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又继续说:“但赵杜仲已经是个死人了。只要你复活,他就不可能再害别人。我上午害怕他害我,所以才没都跟你们说。但现在我觉得你和陆罗……”
少奶奶突然停止了说话,她和白铤同时听到房间门锁响动的声音。“快,”少奶奶低声说,打开了衣柜,一把将白铤推了进去。然后自己迅速卧到了沙发上,打开电视,将台灯关上。
少奶奶行动迅速得超乎想象,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不超过两秒。她刚在沙发上躺好,门就打开了。
透过柜门的缝隙,白铤看到赵医生站在门口。
“玉茗,”赵医生没戴口罩,他烧坏的脸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电视白色的荧光映衬下显得十分可怕。
“你在和谁说话呢?”
“没有啊。”少奶奶装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我在看电视呢。”
“玉茗。”赵医生的语调十分温柔,然而却一步一步逼近沙发。少奶奶害怕地坐起来,在沙发的角落里缩成一团。
赵医生坐到沙发上,伸出一只手捏住少奶奶的下巴,轻轻地说:“玉茗,不是和你说过,等一切结束后,我们就远走高飞,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结婚过快乐的日子么。”
“然而你为什么还想害我呢?”
“我没有,我没有。”少奶奶一边否认着,一边想躲闪。然而赵医生力气似乎十分的大,少奶奶一动都不能动。
“玉茗,你太不乖了。”赵医生冷笑着,将手伸到少奶奶的睡裙里。“必须得好好惩罚一下。”
眼看着这场景就要往微妙的地方发展,白铤将螺丝刀拿了出来,犹豫着什么时候冲出去给赵医生捅一下子。
然而,与此同时,白铤突然注意到这房间中多出一个陌生的黑影。黑影沉默地站在柜子旁,不发出一点声音。白铤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哪里进到的这个房间。
赵医生也注意到了黑影的存在。他抬起头,看清黑影的真面目后,脸色大变,瞬间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我……我……不是……”赵医生结结巴巴地说,一改刚才从容的神态。少奶奶显然也吓呆了,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黑影开始移动,一步步地走向赵医生。他手上,一把白铤非常熟悉的斧子,反射着电视机中的荧光。
“你……我……别过来……”赵医生手在空中乱挥,似乎在阻挡着什么。黑影不听他的,仍然逐渐靠近他,慢慢举起手中的斧子。
赵医生眼球乱转,显然陷入了绝望。“别杀我,别杀我!!”他大叫,伸手想夺过斧子。“你会后悔的!你怎么能杀我!我是陆珙!我是陆珙啊!!!!!”
黑影没听进去丝毫,他手起刀落,赵医生人头落地,喊叫声戛然而止,空气立刻安静了。
黑影捡起赵医生已经没有丝毫生气地人头,拎着他身体的领子,朝门口走去。出门前,黑影回头看了一眼。白铤不确定他是在看瑟瑟发抖的少奶奶,还是在看藏在柜子里偷窥着一切的自己。
白铤看不清黑影的面容。因为黑影带着一副纸糊的面具。苍白的脸上,只有两条黑而细长的缝隙。
白铤从柜子里走出来,轻声安慰了少奶奶几句。他思索了一下,拿起她房间里的一把铁凳子,用力向管道间的门抡去。
抡了几下后,管道间的门被砸开了。白铤转头向少奶奶借手电筒。少奶奶显然被白铤的行为惊呆了,愣了一会,才将手电筒交给他。
白铤打开手电进入到管道间。里面的确是有水电暖管线,然而更重要的是它是个长长的走廊。白铤沿着走廊走了几步,看到身旁有一扇门。他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门,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间没有人的卧室。
