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你留一会,七喜,你去把张大人,还有吴大人给我请过来……”赵佑笑声歇下之后,让前来报信的那名官员留了下来,又让自己的近身太监去帮他找人,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若不想办法添把火,坐实萧梓修大不敬的罪名,他赵佑岂非枉为太子?
不说太子赵佑的算计和心事,但说赵祯,他从皇宫出来之后就去了鸿源商会,此时梓修下狱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他的马车刚刚到达鸿源商会门口,就见宋秋熠神色不宁的在门前走来走去,赵祯见状不由微微怔了一怔,不应该啊,消息这么快就传回来了?
他满目狐疑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宋秋熠听到马车的声音,抬目一望,正好看见赵祯从车上下来,心头一喜,两步迎了上去,可盯着车门看了半天,也没见梓修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王爷,梓修呢?”
“进去再说吧。”赵祯快速朝四周扫了一眼,拉着宋秋熠进了商会。
“二哥被皇帝关入天牢了!”来到客厅,待里面只有自己和宋秋熠两人的时候,赵祯才面色凝重的开口道了一句。
“什么?这好端端的,陛下为什么要将梓修打入大牢?”宋秋熠不由大惊失色。
“天子给二哥定的罪名是公然藐视天威,羞辱华颜公主,实际上就是二哥不愿尚公主。”赵祯微眯了下眼睛,目露寒意的开口,这皇帝想将华颜嫁给梓修,本身就是对他状元身份的一种羞辱,现梓修只是不愿取公主,皇帝就趋机将他下了大狱,说白了,皇帝这是对自己不满了,他不想看到自己势力渐大。
第三百零五章、萧楠的反应
“没什么不可能的,皇帝看你不顺眼,随便找个什么罪名就把你给收拾了,不过皇帝一时半会还不敢对二哥如何,师叔,我来找你,除了想亲口告诉你这件事之外,还希望你尽快赶回嵩县,将此事的事情原委告知姐姐。”赵祯目中浮出一丝冷笑,不无讥意的接口道。
“你姐姐她怀有身孕,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生了,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件事……”宋秋熠闻声眉头不由一皱,梓修让他这个时候离开,他不奇怪,他在商界虽有一定的影响力,可在这件事上,还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让他把这事告诉萧楠,他却觉得不妥。
“师叔,你要知道,这事咱们不说,也会有有心人刻意把消息传回去的,若由别人传回去,最后也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到时候不明真相的阿母她们听到传言,才真会急坏,至于姐姐,你放心,以她的智慧和见识,不管什么时候,她不会乱了分寸的。”赵祯一脸平静的道,对于萧楠,他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他相信这个女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在何种时刻,她都不会惊慌失措,之所以提前让宋秋熠回去传信,赵祯主要是担心林氏,怕没有一点准备下的林氏陡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承受不住打击,急坏了身体,只要萧楠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她自然有办法处理好一切。
“你说得对,大娘这孩子,不能用常规眼光来衡量,我明日就回去,梓修,就交给你了。”宋秋熠不是糊涂人,他略一沉吟,就想明白了其间的关节。
“放心吧,师叔,二哥在我心里,就是我的亲兄长,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赵祯笑了一笑,开口向宋秋熠保证。
交待完这件事后,赵祯就回到了自己的王府,他刚回来,已有段日子不在王府的朱大厨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把拦住赵祯:“王爷,听说新科状元被你老子给关进大牢了?”他对真宗没有任何好感,与赵祯说话的时候,只要说起宋真宗,通常都是以你老子相称,从来不称其为陛下。
“不错!”赵祯答道。
“你有什么打算?”朱大厨又问。
“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赵祯答道。
不说汴京这边的事,但说宋秋熠快马加鞭回到嵩县之后,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赶到了青孚镇的江家村,找到萧楠,将此事经过和萧楠详叙了一遍,萧楠此时已有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很大了,江靖轩辞了手头上所有的工作,安安心心的在家陪她待产。
