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景弘帝甩袖,擦去手指的粉末,让太医进来核实,“与溪贵人佛珠中的粉末相同,是曼陀罗香”,太医禀道。
“太医,曼陀罗香是何?为何会藏在母妃佛珠中?”,周池羽问道,“禀公主殿下,佩曼陀罗香在身,已使人精神恍惚、萎顿”,太医答道,
“父皇!究竟是何人在母妃佩的佛珠里藏了曼陀罗香,害死母妃?!!”,周池羽脸色骤变,急促喘息两声,激动的出声问道,她死死盯着佛珠,身形一晃,竟晕厥过去。
“殿下!”,宫女失声唤道,太医忙的把脉,道,“殿下奔波劳累,一时情绪激动,而至昏厥”,景弘帝低头望着周池羽的脸,依稀间想起了梅妃,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第32章 真相
凝容殿
薛贵妃伫立窗前,神色焦灼,手里无意识的扯着丝绢,直到一道黑影闪进了殿里,轻声道,“娘娘,失利了”,“啊!”,薛贵妃低呼声,退后两步,恼羞成怒道,“那群废物!”,
“那人身边有侍卫,还有两个高手,只吃了点小亏,失手的人服毒自尽,没有留下活口”,那人躬身禀道,
薛贵妃稍微松了口气,说道,“本宫的手谕可有交给三皇子?”,“皇子已在赶回京城的路上,这两日应会抵达”,
薛贵妃缓了神色,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尽快离开”,“是”,那人应道,身影一闪,消失在窗前。
薛贵妃神色不定,来回踱着步,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贵妃娘娘,皇上驾到”,宫女推门说话,突兀的声音,把薛贵妃吓了跳,露出惊慌之色,随即恼怒的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斥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宫女委屈地捂着脸,低头退下。
薛贵妃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情,缓缓走出去相迎,早已是嫣然浅笑道,“臣妾参见皇上”,
景弘帝沉着脸,眼底发青,面容疲倦,自溪贵人殁后,他几乎没有睡踏实过。溪贵人临死的惨样、当年风华绝代的梅妃倩影,受尽冷落、憔悴的病态,都在他眼前不断闪动着。
李承前斟茶奉上,景弘帝抿了口茶,命李承前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串完整的佛珠,还有十数颗散落的佛珠,冷冷朝着薛贵妃说道,“说罢!给朕好好说说,你都做过些什么!”。
薛贵妃眼皮扫过佛珠,盈盈拜倒,“不知皇上要臣妾说些什么?”,景弘帝把茶盏重重放在案上,道,“朕倒要问问你,为何两串佛珠里都藏有曼陀罗香?!薛凝容!你居心叵测啊!!”,
薛贵妃跪倒在地,磕头道,“当年皇上所赐的奇檀木,只能雕琢出一串佛珠,如今有两串一模一样的奇檀佛珠,恐怕奇檀木并非世间难寻,有一就有二……”,
景弘帝不耐的挥手,李承前捧着一本泛黄的旧册子,恭敬走到身前,“李承前,念!”,景弘帝说道,李承前高声念出,“景历十一年,腊冬,梅妃生辰,收薛妃贺礼,奇檀佛珠一串、珊瑚白玉腰带……”,
“如今,你可有何话可说?!”,景弘帝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有薛贵妃知道,他越是平静的表面下,越是汹涌勃发的怒意。
“皇上,奇檀佛珠乃臣妾父亲命人而制,并赠予臣妾,定不会置其香而害臣妾,臣妾揣测,恐怕是有居心叵测之人,在臣妾赠珠后,动了手脚,想陷害臣妾,望圣上明察,还臣妾一个公道”,薛贵妃条理清晰的一一辩道。
