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是第一次独自下山，许多事情都不了解，还是晚些传封信问问师兄吧，顺便把他要的东西给寄过去。幸好他带了养了两年多的金翅苍宇雕，那还是大师姐送的，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来的一只幼鸟，纯阳那般寒冷的地方也亏了这雕还能活下来。说起来师尊果然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他出来走走吧，否则直接将东西寄过去便是了。不过也万幸他应了此行，否则岂不是又会与他们错过？

明非染在临近长安、纯阳与枫华谷交界的位置找了个密林暂且安置了下来。莫雨和毛毛此时的状态不适合长途奔波，需要休息。

他把斗篷铺在地面，然后将昏迷中的二人抱下马。想了想，他又独自往回走，扫去自己入密林的痕迹。

待他做完一切回到原地时，二人恰巧转醒。望着久违的友人，银发少年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

“五年已过……小雨，毛毛，好久不见。”

彻底清醒过来的二人发现先前发生的一切并非是自己的幻觉后，都有些激动。

莫雨眨也不眨的注视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冷如苍雪，清若月华，的确是他一直记挂着的挚友。

“阿染，果真是你。”

“这里应该暂且安全了，此地人迹不多，大多是赶路途经此处，并不会停留。小雨，毛毛，你们感觉如何？”明非染在查探了周围一番后略略松了口气，看着二人关切的问道。

“我还好，阿染哥哥，没想到会那么巧在这里遇见你。”毛毛见到故人十分高兴，连伤口处的疼痛都一时忽略了过去。

莫雨撇撇嘴，略带郁闷，“你倒是厉害了不少，没想到你先一步下山了，原本我还以为会是我们去找你。”

“略有小成罢了，此次也是师尊见我这几年太过用功才借由任务让我下山走走。本想将东西给师兄送去后再思如何寻你们，谁知竟会如此巧合。激浪庄是怎么回事？早先我听了些传闻，也觉得有些奇怪，如今知道是你们就更加怀疑了。”

莫雨哼了一声，“你倒是相信我们……”

明非染好笑的瞥了他一眼，罢了，还是不说他了，“……都说三岁看到老，毛毛自小便老实，我不信他会如此。”
至于你那臭脾气……呵呵。

“哼，无非又是为了《空冥诀》罢了，毛毛这粗心的家伙无意间漏了底，这才被人盯上了。”莫雨忿忿的说道。

毛毛尴尬的挠了挠头，此次的确是他大意了，还拖累了小雨哥哥，“是我无意间说漏了嘴，没想到会恰好被人听见了……”

“也罢，事情都发生了，你们现在没事就好。这几年你们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当年稻香村出事时，恰逢我静修，收到消息时已是三个月后。险些以为你们……好在后来看见了木匣里的留言。可惜见过你们的人不多，这些年你们的变化不小，在外行走的纯阳弟子也未能认出你们。”

说到昔年旧事，明非染眸色一黯，当年之事他一想起来至今仍旧心有余悸。倘若当时他们二人再疏忽一些，怕是此刻早已阴阳两隔了……

莫雨一怔，他果真回去过……
想起了稻香村，二人也静默了片刻。

“你当初离开前曾留下不少银钱，我回去了一趟将东西带了出来，然后背着毛毛逃出了稻香村。”
莫雨神色淡淡的叙述着这几年来他们二人的经历，“……我们一直在人迹不多的地方停驻，四处流浪。一年前，毛毛对《空冥诀》的修习陷入了瓶颈，所以我们才留在了天都镇外，不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们受苦了。”

“只要将来能够手刃仇人，这些苦算不得什么。”莫雨斩钉截铁道，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那些血仇。

毛毛怔怔的望着他，随后也跟着重重点头道：“哪些坏人，绝不能放任他们继续胡作非为！”

见他们都如此坚定的模样，银发少年也露出一缕微笑，“算我一个。”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莫雨笑了一声，明非染一点也没变，当年如何，如今依旧不变。