宋秋熠过来的时候,他正在院中陪萧楠散步,听完宋秋熠的话后,靖轩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朝萧楠望了过去,只见萧楠双眉紧琐,一语不发,江靖轩生怕她心里难受,忍不住出言安慰了一句:“大娘,汴京有赵祯在,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师叔,你长途跋涉,累得够呛,先在这休息一日,关于梓修的事,就由我去告知我阿母罢。”萧楠摇了摇头,一脸平静的看着满面风尘的宋秋熠开口,她骤然听得梓修入了狱,心头的吃惊也是不小,可当她听完事情经过之后,反而放心了,汴京有赵祯和江阁老在,只要梓修没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她完全不担心他的性命。
倒是宋秋熠,现年已四十有六,他虽是宋裘飞的儿子,自小却对习武不感兴趣,说起功夫只不过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这年纪,虽不算大,却也不能和二三十的青壮年比,几百里路不停不歇的跋涉下来,定然累得不轻。
“大娘,你,你真的一点不担心?”宋秋熠瞧着她一脸平静的模样,若非早知萧楠和梓修姐弟间的感情,他都忍不住要怀疑萧楠是不是对梓修漠不关心了。
“不担心,我相信小祯!”萧楠一脸胸有成竹的笑答,宋秋熠……
第二日,待宋秋熠离开之后,萧楠与江靖轩一同来到萧宅,林氏看到大腹便便的萧楠,忍不住唠叨:“大娘啊,咱们家这条坡路有点陡,你这么大肚子,没事就不要往这跑了。”
“阿母,这么快你就开始嫌弃我了?”萧楠佯装不满的抱怨了一句,顿惹得林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雀隐则在一旁抿嘴轻笑,母女两人打趣了几句,进屋之后,萧楠缓了缓语气,将梓修在京城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梓修被下大狱了?”林氏听完之后,只觉脑子嗡嗡作响,面色发白,四肢发软,若非雀隐就站在身边一把将她扶住,只怕站都站不稳,不仅是她,雀隐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只是她到底是习武之人,人又年轻,承受能力较林氏更强一些,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梓修入京赶个考,就惹出了这么个祸事。
“阿母,雀隐,你们别担心,我此时来告诉你们,就是怕不久后,一些不靠谱的传言传回来吓着你们,咱们家梓修什么?8 乱裁环福艿辨饴恚獠皇亲铮矣形椿槠蓿砦驴谱丛粢怀咧校拖肴ヅ矢咧Γ遣胖档帽鹑瞬嗡槐荆裕忝遣挥门拢恍氚残脑诩业人俟榧纯伞!毕糸焓智崆崤牧伺乃堑募绨颍涣称骄驳某鲅园哺А?br /> “大娘,你,你不是安慰我们?要知道,他得罪的人可是公主和皇帝。”林氏听得一愣,有些不太相信的看向萧楠。
“公主和皇帝又怎么样?凡事都得讲个理字,咱们朝可没哪一条律法说皇帝就有权力强行拆散别人的姻缘。”萧楠眸光轻轻闪动了一下,接口道,当然,这两句话对一般人来讲,完全是废话,什么叫皇权?所谓皇权,就是可以随便决定别人命运和生死的东西,律法是用来约束其它人和巩固皇权的东西,和皇帝本家半毛钱关系没有!但她萧楠却不是那种随便由人来决定命运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自己选中的人。
“可是……”林氏不是目不识丁的愚妇,自是懂得皇权这两个字的份量,萧楠口中那冠免堂皇的理由并不能让她相信凭此可保梓修平安。
第三百零六章、阁老出手(上)
林氏瞧着萧楠那平静的目光,一颗惶然不安的心,就这样慢慢平静下来,对啊,她可以不相信皇帝老子,但她相信自己的女儿,虽然这话听上去毫无道理,但林氏心里真是这么想的,这些年来,她一次又一次的见证萧楠创造奇迹,这个女儿在她心里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大凡萧楠答应过她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这让她逐渐对萧楠产生了一种近乎盲从的信任。
不说萧楠一家人的心事,但说汴京城,自新科状元萧梓修被打进大狱的事传出去之后,各方反映不一,当朝权贵和同科仕子,兴灾乐祸者有之,惊愕莫明者有之,愤然不平之也有之,不过不管是出于哪种心态的,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选择了暂时沉默。
相较这些有权决定萧梓修命运的人而言,民间百姓对这件事的反应则要激烈得多,当朝重视人才,科考又是三年才一次,一次最多甄选三百进士,能通过科举渠道成为进士的人个个堪称万一挑一的人才,而普通百姓想要更改门楣,最大的希望,就是培养优秀子弟,让他们参加文武科考,一旦有人能够鱼跃龙门,金榜题名,那便是光宗耀祖的天大喜事。
而萧梓修的遭遇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人家昨日还是骑马游街,威风凛凛的状元郎,结果今日无端就成了阶下囚,还弄了个什么冒犯天颜的罪名,人家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受过诸多饱学鸿儒的悉心教诲,都中了状元,还能不懂得基本面圣礼节,怎能无端就冒犯了天颜呢?