口说无凭,捉贼拿赃,仅凭一串佛珠便要定薛贵妃的罪,恐怕只会招致薛家不满,难以说服朝中内外。
景弘帝沉吟不语,抚着手上的扳指,轻轻转动着,李承前弓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景弘帝颔首道,“宣!”,李承前吩咐小太监,道,“宣荣翠环进殿!”。
薛贵妃从没听过此人,咬紧牙关,跪在地上,双眸盈盈泛泪,望着景弘帝,而他却视而不见,满是倦怠和憔悴的脸上,饱含悲伤、怒意。
薛贵妃衣袖里的指甲掐进了掌心,梅妃、梅妃,那个贵人死了倒罢,竟牵扯出皇上最为挂念的梅妃,真是该死。
李承前躬身说道,“皇上命奴才去查佛珠由来时,说也巧,得到当年曾服侍过梅妃的荣姑姑的消息,自梅妃殁后,她便出了宫。奴才心想荣姑姑是梅妃身边的人,想是见过奇檀佛珠的,便亲自去了,谁知……”,
李承前话没说完,就见一个上了年纪,衣着朴素的女子走进殿来,跪下作福,举止有度,看的出曾在宫里呆过,
“奴婢叩见皇上”,荣翠环行了大礼,余光里见着宫女扶起的薛贵妃,竟目露恨意,泪水滑落,口中低呼,“求皇上为梅妃娘娘讨回公道!”,
“起来说话”,景弘帝见着昔日梅妃身边的宫女,不禁感慨,“朕记得当初见你时,尚是跟在梅妃身旁的小丫头,眨眼间青丝染霜,都这些年了”,
荣翠环抬袖抹泪,泣声道,“奴婢从没想过此生能再见到皇上,娘娘死的冤枉,求皇上给娘娘做主”,
景弘帝道,“当年的事,你可知情,只管说来”,荣翠环答道,“奴婢当年并不知情……”,冷眼旁观的薛贵妃,嘴角勾出嘲讽的笑意,却听荣翠环接着道,“不过奴婢当年救下一人,她是知情的,只是……”,
“竟是知情,为何不宣?”,景弘帝皱眉,斜睨着李承前,“皇上,此人身体残缺,奴才惶恐,怕惊了皇上”,李承前答道。
“天子圣威,有何所惧,宣!”,景弘帝道,李承前忙吩咐把人抬进来,薛贵妃冷笑嘲讽的脸,在见到来人,竟是大惊,掩饰地低下头,早是脸色苍白,转念间,勉强稳住心神。
来人坐在抬椅上,露出衣袖的双手枯瘦、萎缩,形容枯槁,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睛,自进殿后,就死死盯着薛贵妃,嘴角抽动着,神情颇为激动,咿呀低呼,竟是缺少一截舌头!
景弘帝一惊,后背微仰,面色不虞,只道,“四肢残缺,绞舌之刑,手不能写,口不能言,宣其进殿有何用?!”,
李承前忙的跪下,太监把那人从椅中扶起,作势要其跪趴在地,景弘帝摆手道,“免了,念其身有残障,赐座”。
薛贵妃勾起嘴角,眼尾扫了李承前,道,“莫非你二人蓄意戏弄皇上,惊了圣颜,该当何罪!”,“奴婢不敢!”,荣翠环说道,语气竟是出乎意料的镇定。
见荣翠华从容应道,不卑不吭,让薛贵妃微讶,眼眸微闪,仿佛忆起什么,正要开口,就听见一个如幼童般尖细的声音,凭空诡异的响彻在殿中,声声清脆,“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弘帝眉头一跳,上下打量,见那人枯瘦的身子,在椅中缩成一团,低下头,嘴唇紧闭,却有声音发出,道,“奴婢叫碧儿,年幼卖艺时学过腹语,后来随贵妃娘娘入宫,在凝容殿服侍……”,
“贱婢住嘴!”,薛贵妃脱口斥道,脸色剧变,失了往日的仪态,急急朝着景弘帝道,“皇上,这奴才当日秽乱宫闱,与人私通,给臣妾略施惩戒后逐出宫去,如今竟千方百计想入宫来诋毁臣妾,皇上不可信她只字片语!!来人!把她拖下去!!”,
碧儿干枯的眼里,渗出泪水,腹语尖细、微颤着,说道,“奴婢犯错,受此重罚,并无半句怨言。可奴婢苟且偷生,只为了报荣姑姑的救命之恩,替含冤而死的梅妃讨回公道,让恶人得其所报!!”。
言语哀婉,双唇紧闭,尖细的腹语,凭空响在殿中,让人不寒而栗,薛贵妃的脸色都变了又变,仓皇的看向景弘帝,略急切的道,“此人胡言乱语,给本宫拖下去!”,
