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兄你看，他还不承认呢。”

白墨望了一眼万俟凛，示意他继续说——其实按照他目前惜字如金的状态，直接动手不动口是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不过嘛，大家都是文明人，能够说动人家弃暗投明就最好了。

“一开始我也纳闷，侯爷这些年一直不问世事，怎么会和妖魔有所牵扯？不过后来，了解了一些陈年旧事之后，也便能够理解了。”万俟凛朝烨侯浅浅地笑，“卧薪尝胆，厚积薄发。侯爷花了这么些年筹划，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烨侯冷着表情转开视线。“一派胡言。本侯多年足不出户，何处惹上妖魔？‘筹谋’二字更是来得毫无缘由。”

“是吗？难道不是侯爷一心想要致皇帝于死地，才不计后果地与妖人合作给皇帝施加妖术，乃至今日民生动荡吗？”

烨侯的睫毛微微一颤。

“侯爷这些年心里不好过吧？”万俟凛的语气稍微软了软，“从万人敬仰高高在上的云端落到如今这般无人问津的田地，侯爷心里不曾恨过吗？如果当年皇帝能够给侯爷留些情面，侯爷依然还是那个叱咤朝堂的骄傲烨侯，满腹才华又怎会无处施展？”

“那时年少气盛，做事过于鲁莽。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如何能够怪罪他人，更何况是陛下。”

“是么。”万俟凛淡淡道，“这样一说，那赵美人岂非更加冤枉？侯爷一气之下离开朝堂，剩下的罪名可是全落在了赵美人身上啊。多好的女子，就这样受尽刁难之后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倘若那时，皇帝能开个口替赵美人说上一句话，赵美人都不会是这样的下场。毕竟当初，也是侯爷单方面心仪赵美人，赵美人又有何错呢？”

烨侯搁在桌上的手掌微微握紧。

“是我害了她……”他道，“然而二位今日前来，便是来与本侯重提当年旧事的吗？”

“当然不是。方才白兄也已经说了，我们是来除魔和救人的。”万俟凛一笑，“不过在之前，我们需要先除去侯爷你的心魔。”

烨侯冷漠地看着万俟凛。

“听说侯爷之前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就在皇帝陛下病倒之后，侯爷的病就好了……呵呵，听上去像是皇帝给侯爷挡去了病气似的。不过如今看来，皇帝陛下可不如侯爷身子骨硬朗，到今日还不见有好转。”

“陛下操劳，哪是我这种闲人可比的？”

“侯爷的意思是，陛下是累病的咯？可是传言都说，是太子殿下给皇帝下了巫术。侯爷觉得这种说法可信吗？”

烨侯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本侯不涉朝堂多年，对太子殿下不甚了解。”

“侯爷不涉朝堂，不了解太子，倒是与二皇子殿下走得近。想必他日若太子与二皇子争储，侯爷是会站在二皇子一边的吧？”

“储位之事，自有陛下定夺。”

“这倒是。不过如今陛下病倒了，太子殿下又出了事，宫内宫外都掌握在二皇子与贵妃娘娘手里，若是此时二皇子要上位，可是最容易不过了。侯爷若是能够为二皇子说几句话，对二皇子来说可是不小的助力。”

“本侯不过挂着一个虚名，朝堂上怕是已经无人知晓有‘烨侯’存在。还能给二皇子殿下带来什么助力？”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这些年侯爷被世人甚少提起，但不过是侯爷自己不愿被人记得罢了。只要侯爷愿意，多少人会因侯爷的一句话而赴汤蹈火。侯爷当年能够仅凭一张口便不伤一兵一卒攻下敌方城池，如今自然更有能力说服世人尊二皇子为新任太子。”万俟凛说到这里笑了一声，“也难怪二皇子这么巴巴地贴上来，‘烨侯’的分量，岂是其他人可比的？”

