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昕被她按住头不高兴地道,“待会儿我告诉爷爷你欺负我。”
“哟,这么小就知道告状,谁教你的?”温劭干脆把她圈在怀里困住,忽然想起叫破喉咙那个梗,觉得不该和小孩玩这么流氓的游戏,便换了一个,“来挣脱我啊,挣脱了小叔就给你吃两个。”
温昕虽然是女孩,但力气却很大,从小就跟着大院里一群男生调皮捣蛋,爬高上天的,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现在听温劭这么说了,当真使了气力就要挣脱他,怎么可能会成功?
却想不到她除了用蛮力还外加踹打咬,温劭疼得松手,小孩如愿获得了吃两个蛋挞的资格,高兴得朝他龇牙。
“温昕,你这一招跟谁学的?”温劭看着拇指处一个清晰的压印,哭笑不得。
“我赢了小叔,我要吃两个。”
“好好好,”温劭弹了下她的脑袋,递了一个蛋挞给她,“一个一个吃,慢点。”
“小叔,你见过我舅舅吗?”温昕此刻终于如愿以偿,满足地坐在温劭旁边,一面吃蛋挞一面和他闲聊起来,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架势。
温劭一时没反应过来温昕口中的“舅舅”是指谁,疑惑地看了看她,对上她的目光时才恍然,他问,“妈妈告诉你了吗,你舅舅的事?”
“嗯,”温昕点点头,说,“妈妈说,舅舅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们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团聚。”
温劭摸摸她的小脑袋,不说话。
温昕继续道,“隔壁王争明就有舅舅,瞿小光也有,他们都有舅舅,就我和刘佟没有,我想要个舅舅。”
温劭不太会带小孩,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还是蹲下身和温昕平视道,“我们昕昕虽然没有舅舅,但是有小叔啊,小叔会把舅舅的那份爱一起补给你的,好不好?”
温昕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手里还握着半个蛋挞,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温劭,“那小叔会像舅舅一样用刀吗?”
温劭被他问得一愣,反问道,“什么刀?”
温昕认真地道,“舅舅有一把刀,妈妈说那是舅舅用来保护我们的,小叔也会像舅舅一样保护我吗?”
温劭还是不明白怎么忽然就有了一把刀,有些奇怪地问温昕,“你怎么知道舅舅有刀?”
温昕站起身,“我拿给你看,舅舅的刀在这儿。”
温劭坐在那儿,看温昕蹬蹬蹬地跑到秦卿的卧室,然后又蹬蹬蹬的抱着一个盒子跑回来,是之前李程斌带来的那个盒子。
温劭眉宇一皱,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温昕,你怎么乱动妈妈的东西?”
温昕受到训斥把头一低,站在那儿委屈得不动了。
温劭看她那个样子又觉得刚才得话过于严厉,心里一阵愧疚,走上前摸摸她的脸,“小叔不是骂你……算了,以后不能乱动妈妈的东西,知不知道?”
温昕点点头,像是被刚才的语气吓到,大眼睛噙着泪光,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温劭伸手揩掉她的眼泪,又把她抱在怀里哄,“好了好了,小叔错了,小叔以后不骂你了,别哭了,乖。”
她手里抱着那个盒子,温劭看她还是眼睛红红的,眼泪有来势汹汹之势,连忙转移话题,“我看看你说的刀,你打开给小叔看看。”
温昕听到这话才止住眼泪,吸了吸鼻子打开盒子,一把冷峻明澈的William Henry刀赫然眼前。
温劭一时怔住。
“这是……”
“这是舅舅的刀,妈妈说的,她说舅舅用这刀专门杀坏人。”
温劭一听就知道秦卿是瞎扯的,但想不到陆君应最宝贵的东西,竟然是一把刀。
而这把刀,他太熟悉不过了,那是温敬专门从国外带回来的William Henry。
当年他看到时眼里一亮,想让温敬送他,但温敬一口否决了,“不可能,”他说,“我送给朋友的。”
温劭脑子嗡嗡作响,在看到这把刀的一刻,心如擂鼓,仿佛窥破了一个人最隐秘的私事。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陆君应为之珍惜和看重的,他这一生最宝贵的物品,竟然是温敬送给他的。
温劭脑子一时有些乱,他本不该猜测陆君应,但因为他和陈烨剪不断理还乱的这段感情,他变得有些异于人的敏感,男人一生为之看中和珍惜的,只会是自己的挚爱。
陆君应是怎样的人温劭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但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他最为珍视的东西,李程斌的话此时还回响在脑海,温劭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他不想相信自己所猜测的就是真相,但除却这个,温劭找不到更合适的借口。
“小叔,你怎么了?”温昕摇了摇他的手臂,奇怪地看着他问。
“没事,”温劭掩藏自己的疑惑,没有再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来,他说,“行了,去把舅舅的东西放回原位,以后不准再碰,知道吗?”
