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摸得不耐烦了,狼狗对着他龇牙道:“汪!”
康筠吓得再次跳了起来,麻利地蹿到了顾珞琛身上:“啊啊啊——”可是狼狗只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便重新趴下去假寐了。
康筠也觉得有点儿丢人,他讪讪地从顾珞琛身上滑下来,欲盖弥彰道:“其实我不害怕。”
“哦,我懂,”顾珞琛面无表情道,“你只是比较喜欢骑在我身上这种姿势。”
康筠:“……”
这时候,一个文质彬彬的瘦高男人走进了大厅。他穿了一身阿拉伯传统的白色长袍,带着头巾,眼窝很深,鼻梁很挺,是典型的北欧人的长相,看起来比萨列赫意还要年轻。男人微笑着和顾珞琛握了下手:“你好。”
他的态度谦恭有礼,笑容很温和,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让人心中感觉不太舒服。顾珞琛一面暗暗打量着他,一面用阿拉伯语不卑不亢道:“你好。”
萨列赫意刚才说去找老大,然后这个人就出现了。难道……他就是这伙游击武装的首领,萨列赫意口中的老大?
男人松开他的手,在矮几后面的垫毯上盘膝坐下:“请说你是退伍兵?我们最欢迎兵哥了。你,可以留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缓慢地摇了摇:“她,不能!”
第68章 “医生”
虽然开端顺利得超乎想象,但果然,一切都是暂时的,他们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顾珞琛和康筠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说:“对不起,她是我的妻子,我就是为了她才失手杀人,不得不逃到这里。我不可能抛下她。”
“哟,还挺恩爱,”男人自顾自拈了一块哈尔瓦(点心)吃掉,笑着说,“你们中国人——是中国人吧——不是有句老话,说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中国还有句古诗,”顾珞琛牵了康筠的手,换了英语,标准的美式发音流利、低沉、悦耳,“叫做‘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康筠知道他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胸中一烫,用力回握着他的手。突然觉得就算结局是死,只要和顾珞琛在一起,似乎也是很浪漫的事。
“whocares,”男人耸耸肩,也换了英语,“沙漠里水源匮乏,这里的每一滴水,都是兄弟们用命挣回来的,我们不可能白养一个女人。所以,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她死,你可以活下去;要么,你们一起死,恐怕等不到什么山无陵天地合,就要做一对鬼鸳鸯了。你……”他抬眼看着顾珞琛,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戏谑:“自己选一条吧。”
顾珞琛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如有实质:“如果我哪条都不选呢?”
“那真是太遗憾了,”男人文质彬彬地笑了笑,掏出□□,咔嚓上膛,“我只能亲手送你上黄泉路了。你还有十秒钟的考虑时间,十、九、八……”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啪啪”相撞,谁也不肯先退缩。气氛一时凝结到了冰点。
康筠却突兀地打断了他的倒计时:“这恐怕不是你能决定的吧。”
顾珞琛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阻止他,只是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康筠的前面。因为他也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其一,萨列赫意说要去找老大,但却并没有陪着老大一起来,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其二,这个男人虽然穿着传统的阿拉伯服饰,但却是北欧人的长相,并且看起来相当年轻,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不大可能控制一支大部分是当地人的队伍。
“哦?”男人挑了挑眉,终于将目光转向顾珞琛身边那个满脸尘土,头发乱糟糟的女人,却意外发现那个个子小小的亚洲女人眉目清秀,双眸清澈,虽然没有欧洲女人那种成熟性感的魅力,却长得十分精致漂亮,他收了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愿闻其详。”
“你既然知道我丈夫是退伍兵,自然明白如果他拼死一搏,未必不能和你同归于尽。明知如此,还亲身涉险,这样的做法十分不明智,”康筠躲在顾珞琛身后,猫咪一样警惕地看着他,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你是老大,应该活不到今天吧。”
男人目光不善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有点儿意思。”他把枪拍在矮几上,满意地看着那个小女人瑟缩了一下,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那……我是谁?”
康筠整个人都躲在顾珞琛身后,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医生?”
“哦?”男人很显然愣了片刻,紧接着挑了挑眉,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说下去。如果我满意,说不定可以留你一条命。”
康筠真的很想扑过去,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说:“傻逼,去死吧!”他生平经历过的惊险场面多了去了,这种威胁简直小儿科,然而他却不得不装出被吓得发抖的样子,他妈的真的好累啊!
“因为你的手,”康筠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小动物一样怯怯地看着他,“你刚才说过,这里的每一滴水都很珍贵,不大可能随便用来洗手。刚才来的路上,我偷偷观察过其他的人,他们的手粗糙而布满灰尘,指甲缝里都是沙子。然而你的手却保养得很好,皮肤光滑细致,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齐,指甲缝里没有一点灰尘,这说明你要么有洁癖,要么就是因为职业习惯。可是你的鞋子和袍角上都沾了沙子,你却并没有着急抖掉,所以……很显然是后者。所以我特意观察了你的手指,修长灵巧,乍一看很像钢琴家的手,这样的手同样也很适合握手术刀。”说到这里,康筠吞了口口水,紧张地看着他:“我、我说得对吗?”