明非染取出干粮与水囊递给二人，握着一只竹哨向外走去，“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给师兄传封信打探一下情况，顺便把他要的东西寄过去。”

“是我们拖累你了……”

“都说是兄弟了就别这么矫情，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小雨了？”见他竟然这般客气明非染惊奇的上下打量着他，揶揄道。

莫雨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寄你的信去吧！”

至于一旁的毛毛，早就困顿的昏昏欲睡了。

走出密林，明非染吹响了竹哨，只闻一声雕鸣后，翅膀扇动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抬头望去就见一只金翅苍宇雕正向他飞来。

“苍羽。”明非染将包裹绑在了它的利爪上，然后略带苦恼的揉了揉头发。他是想写信，可是暂时没有条件……这荒郊野岭的他要上哪儿去宣纸笔墨啊？！行囊的空间不多，他基本上都用来装食水、衣物与药品了。

思索了片刻，他从不远处的树冠上折下一枝树枝，削去外皮后用暗器小刀小心翼翼的刻上了一段言简意赅的小字，然后一同绑在了金翅苍宇雕的爪子上。

“把这些送去给素师兄，他在天都镇附近，苍羽，快去快回。”喂给爱鸟一些肉干后，银发少年叮嘱道。

苍羽灵性十足的低头蹭了蹭主人的手，低鸣一声后展翅飞向了长安天都镇的方向。

遥望着苍羽逐渐缩小的背影，明非染眉间染上一丝忧色，“希望师兄早些回信，也不知道那激浪庄究竟出动了多少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
☆、第十一章 大意

天都镇外的树林中，一名身着纯阳蓝白服饰的青年正皱着眉打量林外道路上的一行人，暗自深思。
这激浪庄的人真是奇怪，这么看也不像是为了少主报仇，那领队几人反倒是暗藏兴奋之色。而且……似乎还有其他势力的人也加入了。
就为了两个孩子？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素天白想着先前向附近的人打探时得知的情况，那一大一小两个尚未及冠的孩子是一年前出现在这天都镇外的，他们不怎么与镇民交流，只偶尔会替镇民们做些劳力来换取些许银钱，对他们还算熟悉的人都不相信他们会去偷激浪庄少主的钱袋。

这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听说这两个孩子一个叫莫雨，而另一人虽名穆玄英，却被那莫雨称呼毛毛，他记得当年小师弟想要寻找的两人恰好是这个名字。虽说重名并不少见，但若是人数年龄都对上了那便很有可能不是巧合。

或许此行会有意外收获，素天白想起小师弟这几年来渐渐沉默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如果真的找到那二人小师弟一定会很高兴吧。

尚不知情的二师兄十分具备同门之爱的想到，作为一个大了小师弟十几岁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师兄而言，他简直是把小师弟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爱护。

就在素天白准备暗中跟上激浪庄一行人时，天空忽然传来了熟悉的雕鸣声，他立刻警觉的提起轻功离开原地来到一个更为偏僻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苍羽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它的爪上还捆着一个包裹。

“辛苦你了，苍羽。”解下绑在金翅苍宇雕爪子上的包裹，他含笑从身上掏出备好的肉干喂给它。

金翅苍宇雕喉咙咕噜一声，叼过肉干的同时蹭了蹭他的手。

素天白不用打开包裹便能猜到那是自己先前需要的东西，他拿着那段粗糙的木块迅速而细致的浏览的一遍明非染的留言，再度皱起了眉头。

师尊同意让小师弟下了山，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碰巧的遇见了之前寻找的人。他果然没猜错，那二人正是当年从稻香村逃走的莫雨与毛毛。