温昕听话地点了点头,抱着盒子跑进去了。
温劭抹了下额头,想着仅凭一把刀也确实证明不了什么,他没敢再细想。
温盛岚午觉睡醒后才让温昕到他房里玩一会儿,温劭看时间秦卿也要回来,便打算要走,被温盛岚呵斥,“走什么走?这个家你数数你回来过几次,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走,是谁赶你了?”
温劭莫名被他一顿训斥,只得留下来吃晚饭,他其实是只想回去睡觉的。
秦卿进门时温劭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人,以为是同事或是朋友,温劭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客气的问好。
他看到秦卿微笑地朝他眨眨眼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只是看着她带回来那朋友挺漂亮,好像在哪儿见过,刚想开口就听到温盛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是方琪来了吗?”
“伯父,是我。”听到有人唤自己,方琪抬头朝楼上看,温盛岚正牵着温昕从二楼下来,看着她笑吟吟的道,“来吃饭是好事啊,尝尝阿姨的手艺,顺便和温劭认识一下,你们只是小时候见过,估计都忘记了。”
温劭正打算坐下继续看书,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愣得抬头,再听到温盛岚那句“认识一下”惊讶地扭头去看秦卿,秦卿笑得不怀好意,她也想不到温盛岚这么直白的就给说出来了,只得打破尴尬挽着方琪的手朝他走去,说,“我听说你们以前就见过,但多少年过去了估计也忘了,温劭,你还记得方琪吗?”
方琪有些害羞,显然被刚才温盛岚的直白说的脸红,但眼里倒无震惊,温劭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温盛岚非要他留下吃这顿饭了。
“当然记得,方叔叔家的孩子,”温劭牵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看着面前的人轻声道,“方琪,好久不见,变这么漂亮我都认不出你了。”
“劭哥,好久不见。”方琪朝他甜甜一笑,精致的脸蛋不施粉黛,笑容更是清新可人。
温劭微微一愣。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宋雯雯。
一顿饭吃的还算宾主尽欢,方琪陪着温盛岚坐了一会儿才走,秦卿对她道,“让温劭送送你,他刚好要回去。”
温劭点了下头,站起身道,“嗯,我送你吧。”
秦卿笑着朝他竖了个拇指,他只当看不到。
今天这顿饭吃得特别没劲儿,温劭想不到他们竟然擅自做主安排他相亲,他现在和陈烨都一笔烂账,怎么会有心再去摊上一笔?
不过面上倒是表现得彬彬有礼,开着车为了避免尴尬还和方琪聊了几句,都是些不相干的话题,方琪倒是兴致很高的样子,问起重光和锦官他们,她高中毕业了就到国外读书,一直到去年才回来。
“他们也都好着呢,什么时候把他们叫上我请你们吃饭,你重光哥偶尔还提起你呢,这么多年没见了,是该好好聚聚。”
“好啊,重光哥现在结婚了吗?”
温劭想着这问题该怎么答,顿了一下才道,“还没有,不过也差不多是那意思吧。”
把方琪送到目的地,看到她进家门了温劭才放心离开。
然后不知不觉,他竟然把车子开到了文林秋苑。
第五十四章
看到熟悉的房子温劭才像是一瞬间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些什么,一路漫无目的,竟然是开到了这里。
此时夜已经黑透了,温劭干脆熄了火,靠在座椅上抽一支烟。
对面房子亮着柔和的光。
陈烨应该是在的,因为之前来过几次,所以他知道陈烨回的地方最勤的还是文林秋苑,因为安静,就他一个人住,除了每天有钟点工按时打扫之外,他很少会带人回来。
今天安排的相亲就是个插曲,但温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上赶着就来这儿表衷心,像个傻逼似的。
从小到大,他从未用心喜欢过什么人,读书时候谈的恋爱就好像一杯温水,喝着刚好合适,没有什么太冷或是太热的劲儿。
毕业之后被他爸追去当兵,他也就一心一意当个兵,更何况那荒山野岭的连个女人都没有,久而久之,他也就没那个心思。
就觉得和兄弟们在一起还不错,虽然很苦,每天不是被打就是被打,那些教官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只要是他手下的兵,一律平等对待,就这样过了几年,直到温敬出事。
他和陈烨的相遇完全是个意外,但后来得知他的身份,是他主动要求接近他,以取得宋威的信任。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但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就变了质。
他爱上他了。
这几个字说出来就像是个笑话,或是难以启齿,但温劭历来我行我素,骨子里那点冷傲让他觉得爱上了男人没什么大不了,但偏偏那个人是陈烨,是他的仇人。
他无数次想过要放手,想过斩断这层关系,但做不到,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看到陈烨时,当天晚上辗转反侧努力下的决心统统都没了用,温劭甚至恨这样的自己。
后来温劭明白,这世上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这个世界会推着你往前走,没办法后退。
他和陈烨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他知道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就像个知道底牌的赌徒,明明已经预见了结果,却仍旧收了不了那颗被引诱的心。
所以他伤透了陈烨的心。