这间卧室陆罗和白铤前天进来过。他们尝试打开却怎么也开不了的门,现在轻易地被白铤从管道间内部打开了。
原来如此。白铤一切都明白了。他沿着管道间回到少奶奶房间。他将手电筒还给少奶奶。少奶奶担忧地看着管道间破损的门。
“你知道它通到哪里去吗?”她问。
白铤点了点头,轻声说:“你放心,今后你都会很安全的。”
白铤告别了少奶奶,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沿,沉思着。
所有人的话语,所有的事情都聚合在一起,在白铤心中形成一个明亮的光球。在打开管道间的房门的那一瞬,在看到赵医生落地的头颅一刹那,他便豁然开朗。
而明晚,一切都将结束了。
陆罗在白铤身旁安然睡着。白铤看着他沉睡如孩童般的脸,内心却涌起了无尽的悲伤。这位十八岁的少年,将他的好友,他的竹马,他刚刚确定的恋人揽到怀里,温柔地亲吻着他的双唇。
那怀中的人依然沉睡着,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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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85年 3月17日
是他回来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二天早晨,赵医生的尸体仿佛照惯例一般,被分成几块,摆在大厅中央。
白铤路过大厅时,看到了陆桐。与以往神色轻松的他不同,陆桐站在大厅里,俯视着赵医生的尸体,一脸凝重。甚至没察觉到白铤走近。
赵医生死了,照顾陆敬椿的任务就落到了陆罗肩上。此时陆罗刚好从陆敬椿的房间里出来。他对陆桐说:“我父亲说将赵医生的尸体扔到门外。”随后便打算返回房间。
白铤拉住陆罗,小声地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陆罗从来没有照顾过卧床病人,可能会手忙脚乱吧。白铤想。
陆罗微微一笑,眼睛四处看了下,然后抱住白铤的脖颈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那就帮我打一盆温水来吧,我给父亲擦擦身体。” 陆罗在白铤耳边说:“谢谢你。”他松开了手,显得有些疲惫。
白铤握住陆罗的手,回吻了他的手背。他看着陆罗走进房间,自己也向厨房走去。
临走之前,他转身看了看陆桐。陆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仿佛已经不想再演戏似的,将赵医生几块七零八落的尸体抱起来,径直跨过门槛走到院外,将尸体轻轻放在路上。
白铤将温水端进陆敬椿房间时,陆罗正坐在陆敬椿床边,和他谈着什么。听到白铤进来,陆罗便起身接过水盆。白铤注意到陆敬椿床头柜上有一个银色的小怀表,仿佛非常不安一样,微微地颤动着,连带着床头柜发出声响。
白铤对陆罗说:“有什么事再叫我。”看陆罗点了点头,他又摸了摸陆罗的头发。便转身离开房间。
进到书房,白铤又将那本日记打开看了起来。
陆桐也在书房里,他看到白铤看日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向以往凑上来和白铤打招呼。陆罗时不时在书房和陆敬椿的房间进进出出。白铤就这么一直待着,直到夜幕降临。
陆敬椿似乎早早地睡下了。陆罗从房间里出来回到了自己屋里,白铤将晚饭端给他。和昨晚一样,白铤将三四片安眠药碾碎,悄悄地撒到陆罗的饭里。
陆罗好像没什么食欲,吃了两口就想把碗放下。白铤盯着陆罗,说:“我做的饭你不满意?”
