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其实还找温劭谈过话，因为毕竟他之前作为卧底的身份和吴岩打过交道，虽然只作为线人，并不时时跟在吴岩身边，但只有一两次，也够麻烦。

吴岩虽然栽了，但毕竟有漏网之鱼，那些人虽然无足轻重，但难保不会认出温劭，万一狗急了跳墙，温劭就危险了。

局长建议过让其他人跟华威这边，但被温劭拒绝了，华威势力实力都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有陈烨牵扯在里头，他不放心交代给别人。

思绪扯的有些远，温劭乱七八糟的想一通，听到身后的喇叭声才回神过来红灯已经跳了，手里的电话却还是没有打出去。

顿了一会儿，温劭按了拨号键。

他也不知道怎么要打这个电话，也没想好托词，只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现下见到了，便觉得越发想念。

哪怕刚才陈烨都没给他好脸色看。

响了好几声，就在温劭失望了要挂断对方才接起。

胸口起伏不定，就在拿不准该说什么时陈烨却喊了一声，“温劭！”

声音听起来像是焦急万分。

温劭下意识脱口道，“怎么了？”放缓车速，他又接着问了一句，“陈烨，是我，出什么事了吗？”

“我车子被人动了手脚，刹车失灵了……”

温劭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听着电话那旁传来的呼吸声连语气都慌乱了，“你现在在哪儿？”

“回文林秋苑的路上，这里车很少，但我减不了车速……”

“你等等……”温劭一时慌了手脚，连思绪都断成片了，“我马上……”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旁忽然传来“砰”地一声，温劭吓得喉头颤抖，“陈烨……你……”

他连声音都是破碎的，一脚踩了刹车差点让后面的车追尾，他却顾不了那么多，对着电话那旁吼着，“陈烨！你他妈……说话！”

他吓得整个人僵直了身子，忽然间像是除了电话那旁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半响，才听到对方低声传来一句，“没事……我靠树上逼停了……”

温劭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方才觉得夹克里面的薄毛衣都是湿的。

有人砰砰砰地来敲窗子，带着一股怒气，是刚才差点追尾的那辆车，温劭这时才注意到，看男人脸色都是青的，只得对着电话说了句，“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男人连拳头都握起了，他只得挂了电话打开车门朝那人解释刚才的情况，那人也不是不讲理，听他这么说又看他的脸色知道他也是担心，埋怨了几句，都是关心则乱，男人车里也坐了妻子和女儿，听到温劭诚恳的道歉后才摆摆手示意算了。

温劭赶到时保险公司的人已经来了，他远远看到陈烨坐在一旁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侧着头似乎在和保险公司的人说话。

悬着的心直到此时才重重放下，却忽然感到有些热，明明冷到哆嗦的天气，他却脱了夹克挂在手里才朝陈烨走去。

陈烨抬眸看了一眼他，没多少表情。

走近了才看到陈烨还是伤了的，眼角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手上也有伤口，不过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温劭舒了口气，看着他问，“要去医院吗？”

他看他手上似乎还在出血，虽然口子不大，但仍旧担心。

“没事，”陈烨摇摇头，直接用纸在伤口上抹了一把，皱眉说着，“不用了。”

温劭眯了下眼睛，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手机在响，看到来电他才想起刚才只顾着赶来，连锦官都忘了告诉。

“怎么回事，你刚刚不是还跟我后面么？怎么拐个弯就不见人了？”

温劭站起身走到一旁道，“临时出了点事，我不过去了，你和重光吃吧。”

“什么情况？”锦官担心地问。

“不是我，没事，”温劭一时想不好怎么开口跟他说，只是道，“就突然有事来不了了，先这样。”

还没等锦官反应过来他就挂了电话，重新走到陈烨身边，他知道他没报警，只叫了保险公司的人过来处理，温劭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是问他，“我先送你回去吧，你没通知童辉吗？”

陈烨摇摇头，站起身道，“走吧。”

他似乎不愿意再待下去，温劭以为他是心有余悸，偏头看了一眼他开的那辆银色沃尔沃，车子算是废了，但还好，救了他一命。
回到文林秋苑，陈烨说了声随便坐就自顾上楼换衣服，温劭坐在沙发上，觉得这客厅冷清得很。

隔了一会儿陈烨才从楼上下来，看来伤口都已经自己清理过，他换了家居服，看到温劭从厨房方向走过来，愣了一下才问，“你还没走？”

温劭尴尬地嗯了一声，问他，“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陈烨知道他看到厨房里没动的饭菜，嗯了一声，也没多做解释，只是看着他道，“刚才谢谢你了。”

温劭本来有好多疑问想问他，但顿了一下却开口说，“我看厨房有挂面，我给你煮碗面，你好歹吃两口，不然到了半夜你那胃受不住。”

陈烨似乎有些不耐烦，眉宇皱起道，“不用了，我没事。”