可没有选择,小说里郭靖对黄蓉说,我选择救她,但我会陪你一起死。温劭曾经奢望过这个结局,但没想到,最后是他亲手撕碎了自己的奢望。
屋里的亮光忽然暗了下去,温劭这才回过神来,把烟咬在嘴里去看手腕的表,才刚过十点。
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温劭发动车子正准备掉头离开,却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陈烨开着车从车库出来,因为他在的角落较为隐蔽,天色又暗,陈烨没注意到他的车牌,油门一踩急匆匆往左边驶去。
温劭迟疑了一下,打了方向盘跟在陈烨后面。
最近几天华威那边很不安生,他看到只有陈烨一人,还行色匆匆的样子,他不放心。
陈烨车速很快,温劭一路紧跟,看他停在一家宽敞的理发店门口。
温劭没怎么思索,看陈烨下车后跟着下了车,他没进去,站在灯光下打量了几眼,他无意窥视陈烨的私事,只是说不清的,隐隐觉得担心。
这家理发店温劭从未来过,外表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门是关着的,灯却亮着,一楼空荡荡的都是镜子和凳子,他注意到有几面镜子像是被人敲碎了,一地的玻璃碴,看样子像是刻意闹事。
温劭皱了下眉,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门,就听到楼上传来“啊”地一声惨叫,那声音太明显,夹杂着惨痛传出来,路过的人顿时吓一跳,一面仰头看一面小跑着离开。
温劭大概能知道是有人刻意闹事了,陈烨赶过来也不知在替谁教训人,二楼的窗子被蓝色的窗帘挡住,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人影,都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温劭顿了一下,走回到车里。
只要确定陈烨没事,他也就打算走了。
放在档位上的手机在震动,温劭一看来电显示是秦卿,不愿意接,盯着屏幕直到它重新暗下去。
对于莫名其妙被安排相亲这件事,他觉得挺没劲儿的,以至于连敷衍的话他都懒得说。
温劭插了车钥匙正准备发车,忽然看到有四五个人跌跌撞撞从理发店里跑出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这些人他见得多了也打交道过无数次,就是些赌场的打手,平日里见人都横着走的。
他看到其中一人像是领头的,拖着一条左腿被人搀扶着快步离开,温劭了然,刚才那杀猪似的声音一定就是那人传出来的,陈烨估计废了他一条腿。
温劭挑眉,也不知陈烨这么着急赶过来,是护的谁。
说不定又是个新欢,温劭默然,也不太想看下去,干脆开车走了。
陈烨带着立晨去看医生,一个模样五十出头的外科医生,也不知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话就显得特别多还是他今天心情好的缘故,一面处理立晨的伤口一面喋喋不休,“真是造孽,好好的孩子怎么伤成这样?你们不要嫌我话多,我儿子和你一样大,也是成天出去惹是生非,不好好学习,你们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年纪,不好好待在学校接受祖国的培育怎么就知道惹事呢……”
陈烨面无表情地起身出去,隔绝一切聒噪。
“哎,你看看,他还不爱听了,”医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立晨皱眉问,“这你哥吧?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也不正经做人?我看人看了一辈子,一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他戾气太重,你说……”
立晨无奈地躺在那里听医生的念叨,连走都没法走。
终于处理好伤口,医生又给开了止血的药,陈烨才搀着立晨回到车上,他点了一支烟咬在嘴里,问,“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此时麻醉已经过了,立晨疼得有些咬牙,但还是开口说着,“就在店里,我住店里的。”
陈烨看着他那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说着,“你应该早给我电话也就没事了,你看看,现在还遭这份罪。”
立晨却觉得挺抱歉的,他说,“烨少,今天谢谢你了,我本来没想麻烦你的。”
“说这些干嘛,以后要再有这样的事你提前给我打电话,别傻受着,”陈烨一面跟他说话一面倒车,直到车头出来了他才抽了烟手上叼着,皱眉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是立晨的表哥欠了赌债,没钱还只能跑路,立晨之前因为管过他几次,替他还过数额不小的钱,那些人找不到人就大张旗鼓找到立晨的店里,把顾客都吓跑了不算还一通乱砸,逼着立晨还钱,立晨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求救陈烨。
陈烨给过他号码,他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打过去,觉得挺丢脸的。
“你什么时候多出来个表哥?”
“是我姑父家的,我父母不在后,是姑父家一直资助我到初中毕业,年前表哥突然来到北方说是想和我一样学做生意,我给了他一些钱,想不到他拿去全赌掉了。”
“听着就是个傻逼,你干嘛拿钱给这种人,他拿了第一次就知道拿第二次,这么多年立晨你怎么不长记性呢,还这么容易被骗?”
陈烨说了他几句,才开车把他送回店里,临走嘱咐着,“其他的我会让童辉去办,你不用担心。”
“烨少,太谢谢你了。”立晨只觉得羞愧,不论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只会给陈烨找麻烦。
“没事,你快休息吧,店里那些够你弄的。”陈烨平淡地道,咬着烟朝他摆了摆手,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