陆罗摇了摇头:“我不饿。不想吃。”
“你一天都没进食,现在不饿也得吃点。”白铤说着,舀了一勺饭放到嘴里嚼了嚼,就冲着陆罗亲了过去:“要不然我嘴对嘴喂你。”
陆罗脸一红,急忙挡住了白铤:“我吃,我吃,你别这样。”
白铤将饭自己咽了下去,装作一脸失落的样子:“表白才第二天,你就已经嫌弃我了。”
陆罗笑了,擦了擦嘴,亲了白铤脸颊一下:“别着急,得循序渐进嘛。喏,”他将碗筷递给白铤:“给你一个不用嘴喂我的机会。”
白铤接过碗筷,夹起一点菜,伸向陆罗。“啊——”他张开嘴示意陆罗。
“啊——”陆罗故意把嘴长得大大的,吞下了筷子上的菜。
“像个智障一样。”白铤撑不住笑了,又夹了一筷子饭菜伸向陆罗。
陆罗也笑着说:“你以为你不像吗?”然后一口咬住了筷子尖。白铤怎么抽都抽不回来。
二人笑闹着,饭没吃进去多少,倒洒了很多,最后只好做罢。陆罗老老实实地把饭菜吃干净。白铤将碗筷送回厨房。
白铤回来时,陆罗盘着双腿坐在沙发床上,一副昏昏欲睡的姿势。吃饭之前他就显得有些疲惫。饭菜中药物的效果,更让睡眠的欲望加剧了。
看到白铤进房间,陆罗拍了拍床垫,示意白铤坐下。待白铤坐稳后,他便靠在白铤肩上,说:“白铤,你陪我说说话吧。”他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怎么了,我这两天总是特别困。但现在睡觉太早了。你和我聊聊天,我还能坚持一会。”
“我今天总是特别不安。”他喃喃地说,“总觉得我一睡过去,就见不到你了。”
白铤内心惊了一下,他立刻故作镇定地掐了掐陆罗的脸:“瞎说什么呢,聊什么?”
“不要让我想啊。”陆罗嘟囔着。“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困得不打转了。”
沉默了一会,他又轻声说:“白铤,你还记得小学的时候的事吗?”
白铤想了想,答:“有些事是记得的,但大多都记不清了。”
陆罗动了动,换成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枕在白铤肩上:“那你记不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去秋游的事?”
陆罗说:”你从小就特别受欢迎。小孩子都围着你转。当时你一直跟其他同学说话,顾不得理我,我很不爽。一个人跑到小河边待着生闷气。结果过没一会你就一个人找过来了,还给我看你带的东西。你那时候背了一个好大的包。”
陆罗抬起头,看着白铤:“你还记得你当时带的什么吗?”
白铤怎么也回忆不起这段往事,只得问陆罗:“我带了什么?”
陆罗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你带了一大包石榴!我那时爱吃石榴,但家里没人给我剥,我自己也不会。你就特地从家里背了一包出来。坐在河边一个个剥给我吃。”
“结果我们两个就在河边剥石榴剥到天黑。老师找我们找了半天,最后看到我俩在河边,一地的石榴皮,气得训了我们一通。”
陆罗双手搂着白铤的腰,将眼睛藏在白铤胳臂后,嘿嘿地笑着:“当时我就想,我以后一定要找个像你这样的老婆,能给我剥一下午石榴的那种。”
白铤笑着把陆罗抱到自己面前,对他说:“这有什么难的,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剥一晚上。”
“我那天吃了一下午石榴,早就吃顶了。”陆罗把脸埋在白铤的胸里,“你剥山竹给我吃吧。”
“好。”白铤拍拍陆罗的脑袋,“不过山竹好贵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陆罗就在白铤的怀里睡着了。
白铤慢慢地移动身体,让陆罗躺在床上。他从抽屉中拿起陆艾的那把刀,告别似的轻轻吻了一下陆罗的头发,将猎刀握在手里,关上门,走进了大厅。
大厅中,陆桐站在楼梯旁,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你来了。”他笑了笑,和白铤打了个招呼。这笑容和平常陆桐吊儿郎当的笑容十分不同。不如说,白铤想,这种笑的方式才适合他这张脸。
二人沉默了一会。陆桐问白铤:“你不杀了我吗?”
白铤摇了摇头:“等另外一个人来了再说吧。我还有点事拜托他。”
陆桐笑了,说:“你就不怕一会等他人过来了,你打不过他?我说不定也会帮那个人的。”
“我还不至于打不过一个近古稀之年的老人。”白铤看着陆桐说。
陆桐的眼神闪了闪,他沉默了一会,说:“我以为你那天晚上在房间里看到敬椿之后,就不怀疑他了。”
白铤摇头:“那晚去追陆艾的面具人不是陆老爷,是陆罗。”他闭上了眼睛:“回房间后,我摸过他的手,发现手上扎了斧柄上的木刺。但陆罗感觉不到疼痛,所以没有意识到扎到了刺。”
陆桐看着白铤,他的眼神很温柔,一点不似往日的陆桐:“你什么时候发现陆罗已经死了?”