当朝百姓识字率很高,见识远非往朝那些不开化的民众可比,大家可不相信一个既是小三元,又是大三元及第的状元公,刚刚被钦点为状元,就脑子进水,忘乎所以的跑去冲撞冒犯圣驾,大家想知道的是这状元公被下大狱的真正原因!
这事看似与他们关系不大,实际上却与每个人都惜惜相关,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大家想出头,想更改门庭,唯一的办法就是努力培养家里有天份的孩子,可谁也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孩子,考取功名之后,最后却如这新科状元一般,莫明其妙就下了大狱。
为此,萧梓修下狱的事传到市井之后,民意很快沸腾,不时便可看到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讨论:“你们说,这新科状元到底犯了什么事?怎的头天才被点为状元,次日就下了大狱呢?”
“谁知道呢,说是冒犯天颜,哎,这天家的事啊,复杂得紧,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好,省得为自己招来祸患。”有那保守谨慎的人一脸严肃,表示不希望大家多谈此事。
“话不能这么说,天家虽然贵不可言,却也要讲道理,要能服众吧?咱们大宋科考制度向来严明,能考上状元的无一不是国家栋梁,尤其是这一科的状元公,他既是小三元又是大三元,这样的人,若是不明不白的被打进大狱,岂不是要寒了天下学子的心?”此人此言一出,立即引来无数不服的反驳。
这样的对话在各大街小巷不断上演,一般情况,区区百姓是没有办法左右掌权者的决策的,但当这些百姓的意见空前统一,形成了如潮的民意时,任凭哪个时代的掌权者都不敢轻忽。
宋真宗怎么也没想到关于萧梓修一案,满堂文武还没什么反应,民间百姓的不满之声已呈沸腾之势,百姓们都如此?那么天下学子呢?还有与萧梓修同科的进士呢?就目前事态发展形式,若不能给萧梓修定一个让天下人心服口服的罪行,只怕会惹出不小的乱子!
宋真宗听到密卫传回来的消息后,气得浑身哆嗦,御案上的奏折被他扔了一地,这一切都是江阁老的错,若不是他入仕以来,一味提倡给天下百姓扫盲,尽可能的让天下人都能读书识字,都能懂得做人立世的道理,这些百姓怎能遇到一点事,就敢公然胡乱议论朝庭?
