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乔捕头与裘帮主谈完事后,确是与我一同从庄里出来的,不过同行的不只我与他两人,其中还有裘帮主,出了青蛟山庄之后,我回了国子监,乔捕头则与裘帮主一同离去,之后我们俩根本没有再见过面,我在青蛟山庄》的一言一行,有裘帮主和赵掌柜可以做证,回到国子监后的行踪,国子监很多同窗可以作证,各位大人若是对我的话有所怀疑,可派人前去洛阳核实!”梓修淡淡扫了乔捕头一言,不徐不疾的接口。
“用不着去洛阳核实,赵掌柜听说状元公的案子之后,日前已来京都,此时正与杨三公子一同在外等候传证。”萧梓修的话音落下之后,钱惟演尚未接口,江阁老的声音已响了起来。
他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一呆,最后还是钱惟演反应最快,立即着人传唤证人,不一会儿,杨三郎便与一个风华极盛的女子一同走进了公堂,此女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风华之盛,整个京都找不出几个能与之相较之人。
钱惟演看和在场的许多官员看到此女的时候,神色微微一变,除了江阁老之外,大家不跃而同的从坐位上站了起来,齐齐朝此女揖拳行礼:“见过荣郡主!”此女正是《云胡清斋》的掌柜赵六,也是太宗胞弟赵光赞的女儿,当年极得太宗宠爱,被太宗赐以荣字封号。
第三百一十三章、出狱
“大家不必拘礼,我久不在京都,做惯了闲云野鹤,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今日回来,则是以证人的身份,大家不必把我当成什么郡主。”荣郡子微微一笑,开口道。
“赵六见过老师。”说完这句话后,她走到江阁老面前,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礼,荣郡主看上去虽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实际年纪已四十有二,她少年多慧,得了江阁老的青眼,十二岁开始就拜了当时尚是户部侍郎的江阁老为师,是江阁老为座下仅有的两名入室弟子之一。
“公堂之上,不必讲这些,钱大人,既然证人都齐了,继续审案吧。”江阁老摆了摆手,将目光转到钱惟演身上。
“杨三郎,你做为本案的重点证人,请你将去年十月十八那一日所见所闻详叙一遍。”钱惟演经江阁老这么一提醒,立即轻咳一声,重新坐到自己的席位上,将目光移到随荣郡主一同进来的杨家三郎身上,此人正是十多年前,与萧楠和宋诺从信阳到洛阳的船上产生过摩擦的杨三郎,当年他才是二十出头的青年,现则已过了而立而年。
杨三郎自从听到荣郡主也是本案的证人,并且是来给萧梓修作证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处于一种莫明的惶恐之中,可现在的处境已经骑虎难下,想再反悔已是来不及,听得钱惟演的问话,他微吸了口气,强行压住心头的不安,缓缓开口道:“当日,我有事从《青蛟山庄》路过,通过《青蛟山庄》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新科状元与乔捕头说笑着从里面出来,当时随他们出来的还有一个人,不过那人我不认识,不知他是何许人……”
杨三郎简单将自己当时所见情况复叙了一遍,一开始他本没打算说还有其它人随萧梓修乔捕头一起同行的,可在看到荣郡主之后,他不敢再隐瞒,只能实话实话。
“杨三郎,你现在的证词与你和洛阳查案官员提供的证词有些出入,当时,你说你看见状元公出来之后,就随乔捕头一同离去,最后去了何处,你不得而知,现在则说,他们三人出来之后,很快分为二路,状元公往国子监的方向走了,乔捕头则与那名你不认识的汉子一同离去,你能否告诉我,你的证词前后为何会有这么大出入吗?”钱惟演看了杨三郎一眼,道。