温劭早猜到他会拒绝，站在那儿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厨房了。

做不做是他的事，做了吃不吃，是陈烨的事。

面很快就做好，温劭依旧记得陈烨的喜好，葱不吃，蒜不碰，他便打了个鸡蛋做汤，然后切上几片薄番茄入味，不一会儿一碗鸡蛋面就上桌了。

把面盛在饭桌上，又把食材收好温劭才走出去，看到陈烨正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满屋的雪茄味儿，他似乎还在想刚才的事儿，心有余悸，连眉毛都皱着。

温劭不清楚陈烨出事了怎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童辉或者是麦子，毕竟这两人跟了他多年，是怀疑还是不想让人知道，温劭有些看不明白。

他知道即使自己问了陈烨也不会回答一个字，还不如什么也不问，所以他只是道，“面煮好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陈烨纹丝不动，温劭也没奢望他能说什么，却在扭门准备走时忽然听到陈烨叫了他一声，“温劭。”

温劭忽然回头望向他，连声音都透着不自觉的温柔，“怎么了？”

“能帮我弄到监控吗？”陈烨夹着烟，看着他问。

他果然是有所怀疑的，温劭想，接着点头道，“好，我明天联系你。”

“嗯。”陈烨勉强朝他一笑，看起来脸色不是太好。

等温劭走了，陈烨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走进厨房，饭桌上摆着一碗水煮面，鸡蛋被细心的弄碎点缀在上面，卖相不错。

温劭知道他的口味，知道他不爱吃清淡的饭菜，所以特意加了西红柿入味，陈烨抬起喝了一口汤，酸甜酸甜的。

很可惜，这么多年，他的口味也一直没变过。

陈烨看看桌上的面，又看看那摆了几盘没动过的饭菜，想着有时间他得另换一个家政了。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温劭中午的时候联系他，告诉他监控拿到了，下午给他送过来。

温劭来到文林秋苑时陈烨正一个人吃晚饭，正好是饭点，陈烨便问了一句，“才下班？”

温劭嗯了一声，走到客厅才把东西交给他，“你在吃饭？”

“是啊。”

“这么冷清？”温劭笑了一下，才道，“今天没出去吗？”

“没什么事，就呆这儿了。”

两人站在那儿尴尬了下，也不知下一句要说什么，温劭很少有这么局促的时候，看陈烨也没什么情绪和自己聊天，便知趣地道，“那你吃，我走了。”

陈烨叫住他，朝他身上瞟了一眼，道，“你不也没吃饭么？一起吧。”

温劭差点以为耳朵出了问题，他看陈烨说完话就走进厨房了，剩他一个人站在客厅，一瞬间心如擂鼓。

陈烨给他盛了饭放在桌上，温劭坐下来看了看，都是些和昨晚一样清淡的菜，好不容易有个炒牛肉还是青椒的，温劭笑了声，想着陈烨喜欢吃才是怪了。

果然，他看陈烨随便扒了几口就皱眉放下了，抬眼看着温劭，“你慢吃。”

“不吃了？”

“嗯。”陈烨一脸嫌弃的表情。

温劭摸了摸鼻尖掩饰笑意，他起身去开冰箱，又看眼现有的配料，转头对陈烨道，“你稍微等等，我做糖醋排骨行吗？”

“什么？”陈烨一时反应不过来，想着温劭什么时候把反客为主这个成语运用得如此成熟了？

温劭虽然问了个疑问句，但也不等陈烨点头就自顾把冰箱里的排骨拿出来洗了，然后走过去开了火，对着身后的人道，“一会儿就好，你等等。”

陈烨盯着温劭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觉得越来越没劲儿。

这是什么意思？又想打感情牌吗？陈烨嗤笑了声，眼底都是淡漠。

他想起以前温劭是不下厨的。

两人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上床，那个时候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每天不是做爱就是腻在一起什么也不干，肚子饿了就出去吃饭，在春城短短的几个月，两个人把周边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吃了个遍。

所以他很少见温劭下厨，想不到三年以后，温劭竟然都愿意站在这里为他洗手作羹汤了。

这段时间，他不是感受不到温劭的改变，但这样的改变却让他想起东施效颦，是不合时宜的付出。

因为好多配料都是现有的，所以不用半个小时糖醋排骨就出锅了，陈烨坐在不近的位置都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
温劭找来盘子端上饭桌，对着陈烨道，“你尝尝，味道应该还不错。”

陈烨走过来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会儿才道，“还行。”

两人又重新端上碗筷，陈烨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菜？”

“就这几年，一个人住，天天吃外卖对身体不好，也就学着做了。”

两人很少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温劭不想轻易打破这份得来不易的平静，所以每说一个字都细细斟酌。

陈烨哦了一声，却不再说话了，两人沉默地吃完饭，真正做到了食不言。

温劭隐隐有些失望，不过陈烨能吃他做的菜，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开始了。

至少他已经在学着如何与现在的陈烨相处，试着隐忍自己的情绪，不再发生争执。

那天之后两人也就没再联系，拿给陈烨的那盘拷贝像是石沉大海，温劭特意看过，陈烨的车子确实被人动了手脚，他注意到摄像头里有几个行为可疑的人，身高估计和陈烨差不多，男性，因为戴着帽子，所以只看背影很难辨认。