男人哈哈大笑:“小妞儿,你太聪明了。我非常满意。”
康筠:“……”
完了,一不小心抖机灵抖得太过了。
果然,男人收了笑容,高声道:“来人,把他们押到楼下地牢,好好看守。”随着他的话音,旁边的耳室里突然冲出四个彪形大汉,个个精赤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不由分说扭住他们的手臂,押着他们往外走去。
对方手里有枪,顾珞琛一时不知道该反抗还是暂时顺从,就那么片刻迟疑的功夫,就被他们得了手。顾珞琛看了一眼康筠,以眼神询问他的意见,康筠微微摇头,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萨列赫意回来了。
果然,随着一阵皮靴橐橐的声音,萨列赫意出现在大厅入口处,他皱眉道:“住手!费达,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个被称为费达的男人笑了笑,“我还想问你呢,把这么两个来路不明的人随随便便留在大厅里,到底居心何在?”
康筠和顾珞琛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已经从短短的两句对话里,敏锐地感觉到他们内部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许是可以利用或争取的。
“我能有什么居心?”萨列赫意一屁股坐在矮几旁,烦躁地拈了块肉塞进嘴里,“上次取水我们损失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不是器官,更不是钱!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有再多的钱也没用!”说着转向那几个彪形大汉:“松手,放人!”
那几个人看着费达,没有继续押着他们走,却也没有松开。
“你别以为老大和巴塞尔都不在,这儿就能轮到你做主了,”费达冷笑了一声,“你可别忘了上次……”说到这里,费达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萨列赫意沉着脸没做声,费达一挥手,示意他们把人押下去。
古堡非常大,地面建筑虽然已经损毁,但地下部分却保存得非常完好,彪形大汉们押着他们从一个窄小的楼梯继续向下,走了许久,底下是一个狭长的走廊,两旁都是关闭着的石门,走廊上只有一盏残破的壁灯,灯光昏黄暗淡,映得整个空间愈发阴森可怖。他们被推进右手边的一间石室里,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移动,最后“嘭”地一声彻底关闭,将最后一丝光线关在了外面。
整间石室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珞琛站起来,站着石壁仔仔细细摸索了一圈,石室非常小,大概只有三平米见方,地板也用石头铺过,冰冷坚硬,屋顶很矮,一伸手就能够到。
“没有窃听设备,”五分钟后,顾珞琛舒了口气,靠墙坐下,将他的小娘炮捞进怀里抱着,“怕吗?”
“不怕,”康筠在顾珞琛怀里找了舒服的位置趴着,鼻端萦绕着他身上灰尘、汗液和荷尔蒙混合的味道,有点儿刺鼻,却意外地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踏实,倦意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萨列赫意看起来是真心想留下我们,不过他之前或许信错过人,造成过什么后果,所以费达要关我们,他也不敢反对。那个费达应该就是帮他们首领取器官的刽子手——如果没有一个医生,他们很难确定配型,也很难保证器官的完整。还有费达提到的那个巴塞尔……听他的语气,这个人应当是在首领面前极受重视的人。”
“嗯。”
说到这里,康筠突然想起什么,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刚才好像装聪明装过头,引起费达的警觉了。”
“不会,”顾珞琛说,“你的身份设定是理工科的高材生,再加上女人细心,所以观察敏锐一点不是什么事,他只是有点儿不爽装逼被戳破而已。”
“唔,也对。”
“你不用刻意去装害怕,像你平常就好。你学历够高,也跟着我在中东见过世面了,聪明一点,傲气一点,胆子大一点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康筠噎了一下,有点儿郁闷地说,“我演得不像吗?”
“不,很像,”顾珞琛摸了摸他已经不再光滑却依然细软的头发,“只是你这样演下去,会很累。万一哪一次没有演对,反倒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做你自己,最不容易露出破绽。新到一个凶险的环境,害怕是正常的,等我们留下来之后,你不妨一点一点放大胆子。”
“嗯,”康筠知道他说的对,演的毕竟是演的,没有参照样本,的确很容易露出破绽,“好困啊。”
“困了就睡一会儿吧,”顾珞琛像哄小孩儿睡觉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看样子他们首领不在,萨列赫意并不知道,所以他应该是临时出去,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到时候还有一钞硬仗’要打,这段时间先养足精神。”说着一面继续轻拍他的背,一面哼起一首旋律轻柔舒缓的歌:“’tsayaword,papa’abuyyouamassage-stick(□□).andifthatmassage-stickcan’tshake,papa’abuyyouavibratingegg(跳蛋)……”
顾珞琛竟然在唱一首摇篮曲,他改了歌词,又黄暴又温柔,嗓音轻柔、低沉而性感,康筠哭笑不得,却无法抵挡袭来的倦意,渐渐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再次被推开,康筠蓦然惊醒。
第69章 酋长
费达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打开石门,拿手电筒在他们脸上乱晃:“哟,还挺恩爱嘛。带走!”他们被押着上到地下一层,费达指了指顾珞琛:“你们带着他去大厅,老大在等他。”然后转向康筠:“你,跟我来吧。”
顾珞琛眼神一变,康筠对他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忍耐,先见完首领再徐徐图之。紧接着对他一扬眉,意思是像我这么厉害的人,区区一个费达还不是我的对手。你竟然不相信我吗?
