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莫雨扭过头，良久才应了一句。

两日后，将稻香村附近的山贼都清扫一空的于睿神清气爽的站在了村口，村长满怀感激的向她道谢。

“举手之劳罢了，村长无需如此，况蔽师侄这几年来也多亏了几位的照顾，他离山已久，就不便多留了。”于睿面带笑意，感觉没了那些惹人厌的山贼后这稻香村的景色也变得愈发清秀了，她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非染是个很好的孩子，并未给村人们增添麻烦。”

“村长客气了。”听到刘洋夸赞自家孩子于睿心底还是很高兴的，不过面上仍旧是一2 副淡淡的笑意。
于睿边说边在心中思量着，小非染此行回山后怕是几年内都无法再走出山门一步了，除非武艺小有所成，否则师兄是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下山的。还是多给他留一点时间跟他的朋友们告别吧，我真是个体贴的好师叔。
她在心里十分自恋的夸赞了自己一句后，继续与村长客套着。

这厢的大人们正一脸客气的相互道谢，另一厢莫雨、毛毛、小白、小月都来给明非染送行了，虽然莫雨的脸色看起来略带沉郁。

在与小白小月道过别后，明非染摸了摸毛毛的头，从包裹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布娃娃递给他，扬起嘴角笑道：“上次托人带来的，因为毛毛你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所以我将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当做了你的生日，本想那时再给你的，可惜我要先走了。毛毛，以后要和小雨哥哥好好相处啊，他要是再欺负你，下次阿染哥哥寄信来时帮你训他。”

毛毛抱着布娃娃红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阿染哥哥，你要早些来看毛毛。”

“嗯，阿染哥哥答应你，会努力尽早来看你们。”他拍了拍毛毛，让他先到另外两人身边去，他有些话想与莫雨单独说。

这熊孩子的脸色一看就知道还在生闷气，要是没在走之前安抚好鬼知道下次见面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为了毛毛这段时日的平静生活着想，他还是再努力努力给莫小爷顺顺毛吧……

“小雨，抱歉，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明非染无奈的望着始终板着一张脸的莫雨，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实在是令人担心啊。
他跟毛毛两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你说过了，在我们认识的那一天，是我自己忘记了而已。”莫雨面无表情地说道。

略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明非染微微叹息，然后十分认真的望着他说道：“三年前，我本不该向师尊提出山下的请求，但现在我却很庆幸自己一时的任性。我出生后便被遗弃在纯阳宫外，是师尊将我捡了回去。或许是因为记事太早，虽然纯阳宫中有着师尊师祖他们的爱护，然而许多时候我仍旧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隔着一层纱，始终无法融入。可是这三年来我在这里过得很轻松，也渐渐没有那种陌生而又疏离的感觉。在这里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们，小雨，你是我此生第一个伸手相交的朋友，希望我们之间的一切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我会努力修行，争取尽早下山的资格，到时候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那些书籍我都给你留下了，你要多用心些。可惜李复哥哥再度出游，不然你可向他询问不解之处。小雨，内功不能乱练，否则容易走火入魔，切记。”

明非染略带遗憾的想到，可惜稻香村位置太过偏僻，传信也十分困难，否则他们也可以经常联系。
不过，小雨的字……还得再多练练。

莫雨一怔，随后用力点了点头，郑重道：“我知道了，阿染，待我学成后也会去找你，看我们最后究竟是谁先找到了谁！”

嘴角微扬，矢车菊色的眸子染上一层暖色，他颔首笑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九岁的莫雨与六岁的明非染在稻香村分离，各自定下来将来的约定。然而谁也不曾想到，一年后的□□竟会让这安静宁和的村落不复从前。

十岁的莫雨带着五岁的毛毛江湖流浪，目光每每触及怀中的《空冥诀》时心中总是百味陈杂，但在他心中始终执守着曾经的约定。莫雨是个执着而又坚强的人，所以在《空冥诀》未有所成之前他决不会踏入纯阳去寻明非染。


作者有话要说： 幼年时期快要结束了
捉虫
☆、第八章 血染稻香村

待众人目送于睿带着明非染离去后，村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然而谁也不知那被于睿清理过的山寨中此时竟又出现了几个人影。

“那道姑已经离开了？”

“是的寨主，那道姑似乎是来接人，只是先前底下的小喽啰们好像打伤了她要接的人，所以才找麻烦。”

“……哼，那些废物。不过这道姑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罢了，反正也与本寨主无关，你们都给我警醒点，暗中打探好消息后再动手，免得又将什么人给引来！”

“是，寨主！”

几乎无人能察觉到哪笼罩在稻香村上空的阴影，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

一年后，十二连环坞的人再度入侵，董龙的弟弟董豹被王大石冲动的烧死。董龙震怒不已，组织起他手下的山贼们发动了总攻，稻香村刹那间陷入了疯狂的杀戮之中，遍地的鲜血与漫天硝烟。