温劭以为陈烨至少会有所报复，但他特意跟了陈烨一段时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麦子和童辉那边就像是毫不知觉，或者是陈烨根本就没告诉他们那天的事。

温劭知道这太不符合陈烨的性格，那天要不是陈烨开车稳重，再来有安全气囊救了他一命，陈烨不会是小伤。

这摆明了就是想要陈烨的命，温劭隐隐觉得担心，他不清楚陈烨究竟打的什么心思，但这么长时间按兵不动，他也觉得奇怪。

过了几天，温劭忽然得知陈烨住院的消息，是食物中毒。

他当时吃了第一口忽然脸色一变，扔了筷子就去抠小舌，还好察觉的及时，去医院洗了胃做了各项检查，庆幸只是轻微中毒。

温劭避开众人到了晚上才去看他，陈烨刚刚睡下，被轻微的响动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去拿枕头下的枪，却看到窗帘随风摆动，温劭已然走到他面前。

“是你？”陈烨声音哑了点，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缩回枕头下的手。

“怎么就你一人？”温劭细细打量着他，夜色中只看到一双眼睛亮如星辰，“童辉呢？怎么不让他守在身边？”

陈烨眨了眨眼睛，低声道，“不用。”

温劭知道门外有陈烨的手下通宵守夜，所以尽量压低着声音问他，“你严不严重？”

陈烨摇摇头，解嘲道，“还好，没死成。”

陈烨住的是VIP，只有一张大床，温劭只得走到挨近他的距离仔细端详他的面容，还好，脸色不是很差，只是洗胃之后觉得面色疲倦，温劭忍住想要触碰的手，看着他轻声道，“陈烨，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什么？”陈烨眉宇一皱。

温劭轻声叹了气，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给你的那盘拷贝，你一定是认出来了，这次你也以为是同一个人，所以不让童辉进来看护你，只是以防万一让人守在外面，你知道是谁对吗，而且你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陈烨被他这么近距离的姿势弄得很不舒服，皱着眉想避开，却被温劭压迫性地撑着手臂，他看着他的眼睛问，“是你弟弟，我猜的对吗？”

死寂一般的沉默，那一瞬间甚至都能听到风从耳边划过的声音，陈烨使了气力推了温劭一掌逼他让开，却对他的猜测没有任何反驳。

温劭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有陈棣，才是陈烨不愿意开口的原因。

“他为什么要杀你？”温劭问他。

半响，陈烨才冷漠地开口道，“不关你的事。”

“先是车祸，再是下毒，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温劭气闷他的态度，陈棣几次三番想杀他，陈烨都还是想要保护他，温劭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又抽了，但是意识到这个事实又让他浑身上下觉得难受，“你还要偏袒他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毁了你！”

温劭不自觉提高了声音，门外忽然就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烨哥，出什么事了吗？”

温劭反应迅速地闪身躲进卫生间，下一秒房里的门就被扭开了。

童辉冲进来看到房里没人，疑惑着看向卫生间的方向，却听到陈烨的声音，“我没事，就是上完卫生间不小心绊倒了个凳子，没事。”

童辉听他这样说才舒了一口气，担心地看着陈烨，“烨哥，要不我……”

“我没事，”陈烨再开口声音就多了几分冷漠，看着童辉冷色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童辉只得低头说了声好的，转身带上房门。

等彻底恢复寂静了，温劭才静声走出来。

陈烨看向他，依旧是冷漠的神色，他说，“我要睡了，你也走吧。”

温劭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看穿什么一般，最后却是淡淡地叹了口气，说，“我很担心你，陈烨。”

他苦笑了声，说着，“我知道我现在说这样的话很虚伪，但我确实……”温劭顿了下，没有再说下去，眼里黯淡了几分，隔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自己注意安全，我走了。”

陈烨沉默了一会儿，看到温劭犹豫不定的脚步，他像是想要开口对他说点什么，最后却是背对着他开口道，“陈烨，我们都是把亲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你弟弟对你很重要，我哥也对我非常重要……”温劭越说下去越觉得没劲儿，真是没意思，那些想了无数遍要对他说的话，此刻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却让他感到无来由的一股失望，他干脆放弃了，不再说下去，只是道，“算了，我走了。”
陈烨抬眼去看他的背影，只觉得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等温劭离开了，陈烨才渐渐闭了眼睛，他其实是明白温劭想要说出口的话的，他也明白温劭为什么半途而废。

他想，温劭不知道的是，他不是恨他，哪怕之前有过恨意，但热情冷却后也只剩下寂然。

他只是，对曾经两人的那段感情失望了，当热情和爱意都消失殆尽磨灭成灰后，爱情终于变成了“曾经”，是“曾是惊鸿照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