“我,我本与新科状元有些嫌隙,再加上当日确亲眼看见他与乔捕头一同从《青蛟山庄》出来,后案件事发之后,又听得乔捕头说新科状元是指使人,我,我鬼使神差的就添油加醋的多说了几句。”杨三郎面色微微一白,一脸不自在的开口道。
他这话说得很聪明,坦然承认自己确带了一点挟私报复的心事,可他的证词却又不能说是伪证,必竟萧梓修确实是与乔捕头一同从《青蛟山庄》出来的,为此,即便最后证明萧梓修无罪,他最多也就是被衙门警告斥责几句,并不会构成恶意诽谤罪。
“荣郡主,麻烦你将新科状元萧梓修如何到《青蛟山庄》,以及到了《青蛟山庄》之后的一切详情,向我们复叙一扁。”钱惟演看了杨三郎一眼,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却是将视线转到了赵六身上。
“大家想必都知道,新科状元一家与寿春郡王的关系不一般,寿春郡王自小流落民间,被新科状元一家扶养长大,我这个做姑姑的知道这件事之后,对萧家人是十分感激的,再加上很多年前,我便与新科状元的姐姐一见如故,是朋友,三年前,新科状元中举的时候,我曾去过他们家贺喜,为此,与新科状元的关系并不陌生。”
“去年十月十八,我正想找萧家大娘有点事,却在这时候新科状元到了洛阳,我就把他找了过来,让他帮我带个信回去给他姐姐,《青蛟山庄》是我当年刚到洛阳的时候买下的庄子,只是后来我大多时间在嵩县的《云胡清斋》,这庄子就交给裘震帮我看管。”
“我每次到洛阳的时候,大半时间都在《青蛟山庄》歇脚,那一日约新科状元过去,自然也在《青蛟山庄》,当时我们谈完正事后,萧状元想告辞,我看时间不早,就想留在他此吃午饭,却在这时候,听得护卫来报,洛阳城的乔捕头过来找裘震,我与乔捕头并不相熟,就避进了里屋。”
“乔捕头找裘震说的是城中治安之中,要求裘震将青蛟帮的帮众管理严一些,让他们少惹事,裘震与乔捕头打交道不少,两人很熟悉,新科状元因与乔捕头不熟,和裘震也是头一回相见,原本是要避开的,结果他们俩人都说是并非什么大事,不需回避,就这样,乔捕和裘震在谈事,他则一声未吭的坐在客厅喝茶……”
“裘震和乔捕头聊完之后,有事要一起离开,裘震走了,新科状元大概是觉得他一个男子,留在这里吃午饭不太合适,就跟他们一起走了,我并没有送他们出门,他们出去之后的事我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庄内,萧状元和乔捕头话都没说过两句,以他们俩人的交情,乔捕头会受他的指使杀人的可能性极低。”荣郡主迎着众的视线,不疾不缓的开口道。
有了宋郡主的证词,后续两日,钱惟演又派了专人前往洛阳查证萧梓修回到国子监之后的行踪,查出萧梓修只在国子监逗留了三日,在此期间,确没有与乔捕头会过面,这章谋杀案自然与他无关,乔捕头行凶杀人不说,又故意陷害新科状元,罪加一等,杨三郎挟私报复,故意诱导查案人员的思维,被斥责。
两案审完之后的宗卷,由钱惟演、江阁老和吕夷简三人共同呈与皇帝,皇帝看完之后,沉默了许久,终宣布萧梓修无罪释放,梓修从大理寺的牢房出来的时候,赵祯在外面等着他,梓修随他一同回到寿春王府,将自己彻底清洗干净后,特意去了阁老府,向江阁老致谢。
“萧大人,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姐姐吧,这一切证据,都是你的姐姐在开审之前,送到老夫手上的。”江阁老听完他的来意后,轻轻挼了轻颌下的几缕美须,笑着开口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人心
话说萧楠在听得宋秋熠传回来的消息之后,心里已经料到会有人趋机拿他们与萧长河断绝关系一事做文章,为此,她抢在太子发难之前,让里正将放在村族堂保存的文书拿了出来,并请里正与她一同去镇上,与镇长呈明事情因果,让镇长在上面盖了镇印,再让江清轩拿到县里盖上官印,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