“先生过誉了。”烨侯不急不缓地应道。

“我只是可惜侯爷你站错了队。”万俟凛语气一冷，“太子殿下盛名在外，代理朝政这些年政绩斐然，战功赫赫让周围各国都对他心存忌惮，百官信服，民心所向。如今却被奸计所害，身陷囹圄朝不保夕，先不论对本国造成了多恶劣的影响。如若这件事传了开去，那些原本就对我朝虎视眈眈的国家如何不会有所动作？届时大庆边界狼烟四起，饱受战争疾苦的还不是百姓？真到了那时，侯爷认为还能派谁出战？还是说侯爷有本事，只身一人便能再一次说服各国退兵？”

万俟凛字字诛心，烨侯听完之后，捏紧的双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这些事情他怎么没有想过？只是自己沉寂了这么多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与满腔热血皆化为了郁郁不得志的苦闷，在憎恨自己的同时他也憎恨皇帝。抑郁和自责无处排解，最终导致了他大病一场。病榻缠绵，他仰望天空，多希望自己这一生能够重活一次，活成自己理想中的那样。

然后，皇甫昊玉找上门来，寥寥几句话便勾起了他多年来最大的伤痛。他疯了着了魔，在怨恨之下丧失了理智，忽视一切后果答应帮助皇甫昊玉得到大位，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这一生计较了太多东西，患得患失，总以为一切都该尽善尽美。爱上已是皇帝妃子的赵美人已是一桩罪，可对方最后还因自己的骄傲自负而丧命，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也是他这么多年闭门谢客的最主要原因。惊绝天下的烨侯欧阳笙身上怎能允许有污点？于是他陷在低谷中无法自拔，也忽然明白，当一切浮名与荣耀都离自己远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再失去的了。

那么，还计较什么？还在乎什么？天下人都与自己何干？

他漠然地旁观一切。任凭皇甫昊玉让人在烨侯府中设了异术，任凭皇甫昊玉对皇帝下咒，任凭皇甫昊天被关进天牢，任凭整个皇城因此事端变得四处狼藉，任凭大庆国在国运昌盛的时候陷入莫大的危机。

他告诉自己：他不在乎！

可是，怎么会真的不在乎？当最坏的结果都被人揭穿的时候，他还怎么自欺欺人？少时，他许诺，要让大庆成为世上最为强大的国家！可如今，他却在漠然地看着自己想要建设的这片国土被践踏、凋零……

万俟凛一字一句地道：“侯爷，如今的这一切，果真是你想要的吗？”

烨侯手里的书本掉在了地上。进门到现在，白墨第一次在这个人处变不惊、滴水不漏的脸上看到难以抑制的恐慌。

万俟凛走上前去，给烨侯手边的杯中倒满茶。“侯爷，自暴自弃四个字，惩罚的只有自己；若还想要惩罚别人，只有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将这世间变成你想要的模样，强大到世人都只能瞻仰，强大到这世上，再没人能够撼动你的地位。”

他将茶杯递给烨侯，微笑：“侯爷不想试一试吗？”

烨侯怔怔地看着万俟凛，“你们，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杭州开G20，1-7号肥夏和基友跑出去玩。大家不要太想我哦(づ￣ 3￣)づ么么么哒~~~~~~
☆、翠柳凤丝
白墨直到出了烨侯府都有点不敢相信，万俟凛竟然这么容易就把烨侯策反了。

所以这一趟自己除了最后封住柴房里的入口之外根本就没做什么嘛！明明来之前他打算得好好的要大展雄风表现出自己的邪魅狂狷来着……ORZ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家万俟小弟的口才真心不错啊o(*￣▽￣*)o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些事情，明明万俟小弟也能做到嘛！

于是他忍不住在万俟凛脑袋上揉了一把。

万俟凛被自家心上人这突如其来的宠溺萌得愣愣的，直到回到客栈他都还没从“趁气氛正好不如和白墨就地来一发”的想法中回过神来。

只不过他没来得及回味多久就有不速之客造访。

敲门的是店小二。万俟凛开门看到的站在门外的人却是一个清秀的书生。

“敢问先生是万俟凛万俟公子吗？”来人恭恭敬敬地行礼。

“正是。阁下是何人？”