“第一天夜里就发现了。”
每当想起这件事,白铤就感觉仿佛有一双手攫住了自己的心脏。“那时陆罗摔下床,我抱住他,就发现他已经没有心跳了。”
“少奶奶杀了你两次。第二次错把陆艾当成你杀死了。而第一次,陆罗睡在你的床上,她杀死了陆罗。”
陆桐看着白铤沉默了。少时,他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睛:“对不起,白铤。”
白铤没有应答。他看到东边走廊的第三个房间-他和陆罗的房间-房门缓缓打开,面具人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来了。”白铤低声说。
面具人看到了大厅中的白铤和陆桐,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向两人冲来。他扬起手中的斧子,直接向白铤劈去。白铤一个侧身闪过,将陆桐拽到自己身边,左手锁住陆桐的双手,右手横拿着猎刀抵着陆桐的脖子。
白铤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面具人。
面具人似乎在犹豫,斧刃停在半空中。白铤丝毫不退缩,将刀尖向陆桐的喉咙又靠近了一些。
“你这样做,他是不会死的。”面具人发话了,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却可以将你的头瞬间劈掉。”
“你可以试试。”白铤不甘示弱,“你劈过来时,我也可以把他的头瞬间割下来。”
二人互相都不退让半步,气氛一直僵持着。
“够了。”陆桐突然开口说道。“敬椿,把斧子放下吧。”
面具人不动,只是紧紧攥着斧头。
陆桐叹气,说:“敬椿,你即使把白铤杀死,我也不会复活的。况且还有陆罗,你也要杀了他吗?”
面具人依然不放下武器,他摇摇头,说:“都无妨。”
陆桐闭上了眼睛,一副无法沟通的表情。他稍微侧了一下头,对白铤说:“把我的头割下来。”
白铤怀疑自己听错了。陆桐又重复了一边:“把我的头割下来。你不是本来就打算杀我的吗?你割下我的头,他就能明白了。”
看白铤仍不动,陆桐迅速夺过了他手上的刀,直接就往自己脖子上划去。
“住手!”面具人大叫着,将斧头狠狠砸进了地板。他一步走上前拉住陆桐的手,扯下了自己的面具。
那是一张老人的脸,面容英俊却满脸皱纹,愤怒而又悲伤。他朝着陆桐嘶吼道:“你逼我到这步境地,你满意了吗?”
陆桐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陆敬椿。
他缓缓松开陆桐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你不用这样。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 他摇了摇头,双手盖住了脸。“二哥,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就让我再救你一次,然后你好好地活下去,过一个自己想要的生活,好吗?”
“救我?”陆桐神情古怪地看着陆敬椿。“若你指的是50年前的僵尸事件,你认为自己杀了 周萱是救了我,让我重新获得了生命,那你可大错特错了。”
“50年前我并没有活下来,同样,50年后我也不可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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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32年 4月7日
我大哥的名字是念棣,据说我母亲当时希望还能再有个儿子,所以取了这个名,想念着有个弟弟的意思。
而我的名字,我母亲说,是让我尊敬父亲的意思。
我们两兄弟,名字里都有树木。只有二哥叫陆珙,和我们格格不入。
我和二哥说让他改个名字。我都替他想好了,就叫陆怀桐。这样一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二哥听了,只是笑笑不说话。
第18章 第十八章
陆敬椿瞪大了眼睛:“什么,50年前你没有……不可能……”
陆桐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他盯着陆敬椿:“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明白呢?只不过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陆桐又转身看向白铤:“你应该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白铤摇头:“我都是猜测。”
陆桐笑着说:“说说看吧。”
白铤看着陆桐,说:“日记里写周萱没有心跳,却可以随意出入陆家大宅而不化成灰烬,并且被砍下头颅还能说话。我猜想她是上一次僵尸事件的存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