思忖了许久，素天白还是决定直接去寻明非染，他带着两个受伤的人躲避追兵并非易事，何况早先见到的那些人只怕正向着他们而去吧。牵着猎犬，那些人手上定然有那二人的东西。这般想着，素天白从行囊中取出素筏与炭笔草草写了几句便让苍羽即刻带去给明非染。
可惜苍羽尚年幼，且未有载人的经验，否则他大可直接随它而去。只能先提醒小师弟注意警戒，他策马疾驰想来也会比那些人快一步赶到。

明非染收到信后蓝眸微沉，看来情况不容乐观。见信上说素天白正往此处赶来，倒令明非染颇松了口气。他果真是经验不足，不然怎会留下那么多痕迹让人追来。

“小雨，毛毛，我师兄说追你们的人带着猎犬寻来了，他正往此处赶来。为了避免错过，我一会儿去外面接应他，如果发现不对之处你们立刻骑上我的马尽量往纯阳的方向走。”三人无法共骑反倒拖累了行程，还不如让他们先走以防万一。

莫雨不同意，“那你呢，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没事的，他们并不认识我，也不清楚我们的关系。”明非染略带赫然的说道：“何况……我很少下山，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师兄是可信之人，倘若有他的帮助应该会方便许多。”

其实……你是哪里的地形都不熟吧……

莫雨无语了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决定。

趁着二人未注意，明非染不动声色的收起了方才二人躺过的斗篷，上面还沾染着一些血迹。
激浪庄的人既然带着猎犬想来也是希望寻找毛毛和莫雨的气息追来，斗篷染上了他们的气息，一会儿他将这东西让苍羽送到相反的方向，应该能够拖延一定的时间。
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俩了，苍羽虽通人性，但有些事没人指挥还是不行。这样关键的时候他可不放心，还是需要亲自跑一趟。若是让莫雨和毛毛知道了他要去引开追兵肯定不会答应，还不如干脆瞒着。
可惜附近没有溪流，否则倒是可以借由水流断去痕迹，银发少年略带遗憾的想到。

先前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又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此时莫雨与毛毛的精神状态基本上也已恢复了七八成。明非染估算了一下时间，该出发了。

“我走了，你们小心。”临走前，他再度叮嘱道。

“你才要小心，可别跟人直接撞上了。”莫雨面无表情道，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阿染哥哥，我们会谨慎的，你放学吧。”毛毛老老实实的说道。

银发少年微微弯起了嘴角，果然还是毛毛更乖一些，莫雨你那别扭性子真是万年不变。

站在过往方向必经之路上，头顶金翅苍宇雕盘旋，啼鸣声不时响起，明非染立刻明白有人来了，而来者并非他所要等之人。

蓝眸中掠过一丝暗光，他打了几个手势，金翅苍宇雕立刻抓着爪中的一团衣物飞向了他所指定的方向。

敏捷的躲进附近茂密的树冠中掩去身形，屏住呼吸，明非染听着耳边的人声犬吠逐渐远去，满意一笑。他吩咐过苍羽再飞一段路便随便寻个地方将东西扔了，这种粗糙的伎俩他并不指望能拖延多长时间。只要等师兄来了，他这边的战力也能多一个。
没错，其实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在素天白不放心准备亲至时他就想好要将追兵一网打尽了。只不过莫雨毛毛伤势未愈不宜久战，而他一个人难以长时间作战，但有师兄在就不同了。
他因年幼体内经脉尚未能完全定型，可素天白却是早已成年之人，功力也比明非染深厚，有他掠阵明非染才能放手一搏。
他并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自己无法护住他的朋友。

马蹄声响起，明非染警惕的扒开树叶望去，不由得惊喜，师兄到了！一个翻身跃下树冠，他殷切的望着来者笑道：“师兄！”

素天白拉住缰绳，翻身下马，温和的望着银发少年笑了笑，“小师弟久等了，此事我基本上已查探清楚，并非你故友之过。不必顾忌太多，倘若闹大了，便先让他二人到纯阳暂住一段时日吧。他们是你的好友，我想师尊不会介意。”