“不才吕凤卿，在二皇子麾下效犬马之劳。应二皇子之命，来此请万俟公子与白公子进宫一叙。”

总算是来了。万俟凛闻言往后道：“白兄，二皇子派人请我们进宫呢。”

白墨应声走出来。

吕凤卿这才得以看清白墨真容。他在心里默道：果然如二皇子所言，是世间难得的风姿。

“走吧。”白墨道。

“嗯。”

“二位请。”

万俟凛跟着白墨走出客栈大门，正要跨上吕凤卿驾来接他们的马车时却忽然顿了下来，脸色倏然之前变得一片暗沉。

白墨回首看到他的面色，问道：“怎么了？”

慕潇出了事。

翼龙族中长老以急令传他回去，却是设了套抓他。族中与他向来不对付的王系翼龙慕犀在外身亡，所有人都将怀疑的对象投给了他。为了翼龙族的稳定，长老们最终决定对他处以极刑。慕潇百口莫辩，奋力逃脱不免一场恶战，最终却仍旧被抓住困于东海嶕岛，剔除一身仙力。

只是慕潇早已入魔，此番行为之下他虽失去了仙力，魔力反倒骤然大增，冲破关卡彻底成了一只魔兽。骤然成为魔兽，慕潇虽未丧失神志，但他浑身覆盖的红色烈焰气息却让观刑的翼龙族恐慌起来，让他们更加急迫地想要除掉他。

慕潇用他赤红的双眼看着围攻过来的族人，忍着体内汹涌的魔力，冷笑——既已成魔，灭族的后果，我背！

以一己之力对付整个翼龙族王系岂是那么容易，结局也可想而知。当长老的法杖朝他脑门打下来的时候，精疲力尽的慕潇闭起双眼——

小鬼，永别了……

“轰！”灵力相撞激起海浪的巨大声响。

死亡没有如预料般降临。慕潇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乌发张扬的背影。那人手心还有不曾散去的红黑魔力。

“……万俟？”

万俟凛回头，血红竖瞳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之后变为寻常漆黑的模样。他嗤了一声，道：“真没用，弄得这么狼狈。”

慕潇闻言踉跄着站起来，脸上是同样桀骜的笑容，“是啊，多亏你救命。”

万俟凛挥出的一掌不仅击退了翼龙族的长老，也成功吓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王系翼龙。王系翼龙精贵，每失去一条对翼龙族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自然没有人会轻易地上前送命。

万俟凛搀住慕潇的手臂，面无表情道：“走了。”两人瞬间就闪出了老远。

没有人追上来。

“你怎么会来？”慕潇问道，“白兄呢？”

万俟凛看了一眼他浑身挂彩的模样——许多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他冷嘲：“有空打听这些事，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死活。”

“咳咳——”慕潇闻言低笑起来。

态度这么恶劣，显然是抛下他的心上人过来的。虽然一脸的不情不愿，但总归是不想让自己死啊……呵呵，跟着他出生入死这么久，总算是感觉有点回报了呢。即便从来没有希望过，莫名还是觉得蛮开心的。这个恶魔，心肠倒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硬啊！

“笑什么？”万俟凛满脸的嫌弃和冷漠。

慕潇笑着摇头：“咳咳——没什么。

“你要是死了，慕修那小鬼也活不长。”

慕潇闻言摆摆手，“放心，我还死不了。”——为了他，我也要活下去。

——————
白墨跟着吕凤卿的指引走进东宫。

“白公子，请。”

皇甫昊玉已经等在里面，听见门外的声音转29
东宫，太子的宫殿。皇甫昊天还没被废，皇甫昊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搬进来了。果然司马昭之心。

皇甫昊玉看着白墨眼中难掩的嫌恶，不在意地笑了一声。“请坐吧，白公子。”