梓修下狱的事传回青孚镇的时候,文书已经被送走,此事除了萧楠,里正和镇长几人知道之外,其它人对此毫不知情,以里正与萧家的关系,他自不可能对外讲,而镇长刚经手了这件事,为了不自打嘴巴,他的嘴也闭得很紧。
为此,王启派下来的探子除了得知萧楠姐弟与萧长河一家人的关系不睦之外,其它的什么也没查到,关于萧楠与萧长河断绝亲属关系的事也是从萧菊云口中得知,正因为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都闭口不言,其它人想说的人,却什么也不知道,王启这边的人所探得的一切消息都是萧菊云父女一家之言,双方对事情真相的了解完全不对等,萧楠这边是有备出手,太子那边是盲目偏听,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至于周衍与付春瑶之事,这两人去年的死讯萧楠也是听说过的,她一开始倒是没预料到有人会利用这件事对付梓修,毕竟梓修和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没有,好在她上辈子见识过无数风浪和阴谋诡计,梓修出事之后,她便知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太子绝不会善干罢休。
她不知道对方会从哪方面下手,却知对方要找毛病多半会从梓修长时间生活的地方着手,梓修长期生活的地方一共只有三个,一个家里,一个是嵩县,一个是洛阳,家里和青孚镇这一块,萧楠自己就能控制,嵩县和洛阳,她只能叮嘱鸿威镖局和宋秋熠帮忙留意。
果不其然,梓修入狱不到一周,就听得洛阳衙门传出消息,今年二月底刚破的周衍与付春瑶被害案的凶手供出梓修才是真正的主谋,萧梓一急之下,顾不得自己大腹便便,亲自赶到了洛阳,利用千门的消息,得知去年十月十八,赵六约见过梓修,她立即找到赵六……
不过这一切虽是萧楠在奔波,若没有江阁这尊大神相助,赵六愿站出来为萧梓修作证的可能微乎其微,萧楠姐弟与萧长河断绝关系的文书能不能递进大理寺手中也两说,或者说递上去了,没有江阁老坐镇,人家会不会秉公判决,谁也说不清楚,总之而言,梓修能安然无恙从牢中出来,其中关健人物仍是江阁老。
梓修被关进大牢的这段时间,林氏和林秀才夫妇却是遭了大罪,梓修下狱后的第五日,这事就传回了青孚镇,传回青孚镇的故事版本是这样的:新科状元萧梓修德行不修,一朝得志就忘乎所以,琼林宴的晚上,趋着喝了些酒,竟企图对公主无礼,被宫卫拦住,打入大牢……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年有多少人羡慕嫉妒萧家,现就有多少人讥讽奚落萧家,萧楠倒无所谓,她心性之强大远非一般人能比,区区流言蜚语对她造不成干扰,可林氏却是受不了,这流言根本是子虚乌有的污蔑,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听不下去,要与人理论。
可林氏性情温婉,论嘴皮子哪里是那些尖酸刻薄,又喜欢八卦的妇人们的对手,她不与人争辩还好,这一争,立即被人围攻:“你儿子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怎么刚中了状元,就被皇帝打进了大狱,我看呐,他这些年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的谦谦君子的风度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就是一个人品鄙劣的龌龊之徒……”
这些人以前畏惧于萧楠的强势手段,心里即便再嫉妒萧家,也不敢说什么过份的话,现在不一样了,萧梓修被皇帝打进了大牢,一个不好,萧家满门都要受其牵累,他们还怕什么,你萧大娘再厉害,还斗得过皇家不成?
