回来的消息传播开去,至于为什么,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今天过后,多则半个月,少则一个星期,我就得重新启程去联邦了。那里的战事不能拖太久,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我这一去,没有两三年回不来,可我不能带你去,战场危险,我又常常需要上场杀敌,大多时候是无法顾及你的安危的,况且你现在有孕,我更加不能让你跟着我穿越星际。可你留在帝国,如果大臣们知道你重新出现在人前了,我又担心我会失去你。阿池,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还有心结,当年你能为了那件事而逃跑,如今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我怕你有了助力,会再次逃跑。”
周瑾直白道,她也很想光明正大地带着林池出现在人前,可她的这个妻子实在太能折腾了,当年皇宫防备那么森严她都能逃走,并且直接逃到了联邦,让自己和她相离了这么多年,她不敢再次冒险。
虽说当年相助林池逃跑的人她已经抓到,并且远远发配到矿星上去了,但是皇族势力深厚,明面上的势力虽然已经被连根拔起,可暗地里隐藏着的那些,却还有没被查出来的。这一点周瑾十分清楚,可她也不是真心想要篡位,朝中有那么几家皇党隐藏着,无论是对林池还是对小恨都没有坏处,她并不想全部查出来。
“既然害怕我再次逃跑,为什么不把瞒着我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呢?你既然不热衷于权力,不看重那个位置,当年又为什么杀了我父皇和母后?你知道的,如果这件事情不说清楚,我终究不能安心地和你在一起。”
“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我父皇该死?我母后该死?我的那些哥哥姐姐、叔叔伯伯都该死?周瑾,如果他们该死是因为他们是皇族的话,那我呢,我也是皇族,你也早该杀了我的。”这些日子以来的平和表象被打破,林池情绪激动地质问道。
她爱周瑾,这一点她在这段日子里看得愈发清楚,她也早已认了。而周瑾自然也是爱着她的,这一点早在更早之前,在a3星球上,她便再次确定了。可既然两个人都心悦对方,难道不是该过上快快乐乐的日子吗?为什么周瑾身上要背负着皇室的人命呢?为什么直到这时候,周瑾还想着变相地软禁她,不让她得知当年周瑾突然逼宫是为了什么呢?
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池心中发冷,感到十分失望。
“元帅,客人们都到齐了,快到开宴的时间了。”气氛正剑拔弩张,管家跑来行了个礼,请周瑾过去。
周瑾深深地看了林池一眼:“我先去赴宴,你现在有身子,不愿去便不去吧。好好休息。”
说罢,她便离开了,朱红的背影陷在茫茫雪地里,很快便如一粒朱砂一般小了。
皇后娘娘临走时,曾嘱咐过她,请她不要将这些肮脏事情说给林池听,她当时也应下了,并且十分同意皇后娘娘的想法。
老一辈的事情便由他们去吧,林池知道了那些事情,才是对她最大的打击,而如今,林池虽然想不通,但日子长了,终究会变淡的。
来到宴客厅,大家果然已经入座,正一面低声谈话,一面盯着门口期盼着元帅的到来。
作为主人家,周瑾其实该早些入席的,但她此时来晚了,也没有人敢说上半句,左右,元帅对于这曜日帝国来说,便像是地下君王一般的存在,哪有臣子敢苛责君上的?
“听说元帅前些日子从联邦带回了个女人,我们严谨周正的元帅大人似乎终于开窍了,这时候不会是在后院陪那位吧?”
“我看不是,可能是抓到的间谍吧,高级间谍一类?”
“大人的事,你们还是把嘴巴闭紧点吧。”
“嗨,元帅向来不会与我们计较这些事情。你们难道没发现,这四周带了家里小辈的可比比皆是,且几乎全是omega,这是为什么?还不是闻着味儿了!想把自家子女塞到元帅后院呢。”
“要我说也靠谱,元帅这些年后院干净得连根毛都没有,我们这些外人看着都替她憋得难受,如今元帅如果真的开窍了,纳上几房姬妾倒也不错。”
“说的是啊。”
四周的私语声还没停歇,厅外便走进一人,那人穿了一身朱红的长裙,因为气势逼人的关系,行走间仿佛带着风,像是燃起了一路的火焰,可她又是极清冷的,冷到让人觉得那火焰也是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