白墨没理他，只问道：“叫我，何事？”

“白公子先坐啊。”皇甫昊玉自顾倒茶招呼白墨。

想了想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墨也就应声落座了。

“白公子是何时到皇城的？怎么也不叫人通知我，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皇甫昊玉将茶盏递过去，微笑道，“彼时在定军山，我与大哥多亏了白公子的照拂，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来着。”

白墨没接茶盏也没答话，一言不发地看着皇甫昊玉假惺惺地演戏。

面对白墨，皇甫昊玉原本心里就有些发毛，恐惧感还是在看到白墨只身一人前来、万俟凛没出现才压下去的。此时被白墨墨黑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心里又擂起鼓来。面色僵硬地搁下茶盏，双手搁在腿上攥紧了袖口。

深深地吸了口气，皇甫昊玉才重新堆起笑容。“白公子此次与万俟公子此次来皇城，是为了何事？”

看着对方装模作样的嘴脸，白墨有心吓一吓他。“太脏。清除一批渣滓，让人间干净一些。”

果然皇甫昊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白墨讥讽的挑了挑嘴角。他直视皇甫昊玉的眼睛，“玉麒麟在哪儿？”

皇甫昊玉胆子小，这在去灭日教的路上他就已经知道了。如若不是有玉麒麟在后面挑唆，皇甫昊玉万没有胆量敢独自一人面对如今是敌非友的自己。

今天竟然会请自己和万俟凛过来，他们必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个玉麒麟，不定就藏在附近。

那么，就别怪他反客为主了。

白墨心里暗自打算。

万俟凛因为感应到慕潇出事而匆匆赶了过去。他虽然不知道万俟凛和慕潇之间是怎样联系的，但玉麒麟既然在暗暗算计他们，就不能排除慕潇遇上的事情是其中一计。

万俟凛没说错，玉麒麟这人心机颇深。这边的事情还是速战速决微秒。

“我不知道白公子在说什么——”

“啪！”

殿中的屏风应声炸裂。

皇甫昊玉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别对我撒谎。”

“哈哈哈……”喑哑的笑声从殿后传过来。“公子想见我，叫我一声便是。何必威胁二皇子殿下呢。”

白墨抬眼望过去。

一个人影从帷幔后面走出来。一袭湖蓝衣裳，依稀还剩几分熟悉的神情与眼中的怨毒，只是那张青灰的脸，却再也不是当时的无害讨喜。

玉麒麟。

白墨无声念道。

皇甫昊玉见玉麒麟走出来，忍不住松了口气走过去。压低声音道：“万俟凛没来，下面就交给你了。”然后连看都不敢再看白墨一眼就匆匆从殿后离开了。

玉麒麟余光扫到他仓皇的背影，冷蔑地嗤笑一声：真是个废物。

他朝白墨走过去，脸上依然带着昔日的依赖笑容。“一别数月，公子可还记得麒麟么？”

听他说出二字，白墨忍不住一阵恶寒。自己当初竟然会把他错认成麒麟？真是瞎了眼！

“公子怎么不说话？”玉麒麟道，“昔日的温情，公子都忘了吗？公子，我，是麒麟啊……”

“住嘴！”白墨厉声喝道。“这个名字，也是你配用的吗？”

“哈哈，哈哈……”玉麒麟闻言却大笑起来。

“怎么我就不能用了呢？公子你当时听到的时候，不是很惊喜吗？你难道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叫做麒麟的孩子悉心照拂么？难道因为我如今容貌有变，公子便不要我了吗？”

白墨眼神一变，下一刻便扼住了玉麒麟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

“麒麟在哪儿？”

“呵，呵……”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玉麒麟依然毫无惧怕。“上神白墨竟然，会为一个刚认识的人类少年，隐瞒身份，对他悉心照顾，送他上，天邕城，还会为了寻找他，出动三界，的力量。那么这个人，对你来说，会有，多重要？我又怎能，不好好利用呢？”