林氏出去与人辩驳了两回之后,就被气病了,回来躺在家里出不了门,好了只要不出门,桑榆村倒是没有什么人说长道短,这些年桑榆村诸人没少受萧楠一家的好处,大多数人家对萧楠是极为感激的,现关于梓修的传言虽说得极为难听,可梓修?0 夂⒆邮谴蠹掖有】醋懦ご蟮模膊幌嘈潘娓傻贸龃陨系哪切┦吕础?br /> 萧楠和江靖轩忙于为梓事的事奔波,也没时间来安抚林氏,还好林氏也不是那拎不清的人,她刚听到传言的时候,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急怒攻心,忍不住跑出去与人争辨几句,结果等她被人气倒了,在家里躺了两天,再加上有雀隐和上乔子岳一家跟着开导,她终慢慢想通了,大娘已经说了,梓修不会有事,那孩子就一定不会有事。
我实犯不着这个时候跑出去与人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利,大娘现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在四处为梓修的事奔波,我这个做母亲的,非但帮不上忙,若还扯她的后腿……
受到攻击的不只林氏,林秀才一家就住在青孚镇,他们遭受的讥讽和嘲讽远比林氏多,林秀才老练豁达,倒是没把这谣言奚落当回事,萧楠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日就特意到林家和他讲过此事,让他不必担心,林秀才对萧楠的信任比林氏还要高几分,为此,几日后的谣言传到青孚镇的时候,无论别人说得有多难听,他都表现得很平静,既不急躁反驳,也不生气。
不过他能保持这样的平静,王氏却不行,她和林氏一样,听得这个谣言之后就炸了,立即冲出去与人理论,结果可想而知,她很快就被气病了,若仅仅如此也就算了,王氏病倒没多久,随着儿子在任的二媳妇卫氏不知从哪也听到了这消息,她不辞劳苦的赶回来。
“父亲,婆母,依我之见,咱们林家要尽快想办法,在萧梓修的判决结果下来之后,和三妹一家人断绝关系……”卫氏赶回来之后,对林秀才夫妇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滚,你立即给我滚出去,你们怕牵连,没关系,我这就给你们写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写完之后,我按上手印,你拿到衙门去,若梓修的事真牵连到了林家,也不会牵连到你夫妇。”一直表现得极为平静的林秀才终于被气倒了,他哆哆嗦嗦的指着卫士开口……
第三百一十五章、荣归
萧楠处理好洛阳的事赶回来的时候发现林秀才夫妇都被气病了,不由大吃一惊,林秀才现年已七十有三,王氏比林秀才小了五岁,也有六十八了,他们这年纪的人根本受不得大刺激,萧楠以为两老都是被外面的流言蜚语给气病的,心头内疚之极。
“外祖,外婆,梓修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最多再过半个月,他就能安然无恙、以状元之身,风风光光的回来了,到时候,所有的谣言自然不攻而破。”萧楠坐在两老床前,分别握住两老的手,轻声安抚,林秀才被卫氏气病之后,林家人就将两老放在同一个房间,以便照顾。
这时候梓修入狱已有十日,据萧楠打探到的消息,关于他的案子候审大概就在下一个大朝会,也就是四月初一,据保守估计,梓修最多还会在狱呆十天左右,他出狱之后,自然很快就回来,等他安然归来,所有的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
“大娘,我们林家对不起贞娘,对不起你们姐弟。”王氏听得萧楠的话后,灰暗的眸子顿时亮了几分,林秀才却没什么反应,他双目无神的望着屋顶,足足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目中竟是缓缓流下了两行老泪,随后闭上眼睛,一脸悲伤的开口。
林秀才此刻的心情真真难受之极,外孙突然入狱,自家这个外孙女,顶着一个马上就要生的肚子,四处奔波,而自己这个外家的人,非但帮不上她什么忙,老二林泽煜一家还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捅刀子,林秀才一想到这里,一颗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一般。
萧楠听得一愣,感情林秀才被气成这样不是因为外面的流言?她有心再问两句,林秀才却是双目紧闭,再也不肯开口,后经另一张床上的王氏的解释,萧楠才明白,王氏确是被外面的流言蜚语给气倒的,至于林秀才,则是被卫氏给气成这样的。
萧楠瞧了瞧王氏,又看了看林秀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外祖,外婆,趋吉避害是人的本性,二舅和二舅母如此作为,也是担心林家受牵连,我,不怪他们,真的,你们不要为此伤心,要尽快好起来,不然,再过十天半个月的,梓修就要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若看到两老都因为他而躺在庆上,心里不定多难受呢……”
“大娘!”萧楠此言一出,王氏顿时流下泪来,她紧紧握住萧楠的手,呜咽着轻唤了一句,她最担心的是萧楠知道此事之后,彻底与林泽煜一家决裂,老二一家有再多不是,那也是她的亲骨肉,对于一个普通的母亲而言,无论这个儿子好不好,她都很难做到对其绝情绝义。
萧楠也是马上就要做母亲的人,多少能理解王氏的心情,她轻轻的拍着王氏的手,没再多说什么,直到将两老的情绪安抚得差不多了,才从他们的房间走出来,她是真的不怪林泽煜一家人,趋吉避害是人的本性,以这两人的性格,会在这时候站出来要求林家与萧家断绝关系,没什么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