往朝百姓谁有这么大胆子?往朝帝王别说关押区区一个新科状元,即便是那几朝元老勋贵,皇帝说要灭人满门不也灭了?谁敢冒出来说一句废话?宋真宗越想越怒,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窝囊!这一刻的宋真宗,直恨不得立即就将那位权倾朝野,被天下人视若神明的阁老大人碎尸万断!吴恩静立在一旁,一声不吭,此时此刻,他只恨不得让自己变成隐形人。
好在真宗的愤怒没持续多久,萧梓修下狱的第三日开始,就不断有参他的奏折飞到了真宗的御案之上,到了第十日的时候,真宗的御案上已汇聚了数十本参萧梓修的拆子,这些奏折有参他大不敬的;有参他在洛阳书院读书依仗书院老师的喜爱,欺压同窗,害得人家破人亡的;有参他在外历游的时候调戏良家妇女,逼死无数孤儿寡母的;还有参他忤逆不孝,殴打祖叔的,等等……
总之一言,在这些奏折中,萧梓修就是一个大逆不道,无君无父,放浪形骸,六亲不认的狂悖之徒,按照这些奏折上的罪行,若都确认属实的话,萧梓修别说被打入大牢,直接拉出去斩首十回也够了。
宋真宗没有去管这些奏折的来历和它们的真实性,他只知道这些奏折一到,就解了他的围,别说让萧梓修坐实所有罪名,只要有一两样罪行能找到证据,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皇城之南的阁老府中,江阁老身着青色儒衫,一脸悠然自得的坐在花园的亭榭中品茶赏花,一壶茶差不多喝了一半的时候,忠仆老胡悄然走了过来:“老爷,东边出手了!”大概是很少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嘶哑。
“出手了好,我原本还担心他们太沉得住气,对了,这段时间,寿春郡王有来找过我吗?”江阁老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这才一脸随意的接口。
第三百零七章、江阁老出手(中)
身为一个臣子说这样的话,实有几分大逆不道,不过老胡对此显然丝毫不觉意外,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波动,静静站在江阁老身旁,一语不发,江阁老转头看了他一眼,心头忽然生出一丝捉狭之意,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老胡,你觉得萧家娘子如何?”
“我看不透她!”老胡显然没想到江阁老口中突然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由怔了一怔,随后拧眉回想关于萧楠这个人的信息,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看不透就对了,老胡,今日是三月二十八了吧,走,咱们去外面转转。”江阁老闻声笑了起来,随后起身,抬步往外行去。
他今年虽已六十有三,平日除了出远门和上朝之外,基本不坐车,也不骑马,他喜欢徒步行走,用他的话说,人生来有两条腿就是用来走路的,只要你的腿没残没废,你就不应该荒废上苍赐给你这个美好礼物,只要天不下雨,时间不会紧得出不了门,他基本每日都会抽出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外出四处行走散步。
走得多的时候,一天会走十几二十里,走得少的时候,一天也要走上五六里,对此,老胡早已司空见惯,他什么也没说,静静的陪着江阁老,与他一同朝外行去,两人从阁老府出来,转了两个弯,通过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道,慢慢来到了西南城区的市井之中。
江阁老的名声虽然天下无人不知,可知道他相貌的人却不多,他走在接踵摩肩的市井街道上,在别人的眼里,亦不过是个相貌气质比较出众的老人罢了,老胡就像他的影子一般,始终跟随在离他约有两步之遥的位置上。
“那新科状元被关了这么久,还没有个说法吗?”两人转过一条集市的时候,听见几个手里活计不忙的小贩不时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新科状元的事。
“今天是三月二十八,再过两日就是大朝会了,或许官家会在那一日与朝臣们一起公开讨论此案吧。”离他们不远的一个算卦的先生顺口接了一句。
“真不懂当今官家是怎么想的,连个具体罪名都没有,就把人家堂堂新科状元郎给扔到大狱里去了,这两年啊,京里是越来越不太平啰。”一个卖篾编的小贩边摆弄着手里的活计,边摇头感慨,江阁老慢悠悠的从他们身旁走过,听着这样的对话,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温和从容了。
在这封建王朝中,即便是天子做了什么不合理的事,普通市井百姓亦敢公开讨论和发表自己的意见,这大概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他莫明来到了这个时代,又选择了入仕,所谋的绝不仅仅是他江氏一门的富贵。
这世上人有万千,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有人终其一生,都在为名利不惜一切,也有人终其一生,追求的是世间太平,律法公正,他们希望,只要是人,不论贵贱,都不该忘记自己做为人的基本权力和尊严,相较而言,后者要比前者难上千百倍。
有这种宏愿的人,如果没有远超这方世界生灵的智慧和手段,中途又没有被现实同化,最终的结局基本只能以悲剧收场,自私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质,一个一心追求世间公正太平的人,他除了忠于自己的理想之外不会忠于任何一个人或势力,不仅如此,还会触犯无数人的利益,这样的人,要么早早被人弄死了,要么被人当成傻子,在世人的嘲笑和白眼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