“都退下!碧儿,你且一一道来!”,景弘帝制止了上前的太监,微冷的看了眼薛贵妃,端起茶盏,凝视着杯中的青芽碧水,又放下茶盏,抚弄着指间的扳指,心事重重。
“当年,梅妃怀有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受尽恩宠,而宫中传言皇上金口已开,在梅妃诞下龙脉后,晋封为贵妃娘娘。奴婢父亲是薛家的家奴,随薛妃嫁入宫中,是薛妃的陪嫁丫鬟”,碧儿缓缓道来,
薛贵妃神色不安,正要开口训斥她,给景弘帝凌厉的眼神摄住,只好闭口不言。
“临近腊冬,梅妃生辰,皇上在梅林办了盛大的宴席,万树梅花,灼灼齐放,玲珑琉璃,……”,
景弘帝陷入了那年的思绪,为了迎接梅妃的生辰和即将诞下的孩儿,在梅林中,琉璃饰出变幻的五彩花瓣,数十只纯白的仙鹤翩然起舞,梅花灼灼,香飘四溢,其华耀目,却不敌梅妃回眸的那一抹嫣然浅笑。
“薛妃领奴婢到荒僻的偏殿,自书架暗格中取出奇檀佛珠,并吩咐奴婢不可打开,只在梅妃生辰那日作贺礼送去。奴婢知奇檀佛珠价值不菲,却被束之高阁,多嘴问了薛妃,遭到薛妃的斥责”,
“荒谬!岂能信你一人所言!”,薛贵妃终是忍不住斥道,碧儿瑟缩了下,望向景弘帝,见他点头,方继续说道,“梅妃诞下公主后,精神不振,尤在公主出宫后,更是思念成疾,所以……”,
“所以如何?”,景弘帝问道,碧儿低头道,“薛妃知奴婢会口技,寻机去梅苑,特意支开梅妃的宫女,让奴婢躲在窗外,学,学……”,碧儿似是有所忌惮,不敢再说话,
“说下去!”,景弘帝的手停在扳指上,厉声道,碧儿颤了下,硬着头皮说道,“让奴婢躲在窗外,学婴儿啼哭声,梅妃本就思子心切,听之更是心神不宁,疑神疑鬼……常说公主回来了……宫女以为梅妃患了癔症,惊慌失措,却不敢禀……”。
第33章 出事
啪的一声,景弘帝摔了手中茶盏,满脸怒容,碧儿纤细的声音,哀哀道,“奴婢不忍,几番恳求薛妃放手。薛妃见奴婢屡屡推诿,索性直言她所赠的奇檀佛珠,内有曼陀罗,梅妃迟早精气衰竭,郁郁而终。他日,得贵妃之位如囊中取物。要奴婢想清楚,是要忠心还是违背于她。
薛妃威逼利诱,以奴婢一家性命要挟,奴婢鬼迷心窍,犯下滔天大错!时日渐长,薛妃命奴婢学稚子的悲泣声、唤母声、声声催泪,牵肠挂肚,梅妃终日以泪洗面,精神愈发不济,而后郁积成疾,香消玉损”。
景弘帝赫然起身,大步走到薛贵妃面前,重重扇了她一耳光,怒然道,“朕竟没看出你心肠如此歹毒!!”,
“皇上听信贱婢一面之词,便要治臣妾的罪!臣妾不甘!!”,薛贵妃早已面色如土,如强弩之末的哀声辩道,
可景弘帝听若罔闻,脸上满是愤怒和痛苦的神色,些许几不可闻的梅香,从窗棂里飘进,景弘帝缓缓念道,“薛氏之女,心肠歹毒,残害梅妃,今废其妃位,褫夺封号…”,
薛贵妃闻言,惊的浑身颤抖,匍匐在地,声音又尖又高的叫道,“皇上,不可听信旁人污蔑臣妾,臣妾是被冤枉的……”,
“这些年你在后宫的那些手段,真以为朕不知情吗?!朕看在薛氏的份上,容忍你,可你断不该用如此下作手段,残害梅妃!今终自食恶果……”,景弘帝示意李承前,再要开口宣旨,
“三殿下,皇上有旨,不可擅闯……”,外面有太监9 急急劝说,“让开!母妃!”,周越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焦虑、急迫,“儿臣求见父皇”,
薛贵妃戚戚然的望向那边,朝着周越伸出手臂,哀声道,“越儿,我的孩儿……”,
周越径直冲到殿里,紧紧挨着薛贵妃跪下,扶着她的手,磕头道,“儿臣为父皇在西蜀冲锋杀敌,征得数座城池,不知母妃所犯何错?母妃这些年治理后宫,尽心侍奉,求父皇宽恕其错!”。
“越儿,你先出去!”,景弘帝并不看周越,厉声道,“儿臣……”,周越还要开口,“不要违抗朕的旨意!”,景弘帝缓缓说道,字字愠怒,他少有脾气发作,一旦发怒,非同小可,
“儿臣不敢”,周越磕完头,劝慰的看了眼薛贵妃,迟疑着,转身往外退去。