小月早在日前被紫晴带往万花谷学艺自是无虞，而小白与他的娘亲却不知被冲散到何处。十二连环坞的贼匪们四处烧杀抢掠，许多村人与孩子皆葬身于他们的刀下，就连村长刘洋也未能逃脱。

莫雨一身狼狈的背着毛毛逃入后山那个曾被明非染用来关住发病中自己的山洞，现在外面四处都是贼匪，他们两个孩子无力逃脱只能静待时机。

“呜呜呜呜呜……小雨哥哥，王婆婆、小白他们都死了吗？”毛毛满面脏污，双眼不断地流着眼泪，一脸害怕的望向莫雨。

容貌精致到有些女气的孩子死死咬着牙，面上带着一丝不符他年龄的狠戾，眼底满是恨意。见毛毛如此恐惧的模样，压下心中的愤怒安抚道：“别怕，毛毛，今天他们所做的一切……将来都要付出代价！”

“小雨哥哥……”

“别哭了毛毛，还记得阿染的话吗？你是男孩子，不该流泪！”

“……毛毛知道了，小雨哥哥，毛毛不哭。”

莫雨无声的拍了拍他的头，目光投向被遮蔽的洞口。这座村庄中有着他许多轻松快乐的回忆，虽然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但也有人始终是关心他的。
在这里他认识了生命中第一个朋友与身边这个如同弟弟一般的毛毛，还有小白、小月、小荷……

如今，这场充满鲜血与硝烟的杀戮即便平息了也无法再找回已失去的一切，死去的人再也醒不过来，烧成了灰烬的家……也不复从前。

十二连环坞！
董龙！

这笔账……我莫雨记住了！

满腔的恨意与愤怒令莫雨胸口的印记蠢蠢欲动，意识到他们此刻处境的莫雨及时恢复了理智。

不行！他不能失去控制，毛毛还在这里！

“小雨哥哥，你怎么了？”毛毛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无事。”莫雨深深吸一了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心底的冲动，沉声道：“毛毛，以后就只有我们了。”

莫雨并不想去纯阳寻明非染，他始终坚守着自己定下的承诺，在《空冥诀》未成前决不主动去寻他。
可是，稻香村毁了，他和毛毛二人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莫雨一时间迷茫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中本就不多的食物也消耗殆尽了。莫雨看了看面色萎顿的毛毛，咬了咬牙，“毛毛，我出去看看，你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毛毛惊惶的看着莫雨连连摇头，“小雨哥哥，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见他似是不愿，莫雨疾声厉色道：“胡闹，带着你万一被那些贼匪撞上咱们谁也跑不了！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小雨哥哥你要小心。”毛毛带着一丝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他还记得莫雨与明非染的话，努力将泪水憋了回去。

莫雨略带欣慰的拍了拍他的头，转身小心翼翼的拨开洞口的遮掩物走出了山洞。

历经一场□□后的村落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往日里村人们的身影此刻全然消失，只偶尔还能见着几个零落的山贼时不时的在废墟中寻找着什么。

莫雨眸子一沉，心中猜想他们应该是在找那本《空冥诀》。自从小荷那件事之后，他便将那本秘籍藏到了先前藏身的那个山洞里，他们一片书页也别想找到！

谨慎的避开了搜索的山贼，莫雨找到了自己居住了几年的家，望着已经半毁的屋子，他心里酸涩。但他十分清楚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强自压下了心底的情绪波动，他走进了塌了一半的家。

站在一地散落的书架前，他认真的翻找着。他与毛毛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但他们身上既无食物，也无银两。
明非染在临走前将剩余的财物都放在了书架中，他还记得他难得笑得一脸狡黠，矢车菊色的眼眸亮如晨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小雨，颜如玉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些，不过黄金屋嘛……倒是可以考虑。我走了以后，你可要认真读书啊。’

阿染……

莫雨闭了闭眼，掩去了眼中的悲色，当初谁能预料到稻香村如今这场劫难？他该庆幸他已离开，而小月也早被带往万花谷。
至少还有人活下来，不是吗？

他面色平静的从书籍中翻出了夹着的金银叶子，接着略微收拾了些他与毛毛的东西，再从往日放取食物的地方翻出一些方便携带的干粮。

踏出屋子的那一刻，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后，决绝的离开了这个承载了他许多欢乐与悲伤的地方。

莫雨在探清了山贼的分布后回到了山洞中，他在山洞中原本藏书与明非染所寄的两封书信的那个匣子里留下了寥寥数言，他相信明非染若是得知稻香村的事后定会来此查探，故而留言为了告诉他，他们还活着。
然后，莫雨背着毛毛逃离了这个覆灭的村落。摸了摸胸口藏着的秘籍与书信，面容精致的男孩眸光狠戾。即便是带着毛毛逃亡，他心中也依旧有着坚定的信念。

稻香村，我们一定会再回到这里。
此仇不报，我莫雨……誓不为人！

稻香村□□因为地理位置的问题并没有很快就传扬出去，待于睿收到消息后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她沉默的将传讯交给了李忘生，二人皆默然。