顾珞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被人押着去大厅。康筠则被费达带到了一个宽大的石室,里面放着两张铁床,床上焊接着固定人体的铁链、腕扣、脚踝扣,原木床板已经□□涸的血液染成深褐色。周围摆放着各种医疗器械。
两个彪形大汉在费达的指使下将他放在床上,扣好,然后默默退了出去。石门的机关轧轧作响,彻底关闭,室内只剩下费达和康筠两个人。
费达慢悠悠地洗手,消毒,然后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打开手术器械箱,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术刀,在康筠面前晃了晃:“你说,我从哪儿开始好呢?”说着在他胸部比了比:“从这儿……”又在他腹部比划了一下:“还是从这儿?”
康筠的眼神跟随着他手中闪亮的手术刀,牙齿咯咯打战,说出的话却十分笃定:“你不敢的。你们老大还没有决定,你、你不敢的。”
“哦?”费达将手术刀比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压着他跳动的颈动脉,“小美人儿,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敢?”
“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不听话的人,”康筠的眼神微微瑟缩,却强撑着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这意味着他的绝对权威受到了挑衅,丧失权威的恐惧和愤怒会让他对挑战者做出严厉的惩罚。而这是沙漠,一旦你们老大动了杀机,即便他怕寒了其他人的心选择暂时不动你,只需要制造一次意外,地把你丢在沙漠中,没有食物和水,你也很难活着走出这片沙漠。”
“你别忘了,我是医生,”费达冷笑着加了一点点力度,锋利的手术刀边缘割破康筠脖子上的皮肤,渗出一丝殷红血痕,“没有医生,他拿什么取器官?拿什么赚钱养这些人?”
康筠“啊”地大叫了一声,额头上冷汗涔涔,却强撑着挤出一丝冷笑:“天底下外科医生多得是,随便让人捆一个来就是。恐怕在你们老大眼里,一个战战兢兢却乖乖听话的医生,比一个野心勃勃、胆敢挑战他权威的医生,要可爱得多吧。哦,销货的渠道是不是也握在你手里?不过你跟了他时候不短了吧,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老大怎么可能一条门路都没摸到?”
“小妞儿,”费达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干嘛还要这么聪明呢?”他松开“她”的脖子,捏着手术刀在他脸上慢慢比划着:“如果你笨一点,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我说不定会替你求个情。但是现在……我虽然不能杀你,毁了这张脸却很容易。”
康筠知道,像费达这种丧心病狂地用医术害人,没有一点怜悯之心的人,多半是个心理变态,说不定真的能做出毁容这种事。他是真的有点儿害怕了,额上的冷汗不受控制地涔涔而下,脊背一片潮湿,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关系,我老公会替我报仇的。”
“哦?你确定他喜欢的不是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儿?”
“不,”康筠含着泪摇了摇头,唇边却露出微笑,“这你就错了。我之前没这么漂亮的,三年前我出过一次车祸,几乎毁容,他不但没有放弃我,反而请假回来陪我、安慰我,还花钱送我去韩国做了整容手术。他是当兵的人,一向最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却肯为了我杀人,为了我亡命天涯,逃到这么个鬼地方……如果他这回死了,我陪他一起死就是了,如果他没死,还侥幸得到了你们老大的信任,那你就惨了。他一定会替我报仇。一定会的。”
费达:“……”
“其实你压根没想毁我的容吧,”康筠满眼泪花,凄凉又温柔地笑着,“你是想趁机占我的便宜吧?我知道我长得漂亮,很多男人都像你一样,觊觎我的美貌,可有我老公在,没人敢动我。哦,忘了告诉你,唯一一个敢对我动手动脚的人,已经被他打死了,一拳爆头,脑浆迸裂。呕!”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场面,脸色惨白,不停干呕。
费达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前一秒笑着说话,后一秒就翻脸的变态,康筠其实并没有看穿费达的真正目的,他只是想提前打个预防针。万一费达真的对他动了心思,被□□倒是小事,被发现是男人就惨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并不痛恨同性恋,光男扮女装这一点,就很值得怀疑。
康筠原本只是想以防万一,没想到歪打正着,恰恰戳中了费达的心思,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有点儿惊讶,又似乎有点儿好笑:“哦?你觉得你这么说,我就真的不敢动你了?”
“随便,”康筠刚刚干哕完,还在喘息,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虚弱,“你不想活的话尽管来,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强迫。”
费达放下手术刀,温柔地替他整了整衣襟:“你赢了。让他小心点儿,别落在我手里,否则你早晚是我的人。”
康筠暗暗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他知道费达这一关,眼下是过去了。只是不知道顾珞琛那头怎么样了,他究竟会不会被留下来。如果首领不同意,他这一番唇舌心机,就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