“我明白，师兄，出来前我将马留给了他们叮嘱他们一旦发觉不对便向纯阳的方向逃。之前我已让苍羽引走了那拨人，不如先将他们带回纯阳如何？”

素天白一怔，连忙追问道：“小师弟，你是说先前有一拨人已经来过了？”

“是啊，怎么了？”明非染疑惑的望向他，能如此准确的追在苍羽身后，身上定然是带着小雨和毛毛的东西，难道是他弄错了不成？

“可我是赶在那些人之前……看来果真如我猜测的那般有另一拨人加入了激浪庄的行动。也对，激浪庄素来与烈焰庄关系亲近，又怎会忘了他们。”素天白脸色微变，“快去寻他们，那群人是下定决心要捉住那二人了！”

明非染一怔，立刻明白了过来，心中恼恨，怪自己经验不足，竟是忽略了《空冥诀》的诱惑，只以为激浪庄的人为了掩饰目的不会那么大张旗鼓的追来。
他没想到他们不过是听见毛毛随口一句抱怨就会有那般志在必得的决心，也忘记了激浪庄的少主恰好死在了莫雨的手上。这恰恰给了他们一个明目张胆来追杀的理由，为了得到《空冥诀》，激浪庄已经不惜一切了。

来不及多说，他一个鹊起便向先前莫雨毛毛所在的地方掠去。身后的素天白这会儿也无暇去顾及自己的坐骑了，手中的缰绳随手一放便紧随其后。

当年稻香村一行后，小师弟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寻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倘若此时出了什么状况……只怕他会大受打击。
这绝非素天白所愿得见的结果。

待明非染赶至原本三人所休息的地方时，原地空无一人，残留凌乱的脚印与马蹄印，那些人果然追来了。

银发少年愤怒的一拳捶击在身侧的树干上，指节立刻红了一片。身后赶来的素天白见状不赞同的制止道：“此非你一人之过，何必伤害自己？小师弟，现在追上去才是要事，愤怒又有何用？”

“……师兄说得是，若无意外，他们应该是往纯阳的方向行去。然而……现下我却担心，前路有人阻拦，他们恐怕未能如愿……”明非染心中悔恨，能分出如此多人手，这样的路口他们定然也会派遣人提前拦截，这样一来小雨他们很可能无法进入纯阳地界。

明澈的矢车菊蓝刹那间变得深沉，银发少年抿着唇，神色冷肃。
激浪庄……还有那些烈焰庄之人，是我过于大意才令吾友如此仓皇，此番受教了。但若莫雨毛毛发生什么意外……
我明非染，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十二章 此生恨

莫雨带着毛毛一路逃跑，神色疲倦。
虽说有阿染留下的马，但他并不怎么习惯骑马，再加上还要护着毛毛，这令他的体力消耗的很快。
好在马匹的脚程总归快过他与毛毛，毕竟他们谁也不会轻功，先前只能用跑的。

原本他带着毛毛是想要往纯阳的方向奔逃，可是却在岔路口被拦下了，倘若不是莫雨反应快，只怕他二人早被那些虚伪的家伙抓住了。

不知不觉中，他与毛毛逃入了枫华谷。因为他们骑着马，早已将猎犬远远甩开。越过午阳岗，莫雨见身后的人暂且没有追上，果断带着毛毛弃马。
匕首用力刺进马臀，痛楚令马疯狂的向前逃窜，趁此时机莫雨拉着毛毛躲进了另一个方向的山径。
二人缓慢而隐蔽的遮掩着身形顺着小径缓缓爬上紫源山。

失去了猎犬的帮助，追逐在二人身后的一行人循着马蹄印的方向找去，恰好与莫雨二人擦肩而过。
趴在半山腰，靠着岩壁的遮挡，莫雨遥望着一行人远去，十指指节用力抠住岩壁泛起一片白色，眸底翻滚着一股暗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