若非先前明非染托人传信至稻香村，只怕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会更晚。那封信如今还在那名弟子的手中，然而收信之人却已不在。

二人相视苦笑，他们深知稻香村与稻香村的人对明非染有着怎样的影响，心中万分担忧他最终会经受不住如此刺激。

“非染自回山后便比从前更加刻苦，只怕是为了早日达成下山的条件，师兄，此事……现在不宜告知他。他正处于一个突破期，若有不慎很可能会因刺激过度而走火入魔。”于睿迟疑了许久后才缓缓说道，“还是待他突破稳定后再说罢……”

李忘生心下叹息，既是为了稻香村，又是为了自己的徒儿。“依你所言罢，非染他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唉……当初我再仔细一些就好了。没想到那些山贼竟是早有预谋的，十二连环坞……哼！”于睿心中愤怒，那些淳朴的村人们便这样毁在了那群贼匪的手里，她本该发现的，可却被她疏忽了，这叫她如何不愤怒？

“此非你之过，谁也未曾料到那十二连环坞的人竟会莫名盯上了一个偏僻的小村落，着实奇怪。查探的弟子可有说明情况？”

“并无，那里除了一些游荡的山贼之外再无其他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幸存。记得非染当初与几个孩子的关系很好，尤其是与他同住的那两个孩子，希望他们能幸免于难吧……”于睿低叹一声。

“唉，暂且瞒着非染吧。”

二人忧心忡忡，而明非染却一无所知。在他刻苦修习时，那个被他视为第二个家的地方已经只剩一片残桓了。

待明非染得知稻香村之变时已是两个月后，他难以置信的望着于睿，声线隐隐颤抖，“……四师叔，您说……稻香村……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摇着头，不敢承认这个事实。

稻香村被袭击了，那其他人呢？村长、刘叔、王婆婆、小白、小月……还有小雨和毛毛怎么样了？！

“此事确认非虚，非染。”看着他面色惨白的模样，于睿心有不忍，“前去查探的弟子仔细的搜寻了一遍，除了血迹与灰烬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其他人呢？他们可还活着？！”他猛地抬起头，满怀希冀的望着她。

“……并未寻到他们的踪影，或许是逃离了。”于睿避开了死亡的话题，他们的确没有发现村中人的尸骨。也不知是被处理了还是带走囚禁了起来，亦或者……逃离了那个村落。但她宁愿让明非染抱有一丝希望，未定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转机，何必令他绝望。

明非染喃喃自语道：“一定是这样，他们一定还活着！我要去找他们……”

“明非染！”于睿见他有些魔怔了，立刻疾声厉喝道。

“……四师叔。”银发男孩怔怔的望着她。

“你不过一个孩子，又要去哪里寻人？你师尊已经下令让在外行走的弟子多加注意了，你就算下山了又能如何？”

明非染终于冷静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最好的选择就是安安分分的在门中修行，将来才有能力为稻香村讨回公道。

“四师叔，袭击稻香村的是何人？”

见他已经冷静了，于睿暗暗松了一口气，“十二连环坞的人，他们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当初重伤你的那些山贼很可能是出自十二连环坞。如今依旧会有些山贼在稻香村游荡，真不明白他们到底想要寻找什么东西。”

明非染一惊，刹那间明白了，当初那个将小荷丢下瀑布的山贼追问大侠墓之事，他们想要的，或许就是莫雨他们无意间发现的《空冥诀》！

四师叔说至今仍有山贼在寻找，这说明他们什么也没找到，小雨当初将秘籍藏进了山洞，这么说他和毛毛很可能还活着！
他必须去一趟，只要那里的东西不见了就证明他们还活着！

思及此，他略待迫切的说道：“四师叔，可否让师兄陪我去一趟稻香村？”
他知道自己是不会被允许独自下山的。

于睿蹙了蹙眉，“其他弟子已经查探过了，那里并无你要找的人。”

“非染明白，只是有些事必须亲自去确定才会死心，请师叔帮我。”矢车菊色的蓝眸里满是坚定，这让于睿明白了他的决意。

“……罢了，既是如此，我便帮你一回，师兄那里由我劝说，明日辰时你备好行装来山门便是。此去路途较远，莫要太焦虑了。”

“多谢师叔，非染省得。”

第二日辰时，素天白带着明非染离开了纯阳宫，坐着驿站的马车向稻香村行去。站在高处遥望马车渐渐缩小的影子，李忘生无声的叹息。

若非素天白担忧明非染年幼的身体支撑不住强硬的制止了他的乱来，他几乎准备好日夜兼程的赶路了。
即便如此，这一大一小也只耗费了三日便赶至稻香村与接应他们的那位弟子接洽，风尘仆仆的二人身心俱疲。

明非染本想直接前往山洞的位置去查探，但思及师兄因为他已经十分受累了，便强自按捺住躁动的心思休息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