景弘帝看着薛贵妃,长叹了口气,道,“即日起,禁足凝容殿,日后非诏不得踏出一步!”,说毕,拂袖而去,薛贵妃瘫坐在地,面露死灰。
次日,薛贵和率众臣为薛贵妃求情,惹得景弘帝龙颜大怒,不可再提。
宫中争斗不息时,西北驻守的沣营出了大事,因与羯族交接,数十年来有军队驻屯边境,地处险要,而屡屡犯难的羯族,性情凶残,生啖血肉,故沣营的粮饷一直比别的大营优厚。
隆冬之时,正是羯族缺少食物的季节,频频来犯,手段狠辣,战亡的兵士,竟遭其刮骨削肉,落入腹中,不得安葬黄土。
这两年来,沣州城主薛飞以天旱收成不好之由,减其大营虚废粮银,军备物资皆是削减,惹得将士心生不满。
军中粮食紧缺,将士们饥不饱腹,武器残破,铠甲陈旧,几场败仗后,纷纷生了怯意,想要退守沣州城。
而薛飞遣亲信至军营驻守之地的衔县,连同知县薛番,下令沣营将士死守衔县,不可退。
外有猛虎入侵,内削粮银马兵,将士们内忧外患,闻声作乱以抗薛飞之意,却遭知县薛番刑求为首校令,将其杖刑处死。
当下,沣营将兵心生怨怒,群起为乱,杀薛番,斩首挂于木柱之上,日日以箭射之。
而后,沣营撤离驻扎军营的衔县,退至沣州城,杀其守卫,紧闭城门,斩首城主薛飞,把其财产搜刮一空,并大开粮仓,把沣州城闹的乌烟瘴气。
消息一传到京城中,全朝震惊!!尤以苏之年、苏暮寒为甚!!
只因皇上亲封的左思谏,苏家上下最为疼爱的千金,苏沐雪,尚留在大乱的沣州城中!
乱军知薛氏在朝中势力独大,此举一连斩杀薛飞、薛番,定是砍头的罪,但若不作乱,同样会战死在羯族手里,留不了全尸,倒不如在临死前,吃顿饱饭,饮酒作乐。
周池羽从昏厥醒来后,就一直不见景弘帝,她养了三日的伤,勉强下榻,却收到华玉的信,称华衣回京了。
周池羽心中一惊,脸色阴霾……
圣旨传到沣州,令周池羽即刻回京时,沣州城克扣朝廷秋粮之事,尚未水落石出,苏沐雪执意留在沣州,于是,周池羽把华衣留下,负责苏沐雪的安危。
而此刻,苏沐雪人尚在沣州,华衣,独自回京了!
华玉、华衣匆匆进宫,就见到脸色苍白的周池羽,站在梅树下,略带稚气的脸上,满是冷然的凛冽,带着怒气的问道,“究竟发生何事?!本宫让你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殿下,是苏大人,命令我……呃,华衣,不,小人……回来的……”,华衣不规矩的作了个福,别扭地说道,
“宫里规矩就免了,把事由一一道来”,周池羽冷冷看她,华衣取下包袱,取出几本牛皮封着的册子,呈给周池羽,道,“公主离开没多久,沣州城大乱,乱军将士抄了城主薛飞的家,发现其藏在密室里的账册,里面记录今年克扣的秋粮数目,各州、府、县私分秋粮的官员,还有向朝中官员贿赂的金额……”,
周池羽接过册子翻看着,官员名字列列在录,贿赂数目详尽,竟以户部侍郎为首,连户部尚书薛贵和皆牵连在内,另一本册子里记录了军备物资的分刮。
“枉父皇对薛氏一族委以重任,竟结党营私,克扣秋粮和军备”,周池羽眉梢微扬,把册子悉数装到书匣中,提着正要匆匆往外走去,突然顿住脚步,道,“这些册子你从何处得到的?”,
“是苏大人给华衣的,命华衣马不停蹄回京,交到公主手上”,华衣老实答道,委屈的看了周池羽一眼,表明并非她擅自回来,
“那她又是如何得到的?”,周池羽在问话的同时,似乎想到了,有些微愣,染了凉意的眸子,闪烁着,
“苏大人求见乱军的统领,说,说是用账册可以定薛飞的罪,呈递到朝廷,可为他们向皇上求情。所以他们肯把账册给苏大人,说只许一人出城,苏大人就让华衣回来了”,
华衣是公主殿下的人,武艺高强,善长轻功,把账册交给她,能顺利送到周池羽手中,而周池羽对秋粮一事本就在意,以她的身份,更有利于向皇上禀报,这些细节,苏沐雪都想到了。
“虽有苏家数名精兵,但乱军众多,如何保的她安危?”,周池羽秀眉紧蹙,薄唇微抿,丝丝凉意从眼尾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